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过那根步摇,自个儿插入了鬓发之间:“行了,可别再拿别的出来了,若是再往头上添东西,我这头可要掉下来了。”
“呸呸呸,娘娘可别瞎说。”倾璐跺跺脚,替盈之正了正那步摇:“娘娘您瞧,奴婢就说好看的,这步摇是皇上特意命人打造的,娘娘平日里都觉着招摇,不肯佩戴,奴婢看它躺在妆奁里,连奴婢都心疼了,还好今儿终于戴了出来。”
盈之与倾墨对视一眼,后者将她从椅子上搀扶起来,罩上了皇后朝服,宽大的衣摆上绣着金色凤凰,暗红色与深红色相间的裙摆更是迤逦了一地。
“娘娘,外头的肩舆已经备下了,娘娘可要现在就过去?”帘子被听竹卷了起来,她低垂着额首,打扮地也格外干净体面,倾璐倾墨更是换上了新制的宫裙,发髻也盘的一丝不苟。
盈之最后顺了顺腰间玉佩上的流苏,皇后朝服很是华贵,却也很是厚重,她略有些吃力地迈开腿来:“咱们先去吧,去晚了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不免又是一番风波。”
倾璐与倾墨一边一个搀扶着盈之,尽量让她少花些力气:“娘娘多虑了,太皇太后身子抱恙,说是今儿就不出席了,全权交给了太后娘娘。”
盈之的步子一顿:“不出席?这么大的事儿,太皇太后若不是病重,怎么会……”
“奴婢也不知道,寿康宫刚传来的消息,寿宁宫那头正忙着呢,太后娘娘刚得了册子,估摸着等她准备妥当了,也得有些时候了。”倾墨轻声说着,又替盈之抚了抚衣袖。
盈之轻微地点了点头,凤冠的重量让她不敢做过大的动作,唯恐一个不小心折了脖子:“那皇上呢,皇上那头怎么说?”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命人去了寿宁宫将事物尽数交接给了太后娘娘,也特意委派了嬷嬷从旁协助,不过咱们早些去也是好的,若是太后娘娘有个什么吩咐,娘娘也好帮上些忙,奴婢听闻得了这个消息,慧太嫔已经在寿宁宫帮忙了。”倾墨答着话儿,将盈之扶上了肩舆。
“娘娘,那咱们是先去一趟寿宁宫,还是直接去大殿那儿……?”
盈之的柔夷绕过衣袖,思忖了片刻:“咱们先去一趟寿宁宫吧,今儿这事儿马虎不得,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别说是本宫和太后娘娘了,就是皇上的威望也会受损,毕竟是九月十九的大典,容不得一点儿错处。”
“奴婢知道了,娘娘宽心,咱们这儿不过是后宫的典礼,前朝的皇上主持着,一定是不会有纰漏的,娘娘别想太多了,皇上不是说了嘛,让您少操些心。”倾璐说着,吩咐四个小内侍起舆。
肩舆稳稳地被抬了起来,向着寿宁宫的方向前进,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遇上了德福,他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倾璐:“哎哟,你们这是去哪儿啊?”
“去寿宁宫啊,娘娘说先去一趟寿宁宫,看看太后娘娘那儿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倾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焦急,忍不住又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赶着去投胎啊?”
德福啐了她一句,甩了甩手中的净鞭:“说什么呢你,赶紧换个方向去寿康宫吧,皇上也在那儿了,出大事儿了!”
“寿康宫?”倾墨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了肩舆上的盈之。
德福拉了拉帽檐,往肩舆上张望了一眼:“正是,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赶紧调头就是了,太皇太后娘娘……”
他抬眸犹豫地看了一眼二人,叹了口气:“像是不大好了。”
“不大好了?!”二人异口同声地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还不得德福回话,肩舆里的盈之就传来了声响:“怎么了,倾璐?出什么事儿了?”
接着帷幔就被盈之拨了开来,她顶着凤冠的头僵直在那里,看起来就十分难受,倾璐与倾墨小心翼翼地互相对视了一眼,柔声道:“回娘娘的话,德福说寿康宫那头出事儿了,皇上让您立即过去。”
盈之的眉头一紧,声音略大了些:“那就先去寿康宫,德福,你同本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寿康宫那儿怎么了?”
