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盈之:“皇后娘娘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本宫是皇后,自然要权衡利弊,规劝皇上雨露均分,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前些日子若是有冒犯小主的地方,也是本宫治理后宫心切,小主也是知道的,皇上已经独宠小主半年有余了,这后宫里别的妃嫔,自然是有些意见了,本宫作为皇后,也不好不为民怨啊。”
盈之一副为难的表情,言辞陈恳,倒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儿一样。
玉嫔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娉娉婷婷地落了座:“皇后姐姐这是哪儿的话,姐姐是皇后,又怎会有冒犯嫔妾的地方呢,皇后姐姐太客气了,只是皇上喜欢嫔妾,嫔妾也不好将他往外推是不是?”
“小主所言甚是,那么小主觉着,这赏花宴,该如何办才好呢?”盈之顺着她的话不住地点头,一旁的倾璐早就看出了门路,躲在后头闷头笑着,被倾墨扯了扯衣角,拉了下去。
玉嫔瞅了一眼桌上的盖碗,蹙着眉不发一言,盈之眼眸一转,连忙道:“倾墨,快去给玉嫔小主换一盏六安瓜片来。”
“喏。”倾墨欠了欠身子,收起案几上的香片,耳房里做事机灵的听竹已经煮上了六安瓜片,不消一会儿,就被送了上来。
玉嫔端着架子,启开盖碗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这才开了口:“既然皇后姐姐相求,那嫔妾自然是尽力而为,知无不尽尽无不实的。”
“嫔妾觉着虽说是赏花宴,也不好失了皇家的排场,这乾果四品,饽饽四品,前菜七品,膳汤一品,御菜五品,膳粥一品,水果一品的排场是必然少不了的。”她说着,像是又闲这茶不喜似地,放了下来:“娘娘这儿的六安瓜片倒也不如从前的了。”
盈之笑了笑,姿态放得很低:“皇上知道妹妹最爱六安瓜片,自然都是紧着妹妹宫里的,本宫这儿能存着的,已经是顶好的了,不曾想妹妹还瞧不上呢,本宫真是惭愧。”
这顺耳话谁不爱听,玉嫔又本就是个骄矜的人,当下就愈发得意起来:“娘娘说笑了,也是因为娘娘多爱红茶一些,妹妹才得了个好处的。”
“玉嫔小主就不要谦虚了,那赏花宴上,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备下的东西吗?”盈之这话越说越顺口,张嘴就来,都不用思考几分。
玉嫔那双桃花眼转了转,柔声道:“妹妹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姐姐可会喜欢。”
“玉嫔小主有了主意,就但说无妨。”盈之笑地一片和蔼,将面前的木犀糕推至她面前。
玉嫔也不客气,捏起一块细细尝了:“娘娘这儿的糕点一向精致,妹妹那儿的小厨房倒是不如了。”
她不紧不慢地吃完了一块,取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道:“虽说是赏花宴,但素来就有将美人比作娇花的惯例,妹妹觉得倒不如献上一曲歌舞,借个赏花的荫头,皇上见了新奇,该是也会喜欢。”
“妹妹这主意甚好,只是寻常舞姬未免俗套,皇上怕是也看厌了,妹妹可有什么别的好想法吗?”盈之示意倾墨再添些糕点来,缓着声音继续问道。
那玉嫔笑眯了眼睛:“娘娘倒是与嫔妾想到一块儿去了,寻常舞姬的确已经让人生厌了,妹妹近日确是学了些新花样,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粗笨,妹妹愿博君一笑。”
“哦?素来就听闻小主在闺中就精通舞艺,只是本宫无福,还不曾见过小主之舞,若是此番能有机会一见,倒也圆了本宫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妹妹自会准备,姐姐备下赏花宴的膳食便可了。”玉嫔嘴角藏不住地笑意往外流,像是脑子里已经在幻想明日情景了一般。
盈之点点头,算是应了下来:“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酉时,咱们就来个掌灯看花,小主也好一展舞姿。”
“时候不早,嫔妾就早些回去准备了。”玉嫔按捺不住心底的期待,连忙起了身子准备告退,与来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盈之也不恼,大大方方地命人送她出了凤仪宫,自个儿坐在太师椅上,随意拿起一个佛手酥,轻咬一口,样子十分悠闲。
“娘娘怎么会答应让那玉嫔明日一展舞姿,若是皇上再被那小妖精勾了过去,可如何是好?”倾璐替盈之换了盏热茶,将玉嫔的盖碗收了下去,疑惑道。
盈之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本宫自然有本宫的道理,倾墨你去建章宫通传一句,请皇上明日酉时来御花园赏花宴上一坐,本宫请他看一出好戏。”
“奴婢遵旨。”倾墨已经懂了其中关节,点了点倾璐的额首,笑骂道:“平日里见你挺机灵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傻在了这里,咱们娘娘的计谋,自然是妙计,你等着看便是了。”
☆、第16章 盛宴
“单子都拟好了吗?”
