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周贵媳妇小声地说,“那人背后的老板是丰阳县裴家的远房亲戚,仗着身后有裴家撑腰, 平时嚣张得很, 附近几家茶棚都受着他们的窝囊气。”
安玉的表情颇为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而是当真觉得奇怪。
“你们背后不也是浪浪帮派吗?还怕一个裴家?”
“哪儿能一样啊……”周贵媳妇嘟囔, “我们浪浪帮派平日里最为遵纪守法了, 这地儿虽在浪山, 但也在丰阳县的管辖范围内,衙门的人每隔半月就来晃悠, 我们积极缴纳地税, 一次都未漏过。”
安玉:“……”
周贵媳妇解释半天, 却见安玉的表情越发奇怪,于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不出声了,小心翼翼地望着安玉。
安玉问:“你们不是山匪吗?”
周贵媳妇点头:“是啊。”
“那你们为何……”安玉皱了皱眉,一时没想出形容词。
但周贵媳妇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愁眉苦脸地说:“若非被逼得无奈,谁愿意钻进深山野林里做山匪?而且我们帮派里有老有少, 到底被绊住了手脚,帮主的意思是若能像正常人那般过日子, 平日里受了委屈便尽量忍着,日子总归是有奔头的。”
安玉:“……”
原来这是一个想要从良的匪帮。
正说着,外面传来马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季明里和李大壮等人说是去山上看看菜地,这会儿先后脚地从马车上下来, 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周贵媳妇迎了过去:“如何?”
周贵摇头:“播下去的种子要么没长出来、要么长到一半坏死了,山里鸟雀动物多,若是地里没人看着,哪怕长成了也等不到我们收获。”
几人出去一趟,热得汗流浃背,龇牙咧嘴地扯着衣服坐到长凳上。
周贵媳妇见状,连忙叫人给他们倒茶解渴。
只有季明里还在原地站着,他也热,汗水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打湿脖子和衣领,只是往那儿一站,仿佛浑身都冒着热气。
季明里习惯了热,抬起手臂,随意往脸上一抹,目光越过正在忙碌的周贵媳妇看向站在最里面的安玉。
安玉倒是清爽,一袭白衣,乌黑的长发束于脑后,无论何时,他的背脊都打得笔直,贵气得和他们这堆人格格不入。
仔细想来,安玉确实不是他们浪浪帮派的人。
方才季明里走在最前头,从安玉和周贵媳妇之间瞧出了什么,便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玉没有回答,把目光投向周贵媳妇。
周贵媳妇一五一十地说了裴家那个远房亲戚的手下过来找茬的事。
那人姓付,做事颇有手段,做的全是见不得光的腌臜事儿。
谁都知道这条官道的重要性,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当初浪山茶棚挣到钱时,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一窝蜂地跑来官道边上开茶棚、客栈以及各种食品店,大大小小开了十几二十家铺子,后来附近只剩几家,因为那些没权没势的老板都被姓付的用各种下作手段赶走了。
姓付的还想把他们浪浪帮派的人赶走,但碍于他们帮派人多势众且大多强壮有力,硬要闹起来的话两方都占不到便宜,便一直僵持着,时不时过来恶心他们一下。
周贵媳妇早麻木了,起初怒不可遏,如今再说起来,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
可季明里听得皱起眉头。
他把手里喝空的碗放到桌上,抬脚走到安玉面前:“他说你,你为何不说回去?”
安玉比季明里矮了半个脑袋,即便站着,也需抬头才能直视季明里的眼睛,他略微一愣,张了张嘴:“我……”
周贵媳妇还以为季明里想找安玉麻烦,赶紧上前,结结巴巴地说:“帮主,这怨不得安公子,他也只是想息事宁人。”
季明里二话不说拉过安玉的手。
周贵媳妇吓了一跳,想阻止却不敢阻止,只能不停地对周贵使眼色。
周贵等人也以为自家老大生气了,纷纷缩起肩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虽然老大不喜欢惹事生非,但也不会一贯地忍气吞声,如今安玉替茶棚出头却被那个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老大能不气吗?
