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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绝不会强迫你学任何东西。”
“……就这样,你还说你寒心。”晏欺折腰坐回床上,被褥一掀,遮过大半的膝盖,“到底是你寒,还是我寒?”
薛岚因喉结一动,扑上去抱他:“你寒你寒,来,我给你暖暖。”
晏欺伸手赶他:“滚开,谁要你暖。”
薛岚因丝毫不动,继续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那明早你也教我练剑,去院子里练,要手把手教,让程避看着眼馋。”
晏欺道:“你是认真想学,还是只想炫耀?”
薛岚因诚实道:“炫耀。”
“不成……你别想了。”晏欺又开始死命推他,“人家又不是没有师父,何必事事与他较劲?”
“我不管,他师父没我师父好看。”薛岚因趴过去,亲亲他明显上扬的眼尾,“我的师父什么都教,要什么给什么。”
两人捂床上,面团似的裹在一处。彼此之间很近的距离,隔着一层微渺的火光,晏欺瘦削的面颊漾出一丝温软的红润。
失去遣魂咒多年所带来的强行压制,他已不像之前那般满面濒死的苍白。
一个在冰冷中穿梭独行太久的人,正在一步一步接近于回暖。这样的变化于他自己而言,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对时刻都在惦念挂心的薛岚因来看,那便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幸福与希冀。
这样看得久了,薛岚因眼底难免要涌上一股温热。但这混账小子当着自家师父的面,当然不肯再掉半滴眼泪,于是他埋头下去,将脸在晏欺衣服上用力揩了一揩。
过不多时,晏欺果然作势要撵他。师徒二人隔着一层厚重的被褥,几乎是翻来覆去地打了一架。最后弱不禁风的小师父,被他凶神恶煞的狗徒弟一把捉了起来,稳稳实实抱坐到自己腰上,两人对着互相瞪眼,谁也不肯让谁。
薛岚因恬不知耻道:“教我练剑。”
晏欺没理他。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了,忽然垂头盯着他道:“……也可以。”
薛岚因眼睛一亮。
“方才那事儿,怎么做来的?”晏欺冲他勾了勾手指,“……你乖乖躺着让我/干,我就手把手教你练剑。”
“行,都听你的。”
薛岚因五指一挥,即刻熄灭墙角噼啪作响的炭盆儿。
晏欺道:“你不准起来。”
薛岚因微微一笑,温顺乖巧地道:“知道了,让你来。”
黑暗里,只听得哗啦一声轻响,绵软的被褥将床榻从头到尾罩得满满一层,周围的光暗下去了,就再也没亮起来过。
第133章 一个字,滚
然后第二天, 晏欺再也没能下床。
同样是第二天, 薛岚因挂着一脸餍足的微笑,伸手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迈开脚步走出了长廊。
片刻过后, 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清水, 以及大小一堆不明的瓶瓶罐罐,蹑手蹑脚地开门踱了回去。
没过多久,里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薛岚因再次被人赶了出来,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滚——”, 以及侧颊五根鲜红明亮的指印。
院外起早练剑的程避浑身一哆嗦,一回过头,就见薛岚因手里端着半盆热水, 可怜兮兮地在那长廊外围杵着罚站。
程避默默走过去,带了些小心翼翼地道:“怎么了?”
薛岚因左半边脸肿得发红,却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连带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 都隐隐泛着一丝跃动的光芒。
他先时没有回话, 只是不怕死地推开房门,轻飘飘又朝里迈了进去。
——于是片晌过后, 当薛岚因第三次被晏欺毫不留情地轰出来的时候,右半边脸也一并肿得老高老高。
程避:“……”
薛岚因干笑两声,指了指自己的脸,得意洋洋道:“师父赏我的……怎么样?厉害吧!”
