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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惜缘也跟着情绪低落,还夹杂着失望,惆怅了一会儿,才又问,“那父王当年养雀鹰是做什么用的?”未等锐儿回答,惜缘抢着说,“是和锐儿传话吗?”
“不是。”锐儿笑了起来,虽不知惜缘是否能懂,但锐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当年殿下在边疆戍卫,心里记挂着一位在帝都的女子,就用雀鹰来传相思。”
“啊?!”惜缘显然是听懂了,脸上写满了惊奇和兴奋,但一会儿却又悄悄变成羞涩,悄声问,“这位女子是母妃吗?”
锐儿忍住心里排山倒海的巨浪,第一次对惜缘撒了谎:“是。”
“真的?”惜缘痴痴笑了起来,由衷的羡道,“真好啊。”
锐儿看着惜缘眉梢眼角溢满的春色,突然惊觉,怀里的女孩再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哭着说“锐儿我怕”的稚童了,她是周幽朝的奉川翁主,她将年及金钗,再过几年,更是会……
锐儿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从未想过,终有一天,她会身不由己的离他而去,到那时,他又该如何守好周佶这惟余世间的最后牵挂?
“翁主不必羡慕。”锐儿看着神见之森的遮天密林,柔声说道,“将来也会有人记挂着翁主,想办法和翁主传相思的。”
白羽恒捧着一摞食盒走在回千落庄的小路上,心情十分高兴。没想到石御神竟如此大方,自己只不过想讨要一盒宫食,石御神竟然一下子给了四盒,这下可得美死那些小崽子们了。白羽恒只顾想着小崽子们见到宫食的兴奋样,完全没留神小路上竟站了个人,一个不注意撞进来人怀里,手里的食盒眼瞅着就要落地,却被来人伸手接住。
“锐儿?”白羽恒看向来人,惊奇道,“怎么是你?”
“我来替慎王送献礼。”锐儿看着白羽恒依旧清澈的双眸,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暖意,指着食盒说道,“你还是这样,老是会想着他们。”
“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白羽恒柔声说道,“每日里修习那么辛苦,总得有人疼宠他们啊。”
“就你心软。”锐儿说着抢过白羽恒手里的食盒,转身朝千落庄走。
是谁就这样磨砺了一个人的不羁,最终变为心底无声的柔情。白羽恒看着锐儿小心翼翼捧着食盒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追上锐儿一同回到了千落庄。
“你怎么来了?”苏晟也在千落庄,看到锐儿后却皱起了眉头,略有愠色道,“怎么还没学乖?规矩都忘了吗?”
“不敢忘。”锐儿明白苏晟怒意的缘由,解释道,“今日是按惯例替慎王送献礼的,刚刚在界灵殿也见过泽生御殿了。”
“泽生御殿可准你来千落庄了?”苏晟不依不饶道。
“问过泽生御殿,准我来看旧师。”
苏晟听闻不再询问,但还是一言不发的瞪着锐儿。
“好了。”白羽恒见状,忙出来打着圆场,“既然泽生御殿都准了,师兄你就别这么凶他了。锐儿都说了是来看你的,这份心意你得领情。”
“他是来看旧师,不是来看我的。”苏晟没好气的瞪着白羽恒说,“你才是旧师。”
“苏总师亲传万叶落。”锐儿长躬一礼,“也是旧师。”
“你看!”白羽恒笑道,“就说是来看你的吧。”
苏晟冷哼一声没有搭腔,转身要走,却被锐儿叫住。
“苏总师留步。”锐儿略有为难的说,“我有事想求苏总师。”
“什么事?”
锐儿犹豫一下,才说:“想替翁主找苏总师要一只神见之森的雀鸟。”
“做什么?”苏晟怒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没有。”锐儿忍住心里涌起的诸般痛楚,低声道,“从未敢忘。”
“那你还要雀鸟做什么?”