四个抬舆的小内侍眼观鼻,鼻观口,一语不发地听从着命令,德福缩了缩脖子,轻声道:“太皇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大好,钟昭仪侍奉在侧,前几日也累倒了,一直是恪才人照顾着,之前还有了些好转,不知今儿怎么的,突然就昏了过去。”
九月份的天气还略有一些燥热,因为是重新绕道走的关系,选的路并不是那么好走,宫墙旁还能隐约瞧见一些杂草钻了出来,盈之眼皮一跳,她抬眸望去,去锦宫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眸。
去锦宫门前萧瑟一片,宫门紧闭,连个宫人也不曾路过,直直地望去,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暗沉的宫墙,像是年久失修的样子,这里就好像被整个华美的皇宫,遗忘的一个角落,宫妃们都恨不得永远绕道而行,绝不经过这里。
宫里老人都说去锦宫里冤魂众多,到了晚上,就会有冤死的妃嫔们在这里啼哭,索命。
被降旨扔进去锦宫里的妃嫔们,也从来没有过出头之日,除了前朝,像是一个传奇一样存在的,顾皇贵妃。
倾墨看了眼盈之的脸色,连忙开了口:“怎么回事,选了这条晦气的路,平日里不都绕开去锦宫走的吗?”
那领头的小内侍边低着头往前走,边伸手拉了拉帽檐,遮去了容颜:“这条是去寿康宫最快的路了,方才已经走至一半,临时调转了方向,只有走这条路了,姑姑恕罪。”
倾墨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盈之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言,倾璐皱了皱眉头,替盈之放下了帷幔,吩咐道:“那还不快些走,这儿阴森森的,若是伤着了娘娘凤体,你可担当得起?”
“奴才遵旨。”那小内侍点点头,脚下步子加快了些,盈之放开了握着帷幔的手,刚重新坐定,就猛地一颠,人直直地往前冲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想要抓紧椅柄,想要控制住身子,可头上的凤冠重量惊人,直接把她往前送去。
这样大的动静,伴随着倾墨和倾璐的惊呼:“娘娘!”
这是盈之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两个字,她的头撞上了肩舆前的横木,随即便晕了过去。
几个小内侍见了这阵仗,早就吓得腿都抖了起来,这若是搁在从前,皇后娘娘不得宠的时候,也是杀头的罪过,更别说是现在,皇后娘娘简直就是皇上的心头肉啊。
倾墨和倾璐不等肩舆停稳当了,就一左一右两人上前蹲在盈之身旁:“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娘娘!您醒醒啊娘娘!”
倾璐更是瞬间红了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她伸出手来,想要将盈之搀扶起身,她刚抬起盈之的头,就感觉摸到了什么湿润润的东西。
她挪开手,呆呆地看着满手猩红,好片刻才傻傻地呢喃道:“血……血……”
倾墨比倾璐稍稍镇定些,却也是慌乱地哭着:“怎么办,好多血,娘娘流了好多血,怎么办!太医!快传太医!”
她无助地看向德福,拼命地喊道:“你还傻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去太医院传太医啊!”
德福咽了咽口水,哭丧着一张脸:“可……可是……太医院的太医都在寿康宫给太皇太后看诊啊……”
“那就去请啊,难道让娘娘一直就这么流血流下去吗?太医院的穆南穆太医呢!他也去给太皇太后看诊了吗?”倾璐终于回过了神来,她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猩红的血液映在了她的脸上。
她撕开自己新制的宫裙,想要制住盈之头上的鲜血,可鲜血慢慢染红了她的衣料,却依旧没有要制住的意思。
两个姑娘六神无主地就这么趴在地上,抱着盈之放声大哭起来。
“穆大人……穆大人应该刚换了班,出了宫门,我这就去拦!你们快把娘娘扶起来,找个地方放下啊,难道要让娘娘一直躺在地上吗?!”
德福毕竟是见过几次大场面的宦官,也是这里唯一排得上用场的男人,他强迫着自己保持镇定,嘱咐着倾璐和倾墨。
他说完,就转身欲往宫门外跑,临了还喊:“离这里最近的就是去锦宫了,先把娘娘送进去躺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是谁动的手?