程避点头道:“厉害,厉害。”
结果一直挨到当天中午, 他的师父也没准许他进门半步。
晏欺如今武功尽失,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便也慢慢熬着回归了本性。当年那个洗心谷底一生起气来毁天灭地的小师父,眼下除了躺在床上装死,他还可以直接绝食。
薛岚因拿自家师父完全没有办法,亲手熬过一碗稀粥,又忙着换了一盆新的热水,毕恭毕敬跟着端进门去——结果晏欺原是趴在床上横着躺尸,一见他人来了,立马将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都给盖得严严实实。
薛岚因不动声色,捧着一盒药膏坐回床边。晏欺还待要躲,薛岚因便将那被子一掀,抹了药膏的手指顺势探进去,晏欺跟着胡乱挣扎,过不多时,又低低哼了一声,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很快便没了动静。
薛岚因看着想笑,一边小心温柔地给他抹药,一边腾出手揉揉他的脑袋,道:“你看你,非得逞强在上面,这下好了,疼得难受吧?”
晏欺一听这话,险些又要扬手打人了。幸而狗徒弟这会儿给他伺候得舒坦,他懒得再动,心里却大有些许不平衡。
可是顾自一人闷了半天,也只挤出一句:“滚!”
“……好好好,你吃完饭我就滚。”
昨天夜里,确是太过放纵。薛岚因至今回想起来,还莫名有些后怕,好在晏欺的肋骨是保得足够完全,至于别的什么地方……瞧他这般反应,估摸得要摁着上好些天药。
薛岚因是个疼媳妇的人,但凡做点什么,只想让晏欺舒服,不愿见他痛苦。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太准。夜里一时爽,三天下不来床,说的就是晏欺这种要强还好面子的主儿。
明知这辈子都是没法翻身反压的命,他偏得要倔得厉害,不试心里过意不去。薛岚因宠他爱他,自然也什么都由着他,顶多完事儿了挨一顿打——反正,也不至于打得有多疼。
眼下两人一趴一坐,晏欺腰上还垫了两块软枕,薛岚因就端着瓷碗给他喂粥,一勺接着一勺,喂猫儿似的,生怕把他烫着。
“师父。”薛岚因一边搂着他,一边饱含试探意味地道,“你昨天说了教我练剑的,还算不算数啦?”
他不问还好,一问出来,晏欺差点就没爆粗口:“你……你还敢提?想都别想!”
薛岚因眼睛一黯,立马做出很难过的样子,好像晏欺亏欠他什么似的,真叫人瞧了心里发怵。
晏欺看不下他这表情,瞪了半天,凤眸也没他那么大,于是只好道:“你先骗的我,没什么好怨的。”
薛岚因撇嘴道:“我不怨啊,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才不怨。”
晏欺微微哽了一下。半晌,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般赌气有失风度,遂默默低头喝了两口稀粥,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又道:“行了,少和我闹腾没完。你师祖近日魂魄成形,届时长行居有的一堆事忙活……你想学剑的话,等过后闲下来了,我再慢慢教也不迟。”
听他这么说来,多半便是有戏。薛岚因瞧着自家师父穷装正经的无奈模样,只觉是越看越生爱怜,当即心念一动,低头下去轻轻吻在他发梢。
两人相对视一眼,晏欺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又似要躲。薛岚因却伸手将他胳膊拽住了,端着瓷碗递上去道:“我费心煮了好久,你至少吃完吧?”
晏欺约莫没什么胃口,但垂眸顿了半晌,还是乖乖就着瓷勺小口吃了。只是时间白白折腾不少,薛岚因打来给晏欺擦身的热水都已凉了大半,他喂完稀粥,起身想说再去换过一盆,刚巧门外有人在敲个不停,听声音,大概该是程避。
“……师叔,师父在客堂等您过去一趟。”
薛岚因听着不对,不待晏欺发声,便有些警惕道:“做什么,定是要现在去的么?”
