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这个答案倒是让阮棠绫有些意外。
季微明的嘴角微微上扬,笔中的墨水在他停顿的片刻落到了纸上晕染开一片黑白的水晕,他也不恼,蓦地抬头,对上她似懂非懂的眼神,靠在桌边懒洋洋的:“嗯,幸运……”否则,他如何能遇到一个时而懵懂无知时而聪明敏锐的她,似暴风雨后的彩虹,骤然出现,才让人觉得比湛蓝的天空更加明媚。
并不特殊,只是在季微明心里,无人能代替那个可以和他疯玩,肆无忌惮耍人,默契配合无须彩排的她,那么契合。
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点儿不安,阮棠绫撇过头想要后退几步,却不及季微明出手迅速,刹那间被拉住,进退不得时才发现自己和他贴得如此近。
阮棠绫的脑海中似有什么“轰”的一声爆破了开来,就在他低头吻上她唇的片刻,心里想逃,身体却诚实的一动不动。
“你那天说的那句黑沙漠的语言,我问了季东。”浅浅一吻带过,季微明似笑非笑。反正早已成亲拜堂,还有什么他不能做的?
“啊?”阮棠绫抬起头,面露疑惑:“什么话?”
“!#¥%……*”季微明低头附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怕扰了谁的一帘清梦。
屋外,万里雪飘,将屋檐小院包裹在银白的瑞雪之下,静得很,唯独听见屋内人的呼吸声,漫天的飞雪悠扬,自由飘落,像是远去的人,终将回到他的土地上。
那一句话在耳边呢喃,阮棠绫吐了吐舌头,她是早该知道,季东在黑沙漠待了不少时间,听得懂黑沙漠的话。可一想到季微明拿着这句话去问季东时季东可能有的表情,阮棠绫顿时笑出声来。
这种该温柔缱绻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笑声太违和,季微明不悦地挑眉:“怎么?”
阮棠绫摆手道:“我就是觉得季东实在是个不错的人,还有他摆造型也摆得特别好!”
这种时候夸别人,季微明觉得阮棠绫可能是活得不耐烦了,不,是随意得不耐烦了。故意沉下脸色,一手将她推倒了墙边,咬牙切齿道:“再说一遍!”
“我觉得季微明实在是个不错的人,故意生气的时候特别爷们,我就喜欢看他生气!”阮棠绫随机应变,垫起脚“吧唧”一口亲了上去,季微明被这突然的反攻惊得慌了慌,一松手,阮棠绫就顺利逃出了他的包围圈。
转头得意一笑,然后出了这扇门,便听到隔壁屋的关门声。
季微明深吸了口气,嘴角有一丝宠溺和万般温暖的笑容,平定心绪,继续动笔作画。
给阮棠绫和季微明送饭送东西的并不是阮肃,为了找到季微明,季府上下和阮肃都被季啸的人盯了起来,季东南西北虽日日装得着急地找人,可到了点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王如衍中途来过一次,表示了一下关心问候又看了一眼秦拂玉,扫兴离开。
阮肃给季微明安排的地方很妙,与其说是阮肃安排的,倒不如说是秦拂玉安排的。季啸的人搜查不会搜自己的地盘,那偏僻的小院,正是杏月楼老板娘云姨以前住得地方。云姨不知道,倒是秦拂玉和云姨私交不错,知道那个地儿。否则,京城天子脚下,哪来这么安全的不会有官兵搜查的地方?
一个月的时间很短,等到十二的时候,季微明便和阮棠绫开始准备离开。
身边是各色各样的胭脂水粉,季微明看了看镜中自己光滑如玉一尘不染的脸,略带可惜地叹了叹。
“为什么不等到十五再回去?”阮棠绫一边给画着漏风妆一边不解地问。这回的漏风妆和上回的不同,上回那是上台唱戏的,这回的漏风妆,说白了就是个虐待妆。看那一脸紫色的淤青和红色的血迹,阮棠绫一阵心疼,谁他丫的真能把季微明打成这个样,她非得把对方打残不可!
“不行,十五搞成这样回去,多半会说世子既然身体抱恙不如多休息几天,而且万一街头被堵上了,我们就没有周旋的时间了。”季微明指了指脸上的装:“这辈子能当几天大爷的日子也不多,好好利用吧!”
阮棠绫兴奋地点头,在自己脸上也画了一个,画完不止,顺便在手上抹了两道,完了叹道:“杏月楼的玩意不错,不掉妆不溶水,妆容持久,怪不得卖得这么好!”
两人拍拍手搞定,起身就走。
门口,季啸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马车,季微明上马前挥了挥手:“不去长乐街,去长宁街,相府!”
王宣啊王宣,你不是季啸的左膀右臂么,让你当一回孙子可好?