“翁主已及金钗之年,再过两三年就到了指婚的年纪,像翁主这种无人疼宠的孩子,远嫁和亲总也逃脱不了。我不知道到那时还能不能陪着她,又担心她一个人孤寂,所以想养一只雀鸟给她作伴。”锐儿一口气说完,怕苏晟不允,又补了一句,“雀鸟只能用来赏玩,并不能传灵犀,还请苏总师应允。”
苏晟听完没有答话,白羽恒瞧瞧他的神色,又瞧瞧锐儿的神色,偷偷伸手拉住苏晟的袖子,央求道:“师兄,奕王就留了这一点牵挂在世间了,你之前还说锐儿不懂奕王的心思,现在你看,难得你嘴里那没心没肺的小狼崽子终于有心了,你就应允了吧?”
“这个人的心啊,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怎么还能如此柔软?”苏晟看着白羽恒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唠叨,最终还是不忍,长叹一声,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答应了。”
第32章 32. 独少雀鹰
一只翠色的雀鸟站在树梢枝头叽喳鸣叫,又不安分的一会儿啄啄旁边的树叶,一会儿啄啄自己的羽毛,颇为灵动可爱。
惜缘站在树下,满脸新奇的抬头看着雀鸟,又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它,谁知雀鸟惊慌失措的拍着翅膀躲开,往廊檐下飞去。
“哎呀!跑了!”惜缘追到廊下,着急得跳着脚对锐儿叫,“锐儿快点捉住它!”
“不用担心,不会跑的。”锐儿站在惜缘身后,轻声打了唿哨,雀鸟听到后歪着头看看锐儿,随后展开绮丽的羽翼,翩然落到锐儿肩上。
“好厉害!”惜缘看着锐儿的眼睛闪闪发光,“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啊。”锐儿用手托着雀鸟轻轻放到惜缘肩上,用手指抚着雀鸟的小脑袋,柔声说道,“翁主和它做好朋友就可以了。”
“真的?”惜缘也学着锐儿的样子用手指轻轻抚着雀鸟的小脑袋,雀鸟没有躲避,反而享受得半眯起眼睛,惜缘不由得喜道,“好乖啊。”
“翁主喜欢吗?”锐儿问。
“喜欢!”惜缘满脸都是开心的笑,“太喜欢了!”
“那翁主给它起个名字吧。”
“嗯……”惜缘看着雀鸟在阳光映照下更为通透的翠色羽毛和莹亮的眼睛,说,“它的羽毛如此明翠,好似碧澈潭底的晶石,眼睛更有粼粼波光,不如……”惜缘凝神想了一下,喜道,“不如就叫小澈吧。”
“额……”锐儿被这个名字惊到了,一时间是百感交集,连抱怨都不知从哪开口,好半天才哭笑不得的问,“为什么不是小粼?”
“嗯?”惜缘显然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竟被锐儿一句话问愣了。
百奈不知何时走过来,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笑出了声,附和道:“翁主这个名字起得很好。”瞥见锐儿无语的神色,坏笑着又劝道,“就叫这个吧。”
“好!”惜缘被百奈认同,也觉得这个名字甚好,开心的对着雀鸟“小澈小澈”的叫。
锐儿看着惜缘欢喜的模样,苦笑一声,小声嘀咕道:“算了,你高兴就好。”
百奈也看着惜缘和雀鸟嬉戏的样子,又看到锐儿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宠溺之色,轻笑一声,说:“没想到啊,如此桀骜不羁的你还有这么轻易就妥协的时候。”
“小孩子么,总得有人来疼宠。”
“难得你现在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没办法,岁月是块儿磨刀石啊。”锐儿自嘲道,“我现在也就能养只鸟哄哄孩子了。”
“哄孩子我不知道,说起养鸟这种事,你真是拿手。”百奈忍不住纳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那为什么不养只雀鹰,比雀鸟伶俐有趣得多。”
“雀鹰?”锐儿苦笑一下,说,“算了吧,太招眼。”
百奈似乎明白了锐儿弦外之音,点头附和道:“的确是有些招眼。”
锐儿看着百奈的神色,以为她是在自责当年的雀鹰被别有用心之人作为诬陷奕王谋反的证物,心下不忍,开口劝道:“你不用多想,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怪我?”百奈不解道,“怪我什么?”
“当年的那只雀鹰是皇帝认定殿下谋逆的证物。”锐儿觉察到百奈神色的不善,忙说,“我知道不是你给皇帝的,我信你。”
“你在说什么?”百奈更加不解,神色中还夹杂着恼火,“雀鹰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吗?”