程避道:“必须现在去……师父说,是前些日子外出独行的白乌族人回来了。”
晏欺眸色一凝,回头看了薛岚因一眼。后者有所意识,立马扶着他起身下床。
两人走得不快,但也不算磨蹭。过不多时,穿过长廊,弯绕着跨过正厅客堂的木槛,方一进门,果见从枕一身风尘仆仆,沿途回时甚至没来得及弯腰坐下,约莫也是几天几夜不曾歇息,那一身惯穿的藏蓝衣纱已然脏至黑色,再邋遢一些,兴许都能抖出一地细碎的灰。
易上闲也站在客堂桌后,双手负背,定身立于窗前。偏头时,见晏欺自门前一路走近,便扬声唤了他道:“——来得正好,你不一向最是关心沽离镇的事情?眼下有一样东西,恰能与你瞧瞧。”
晏欺由薛岚因双手搀着,步伐里始终带有微许迟缓。易上闲伸手递了枚卷轴样的竹质文书过去,晏欺也不犹豫,迅速接来打开一看,竟是一纸郑重精致的邀请函。
“今早刚收不久……这白乌族人前脚进门,后脚卷轴也跟着一并来了。”易上闲面不改色,亦是语态平淡道,“快马加鞭一连数日送到的长行居,看这势头,许是过于急迫了一些。”
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指来年开春,聆台一剑派推选新任掌门上位一事。莫复丘需要来自五湖四海的鼎力支持,为的不光是气势上的输赢之搏,更多的,还是延续门派将来在江湖上的一席之地。
“聆台一剑派与长行居多年交好,此番新掌门公开进行推选,必然少不了易老前辈在场助阵的身影。”从枕微一回身,面色虽是一片死寂的灰霭,鹰隼般的眼睛隐隐发亮的,不曾含有半分阻滞,“如若推选过程中不出差错的话,很有可能依照莫掌门的意思,推得门下一名年轻弟子上位掌权。届时谷鹤……不,是闻翩鸿他身居副位,随便想要点什么,都是唾手可得的易事。”
晏欺垂眼沉思,盯着手中那枚卷轴迟迟未有动静。倒是薛岚因想起一事,倏而向从枕道:“从兄,先不提这个……云姑娘的事情,有着落了吗?”
果然,一旦说起与云遮欢有关的话题,从枕那张瘦削尖利的面颊,便要平添一层不言而喻的黯然。
“……这些天,只要是能够找的地方,我都仔细打听过了。”从枕摇了摇头,长声叹道。“不知道闻翩鸿究竟将她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很怕,她已经……”
“不可能的。”话未说完,晏欺凝声将他打断道,“闻翩鸿可以对她做任何事情——但绝不会在新掌门公开之前,冒着劫龙印损毁的风险取走她的性命。”
从枕道:“可是晏先生之前说过,同样的劫龙印,他手里已经复制有一份。那么遮欢的存在于他而言,究竟又起什么样一个作用呢?”
晏欺不答,只抬头注视他的眼睛,似轻蔑,又似带有几分审视意味地道:“你问我?不是你自己连夜独闯沽离镇的么?如今两手空空地回来,倒是不曾拿捏一点有用的东西?”
他这么一说,倒也的确是实话。从枕一去沽离镇数日之遥,期间不乏长行居中眼线在明里暗里做出的监视与保护。
他得了易上闲的好处,在外一连晃荡打听那么多天,却什么东西也没能捎带出来——唯一一份白纸黑字的邀请函,也并不是他亲手呈上来的,顶多回时的路上彼此擦了个肩。要论起效率,它怕是比他还要快上那么一些。
晏欺对待眼前这白乌族人,简直是好笑又好气。笑在他一片痴心不改,气在他有勇无谋,一身力气白使在别处。但是归根结底,从枕又不像那没脑子的云遮欢,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总有一定分寸。
晏欺一抖手,将那卷轴整个儿拍回从枕怀里,只是冷笑,再没开口说话。倒是易上闲凝神思忖了片刻,淡淡出声道:“莫复丘既是诚心发出邀请,便也没有推辞不去的道理。至于沽离镇那头,我会遣人来回潜伏打探,短期时间内,你们谁都莫要去凑那处热闹。”
第134章 依你依你,都依你
“听老前辈这么一说, 便是打算年后要往聆台山去?”