不要被表面迷惑了哦。
☆、第50章 冷宫
“哎哟,敲什么敲,敲什么敲。去锦宫闲人勿扰不知道吗?老奴可没得到过上头的旨意今儿要送人过来啊,又是那个倒霉的妃嫔被扔了过来。”
倾璐站在去锦宫门前,用力地拍打着宫门,倾墨的身上倚靠着昏迷不醒的盈之,鲜血已经从头上开始慢慢地往地上流,场面很是可怕。
里头说话的那个老宫人一个劲儿地抱怨着,声音由远及近,倾璐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门的那头才传来打开门栓的声音。
门被轻轻启开一条缝,里头的老宫女探出个头来:“来者何人?去锦宫可是冷宫,你们这些个小宫女没事儿可别来去锦……”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抬眸看见了站在前头的倾璐,老宫女虽说被分到了去锦宫这种晦气的地方,可是认人看衣服认品阶还是会的。
更别说因着今儿是九月十九的大日子,倾璐穿地很是正式,那老宫女收住了声音,从里头往外走了一步,想要看看倾璐身后的人。
“放肆,你可知道你在同谁说话。”倾璐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把心里所有的慌乱和不安化作怒气尽数宣泄了出来,“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凤仪宫的掌事宫女,是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凤仪宫。”
她刚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倾墨打断了:“倾璐,算了,救娘娘要紧。”
倾璐猛地回过神来,瞪着那老宫女就道:“还不快把门打开,让皇后娘娘进去歇息,娘娘若是有个好歹,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皇……皇后娘娘?!”那老宫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都能一口吞下一个鸡蛋。
她连忙跪□子,行了稽首大礼:“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未央。”
盈之丝毫没有动静,连一点痛苦的呻吟声都没有,倾墨死死地咬着唇边,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虚扶那老宫女一把:“快起来吧,娘娘受了伤,暂借你这去锦宫休憩,还不快把门打开,若是耽误了娘娘的伤势,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我担待的起的。”
“哎,哎。”老宫女忙不迭地点头,麻利地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宫门敞开,她回眸看向倾墨,这才看见了斜靠在她身上的盈之,额头上满是鲜血的样子。
老宫女再次受到了惊吓,她飞快地捏住腰间的护身符,喃喃道:“哎哟我的妈呀,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看管个去锦宫都能摊上这种大事儿,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乱念叨什么,还不快引路!”倾璐推了她一把,那老宫女如梦初醒地咽了咽口水,“姑娘跟奴婢来,姑娘跟奴婢来。”
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倾璐,又收回了目光,脚下步子不停:“姑娘恕罪,咱们这去锦宫是冷宫,设施简陋,姑娘莫要嫌弃。”
“先安置了娘娘,你们这儿就没有干净一点的屋子吗?一会儿太医来了,怎么给娘娘看诊?”倾璐回身帮倾墨搀扶着盈之,她随意地环视了一眼去锦宫的陈设,皱起了眉头。
去锦宫若是只有冷清,恐怕也没有这么多人避之不及了,除了宫门尚且还算修葺地完好,一眼望去里头的屋子都破烂不堪,有几个里头甚至还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伴随着几声尖叫,让整个宫殿毛骨悚然。
老宫女哆哆嗦嗦地攥着自己的衣袖:“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意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皇后娘娘歇息,咱们这儿是冷宫,内务府那些个杂碎拜高踩低的,姑娘您不是不知道,老奴也难办啊。”
倾墨看了一眼倾璐,很是不赞同她的做法:“有劳姑姑领路了,娘娘伤势严重,得赶紧找个地方躺下来才是,姑姑若是愿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愿意!愿意!奴婢的屋子能让皇后娘娘一住,奴婢怎么会不愿意,姑娘们跟我来。”老宫女偷偷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腿脚麻利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一把推开屋门。
屋子被收拾得倒是整整齐齐,比起外头那些破窗烂瓦的屋子不知好上多少,倾墨与倾璐将盈之往床上放去,倾墨打量了屋子一眼,开口道:“姑姑,你这儿可有感觉的巾子,娘娘还在流血,得赶紧止住了才行。”
“有的,有的。姑娘稍等。”老宫女点头哈腰地从外头取来巾子,递给倾墨,她探头探脑地凑在后头,打量着昏迷不醒的盈之,缓声道:“奴婢惶恐,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可会……”
她话说到这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哎哟我的妈呀,皇后要是死在我去锦宫里,那我岂不是倒霉了,哎哟我的老天那,我可什么都没干过啊,怎么就飞来横祸啊!”
