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山顶建立了一座古庙,晨光熹微时就传来一阵钟鸣。
司贺一夜没睡,被钟声扰乱思绪后干脆睁开眼。
他坐在圈椅中,司恋还是维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坐在他腿上,靠窝在他怀里。几小时的压迫让他肩头感到酸疼,但她一动未动,应该是还在睡,他怕闹醒她,也不敢抬肩舒缓。
他侧头只能看见她紧闭的双眼。
眼睫平静地贴合在一起,像休憩时的蝴蝶。
司贺缓慢地挪动了下她的坐姿,然后收臂抱住,想让她睡得再舒服一些。
自从她看见了自己母亲的牌位被以极端骇人的诅咒和镇压方式出现在祠堂中,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反应太过异常。
她当时只是怔怔地呆愣一下,便很快说了一句:“啊,原来在这。”
语调轻快,嘴角是她惯常带着的微笑,根本察觉不出真实情绪。
反倒是他遏制不住暴怒,立马要上前去取出牌位,却被她揽手拖住。
“别进去。”她平静地说,“你不要进去。”
司贺反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中,用力到骨节泛白。
她感受到了他的力道,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手腕,没有挣脱,反倒安慰起他:“没事的。”
司贺明白她已经知道了这些肮脏的东西背后的内涵。
他在震惊愤怒之余,内心满是司家人对她母亲所行恶事的耻辱和羞愧,但现在他无论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他咬了咬后槽牙,对她道:“我现在就叫人来清理。”
“别叫人了。这只是个木牌子,是假的,不是吗。”司恋凝视着司贺的眼睛,试图将其中酝酿着骤雨疾风的浓墨驱散。
“我不信宗教,所以这些布置对我来说就什么都不是。”
但不管司恋有什么想法,司贺都不会再让她母亲的牌位待在那间屋子里。
她和她的母亲何其无辜,一次又一次被人用语言用行为伤害。
他至今才隐隐察觉她们突然被司瑜怀带回司家的意图。
司瑜怀表面满身儒雅书卷气,实则却是内心与豺狼虎豹相比也有过之而不及。
这个狠毒的男人连死去多年的亡魂都惧怕到找来法师念咒镇压,还要用符纸贴附衣冠冢,让其永世不得超生,是又恨又惧她到了骨子里。
那必定会对还存活在这世上的亲生女儿也做出同样甚至更恶劣的事情。
思及此,司贺又联想起司恋突然被叫回南城去见她父亲的事,此刻他脑中全是理不清的复杂思绪纠缠在一起,愤怒、恐惧、后怕,每根神经都被牵扯,让他几欲失态。
司恋在这时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慢慢靠了过来,上半身倾斜于他,然后埋头躲进他的胸前。
他能感受到她扯住了他后腰的衣料,整个人都在狠狠地往他怀里钻。
麻木僵滞的双手在她贴过来时终于恢复知觉,他发狂般回搂住她,只恨不得将她揉入身体里。
微微颤抖的手心掌住她的后脑后收紧,垂头拼命汲取她发间的淡香。
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够让他感受到她还在自己身边。安然无恙地在自己身边。
“抱歉。”
司贺喉结滚了又滚,才低哑出声。
司恋没有回话,只是收了收圈紧他腰的手。
……
最后一声钟鸣回声消失于山林深处,司恋偏过脑袋,悠悠清醒过来。
她见司贺眼底清明,手指正绕她的发梢把玩,就仰脸过去吻了吻他的嘴角:“早安。”
“早安。”
他松开打卷的发尾,捧过她的侧脸加深这道吻。
她的唇在后来每次接吻时都会微微张开,所以他无需再捏住她的下巴撬开贝齿,轻而易举探入舌尖卷住她吮吸交缠,吻得十分用力。
她不小心咬到他的下唇,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在彼此口中,他没有松口,所以她也没停,依旧热烈地回应他的吻。
司恋亲着亲着就没了力气,身子软绵绵地向后倒,被司贺的手臂托住后再带回自己身前。
今日天空放晴,升起的朝霞从木门隔断中穿入堂内,她微微皱了皱眉,被司贺发觉后他就伸手遮住她脸上的阳光。
他总是习惯于在她被吻得晕头转向时睁开眼看她。
他迷恋她不加掩饰的动情,和被亲吻时轻颤翩飞的眼睫。
他总会把这种无厘头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按在她身上。
“唔……有人来了……”
堂外石阶上响起一众脚步声,直到越靠越近,司恋听见了他们低声交谈,她推开司贺的肩,被他带着顺势从座椅中站起。
门被推开的一刹那,她已经往旁边让了半步,和他保持最合适的亲人间的社交距离。
下人进来看见司贺也在并没有觉得惊讶。
反正他们兄妹二人时常待在一起已经是家中常见的事了。
领头的主管对着司恋道:“小姐现在先去换身衣服吧,马上就要跟着去送二先生走了。”
司恋的目光随着进出忙碌的人落在了不远处的棺椁上。
她沉静地看着他们合棺然后做了许多奇怪的仪式动作,面上没有喜悦也没有哀伤,也不回复领头的话,只认真地将视线定格。
等奏乐声响起,她终于挪开眼。
她的声音夹在刺耳噪音中不甚清晰:“我不会跟着去。”
领头的没料到司恋会这样回复,下意识侧目边上的男人,而他也没有要帮忙解释并劝她离开的意思。
“随她吧。”
正尴尬间,有人走了过来。
沉馥锦一身纯黑衣裙,绾起的发髻上戴了根镶嵌了钻石的簪子,在阳光折射下闪着刺眼的细光。
她接着对司恋道:“不去也没事,但你脸色不好,现在应该去洗漱,然后吃点东西。”
……
司恋出了祠堂后就和司贺分开了。
他好像被人拉去给司瑜怀送行,而她则被赶来的王姨带回了短暂呆过一天的小楼。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司恋坐在餐桌前吃早点。
这里真安静,哭丧听不见,哀乐也听不见,浩浩荡荡一群人的吵闹声也听不见,只有偶尔一刻的鸟啼,清脆悦耳。
“小姐来换衣服吧。”有两个侍女等她放下筷后带她去了衣帽间。
司恋指尖划过衣架上一排任她挑选的黑裙子,她忽然问道:“你们这里,用什么颜色代表有好事发生?”