“好嘞!”赶车的车夫一挥鞭子,一路疾驰了过去。
马车行到闹市区,便听到路边的茶馆还有人在说西怀世子和世子妃失踪一事,民间自古出高手,在众人的分析下,大伙儿得出了两个结论,要么是被皇上的人给暗中绑走了,要么是自己把自己绑走了!说书先生还给这经常最近最离奇的失踪案取了个名字:《西怀郡王世子世子妃离奇失踪,虫二楼顾客登门率再创年度新低!》。
季微明和阮棠绫面面相觑,莫不成季东还因为此时跑去虫二楼敲了掌柜一笔?这也算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
马车行过闹市区被巡街的士兵拦了下来,自从他们失踪,京城来往车辆都要经过搜查,尤其是这几天将近十五,季啸想着,十四的时候季微明是该回来了,怎么都没想到他十二就来了。
“去哪的?里面什么人?”士兵举着枪问到。
车内两人顿时闭眼装昏迷,车夫跳下车,恭敬道:“去长宁街长宁医馆的,我家俩少爷跟人斗殴受了伤,打得脸都肿了,官爷行行好,放个行吧。”
“开车门,搜车!”
“好好!”车夫也不着急,慢吞吞打开车门,士兵一探脑袋,只看见两个人跟死猪似的躺在里边,那脸还真是……花花绿绿不忍直视,顿时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谢谢官爷!”车夫上了车,一路通往长宁街。
长宁街上也多官僚,比长乐街还热闹了几分,虽是大冷天,大抵还是有出来打酱油的人。长宁医馆是整个京城有名的,在长宁街的最右侧,马车转了个弯,没去医馆,却跑去了相府门口。
“到了。”
听闻这两字,车里两人相互握拳,然后整个人瘫瘫地下了车,一下车那车夫便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哟,这不是季世子吗?”
季世子三字效果非凡,谁都知道季微明失踪了,一下子却出现在了相府门前!
相府的管家也是被吓懵了,一见着满脸伤痕的季微明,赶忙屁滚尿流地冲进去找王如衍了。
季微明倒好,一捶相府的大门,喊道:“王兄救我!”
王如衍现在可是头疼极了季微明,这下子倒好,他不出现时上天入地地找,过了二十几天,竟自己出现了,还是出现在相府门口!
外头围观的人集合了,王如衍一出来被这虐待妆吓了一跳:“季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季微明好似浑身疼痛地打了个哆嗦,一开口就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言难尽啊!王兄,赶紧的,喊上你的护卫,还有皇上移交给你的禁卫军,保!护!我!”
季微明都提出需要禁卫军保护了,看戏的人也是醉了。
“怎么了?”王如衍不好赶人,季微明怎么着也是皇亲,又不好拒绝:“进府进府,外面冷,里面说。”
季微明哪里肯依?他还指望着多点人过来围观呢!
阮棠绫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即往前一步,晕在季微明怀里了……看着一身伤痕,是谁下的这么丧心病狂的手!
“棠棠你怎么了?”季微明道:“不行,王兄,赶紧派人把我送回季府,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不行不行不行!我和棠棠在虫二楼被人抓起来一阵暴打,好不容易逃出来了,王兄你可得让皇上给我们做主!”
王如衍默默擦了一把汗,只想说你那一脸脂粉味难道我还看不出来那是画上去的吗?
季微明才不给王如衍说话的机会,一把抱起阮棠绫上了车,末了道一句:“王兄拜托了!”
围观的离得远,看不清季微明那是真伤还是假伤就上了车子,只道是,季微明两口子被人绑架虐待又逃出来了,这要是不给保护好安全,谁还敢在外头瞎晃晃?
演完戏就回了季府的季微明和阮棠绫一进自己的地盘当即把妆给卸了,这粗制滥造地也就骗骗不知情的百姓,秦拂玉见他两人安全回来了,当即做了一个优秀的细作,在王如衍之前给季啸送消息去了。
“现在?”阮棠绫卸完妆躺在乔木轩软软的榻上惬意无比,在季府住惯了认床了,竟是睡不惯外头的硬板床:“等着宫里还验伤?”
“验什么伤?”季微明关上窗点了暖炉:“都是装给别人看的,等着他们一传十十传百说我们受了满身的伤回来了,这几天就算他们有心来给我设点障碍都难,最怕的就是民心。一朝皇帝给郡王世子下套,这么低劣的事就是黄毛小儿都能猜到,他不敢在京城对我们动手了。”
不敢在京城,那就是在城外了。
阮棠绫看着幔帐笑了笑:“怎么装大爷?”
“等着!”季微明笑道。
不过一个时辰季啸就得知季微明回府了,时间提早了三天让他有点儿意外,听闻季微明在长宁街还装受伤闹了一出,要求王如衍派人保护季府,顿时就恼了!
季啸自然晓得季微明为什么这么做,原本十四十五要封街,到时候季微明进不来,十二来,防备就少了许多。季啸不想让季微明离开京城,可先皇之命不可违,他故意在长宁街装自己被人打了,大部分人没看出异常,就意味着“季微明被人抓走暴打”一事会传遍京城,谁下的手不好说,反正季啸是不能再下手了。
这不,都叫禁卫军过去护卫了,要是是世子爷伤得更重了,禁卫军的脸皮往哪里割?