“没有啊。”这次换锐儿不解了,“应该在你手里啊。”
百奈刚要出言反驳,就见慎王妃的婢子来请惜缘去听女德课,忙闭了口。锐儿却突然想到了苏晟说过的话——“人们探寻一件事的真相总是会抓大放小,喜欢揪住最诡异的地方,而看不到最平常的。你不妨从细微入手,找找那些不起眼的地方,说不准就能有收获。”——一瞬间发现了整件事最平常却是最重要的细微关键,忙用灵犀和百奈说了句“今夜奕王府见。”就追上惜缘一同离开。
百奈心下也有诸多疑问,对上锐儿凝重的眼色,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今夜无风无云,净天高悬皓月,锐儿站在奕王府主书房门前,忆起了曾经在此画画的谦谦公子,和他笔下那个银发飞扬,裙裾翩翩的轻灵少女,都已如转生湖中的璀璨星河,幻灭消失了。月光突然微不可见的黯淡几分,随后就是一阵似有似无的花香自身后弥散开来。
“我来了。”百奈见锐儿未动,出言唤道,“锐儿?”
“听见了。”锐儿转过身,开门见山的说,“我们开始?”
“好。”百奈没有异议。
锐儿将所有细节又想了一遍,开口道:“武兴十五年三月,殿下奉旨率七杀军出征奉川,五月抵达风州,给你写了第一封信。”
“收到了,我也写了回信。”
“有,之后差不多每个月都有信件往来。”
“是。”百奈确认,“一直到武兴十七年二月,都是每月一封,从未间断。之后,就没有那么频繁了。”百奈的声音低落了几分,语气里竟然有难以察觉的怨恨,“信的内容也全是寻常问候,没有了那些小心意。”
“那是因为殿下受伤了。”锐儿的心里突然燃起看不见的火苗,见百奈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冷冰冰的开口,“武兴十七年二月,敌蛮偷袭,我们丢了北良,七杀军伤亡过半,殿下也受了伤。”
“伤得严重吗?”百奈下意识的问。
可锐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想回答了,他的内心被说不清的情绪□□着。但理智又告诉自己,为了弄清整个事件,不遗漏任何细微,必须和百奈毫无保留的核对清楚。锐儿就站在那,压制着内心的纠结,忍住无端而起的怒意,平静的说:“殿下大受打击,而你寄来的信却如一剂良药,将殿下从自责的泥淖中拉了出来。”
“然后呢?”
“然后殿下燃起了更胜以往的斗志,虽然后面又接连失利,且连续遭遇天灾,但殿下却再无怯意,勤加操练七杀军,又四处收集情报,制定奇谋,带军打赢了奉川之战。”
“那照你这样说,奉川大捷的首功应是奕王的。”
“是。”锐儿回想着那严寒困苦的川西隘,心里诸多情绪只剩下心疼,“武兴十七年十月,殿下带领七杀军经川西隘绕敌于后。整整一个寒冬,殿下都是在川西隘风餐露宿,最后几日,为了不暴露行踪,更是严令全军上下不得生火。”虽已过去了十几年,但想到周佶承受过的伤病困苦,锐儿还是心疼得倒抽了一口气,“那可是北寒之地的严冬啊,你能想象殿下都经历过什么吗?他只是个常人啊。”
百奈听着锐儿的回忆,只感觉周身也吹来了北寒的朔风,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自己的手臂,低落的问道:“这些困苦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说了又如何?”锐儿问,“你会心疼吗?”
那已砺久而坚,积寒成镜的心竟突然起了涟漪,百奈的声音几不可闻:“会的。”
“正因为会,所以殿下才不说。”锐儿将心内的怒意又压了压,不情愿的开口,“因为殿下也会心疼你。”
涟漪变成巨浪,直冲出水面,百奈冷笑一声,说:“怕我心疼所以不能坦诚相待,他认为我是什么?”
