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媚靠在肮脏的水池旁边,笑起来,起初只是平静地笑,渐渐变成放肆大笑。她只觉畅快,道:“李衡,真抱歉,你好像也没赢。”
韩队部署在附近的警力收到消息后,赶来得很快,那名男同伙被制服的同时,李衡第一时间冲到许喃身边,紧紧地捧着她的手,以防她误松。
“别怕,一会就没事了。”李衡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商场的群众尽数被组织远离,此刻明亮刺目的光在夜晚格外凄凉。
许喃被李衡半拥着,从商场出来后上了一辆警车。
在警笛声中,一路畅通无阻。许喃惊魂甫定地靠在李衡怀里,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李衡才把许喃放开。
许喃下车,不知道这是哪里,入眼空旷荒凉,不远处堆着几个沙袋,再远处毫无人烟,黄土漫天。
李衡去另一辆车上,换好了防护服,准确的说是防爆服,黑色的,肢体被硬质的铠甲包裹,头上戴着头盔,下半张脸被黑色的口罩遮住,护目片后的一双眼明亮锋利。
许喃被他带着往前走,一直走到那一排沙袋前,预感到什么,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别害怕。”李衡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不严厉,很温柔有耐心。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关节活动灵活,此时包裹着许喃的手,冷静地解释道,“我需要你配合我把炸弹转移到我的手上。”
许喃瞪大了眼,疯狂地摇头,所有重压下强撑出来的理智和镇定因为李衡的这个决策,尽数崩塌。
“不行,你会死的。”
许喃下意识往回缩胳膊,但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动作,还是在这样紧张的状态中,她的手臂早已僵硬。
“囡囡,我是你的,命也是你的。我不会让你出事,也不会离开你。”李衡直视着她,说。
许喃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害怕有些话,这时候不说日后很可能就没机会了。什么顾虑、担忧,什么不甘、矫情,在此刻都化成浮云。
没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在自己身边重要。
哪怕只是短暂的时间,但只要用力爱过,好像也不遗憾了。
“李衡,你先听我说。”许喃手很稳,不敢不稳,无穷尽的恐惧大部分体现在她的声音里,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混乱的,脆弱却坚强的,“当年我想分手,是一时冲动。我很快就后悔了,但当我再去找你时,发现你不见了,你连让我后悔的机会都给我留。但李衡,我生你的气,怪你离开,在知道你在做一件什么事后,一点都不怪你了,真的,我为你感到骄傲,你给我了用力生活的勇气。我很开心你一直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在你十八岁生日上我许的愿望,有被实现。重逢后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我喜欢听你唠叨我,喜欢跟你撒娇。但我却不敢跟你胡闹,我怕我再一任性,你又消失了。我怕再来一次,我还要再花十年甚至更久才能找到你。李衡,我爱你,一直都爱你。”
“我知道,”李衡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露出个笑,道:“我也是。相信我,我们都不会有事。相信我,好吗?”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落下两人般。
许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郑重点头:“好。”
李衡等她情绪恢复稳定,才说:“从现在起,保持注意力集中。我会数三二一,到一的时候,你松开一根手指。”李衡声音沉稳,“明白吗?”
许喃紧紧咬着唇,嗯了声。
李衡说:“首先松的是大拇指。”
许喃这一瞬听不到任何杂音,耳畔只有李衡的声音。相信他,要相信他。
“三——”
“二——”
“一。”
许喃连呼吸都不敢,在最后一个数字响起时,慢慢松开了大拇指。
同一时间,李衡的拇指压在了许喃刚刚按着的位置。
空气死寂,两人配合默契,顺利完成。
短暂停顿几秒后,李衡继续说:“接下来是食指。”
不得不承认,李衡有在任何时候都让许喃专注、信任的能力。
如法炮制,两人相继完成了三根。
“还剩最后一根手指,”李衡盯着许喃的状态,问,“需要休息一下吗?”
许喃摇头,嗓子干哑,艰难地说:“不用。”
“那我开始了。”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同一位置,屏息凝神间,是他倒数的声音:“三——”
“二——”
“一。”
许喃缓缓松手,李衡及时按住。
至此,许喃双手得以解放,手臂重重地垂下终于放松,但心仍然揪着,因为此刻□□落到李衡手中。
有刑警来到许喃身后,架着满脸担忧和不安的许喃离开。许喃挣不开左右两边人的钳制,被半拽半扶地走远时,只能转回头,朝身后李衡站的方向望。
两人隔了一百米,两百米,五百米,越来越远。
只听轰一声,许喃睁大被泪水糊住视线模糊不清的眼睛,这一刻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许喃看见李衡从漫天粉尘中,奔跑而来。
一如数年前,李衡无数次走向她一样,许喃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慌和喜悦,只觉天地万物皆失色,唯有李衡最鲜活。
-
从回市里的车上,到警局做完简单笔录,再被送回公寓,许喃的视线从未离开过李衡一刻。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许喃解安全带时朝驾驶侧看了眼,确认道:“上去坐一会吧。”
“还害怕?”李衡偏头问她。
许喃捋着被安全带勒得发皱的衣领,低声:“想跟你说说话。”
公寓不大,许喃一个人生活,注意力大都放在工作上,装饰得算不上温馨。但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加上刚刚经历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劫后余生的恐慌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家给人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李衡来过很多次,已经轻车熟路。
他去洗杯子接水喝,许喃跟着,他去阳台开窗通风,许喃跟着,他去给腾过垃圾桶套袋子,许喃还跟着。
李衡往卫生间走洗手,扭头见,许喃又跟上来了。他靠在门框上,看许喃亦步亦趋地过来,故意逗她:“上厕所也要看吗?”
