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近午时将皇帝钦点的几样东西备好,送到储秀宫。
蕴珊谢过恩,又辞让,说那象牙席和珊瑚树太过奢华,受用不起;又说朝廷现下正四处用兵,西北回乱未平,东南、西南又有洋人群伺,虎视眈眈,她身为皇后当做表率,力行节俭。
载淳道:“东西已经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你是皇后都受用不起,天底下还有谁能受用?你怕人说,我住在你这,和你一同用,没人敢说。”
见蕴珊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载淳便道:“只这一次。因这些东西实在是衬你,所以赏给你用。以后都俭省些,行不行?”
蕴珊方答应了。
载淳本身便想蕴珊日常伴他左右,今日得了慈安太后的懿旨,许他哪里都不去只在储秀宫陪她,正合他意。
两人相依偎着,他拉着蕴珊的手,有说不完的话。她今早受了气,他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好让她忘了先前的不愉快。
蕴珊习惯了与他身体的碰触,慢慢敢试着探索他,轻轻拉他的手到面前仔细端详着。
洁白修长的手指,手掌比她大一圈儿。因养尊处优,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
载淳也拉她的手来瞧:她并不学贵族妇女习气,没有留长指甲,更不用指甲套。骨节上有几个小小的茧子,该是常年握笔写字所致。
载淳笑道:“咦?我看你握筷子是右手,写字竟是左手么?”
蕴珊微笑道:“写字也是右手,只是小时候寻乐子,也练了左手的。”
载淳惊喜道:“早听人说你字写得好,写个字来我看看罢。”
“那臣妾便献丑了。”
唤人来铺陈文房四宝,磨墨添水,取两支一样的竹管“万年青”紫毫笔,展开两卷乾隆年间留下的梅花玉版笺。
“臣妾写什么呢?”蕴珊提笔,问道。
载淳想了想,笑道:“就写‘知道了’三个字。”
蕴珊觉得奇怪,笑道:“‘知道了’?”
载淳笑道:“这些天他们教我批折子,朱批常写‘知道了’。我看看你写出来是什么样。”
蕴珊便笑着,左右开弓,同时写下两行“知道了”。
笔迹端丽,内有筋骨,外柔内刚,字如其人。
载淳甚是惊艳,叹服不已,说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又道:“我的字不算好,你快教一教我,将这几个字写好,省得被大臣们笑。他们科举上来,字都是好的。”
说着抄起一支鸡翅木管万邦作孚翠毫笔,将手递给蕴珊。
蕴珊只得握住他的手,带他蘸墨,掭笔,一撇,一横,再一横,一撇……
她的香气在他周身氤氲。
他的心思,渐渐连带着他的眼神,都带到了侧后方她的身上。
他贪婪地看着她如此之近的面容。两人同房时,她总是闭着眼睛,不像此刻,他看得见她秋水般澄澈的眼,看得见她乌黑的瞳孔,瞳孔里令人心醉神迷的光亮。
“写完了。”蕴珊说。
她松开他的手,载淳如梦初醒,说道:“啊,写完了。”
低头去看时,只见纸上写着:“知道了。皇上习字,用心不专,该罚。”
适才他贪看她,根本不曾留意纸上写的是什么。
蕴珊掩口而笑,揶揄地看着他。
他红着脸,假装正经,拾起那纸,品评道:“不错,写得很好。”
便将那纸放在一边,照着摹写。蕴珊立在他一旁,偶尔出声点拨一二。
两人写到黄昏时太监进殿掌灯才搁下。载淳看着桌上摞着的厚厚一迭习字纸,笑道:“头一回觉得练字不是苦差事。”又扭头冲蕴珊道:“以后我每回习字你都陪我。”
蕴珊含笑答应着。
用晚膳。今日晚膳中自然再没有炸酱面。
载淳吩咐道:“昨儿小厨房的那道炸酱面甚好,再去做两碗来。”
不多时端上来,验过毒尝过膳,载淳吃了一筷,却不是昨日味道。载淳皱眉,问:“谁做的?不用他,叫昨日那厨子做。”
太监回禀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后娘娘说,外头的厨子不合规矩,叫撵出去了。”
载淳冷笑:“哪个太后娘娘?说清楚。”
太监支支吾吾答道:“回万岁爷的话,慈禧太后娘娘。”
载淳不怒反笑:“这么着,你去‘西边儿’宫里,把她小厨房里叶赫那拉家举荐的厨子、富察家进的厨子,统统给朕叫来,说朕要用。”
蕴珊忙劝道:“皇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上策。”
载淳道:“你不知道,若不趁着今日这股东风,狠狠发作一通,他日还有穿不尽的小鞋等着你。”
厨子们叫来,载淳点了几道菜,一一借着给菜品挑刺儿撵出宫去。
夜里安寝,四下无人,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蕴珊轻轻道:“臣妾想斗胆问皇上一件事。”
“问。”
“皇上当初选臣妾,是不是因为跟额娘置气?”