从枕如是一问, 眼底亦跟着漾出几分期许。
事实上,没人知道易上闲在盘算什么,就连晏欺也对他此刻的想法一知半解。
易上闲这样一个人, 素来是对江湖纷争深痛恶绝。但他不喜欢, 不代表他必定不会参与——凡是与旧日恩师扯上关系的事情,他自然不得袖手旁观,至于过后参与到一个什么样程度,约莫还是看他自己的心思。
从枕有心发问, 易上闲却没有回答。半晌过后,只淡淡将那不远千里送来的卷轴纳入袖中,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好多问的, 往后是非变故尚还待定,现在说得清楚明白,又能有什么用?”
从枕喉间一哽,到底拗不过他。众人齐聚一堂, 匆匆说过两三句话, 偏又被易上闲挥手散得离去。
薛岚因见他也没其他事情需要交代,便扶着晏欺将欲朝门外走。不想待从枕与程避二人离得远了, 易上闲又冷冷在后唤道:“……你留下。”
薛岚因心中一惊,略带犹疑道:“我?”
“没叫你。”
易上闲扬了扬手,改指在一旁行动僵直的晏欺道:“你,过来。”
薛岚因脸色微变,头皮也跟着麻了一半, 只用力抓着晏欺迟迟不肯松手。幸而晏欺是个明白人,递出一个眼色,薛岚因大概也知道什么意思,满不情愿地踱到门口去,伸手拉过门扉,一人在内守着。晏欺则撑着木桌坐下,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易上闲先时并未开口,过了一阵,方将那枚竹质卷轴轻轻往桌上一扔,其间清晰详尽的白纸黑字,随着此般动作瞬间展开一路,映在晏欺眼底,便是刀锋一样的寒。
不待易上闲出声,晏欺已是有所预料地道:“聆台一剑派那边,多半已经知晓你出手护我一事……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极力邀你上山一趟。”
易上闲道:“看来,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劳你挂心。”晏欺搁下茶盏,似是无谓地道,“待得师父魂现之后,我自会离开长行居——总之,绝不给你带来麻烦。”
易上闲冷笑一声,道:“你倒明白会给人带来麻烦,事到如今还想远走高飞,又谈何容易?”
晏欺道:“那你想如何?”
“闻翩鸿知道是我救了你,但他至今没有发表任何声明,反是在外挂满了欲盖弥彰的悬赏令,引起众人频频猜疑。他想做什么,又有谁能猜准?”
易上闲背过身去,借着窗边微许几缕刺目的雪光,恰能看清他鬓间若隐若现点点斑白。
他大晏欺几近一轮的岁数,眼下上了年纪,便愈发显得凌然当中夹带着沧桑。但他并不轻易低头示弱,仿佛活得越久,那份不衰的顽固便能转为顽强似的,永远做他牢不可破的一层护甲。
晏欺漠然看他一眼,神情总归是冷淡的,就像他们平日交谈一般,带有几分淡薄嘲讽的味道:“能做什么?无非就是倒你一个碍事的长行居。不论我在不在这里,将来闻翩鸿上位,你都是他首当其冲的一颗眼中钉。”
顿了顿,见易上闲不言,干脆又道:“他手里拿着劫龙印,目前还没解开。说是一张引出活剑真迹的图纸,但破印之后具体能得到什么,除了师父,也压根没人知道。”
易上闲凝神沉默了一段时间。久到晏欺几乎以为他要哑巴的时候,他才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语气不明地道:“想要盼着师父开口,已经没可能了。托你那遣魂禁咒的福,他醒了还不如不醒——三魂六魄尽数移位,记忆也没有一刻完全,你要问出点什么,怕是得再等个三年五载。”
晏欺道:“我没说什么都问他。他丢了记忆,我自然知道……我是想问你,长行居二三十年来,不曾在江湖上掀起什么大风大浪,眼下闻翩鸿有意与你为敌,你又打算如何应对?”
易上闲面色不改,只凉声道:“还能如何应对?他若冲我要人,我便交你出去。当年那场灭门之灾,你师徒二人,便是全武林上下同时恼恨忌惮的存在——尤其是你,你若不死,难平众愤。”
此言一出,晏欺还没做出任何表示,门前干守着的薛岚因已按捺不住心绪,猝然出声喝道:“师父为了救我才会这样,如今他武功尽失,又怎会是闻翩鸿的对手?”