“他认为你是他心底最珍贵的宝物!”锐儿再也无法抑制怒意,“你真的不知道吗?殿下之所以请旨出征,就是为了得军功,好向皇帝求赏你。他在北疆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你。”
“但是他并没有要我啊。”百奈的怨恨也已无法抑制,“他娶了赵氏。”
“那是皇帝的旨意,你想要殿下抗旨吗?那时候,你已经是慎王的半妖常随,你要殿下怎么办?” 锐儿紧握着腰间的佩剑,“殿下进川西隘前不是给你传信,让你等他吗?”
“我没有等到他的信!”百奈怒道,“我等来的是让我转生的仪式。”
“不可能!”锐儿不相信,“阳明御神知道你和殿下的事,他怎么可能选你?”
“是皇帝选的我。”百奈冷笑着说,“自从皇帝选我做了慎王的半妖常随后,奕王的雀鹰就再没有来过,苏晟和我说,在我和皇权之间,他终归是选了皇权。”
“怎么还有苏晟?”锐儿完全糊涂了,“殿下根本不知道慎王的半妖常随选了你,他不能再传信是因为进了川西隘要防行踪泄露,可是他进隘之前都写信告诉过你,让你等他大捷归朝啊。”
“我说了,我没有等到他的信。”
百奈和锐儿一起沉默了。
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云悄无声息的遮住了高悬的皓月和满天的星光,一只野猫在黑暗中窥探,却被废园中的肃杀之气惊吓,忙不迭的逃窜而去。
“他呀。”百奈似在呢喃,“怕我担心所以什么都不和我说,怕我被牵连所以装作不认识我。可是他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怕。”
“阴差阳错。”锐儿也轻轻开口,“奉川大捷后殿下积伤旧疾复发,后来连着病了数月,心里一直想着你在神见之森等他,也未曾在意过其他,若是早些发觉……”
“那又如何呢?”百奈打断了锐儿,“到最后他还是要委身皇权的。”百奈轻笑了一下,“现在知道这些,让我恨都没法恨他了。”
“你恨过他?”锐儿问。
百奈看向锐儿,许久后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锐儿在心内将事情重新想了一遍,一些头绪渐渐汇聚到一个人身上,而百奈的心里也有了自己想问的人。
“我们回去吧。”锐儿先开了口,“如有其他发现,我再来问你。”
“嗯。”百奈点点头,“我若知道了其他内情,也会告诉你的。”
“多谢。”
“怎么还说谢?”百奈的笑容里终于有了暖意,“你我都是为了一个人。”
第33章 33. 江湖规矩
苏晟坐在鱼陶馆关雎雅室里,用一根手指头轻轻撩拨着琴弦,高一下低一下的完全不成调子,可是苏晟却乐在其中。七弦君如弱柳般站在一侧,实在忍不了了,用整只手盖住琴弦,随后抱怨道:“你来找我,却又一句话不说,究竟想做什么?”
苏晟抬眼瞥了他一下,轻哼一声,不屑的说:“我要找的是七弦君,小喽啰一边去!”
细微弦鸣,急促而起,弱柳顷刻间变为吃人的恶鬼,于瞬息间即可毙敌于弦下。可是苏晟却丝毫不惧,仍稳坐案后,只单手立琴于面前,阻住了嗜血的丝弦,随后从案上的瓶中抽出一枝腊梅,手腕一抖,甩向七弦君。只不过是丢过来的花枝,七弦君却如临大敌,腾挪转身避开,却没有避开花枝后苏晟快如鬼魅的身影,肋下结结实实吃了一掌,气息顿时不畅,后一个躲闪的动作没有接上,就被苏晟抢了上风,扭着手臂按在案上。
“就这点微末功夫,也敢拿出来招呼我?”苏晟鄙夷道,“谁给你的脸?”
“放开我!”七弦君大叫,“姓苏的你不要太狂!这里是鱼陶馆,不是你的神见之森!”