许喃愣了下,回神,解释:“我还以为你要找什么,怕你找不到。你上吧。”
许喃扭头,打算回客厅,刚转身,手腕被人抓住。
许喃被拽进去,手背在身后扶着坚硬冰冷的盥洗台,仰脸问他:“怎么了?”
“别担心,事情都解决了。”李衡把她鬓角的碎发掖到耳后,轻声安慰,“韩队会解决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危险的事了。”
许喃眸底静默的光暗了暗,染上悲伤和愧疚:“我不该去找你的,可我又怕,你一个人行动,身边没有警力支援,会遇到危险。没想到,我去了你才危险。对不起。”
李衡刮了刮她的眼尾,说:“不用说对不起。我们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因为你,警方才知道,她还有个同伙。”
说着,李衡揽着她的腰肢,把她往盥洗台上一抱,自己稍稍俯身,抵着她的额头,沉声说:“你如果不回来,我可听不到你跟我告白。”
那样的危急时刻,许喃怎么能淡定。
李衡步步紧逼:“囡囡,我爱你。”
“我也是。”许喃仰头,吻他。
这个吻不断被加深,濒临窒息的快感让许喃踩在生死边缘。
感觉还在的,谁也没有淡。隔了十年的刻骨铭心的感情饱满又热烈,尽数倾注在这个绵长的热吻中。
过往的记忆让她动作熟练,李衡很轻易看穿她的意图。
李衡伸手拦住:“没东西。”
许喃咬住他的唇,垂眼,想也没想,直接说:“我安全期。”
花洒被打开,热气将卫生间熏得雾蒙蒙的,水流喷洒在两人早被湿透的衣服上。
许喃背抵着墙,刺骨的凉,花洒的水从前面喷洒,格外的热。
洗完时,许喃被李衡用浴巾裹着抱离了淋浴区,地上有些滑,但他步子很稳。
刚洗过热水澡,白皙光滑的皮肤透着红。防起雾的镜面上映着女孩纤秾合度的后背,李衡拥着她,吻了吻她的颈侧,说:“和好了对吗?”
许喃丧失了活动能力,任由她帮自己擦头发,涂身体乳,刚刚叫得有点猛,此时再开口,嗓子有些哑,让她开始闹小情绪,故意道:“才没有。只是炮友的关系。”
说话时,许喃的手软绵绵地划过他的胸膛和腰腹,和少年期初具形状的肌肉线条相较,如今只觉精悍坚硬,铜墙铁壁般,蕴藏着力量。
许喃刚刚切实地体验过,意犹未尽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影响到她手指的动作。
李衡让她胡作非为了会,把她身体转过去,从后面拥着她。突然的反转让许喃有些懵,她用手扶了下镜子才站稳。
“故意招我?”李衡嗓音哑而沉,痒痒的,听得人发酥。
“李衡,我站不稳了。”许喃小声抱怨。
李衡扶住她:“那抓紧时间。一会你男朋友回来该生气了。”
…………
被抱回卧室时,许喃只觉这个澡洗得格外累。
李衡要去给她倒杯水,手被拉住。他单膝跪在床边,俯身看她:“还想来。”
许喃嗔怒地瞪他眼,说:“你不累啊?”
“你说呢。”李衡刚刚从床头柜拿许喃喝水的马克杯时就注意到,摆香薰的托盘旁边有一板药,吃得只剩两片,印着药品信息的铝纸被撕得没剩多少,他拼凑着上面的信息,确定了药名。
和谐的生活,是爱情的保鲜剂。许喃眉眼弯弯,说:“我感觉自己更爱你了。”
李衡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瞥她:“乖,松手,我给你倒杯水。”
李衡倒完水没急着回去,用手机查了那板药的适应症,治疗抑郁症、助眠的药。
卧室里传出什么东西倒了的声音,李衡才收起手机,端着水杯回去。见许喃趴在床上探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东西,问:“要拿什么?”
许喃把碰倒的香薰蜡烛扶起来,带着被抓包的心虚,目光躲闪:“想找手机。”
“手机在客厅,我去给你拿。”李衡把水杯递给她,扫了眼床头柜,那板药已经不见了。
等李衡拿着她手机回来,许喃已经喝完水,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空让他躺上来。
许喃在他深情注视下,连名带姓地喊他。
李衡应了声。
许喃枕在他臂弯里,侧身看他:“如果我再任性提了分手,你得给我点时间等等我,因为我很快就会后悔的。不要我一说,你就走掉,好不好?”
李衡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说:“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夜深人静,不依赖酒精和药物,许喃久违地安眠。
他不曾告别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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