易上闲横他一眼,薛岚因却没有消停的意思,张了张嘴,方要扬声说点什么,晏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开口。半晌,复又对易上闲道:“……你要交我出去,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下一步路再该怎么走,就得靠你自己慢慢想了——别忘了,你背后是整个长行居,你的每一步决定,或多或少,都会对它造成一定影响。”
言罢,将那杯中茶水牢牢握至手中,仰头一饮而尽。晏欺不再多说,转身带着薛岚因推开门扉,再未回头与身后之人对视一眼。
——而在那静谧空落的客堂后方,易上闲负手立于窗前,眼底却是室外漫天飘摇的大雪,白而耀目的,恰似往昔镇剑台中不灭的剑光。
晏欺和薛岚因撑伞走在雪地里,脚印陷得很深一长串,几近将来时留下的痕迹盖住。但他们没有急着回屋,而是漫步走在木廊下,停留了不长不短一段时间。
拐过墙角的时候,薛岚因脚步放慢了一些。似是想了一想,偏头与晏欺道:“师父,糟老头子方才都那样说了,要不……咱们今天就走吧?”
晏欺心不在焉,还有一点发呆,只随口应道:“去哪儿?”
薛岚因道:“沽离镇,还是敛水竹林?”
晏欺一听到前三个字,便恍惚着回过神来了。凤目上挑,斜着乜他:“你着急什么?火还没烧到头上来呢,这就想着迈腿开溜了?”
薛岚因拧眉道:“他都要卖你了,你还不跑?”
晏欺沉默了一会儿,道:“……他不会。”
薛岚因面色一沉,一股醋劲又给酸了上来:“你又知道了?”
晏欺本想瞪他,结果一没留神,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回事?”
薛岚因一看他笑,两只桃花眼登时睁得溜圆:“你……你还笑!平时没见你笑,如今大难临头,你倒有心思笑得出来!”
晏欺是真不懂自家徒弟脑袋里装的什么——总归来说,也就一根筋过去,想点东西都不带拐弯儿的。
“为什么不能笑?……笑你傻。”晏欺边说着,边勾手在他额前用力敲了一记,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浆糊吗?”
薛岚因吃痛低头,晏欺又接着道:“易上闲本来没那个意思。他是想说,走或是不走,到了眼下这个关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薛岚因道:“可他看不惯你。”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当真赖着不走。”晏欺悠悠伸出一指,在薛岚因落雪的肩头轻轻一弹,“只是现在急着走了又能干嘛?该撞上的,迟早得撞上。不如等我师父魂现当日,见他一面,好歹给我留个念想吧……”
薛岚因光在占有欲这一方面,算是顽固偏执得厉害。可看在晏欺好声好气与他说话的份儿上,他没那胆量当场发作,顶多只事后在心里头,悄悄记上那么小小的一笔。
“那……你说以后怎么办?”薛岚因无奈望天道,“我瞧糟老头子今天那样儿,多半也是要干大事的,咱们难道跟着他一路掺和?”