载淳道:“你在乎我怎么想?”
蕴珊道:“既与皇上结发为夫妻,自然在乎。”
载淳有些高兴,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呢?”
蕴珊道:“臣妾希望不是。但又怕是。”
载淳拥着她,说道:“见着你那一面之前,额娘举荐富察氏,皇额娘便提起你。我当时便想着,我选皇额娘那边的人。”
眼看着蕴珊神情黯淡稍许,他见自己在她心中有些分量,能左右她心情,他颇受振奋,强掩喜悦之情,继续说道:“在西山见你的时候,我其实第一眼就知道是女郎,心想,这是谁家女子,若她能嫁给我,该是很好的事。”
蕴珊苦笑道:“皇上口味也忒怪。”
载淳笑道:“后来听你说你是阿鲁特·葆良,我便知道你就是皇额娘嘴里说的那个‘温婉大方、端庄守礼’的人。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想,我一定要你当皇后。”他转而问她:“你平日在外人面前,是不是一举一动都端着,装得很像那么回事的?”
蕴珊脸红道:“该守礼处,还是要守礼的。只有憋不住了,才出去跑马玩儿。”
载淳欢喜道:“我便知道咱们是一样的人。你放心,出宫的门路我熟得很,哪天你闷了,告诉我,我悄悄带你出宫去,咱们还跑马。”
“真的?宫里少了皇后,他们不找么?”
“宫里皇帝都能跑,皇后为什么不能跑?”
“可皇后出去,怕是要被人说‘不守妇道’。”
载淳想得简单:“反正皇后是随皇帝一起跑出去的,丈夫一路在旁陪着呢,怕什么‘不守妇道’?”
蕴珊道:“这几日恐怕是不行的,西边儿额娘正盯着我呢。等日子长些,等皇上亲政了,皇上说话算话,带我出去。”
“天子一言九鼎,你放心,我答应你的就一定做到。拉钩。”
蕴珊被他这孩子气逗笑了,伸出小指,与他“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起初是两个小指勾在一起,后来是两只手纠缠交握,再往后是两个人。因蕴珊膝盖有淤青,碰不得,一碰就痛,他从身后拥着她。
这令他进入得更深,他为之兴奋,陶醉沉迷。
蕴珊闭着眸子,亦情动不已,只是前怀空虚,不似从前,她可以张臂紧抱着他。
她后背贴着他火热的胸膛,她感到安全,可是前怀却空落落的,无所拥抱,又有不安。
她伸手往身后,去摸索他,却姿势难受,总不尽兴。
他骨节分明的手紧握她双乳,又在她腰际抚弄游移,她的手忙寻过去,握着,与他十指紧扣。
他埋头吻在她颈窝和耳后,轻笑道:“你在找什么?珊珊。”
她含羞不答,只指尖温柔抚摩他的手,手指绞在一处,彼此轻轻蹭着。
载淳猜出她心思,低低笑道:“你是在找我么,珊珊?我在这里。”说着,他带着她的手,紧紧扣住她的腰,重重向前顶了一下,顶得她花心绽放。
蕴珊第一次在房事中,张开眼,望向面前的墙壁,从摇曳的光影中仿佛看到两只交尾的蝴蝶翩跹飞过,姿态缠绵美丽。
习字(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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