“好个季微明!”季啸发怒的时候王宣正在他身旁,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季微明把季啸气得差不多了。
“皇上息怒。”王宣在一旁献策:“也不急于一时,只要季微明还没回到西怀,一切都有可能,就让他们在京里逍遥快活几天,等除了京城,照样还是大纪的地盘。”
“若早知季微明隐藏得如此之好,朕怎会如今才下手?”季啸叹道:“也罢,暂且放他这几天,到时候让拂玉看着些,莫要让他回到西怀便是。封地权力不收回,我这心里总不踏实,季舟在黑沙漠屯兵虽不足以揭竿,但到底是个威胁。他若忠心也罢,就怕不知何时长了反骨,四方郡王各自称王,那才是灾难。”
“到底现在收了西怀的权会让其余郡王有唇亡齿寒之感,西怀封地不大可黑沙漠的潜力不可估量。”
“季微明若是更胜季舟,放他回去朕总觉得有匕首顶在自己的背后,他要禁卫军护卫就给他,禁卫军不出京城,你去安排他出城的事吧,只可成功,不可失败!”
“是!”
……
王如衍派来的禁卫军将季府里三层外三层地护了起来,可这回京城人民懂了,这不是要抄家,人家可是在保护季府。
季微明还当真当了回大爷,以这个月季府寻他都累了为由让大伙儿都休息着,所有杂事都交给了王如衍,王如衍不但要派人保护季微明,还得派人给他端茶送水。
王如衍觉得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就是和季微明称兄道弟,不但喜欢的姑娘成了季微明名义上的妾室,他自己都从未消停过。
季微明能折腾不假,打残了陆寻风还不是自己动的手,玩残了王如衍的胃这辈子都不想碰萝卜,差点让虫二楼倒闭也是个事,就看接下来那赌局输赢,要是季微明赢了,虫二楼还不得赔死!
他倒是希望季微明赶紧走了,最好,死在路上了……
季东在乔木轩外徘徊了一阵子,看着屋内没有动静也不好意思敲门,突然听得里头季微明悠悠道:“别再外头瞎转悠了,什么事?”
季东也便推门进来了。
“世子……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一下……”季东显得有点局促。
“说。”
“您得保证你不生气。”向来汉子作风的季东今日矫情得像个小媳妇,阮棠绫挠了挠头坐了起来。
她托着下巴问道:“你做了什么能让季微明的事,说出来我听听,下次我陪你一起做!”
季东这回更慌了,赶忙挥手:“别,夫人折煞我也!”
“那你倒是说还是不说?”季微明没耐心了。
季东问道:“这虫二楼……听说有王如衍的合作?”
季微明点头,确实是有,王如衍平日里喜欢上酒楼,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都有王如衍的影子,其中有他投入资金的不少,虫二楼就是一家,否则也不会成为京城最有名的楼。
“你们‘失踪’的时候,阮大爷来找我去了虫二楼,对于你们失踪的事,要求虫二楼赔偿……”
季微明和阮棠绫顿时惊掉了下巴,他们居然真的这么干了!这作风,简直和季微明一模一样!
“这一定是我老爹出的注意吧?”阮棠绫问道。
季东仔细地想了想,还是诚实了一把:“其实是我去找阮大爷的,总得把我们的赌金给赚回来,你们说是吧?”
季微明拍桌而起,就在季东退一步觉得他暴跳如雷的时候,季微明深吸了一口气忽而舒展眉头笑意盈盈道:“是该给自己赚点娶老婆的本了,我只想说,干得好!”
☆、第41章 十里相送
季微明不在乎虫二楼会不会倒闭,反正等他回了西怀,此生就和虫二楼再见,和狐朋狗友们再见,和风花雪月的过往再见。季东和阮肃怎么个玩法他不在乎,在乎的是十五之后能不能顺利出京。
正当虫二楼的赌局风风火火地下注时,时间也到了十四。
旁人想着季啸会不会留一留季微明,不料十四当晚宫里就来了圣旨,说是为了实施先皇的旨意,明日季微明就可以回西怀了。
得到消息的整个季府当晚都热闹了起来,该整理的整理该打包的打包,回了西怀就不在天子眼下,他们等这一天等着太久。
唯独季微明愁眉不展,这一路怕是妖魔鬼怪太多。
“从京城到西怀要经过三州九城约摸一个月的时间,若是走山谷狭道能快上三五日,独不知哪里会受到埋伏。拂玉,你那里有什么消息?”
秦拂玉和季东在季微明的书房里,阮肃去招呼自家兄弟过个把月别忘了去虫二楼拿回赌资,阮棠绫的想法是,季啸手上不缺人,在他以为季微明不会信任秦拂玉而把行路计划全盘告知的前提下,定会在各条道路上都设下埋伏。
“只知道设了埋伏,没有告诉我明确的计划,怕是,对我也有些顾虑?”怕秦拂玉跟着季微明走了以后到了西怀享受好日子便脱离了京城的掌控,会不会倒戈都是一念之间的事。“只说到时候会在路上通知我配合,我想大路小路都设伏,没有差别。”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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