边上正给她打开首饰盒的女孩想了想后回道:“也许红色?红色看起来比较喜庆。”
司恋应了一声,又补了句:“真可惜,我不太喜欢红色。”
暖色调里她最不喜欢的就是红色。
她放眼看了一圈周围道:“那边的衣柜都打开给我看看吧。”
“上边的第三件拿给我好吗,我想穿这个。”
等衣柜都打开后,司恋道。
“这……小姐?”侍女愣住了,“这件不行……”
杏花粉出席任何场合都能完美驾驭,但唯独葬礼不行。
更何况司家的规矩就是葬礼时只能穿黑色。
被拒绝后司恋荡下了嘴角,她收起刚才温和的笑:“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换衣服。”
“小姐——”
另一个侍女也想再劝说司恋什么,就被司恋通通请出门外。
她锁完门,不管外面的侍女怎样敲门叫她,自顾自取下一眼心仪的粉色长裙。
穿上后她瞥了眼镜子,简单整理妆容后推开门。
“别找人跟着我。”司恋放下话转身离开。
侍女满脸惊慌,还想追上去,被王姨喊住。
“不要紧,等入祠还早,倒时候再叫小姐回来换。”
-
司恋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是随意走着,遇到熟悉的亭廊就停下看看,差不多绕了一圈内院后她大致在心里构了遍地形图。大学时她有接触过一点中式的风水布局,只了解皮毛,半知半解中但也至少能确定自己住的这栋楼并没有更多地形上的劣势。
就是单纯僻静,适合休养生息。
身边没有人带路,司恋很快走到了一处类似于后花园的地方。
不过这里不是她常去的后花园。
她打量一圈,四周都有半腰高的灌木丛,边上一棵玉兰花树开花了,香味清淡扑鼻而来。
似乎又迷路了。
司恋思考自己该原路返回还是继续往前走,就听到右侧最远处的那株灌木丛里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
像是野猫叫,但很快就没声了,司恋又觉得不太像猫叫。
她今天心情好,好奇心也强,路边到处都是监控也不可能出事,就干脆抬脚往灌木丛靠近。
那头又开始叫唤。
这回司恋发现了,这是人在叫。
而且她对这样的叫声并不陌生。
她下意识循声源处看过去。
灌木丛后是座八角亭,四周窗格内围上帘布遮挡,有一张玻璃小窗开了条缝隙,所以声音实际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她瞬间没了再往前走的欲望。
被无意撞见就算了,要是明知道正在发生什么还要特意跑去看热闹,实在不是件道德的事情。
但就是不巧,她还是被迫成了不道德的人。
春风吹开帘布一角,两具交缠的身躯若隐若现,司恋没来得及闭眼就看见了那张素日里温和又疏离的姣好容颜此刻却挂满欲色,似乎很享受身上男人的放肆驰骋。
她的钻石发簪熠熠生辉,阳光折射出的光点印在随清风飘扬的帘布上,细碎闪耀。
而那个背对着司恋正在行事的男人,司恋还记得自己曾以同样的角度见过他的背影。
这时兀地从身后伸来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
视线进入黑暗,身后的男人身上沾了点檀香,他的西服下摆被风吻过,牵住她的裙身,让她也变成了他的味道。
“闭眼。”
他在她耳畔说了句,便带着她飞快离开花园。
远离那座亭子后司贺刚松开手就撞上了司恋含着不明笑意的目光。
“怎么会这样。”她语气惊讶却只浮于表面,还带了点莫名的庆幸,“哥哥,在这个家里做丑事的人怎么会不只有我们啊。”
36司家做丑事的人不只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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