——想想就觉得膈应。
闻言至此,晏欺却反应平淡地道:“他走他的,我们走我们的。没什么可掺和的余地,从来都是这样。”
不过这样的话说出来,薛岚因也未必能够听懂。
晏欺与易上闲两人之间,确是一种非常微妙而特殊的关系。多年以来固有的敌对视角,催使他们谁也不会站定对方所处的立场。
但这看似冷漠疏离的一种态度,在生死攸关的绝对时刻,却又总会起到一丝不可疏忽的作用。
薛岚因大概明白其中缘由,可他并不怎么理解。所以自始至终,他都只想带着他的师父——独独两个人便好,不再沾惹其他是非。
两人互相盯着默然良久,约莫也是觉着此事无解,遂片刻过后,薛岚因主动举手投降,向着自家师父道:“好了,依你,都依你……你说走,我们就走,你说留,我们就留。”
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的媳妇永远是他的,没人能抢。
晏欺仿佛怔了一怔,没多久,还是微微笑了:“嗯,听话。”
——其实,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薛岚因那会儿垂眼看着晏欺,只觉此刻人还活着站在他身边,一颦一笑都是真实温暖额,便已是一种最难得的幸福。
什么灭族之恨,什么血债血偿,搁在晏欺完完整整一个活人面前,都在显得不那么刺骨诛心。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的话……
就一直这样。
薛岚因想,待得安稳度过这场风波,他愿意安安静静守着晏欺一辈子——
生时同衾,死亦同冢。
生死不离,永世交缠。
第135章 给师父生猴子
冬至前的祸水河畔, 一片茫茫大雪未曾停歇。
长行居外南来北往的纷扰声响热火朝天, 长行居内无人的大小院落却是冷清如一。
腊月初十,雪后的日落来得比往常还要更早一些,前后才挨得酉时刚过, 天却早已黑得黯淡无光。
长行居按照惯例断了食粮, 那些个误了时辰饿着肚子的,便也只能待得次日起早多啃几块馒头。
不过规矩既是人定的,那也总得由人亲手打破。
夜落时的镇剑台后基本没什么人,薛岚因这厮也不知哪儿想来的馊点子, 偷偷摸摸在晏欺房里架了口锅,炭盆往下一垫,柴火燃上几截儿, 大手一挥扔进水和调料,竟就地煮起一锅热气蒸腾的夜宵。
这小两口子能作能吃会享受,鸡鸭鱼肉一样一半且不说,完事儿了手边还得搁一碗酒——桂花酿, 从厨房里现偷的。
过不多时, 锅里咸香的汤料滚起了泡,咕咚咕咚朝上冒着白烟, 很快便将二人冻僵的小脸熏得发红发热。
临动筷子前,薛岚因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万分虔诚地念念叨叨道:“今年冬至要吃饺子,明年新春要吃年糕, 十五元宵还要吃汤圆。”
一旁喝汤的晏欺呛了一大口,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好半天过去,才拿干净的筷子使劲敲着锅口道:“先吃完嘴里的行不行?而且,哪有像你这样许愿的?”
薛岚因顺势从锅里捞了大块肥肉,看也不看,滋溜一声吞了进去。一面吃,一面拿着鼓囊囊的嘴巴含含糊糊道:“那应该怎么许愿啊?”
“人家都是想点好的,独你满脑子都是吃的。”晏欺道,“还有,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很没礼貌……为师之前怎么教你的?”
“可是你也在说话啊。”薛岚因扬手往他眉心轻轻一点,笑嘻嘻道,“或玉……真没礼貌。”
晏欺眼睛一沉:“你……”
“哎哎哎,我许愿,重新许愿了!你不准说话,只准听着!”
薛岚因巴掌一拍,赶忙将他打断。随后再次闭上双眼,微笑着喃喃出声道:“明年……明年我要娶师父过门,师父以后就是我家媳妇——一辈子都是,永远都是!”
薛岚因这话刚一说完,其实也预备着自家师父直接开口骂人了。然而这回晏欺没骂,只将手掌微微摊开着伸了出来,上下晃了一晃,道:“……彩礼呢?彩礼在哪儿?”
薛岚因偏过脑袋,就见晏欺眼底漾着几分笑意,隔过面前朦胧一层湿润的雾气,愈发衬得温柔耐看。
不知怎的,素来无赖惯的狗徒弟,这会儿反而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
两人干瞪着眼睛僵持半天,薛岚因终是伸手挠了挠头,面对着晏欺肆意挑衅的正脸,干巴巴道:“没有……彩礼。”
果然,晏欺冷笑一声,背过身去,不愿睬他了。
“不过……”
薛岚因灵机一动,忽而凑近前去,附在他耳边低道:“以后床上补你,行不行?”
晏欺眼睫微颤,耳坠便跟着一起红了。还待要躲,薛岚因却伸手将他拉了过来,继续道:“在床上喂饱你……要多少都给,好不好?”