“回娘娘的话,都拟好了的,菜单按照玉嫔小主的意思已经送去御膳房了,至于赏花宴的布置陈设,奴婢这儿也定了个样子,娘娘您可要过目?”倾墨手里捧着赏花宴细则,不紧不慢地回答着盈之。
盈之最放心的,也就是倾墨这份细心和周到,这样的事情交给她,向来都能省下不少的心:“不必,你让听竹送去玉嫔那儿,让她过目,她说改什么,就改什么。”
倾墨捂嘴笑了笑:“奴婢明白了,那赏花宴上的花类品种的单子,也一道给玉嫔小主送去吗?”
“恩,都送去,叫她拿个主意。”盈之眨了眨眼睛,“怎么个说法,你同听竹商量便是了。”
倾墨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奴婢知道了,那奴婢就先下去预备着了。”
“等等。”盈之一手握着椅柄,另一手抚了抚额前细发,“倾璐人呢?”
“倾璐去小厨房了,娘娘方才午膳用的不多,倾璐准备了些小吃食,一会儿娘娘若是觉着饿了,也好垫垫肚子。”倾墨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地回了话。
盈之思忖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倾璐这几日可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啊?”倾墨摇摇头,“奴婢不知,倾璐应是和往常一样的,奴婢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娘娘您的意思是……?”
盈之扑哧一笑,摆摆手:“你多虑了,本宫不过是随口一问,今日看她脚上那双妆花锦的鞋子,倒是特别,不像是内务府发下来的宫鞋,就顺嘴想问问,你可知道?”
“妆花锦的鞋子?”倾墨想了会儿,“奴婢记得娘娘日前是赏了妆花锦下来的,奴婢的那匹还留着,宫里规矩严,妆花锦料子贵,还想着日后若是能有机会,带给奴婢的妹妹。”
她顿了顿,复又言:“倾璐的那匹,奴婢倒是没留意,想来应是做成了宫鞋的,娘娘这么一问,奴婢倒是想起来了,近几日,倾璐的确像是爱俏了起来,早上梳妆,总是问奴婢这儿好看,那儿好看的。”
“恩,本宫知道了,那倾璐最近可有和什么人走地近些?”盈之转动着腕间玉镯,像是问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也多少打消了倾墨的紧张之情,她与倾璐虽说不是亲生姐妹,但一起伺候盈之多年,早就生出了亲姐妹的情分,这会儿子被单独留下来盘问另一人,心里多多少少会为倾璐担忧上几分,看盈之像是随意问起的,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倾璐性子跳脱,和宫里不少小宫人关系都不错,闲来也爱一起玩闹,若说是走得最近的……”倾墨咬着下唇,半晌才继续道,“奴婢记得像是从前有一个在司计手下干活的小焕子,如今被调至了御药房当差,近来多被倾璐提及。”
“小焕子……”盈之喃喃地念了这人的名字,抬起螓首,抿唇浅笑,“好了,你下去做事吧,这事儿也不必与倾璐提起,倒像是本宫疑她一样,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关心一句。”
倾墨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奴婢记下了,那奴婢就先去找听竹了。”
“去吧。”盈之挥挥手,神色并无异常。
倾墨欠了欠身子,后退两步,走出了屋子,盈之这才轻蹙起双眉,反复想着这个小焕子。
过了许久,她一手撑着头,扣了扣案几,朗声道:“来人。”
“奴婢在。”推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二等宫女打扮的女孩儿,盈之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来,只随意吩咐道:“本宫觉得有些头疼,你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瞧瞧。”
“喏。”那小姑娘离地很远,当下就应了声合上门走了出去。皇后娘娘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向来是太医院的大事儿。
太医院的院使亲自提着药箱过来问诊,望闻问切过后心里觉着压根儿没有什么问题,但见皇后娘娘双眉紧蹙,像是头疼欲裂的样子,心下有些慌张,只得开口胡诌了些话,说是操劳过度,开些安神静气的药,慢慢调养即可。