“闭嘴!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六宫之主,你在这里胡说些什么!小心我上报给皇上,说你咒怨主子!”倾璐忍无可忍地回身狠狠地瞪着他。
这种时候,临危不乱的还是倾墨,她替盈之止住了鲜血,叹了口气:“何必与姑姑置气,姑姑也不过是看管去锦宫的宫人罢了,这事儿与他何干,姑姑您放心,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德福公公也已经去请穆大人过来替娘娘疗伤了。”
她顿了顿,复又言:“娘娘一定会醒过来的,到时候姑姑开门迎娘娘进来歇息,便是大功臣,自然是会有奖赏的。”
“哎哟我滴乖乖。”老宫女摸着自己的额头,“老娘就说前几天在去锦宫门口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内侍不知在干点什么,平日里哪里有人无事会愿意路过老娘这儿,果然这就出了事儿了。”
倾墨替盈之擦拭血迹的手一顿:“姑姑您说什么?什么鬼鬼祟祟的小内侍?”
老宫女也顾不上礼节了,她先是啐了一句,随后道:“就是前些天啊,一向冷清的去锦宫门口忽然来了几个嬉皮笑脸的混账东西,老奴赶了几次,才算走人,本以为也没什么,只是几个不懂事刚来的小内侍,就没放在心上。”
“倾墨,你问这儿干什么,咱们娘娘现在还在昏迷啊。”倾璐撇撇嘴,不忍心看向床榻上面色苍白的盈之,恐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倾墨却已经很是镇定了,她将沾了血的巾子丢进铜盆里,又从一旁取了一块新的出来:“这路走地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颠簸了呢?再者言去锦宫门前的这条路,咱们从前是绝不会走的,若不是今日临时改变了路线,谁会知道去锦宫门口的路况?”
她看了倾璐一眼,摇了摇头:“方才扶娘娘起来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这路是不对劲儿的,走起来有几分湿滑,近日一没落雨,二没洒扫,怎会如此?”
“你的意思是……”倾璐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锦帕,“是……有人蓄意要谋害娘娘?!难道是太皇太后!”
倾墨责备地看着她:“说什么呢,这话儿你也敢乱说,我也不过是猜测,再者言,你怎么就知道会是太皇太后娘娘了呢,话别乱说。”
她说着,眼神飘过老宫女那儿,示意倾璐这屋子里还有旁人在,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又是一段风波。
倾璐扭过脖子,像是没有看懂倾墨的眼神,她倔强道:“不是她还能有谁,处处针对咱们娘娘,这回倒好了,竟然下此狠手,不行,这事儿一定要告诉皇上,让皇上给咱们娘娘做主!”
“做不做主的,也得等娘娘醒来再说。”
倾墨见她还是那副样子,实在是无奈,“娘娘还在昏迷,穆大人也不知有没有被德福请来,咱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守着娘娘,这儿有我就够了,你去一趟寿康宫,将娘娘受伤的事儿通报给陛下。”
倾璐点点头,这些大事儿上,她从来都是听从倾墨的,倾墨处事圆滑,做事也有条不紊,很有领导的架势,她放下手中已经满是沾满了血迹的巾子的铜盆,顺便带走了那躲在墙角的老宫女:“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宫门口守着,若是瞧见了德福公公带着穆大人来了,就把他们迎进来。”
“哎,哎。奴婢知道了。”可怜的老宫女被倾璐呼来喝去,心里想的却还是自己这条老命能不能保得住。
倾璐的步子极快,若不是宫里有规矩,在路上不得随意奔跑,估摸着这会儿她早就把裙摆提起来,飞一样地往寿康宫跑过去了。
倾墨守着床榻上的盈之,幸好血得以制住,也让她看清了盈之的伤势,似乎并不是十分严重的样子。
但她终究不是太医,唯恐盈之是不是收了什么内伤,只好一个劲儿地替她将方才的血迹一点一点的擦去,强迫着自己不要慌张,镇定地等着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补上之前的断更!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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