安玉脸色白了几分,踉踉跄跄地跟上季明里的步伐,季明里看似用了很大的劲,其实五指扣得很轻。
感受到安玉的趔趄后,季明里在茶棚外面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安玉一张脸血色全无,漆黑的眼上仿佛笼了一层水雾,他咬紧下嘴唇,担惊受怕地望着季明里,那股胆怯和害怕又爬了上来,占满安玉的眉眼。
对视片刻,季明里逐渐冷静下来。
他刚刚实在被火气冲昏了头。
以前那个姓付的来他们茶棚找茬,有他的叮嘱,大家都不会搭理那个姓付的,姓付的跟跳蚤似的蹦达几下,觉得无趣也就散了,今天有安玉出头,姓付的唱了大半年独角戏终于得到回应,于是把恶意全部发泄在安玉身上。
季明里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安玉作为人质大可以装聋作哑,躲在一群老少妇孺身后。
可安玉站出来了,换来的是那个姓付的肆意地嘲笑和欺负。
季明里感觉就像被划在自己地盘里的兔子被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也像放在自己屋里的东西被人用油腻的脏手摸了一下,不管安玉是不是人质,明面上看总归是他们帮派的人。
所以他很生气。
那个姓付的欺负安玉,就相当于欺负他们浪浪帮派,更相当于欺负他季明里。
不过此时看着安玉苍白的脸,季明里有一瞬的无措,他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激进,吓着安玉了。
安玉的胆子本来就小。
深吸口气,季明里尽量让自己的模样看上去不那么凶狠,他松开安玉的手说:“既然你住在我们浪浪帮派,便算半个我们帮派的人,以后若有人再欺负你,你别忍着,他怎么说你,你要怎么说他,若你说不过他,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跟出来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
等等——
老大不是在气安玉被姓付的蹬鼻子上脸,而是在气姓付的欺负安玉?
安玉似乎也没料到季明里会这么说,一双比黑珍珠还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
这一刻,他表情里的胆怯和害怕通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模模糊糊的且季明里看不懂的情绪。
季明里唯一肯定的是安玉在笑,虽然安玉没什么表情,但就是在笑,笑意从眼睛深处弥漫出来,顺着眼尾逐渐扩散。
最后,安玉翘着嘴角笑了起来。
“季明里,你真是好人。”安玉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俩才能听见,“以后你都会帮我出头吗?”
季明里感觉这个问题很怪,尽管安玉问得简单,却仿佛包含了很多深层意思,他眉头轻拧,没有着急回答。
安玉并不罢休,伸手扯住季明里的袖袍,手指捏紧,把袖袍紧紧捏在手心:“欺负我的人好多,你都会帮我出头吧?”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激起了季明里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冷不丁想到昨晚的梦,顿时惊骇不已,一把扯开安玉的手。
“先做眼下的事。”
安玉的手垂回身侧,他低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季明里转身便朝姓付的茶棚走去,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是李大壮和周贵等人。
他思绪混乱地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
安玉似乎收拾好了情绪,已经跟上来了,对上他的目光,冲他轻轻一笑。
季明里唰地把头扭了回来。
他心脏狂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
不是因为紧张,不是因为激动,更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而是因为不安和警觉。
就像原本生活一潭死水,可忽然某天的某个时刻,一块石头落入,激起一圈圈的水纹。
他昨晚的梦便是那块石头,是他所有不安和警觉的来源。
难道他是缺女人了?
季明里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因为缺女人,所以做春梦,恰好这两天和安玉走得近,就不由自主地把安玉带入了梦里。
季明里抹了把脸,心想不能这么下去,那种梦做一次就罢了,做两次三次还得了。
姓付的茶棚离他们浪山茶棚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此时正值太阳落山,不少路人停下马车在茶棚里歇脚,有他们浪山茶棚两个大的茶棚里坐满了人,热闹得很。
几个茶棚伙计在桌椅间穿梭,忙得分不开身,付满翘着二郎腿坐在茶棚外面的一条长凳上,正在和一个路人聊天。
“付满。”季明里沉声喊道。
付满斜眼暼来,一时乐出了声,起身拍拍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哟,我当是谁来势汹汹,原来是……”
话未说完,付满忽然皱眉咳嗽起来,他单手捂着胸口,整个背都弓了下去。
方才和付满交谈的人见状,担心地上前想要询问,可话未出口,就见付满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第183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普通人吐出的血是略深的红色, 可付满吐出的血竟是如墨一般的黑色,一大摊地淌在地上,仔细一看, 会发现血里有着许多拼命蠕动的黑色小虫。
付满双手扶着自己的脖子, 哇啦哇啦地一直呕血,表情痛苦到了极致。
上前的路人注意到了黑血里的虫子, 也被扑面而来的血腥臭气熏得脸色一青, 他两眼一瞪, 惊叫出声。
与此同时, 付满身体往旁一倒,栽在地上疯狂抽搐。
很快, 抽搐的动静渐小。
付满死了。
茶棚里的客人和伙计被路人的叫声吓到, 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看到地上眼睛都没合上的付满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久前还围在桌前喝茶纳凉的客人全部仓皇逃窜。
连伙计都跑得没了踪影。
季明里站在距离付满只有七八步之遥的位置,仔细观察片刻,偏头对身后的李大壮和周贵等人说:“他死了。”
李大壮和周贵等人也是全程目睹付满的死, 头皮都要炸开了,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 就是第一次见到死得如此诡异的人。
付满负责这间茶棚,几乎吃住都在茶棚里, 半个月才下一次山,而付满上次下山是半个月前,不出意外的话, 两三天后又该下山了。
也就是说,付满极有可能得罪了山上的什么人, 才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死去,而那个人也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之中,甚至是他们平时打过照面的人。
几人同时想到这点,都不寒而栗。
李大壮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声音都是飘的:“他怎么死的?”
路人攻上位合集 第1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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