苏晟没有答话,又从案上的瓶中折下一片树叶,向着案上一甩,轻软树叶如同离弦利箭般,贴着七弦君的脸侧直直戳进案里。苏晟看着七弦君眼内的惊恐,笑着说:“再废话,下一次戳的就是你脸。”见七弦君不再叫嚷,苏晟才抬起头,唤道,“阿宫出来。”
“哎……”长长的叹息响起,随后一个男人从屏风后转出来,未理苏晟,先对着七弦君说,“阿羽啊,我都说了别让你逞能,你看,这多狼狈?”阿羽翻翻白眼没有理他,阿宫见状将苏晟的手从阿羽身上拿开,话还是对着阿羽说,“行了,下次别逞能了,去招呼鹿鸣里的客人吧。”
阿羽站起身,狠狠的瞪了苏晟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七弦君现在的排场越发大了。”苏晟看向阿宫,调侃道,“都不亲自招呼客人了。”
“若是事事都要我应付,岂不是要累死我?”阿宫颇有些不耐烦,“反正都是七弦君,又有什么差别。”
“也是啊。”苏晟附和着,“下次不如让阿徵也来做七弦君,我看她天天在妓馆也是闲得很。”
“那不可行,鱼陶馆里怎么能有女人?这可是坏行规的事。”
“哎呦!”苏晟鄙夷道,“还挺在乎名声啊。”
“必须的。”阿宫严肃的说,“比不了你有皇粮吃,我可指着这个养家糊口呢。”
“行行。”苏晟敷衍道,“那你好好伺候我,我高兴了会多给你些赏钱的。”
“那就谢谢贵人了!”阿宫说着就要往苏晟身前凑,却被苏晟用佩剑挡开。
“我只是来找你说正事。”苏晟冷言道,“离远点,别靠过来。”
阿宫无奈,站在一旁,问:“什么事?”
“最近是不是有人在翻奕王旧案?”苏晟开门见山的说。
“是啊。”阿宫并不意外,“你这顺风耳好厉害,怎么知道的?”
“算出来的。”苏晟信口胡诌道。
“你学紫微宫了?”
“嗯。”苏晟的谎话张嘴就来,“你怕不怕?”
“我怕什么?”阿宫不屑的说,“我又不遵人间数。”
“我算的是半妖的紫微宫。”
“得了吧。”阿宫一个字都不信,“老东西你蒙谁呢?”
“啧!”苏晟不满的咂了一下嘴,随后继续说,“现在有人翻旧案翻到我头上了。”
“你?”阿宫不解,“当年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还差点被牵连呢。”
“也不能说没关系吧,当年的那只雀鹰是我处理的。”苏晟看向阿宫,“皇帝的那只雀鹰,是你给的吧?”
“与我何干?”阿宫笑了出来,“雀鹰可是你神见之森的灵物,我哪里能有?”
“真不是你?”
“不是!”阿宫略有愠色,“当年我只是应客人的要求,有问必答、按劳取酬而已,具体做了什么可都告诉过你。”
“我是怕你年纪太大记性不好,有些细节忘记说了也有可能。”
“不会的。”阿宫得意道,“我有七个脑子呢。”
“也是。”苏晟点点头表示认同,“虽然每个都不灵光,但是勤能补拙,多少还是顶点用。”
“你今天是来找打的吗?”阿宫的愠色变成怒意,没好气的问,“没头没脑的突然跑过来提起这事,是要做什么?就算有人翻旧账又能怎样?你要把我供出去吗?”阿宫阴下脸,警告道,“你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没忘。”苏晟郑重说道,“七弦君行走于朝堂之外,不问国政,不涉党争,一切按江湖规矩来。”
“没忘最好。”阿宫也正色道,“那你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苏晟自嘲一笑,“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开始多愁善感了吧。”
阿宫好一阵无语,看着苏晟好似看陌生人,隔了好久才不确定的问:“你真的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千变万化吗?”
“是。”苏晟撇撇嘴,“可能是在界灵殿听经听多了,都没了棱角了。”
“那……”阿宫试探的问,“我给你派几个任务找找嗜血的快感?”
“滚!”苏晟骂道,“连我你都敢使唤?”
“不干算了。”阿宫翻了个白眼,坐在了案前,不经意的说,“恂王用宫里的路来问过了。”
“问的什么?”
“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方法,阿羽说了几个,他们挑上了和当年奕王一样的。”阿宫轻轻拨着弦,“你说会这么巧吗?”
“所以你怀疑恂王是为了当年一事?”
“是啊。”
“还有谁问过?”