他胆战心惊地抬眸看向盈之,后者却一点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点点头应允了:“恩,只是凤仪宫不同别的地方,用药更得小心谨慎,一会儿子你选个牢靠的小内侍,将药材送来凤仪宫便是了,熬药的事儿,本宫不想假以他手。”
这事儿在后宫之中也实为常见,院使能做到今天的位置,对于后宫妃嫔的勾心斗角,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当下就以为是皇后害怕有人从中做些手脚,连忙俯下身子道:“臣遵旨,臣定亲自选了药材,让内侍送过来给娘娘服用。”
“恩,没别的事儿,你先下去吧。明日宫中要举办赏花宴,本宫今日事务繁忙,恐是抽不出时间来,你后日一早,将药派人送来即可。”
“可娘娘不是现在头疼……”
“怎么,本宫的旨意,院使大人也要过问吗?”
“臣不敢,臣先行告退。”那院使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跟随着小宫娥退出凤仪宫,这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怕担上个什么事儿,掉了脑袋,胆子也越发小了起来,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能沉得住气。
毕竟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自己回去。院使大人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退位让贤了,自己的年纪也够大了,若是还在后宫里看诊,一不小心老眼昏花了,着了什么道,自己这一家子就都算是完了。
还好太医院里后继有人,几个年轻的御医也都算是牢靠,尤其是那个穆南,颇有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暗自点了点头,回去与家人商量此事,咱们暂且按下不提。
听竹从玉嫔那儿回来,手里捧着的细则已经被玉嫔改地不成样子,盈之随意捡了些看,一个赏花宴,倒像是个年节宴一样隆重了。
她失笑了几分,将单子重新塞回听竹的手里,转眸于倾墨道:“就按她说的去办,皇上那里,可应允了会来参加?”
“娘娘放心,德福公公派人传话来说,皇上兴致极高。”倾墨唇边掩不住的笑意,想来那传话的定是把皇上夸张的语句也一并传来过来。
可盈之一点也不感兴趣,她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明日的赏花宴上,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算消停。
时间就在玉嫔和盈之的期待中,慢慢来到了第二日的酉时。
御花园里已经摆起了豪华的宴席,梨花木的桌椅周围堆放着大朵牡丹月季芍药之流,十分艳丽。
盈之命人点了小灯笼,映照在花朵上,橙黄色的灯光,配上鲜艳的颜色,入眼之时竟让人颇有了几分奢靡之感。
这当然也不是错觉,梨花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各色膳食,用的全都是名贵的食材,就连那碗碟,也都是盈之从凤仪宫的库房里取出来的上等的白玉碟子。
太皇太后就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款步走来,她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泛白的鬓发被一丝不苟地梳起,鬓间簪着鎏金衔珠步摇,红宝石压发彰显着她的身份不凡。
太皇太后一落座,就不满地蹙起了双眉,冷哼一声道:“皇后好大的手笔。”
“太皇太后娘娘谬赞。”盈之不温不火地接了句话,少翊坐在她身旁,有些不耐烦地扣了扣案几,像是在问好戏什么时候开锣。
盈之会心一笑,拍拍手示意可以开宴了。
清一色鹅黄色宫装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红木盘子,上头摆满了精致的御酒和各类茶水,她们一一奉上之后,退了几步,站在人后,灯笼的余光同样映照在她们身上,倒的确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滋味。
可太皇太后却并不满意:“皇后,这就是你办的赏花宴?哀家是要赏花,而非赏人,再者言,这黑灯瞎火地,皇后是欺负哀家老眼昏花看不清东西了吗?”