晏欺眼尾都在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薛岚因便作势上去吻他,晏欺立马怂了,连连支起筷子指着锅碗道:“吃饭归吃饭,别老说荤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薛岚因举手投降,却并未离他太远。锅里煮冒气儿的食材热乎乎地挨在一团,他俩也挤在一块儿紧紧贴着,晏欺外一层沉而厚的狐裘大氅,里一层缀了毛边儿的雪白锦袍,窝在墙角里裹着不动,整儿就是一颗滚溜带馅的大汤圆。
其实大汤圆平日里穿少了也看着还好,如今大冬天里狠命团成颗球,薛岚因就越发想把他一层一层剥得干净了,然后摁回床上狠狠地干。
——只是,现在当然不行。晏欺看起来吃得津津有味,细长一双筷子伸进锅里,转一转,一捞便是连了串儿的一堆吃食。
于是薛岚因悄悄伸出一只爪子,勾过去搂了搂自家媳妇的肩膀:“师父,今天晚上……”
“想都别想。”晏欺一胳膊肘将他推开老远,“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薛岚因拧了拧眉,正巧锅里有东西熟了,咕咚咕咚往外冒着水泡。他便伸直手凑去,夹了块猪腰子,啪嗒一声往晏欺碗里一扔,忽然没头没脑地道:“媳妇,补肾。”
晏欺愣了一下,仿佛还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里没能自拔。下一刻,反应过来,用筷子拈了根儿韭菜丢进薛岚因碗里,道:“我不补,你补。”
完事儿了,腾出手掌用力一拍徒弟的狗脑袋:“成天就知道那档子事……你这儿到底装的些什么东西?”
薛岚因正埋头喝汤呢,就被那一巴掌瞬间招呼得一脸蒙。一时也没顾忌些什么,大手挥了出去,啪的一下拍上自家师父的翘臀:“……你这儿又装的些什么东西?”
话刚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晏欺脸红了,撇过头没再理他。薛岚因也默默嘬了小口桂花酿,好长一段时间过去,才轻轻唤他:“或玉。”
晏欺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干嘛?”
薛岚因其实叫惯了那声师父,突然一下正儿八经叫他的名字,还有那么一点别扭。
——但在别扭之余,更多的还是无法替代的柔情与亲昵。
“等这事儿完了之后……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回敛水竹林。”薛岚因曲起指节握上晏欺的手。
晏欺的五指关节线条硬朗,但温度偏暖,早已不似往日那般冰冷。薛岚因托着他的手掌轻轻摩挲一阵,继而缓缓出声说道:“到时候就把咱家那间老屋子,从上到下翻新一遍,种点小花儿小草什么的,你要喜欢猫猫狗狗呢,我就去院外给你抱来几只……反正,将来只过安生日子,你说什么我都乖乖听着,决计不再往外乱跑。”
他难得一次郑重其事,晏欺在旁反倒听得不大自然。
平日对狗徒弟吊儿郎当的语气态度——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如今见他一字一句反复传达着承诺的话语,晏欺只觉又是忐忑,又是隐隐夹带几分难言的心酸。
彼此默然对望良久,薛岚因眼巴巴干瞅着他。好像生怕晏欺会有什么不满意似的,薛岚因抿唇犹豫了半晌,倏而低声喃道:“或者你……你要是喜欢小孩子的话,我也可以……”
“你给我生?”晏欺忽然问道。
满室幽幽弥漫的火光,他微侧着面颊,唇角也是上扬的弧度,一副清瘦的五官恰能因此显得夺人心魄,精美绝伦。
薛岚因仰头饮尽杯中甜辣醇香的桂花酿,随后一把将晏欺扯回怀里,身手麻利开始解他衣裳。
“没问题。”薛岚因说,“你让我/干,我就给你生,生十个,一百个……”
说完栖身上去,摁着晏欺的肩膀将他往坐垫上压。晏欺手里还拿着碗筷,被他推得频频后仰,顿时有些招架不能,便只好道:“先、先吃饭,吃完饭再……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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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 完结+番外_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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