阿宫想了想,说:“慎王府的半妖常随也来过鱼陶馆,应该是用的七杀军的路,可惜没用对,没能见到七弦君。虽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但我猜八成也是为这事。”
“你说锐儿?”苏晟想起了那晚,说,“他似乎被阿徵看上了。”
“有这事?”阿宫回想了一下锐儿的样子,笑道,“异族半妖,长身俊朗,有十二分的英俊,难怪阿徵会动心。”
“不是你动心?”
“喂!”苏晟一句话就把阿宫激怒了,“你这人找了一晚上茬了,到底什么居心?!”
“别激动,不是你动心就好。”苏晟笑道,“那我正式通知你一下,这人我要了,你别碰。”
“呦?”阿宫不怀好意的说,“换口味了?”
“这与你无关。”苏晟威胁道,“你敢碰,我就让你七个变六个。”
“嘁!”阿宫不屑的说,“你拿这话都吓唬我多少年了?能不能换一个?”
“这次说真的。”苏晟冷下脸,“不信的话一会儿我就去剁了阿徵那个小妖精,以儆效尤。”
阿宫面上虽不当回事,但心里却深信苏晟的说一不二,虽然锐儿的身份的确诱人,但想想为了一介半妖并不值得和老友翻脸,当下没再调侃苏晟,微点头表示就这样说定了。苏晟见到,也微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走。
“喂!”阿宫却叫住他,问,“若是有人继续来问奕王一案的事,我该如何应对?”
苏晟顿住了,似乎想了很久才决定:“人类真是奇怪,只不过匆匆几十年的生命,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执着,真是可怜。”苏晟轻叹一声,说,“算了,你就全盘托出,了了他们的心结吧。”
“酬劳呢?”
“算我的。”
走出鱼陶馆苏晟才发现,竟然落雪了。漫天雪花悄无声息的飘落,如落羽般轻轻停在苏晟温热的手心里,只一会儿就化成一滴泪,苏晟的心竟然不可思议的跟着柔软了几分。
“我这是怎么了?”苏晟自嘲的笑笑,“竟也会触景生情了?”
两侧的妓馆里有人正在应景的咏雪,连弦歌都换成了雪赋。苏晟听着那些婉转靡靡的乐声,脑海里却是一副大雪夜围炉而坐的慵懒,那个人正裹着厚厚的羔裘,挤在自己身旁,轻声讲着略有些幼稚的小故事,眉飞色舞的样子甚是好笑。还是大雪天,他为了他那贪吃的小半妖,竟然跑去界灵殿找御神讨食,一心一意全在食盒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满头满身都是雪。漫天的雪花变成了遮天的箭矢,一个人类,竟然义无反顾的跑出来替半妖挡箭,他不知道自己比半妖更脆弱吗?明明知道半妖的命运身不由己,却依然用自己羸弱的力量去守护他们的真心,与他们同喜同悲。每一次转生湖畔的离别,他都要念叨好久,那应该就是真心的舍不得吧?那个人,真的好奇怪啊。他的心和旁人的不一样吗?为什么能如此柔软。在这个血契言灵为枷锁的皇权国度里,一介灵师真的会去在意半妖的疾苦与安乐吗?
这世间路行的太久了,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看过了太多的爱恨情仇,似乎一切都已再难起涟漪。可是那个人的双眸,却依然清澈如初,纯真得让人舍不得去伤害。
“算了,就学一学他的样子,再试着去相信这世间的温暖吧。”苏晟轻轻笑了起来,一抬头,却看到锐儿正站在花街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脑子不在家,竟然忘记开机密码,睡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了。
第34章 34. 抽丝剥茧
阿宫目送着锐儿浑浑噩噩的离开鱼陶馆,不禁将苏晟好一番嘲笑:“这是什么情况?前脚刚出去,后脚翻旧案的人就来了。”
“该!”阿羽在一旁恨声说道,“这人要是平日不积德,现世报就来得特别快。”
“他马上报也跟咱没关系。”阿宫转向阿羽,“我刚才跟那个异族半妖说的你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若有恂王府的人来问,也这样说。”
“好的。”阿羽答应着又问,“七弦君完成了委托,酬劳怎么收?”
“先记着。”阿宫不由得轻笑一声,“千变万化的酬劳,这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用。”
“那要是恂王府的人来问,是不是我们还得再收一份酬劳?”