“臣妾不敢,只是素来就有人比花娇这一说法,臣妾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罢了,太皇太后娘娘稍安勿躁,一会儿更有惊喜奉上。”盈之垂下眼睑,恭谦地说完了话,附耳与倾墨道:“去通知她,可以开始了。”
倾墨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之间全场的灯笼都暗了许多,一个粉衣女子提着莲花灯笼缓步走来,面上还蒙着一层纱,额前点的朱砂透着妖冶,她看见太皇太后先是一愣,随后才迈开步子,踏着乐声,开始起舞。
她身姿轻盈,手中的莲花灯笼也变得灵巧起来,抛开别的不说,玉嫔的舞姿,也的确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少翊本来兴致缺缺地看着这舞,最后变成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蒙头吃起东西来。
玉嫔像是有些着急,竟然往前了几步,试图想要引起皇帝的注意。
“荒谬!”只听上头传来太皇太后严厉的声音,“一个小小舞姬,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皇上。皇后,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
☆、第17章 惩处
玉嫔脚下动作一滑,像是被太皇太后严厉的声音吓着了一样,她踉跄了几下,向后跌坐,钻心的疼痛从屁股底下传来,直直地钻入脑子,玉嫔哎哟地大叫了一声,面纱从脸上滑落,露出她因为疼痛,而略显狰狞的脸。
当下出了盈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轻薄舞衣打扮的玉嫔。
玉嫔一手向后伸去,想要揉揉摔疼的屁股,一手有惶恐地想要遮住脸颊,一时间动作局促而又滑稽,让底下的小妃嫔们都有些忍俊不禁。
“玉嫔!”太皇太后猛地站起身来,一副怒急攻心的样子。
盈之哪里会让她继续说下去,连忙做出惶恐的模样,示意倾墨上前搀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太皇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并不知玉嫔如此大胆,竟然胆敢在太皇太后的赏花宴上公然……公然……是臣妾治理六宫失职,还请太皇太后娘娘惩罚。”
“你胡说!”玉嫔瞪大眼睛,怒指盈之,“是你让我在赏花宴上献舞一曲的,若不是你设局,我又怎会入了圈套!皇后你好毒辣的计谋!”
盈之摇摇头,一双凤目里透着无辜:“玉嫔小主这是在说什么呢?本宫并没有指使你在赏花宴上为皇上献舞啊,玉嫔小主自降身份,难道本宫也会这么想不开,陪着小主胡闹吗?”
盈之加重了指使两个字,纵使玉嫔再蠢笨,一回想就明白了其中关节,她气得全身都在发抖,轻薄的舞衣如今穿在身上也看起来异常讽刺。
好在她还不算蠢到了家,当下就哭了起来:“嫔妾真的是冤枉的,嫔妾伺候皇上这么久,嫔妾的为人,皇上您还不知道吗?皇上,求您给嫔妾做主啊。”
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一边一双泪目看向少翊,美人带泪着实让人怜惜,可惜少翊早已经换了芯子,对她之前就十分不耐烦,这会儿子就少翊这恶劣的性格,当然是落井下石,再补一刀了:“不知道。”
他轻轻吐出三个字,随后弯起嘴角,亮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玉嫔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少翊是在回答她那句,您还不知道嫔妾的为人吗。
她再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要把心肺都哭喊出来一样伤心。
“给哀家闭嘴!”太皇太后忍无可忍地大拍了一下桌子,怒目圆瞪地看了一眼盈之,她哪里不知道是盈之的计谋,可玉嫔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就这么点小算计,竟然也绕了进去,弄得今日这个局面。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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