“必须的!”阿宫毫不犹豫。
“哎……”阿羽甚为期待,“也不知恂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来。”
此时的恂王府里,让阿羽甚为期待的周偈正在检验季彦的研究成果。上次暮色用周信私玩之物换来了寒症加炭火的致命方法后,季彦就开始日夜研究,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殿下请看。”季彦将一包灰白色的药粉呈到周偈面前,说,“这就是按照七弦君说的方子制得的药引。”
“就是这个?”周偈看了半天根本看不出名堂,只得继续问,“如何起作用?”
“此方内加的都是行散助兴的药物,多为木石所属,闻起来本就略有焦炭草灰的味道,而且这些药物平常使用就是烟熏吸入,加入炭火中,不但有助药效挥发还不易发觉。”季彦说着还抓了一点放进正在燃烧的炭盆里,见周偈面有微惊的神色,季彦忙说,“殿下不必担心,这些药物寻常人闻了不会有任何害处,反而因为是发散之药,还会让人微微发热,更觉炭火温暖。”
“那要是寒症之人用呢?”
“寒症之人的药方本就略有温补发散之效,若再吸入这些药物,会加大温补发散之效,寻常汤药喝下去就变成了大热大寒的药方。”
“大热大寒的折腾几次。”周偈明白了,“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
“正是。”
“扛不住就一定会致命吗?”周偈还是不大相信,“真的这么凶险?”
“殿下。”季彦正色道,“医者救命,一看医术,二看时运,三还要看此人活命的意愿。缺一个,都有可能救不回来。”
“胡说!”周偈立刻就怒了,“长兄怎么可能求死?”
“季彦不是这个意思。”季彦向着周偈躬身一礼,说,“季彦当年诊奕王之疾,虽未见奕王有求死之心,但也没见抗争之心。自始至终,奕王总是一副克己守节、逆来顺受的样子,更兼有各种朝堂风语传进诏狱,听多了难免惊惧紧张,也是不利于病症的。”
“落井下石的人从来就不少,可本王不信长兄是如此脆弱之人。”
“心志再坚定的人也怕认命二字啊。”季彦实话实说道,“季彦只是觉得,以当年奕王的情况,若只是大寒大热并不能让奕王这么快就消陨,应该……”
“还有人在诛心。”周偈接上说。
“是。”季彦犹豫一下,说道,“殿下既然是要清查所有可疑之人,那季彦以为,下毒和诛心之人都是罪魁祸首。”
“季君所言极是。”周偈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说,“当年长兄以谋逆之罪下狱,无旨不得探。连本王和母后的人都没有去过,就慎王探过一次病,剩下的就是廷尉和宗正的办案之人,会是他们吗?”
“还有侍人李平,是奉皇帝的旨意去探病的。”季彦好似想到什么关键,突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周偈注意到了季彦神色的变化,忙问,“季君想到了什么?”
“最后一个探望奕王的人就是李平,他走了之后没多久,奕王就病逝了。”季彦倒抽一口冷气,“也是他让人给奕王多搬进来两个炭盆。”
“李平。”周偈抿紧了自己的唇,许久后才轻声唤道,“暮色!”没人答话,周偈不解的看过去,才发现暮色倚在塌边已经睡着了。
“暮色?”周偈轻轻摇醒暮色,略有不安的问,“你怎么了?”
“啊!”暮色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失态,忙说着“殿下恕罪”就要伏身,却被周偈拉近身前。
“无妨。”周偈担心的问,“你是身体不适吗?要不要让季君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我没事。”暮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好像闻到了安息香的味道,不自觉的就睡过去了。”
“安息香?”周偈突然反应过来,拉着暮色走近炭火,指着氤氲而起的烟气问,“是不是这个味道?”
暮色使劲闻了闻,肯定的点点头:“就是这个味道,殿下怎么会有安息香?”
“季君。”周偈没有回答暮色的问题,先问了季彦,“七弦君给你的方子你之前可有耳闻过?”
“并无耳闻。”季彦说,“而且方内有一名贵药材,并不是寻常药铺可见的。”
“暮色。”周偈转向暮色,“你上次说修三重关要点安息香帮助入静,那这安息香于你修习到底有何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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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无尽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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