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认人都离开了,舒席玉从书架中间跳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抚住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
目及处一桌一毯一张沙发,毛茸茸的深绿色沙发套里有一片湿痕,膝盖摩擦的痕迹还清晰,但是暧昧的气息已经散尽了。
近午的阳光铺天盖地,明晃晃地照亮整片空间,他蓦地感到一些晕眩,扶着沙发,坐到了深处。
淡淡的香气,来自那个男人。
手底下摸到几根长发,拈起来凑近鼻端,没有任何气息。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他拿出一张纸巾,将发丝都放进去,而后放进了外套胸口内侧的口袋里。隔着一层不厚不薄的面料,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都烫了,轻轻咬牙按下那一点古怪的心虚,仔仔细细地扫除了自己的痕迹,从后面细长的小楼梯回了房间。
那个女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
家里人多,饭点到厨房总像进了食堂,形形色色的好菜眼花缭乱。陈承平一看他就挂上了笑,招呼了他一句,然后嘱咐他多吃点:“喻蓝江说你拳打得不错,正好还没开学,最近你跟着他多学两招,不行去找宁昭同练练也行。”
舒席玉挺喜欢亲近他的,一听这话,也笑:“姐姐也练过拳击吗?”
“你咋老管她叫姐,你没比宁瓅大多少吧,”陈承平吐槽了一句,倒也没纠结,“她练了挺多年,业余水平里算不错的,当年北师大——哦,那会儿你出生了吗?”
舒席玉有点不喜欢这个话题,叁言两语岔开,端上自己的午饭告别出了门。饭桌上人已经快齐了,他打量了一下,低着头坐到了韩璟旁边。
“一早上没见你,干什么去了,”韩璟跟他搭话,把一碗自己不爱吃的糊糊状东西递给他,“增肌期不要太懈怠了。”
舒席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声音不高:“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然后去跟怀人玩了一会儿,下午就练。”
韩璟一听,跟喻蓝江吐槽:“这狗是真不怕生。”
“一牵就走了,”喻蓝江乐,又问舒席玉,“你救宁昭同那次,她就是被怀人扑进水里的,这事儿你知道吗?”
“……啊?”舒席玉还真不知道。
韩璟叹气:“真该教训了。”
“别动心思了,你敢揍狗宁昭同就敢揍你,”喻蓝江轻嗤一声,“不过我看你也是卖乖,天天把自己跟狗相提并论,什么你就是她的高加索,总想着她能多看你一眼。”
“……你他妈的,”韩璟笑骂一声,“能不能别当着孩子的面蛐蛐我?”
“孩子也不小了,啥都听听挺好的。”
“你先问问孩子怎么看。”
俩人都看过来,舒席玉耳尖都红了,别开脸轻咳一声,低头喝了一口汤。
午饭吃完,舒席玉看宁昭同抱着一堆花材进了厨房,好像准备在备料台上收拾一下,主动提出要洗碗。宁瓅跟了过来,袖子也挽起来了,但有点犯懒,只是看着。
看了一会儿,宁瓅凑到宁昭同跟前:“妈妈,哥哥和姐姐去哪里了?”
哥哥,姐姐。
那个叫宁瑱的男人他见过了,和姐姐的丈夫长得有七分相似,姐姐又是?
舒席玉默默记下,准备回去再好好翻翻八卦帖子。
“你哥跟你嫂子去探店拍视频了,你姐……不是,宁璚呢?”宁昭同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把剪刀放下,“老陈!”
陈承平踢着拖鞋过来:“啥?”
“觅觅呢?”
“一大早说去买什么东西,刚爹妈群里说了一句,带着小赵跟儿子他们会合了。”
“那儿子呢?不是,你不是跟他们一起的,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陈承平哼笑一声:“老子懒得看他们卿卿我我的,说溜达一会儿晚上回来吃饭。”
这么一说宁昭同就懂了,有点想笑,但没说什么:“过来帮忙。”
陈承平挠了下脑袋:“我给你叫韩非行不?我真不会折腾花,到时候一刀给你剪完了。”
“我可以试试吗?”舒席玉回身插话,神情很乖顺,“我经常帮我姐姐收拾花材,让我试试吧。”
他转过来的时候逆着光,一件白毛衣裹着少年的筋骨,轮廓被映得毛茸茸的。宁昭同看进眼里,笑了一下,声线都放温和了:“好,那席玉帮帮我,瓅瓅洗碗可以吗?”
“妈妈——”宁瓅拉长嗓音,然后叹了口气,“那平平帮帮我嘛。”
“一天天就知道撒娇,”陈承平瞪她,瞪完就直接拴围裙去了,“过来,好好学!”
宁瓅跟舒席玉交班,吐了一下舌头:“你帮我哄哄妈妈。”
哄哄。
舒席玉觉得这个话有点不太对,但唯一的反应只是耳朵更红了一点,没有能说出什么来。
他的确时常帮姐姐收拾花材,但不是什么正经姐姐。
忽然,玫瑰的刺扎破他的指腹,他轻轻呼了一声疼,把手指放进嘴唇里。宁昭同看见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往水池边上走:“别往嘴里放。吐出来漱个口,伤口用水冲冲,我让人给你拿个创可贴过来。”
“不用了姐姐!”手腕上的温度烫得要命,舒席玉这回是真不好意思了,“就一个小口子,我冲冲就好了。”
宁昭同没有勉强再劝,不然显得跟自己嫌弃他似的,只是出门让韩璟找个创口贴。
陈承平凑过来看了一眼,都懒得问一句,跟宁昭同搭话:“聂郁怎么了,看着像想杀了崔乔似的。”
舒席玉动作一顿。
宁昭同低头剪着花枝,脸上没见什么意动,声音里却略有笑意:“没事,夫人我转移矛盾的常用手段,他俩关系好,让他们自己折腾消化去。”
陈承平一听也笑:“挺好的,都结成对子,有个平衡就不会轻举妄动了。就像小韩和大波,俩人打不出胜负就不会动手,聂郁跟崔乔也是,崔乔打不过倩儿,倩儿又说不过他。”
宁昭同都听惊了:“我靠,陈将军,您怎么突然就这么有灵性了?”
“爬!”陈承平乐,一屁股把小闺女挤开,“老子天天在太师身边耳濡目染的,进步进步怎么了?”
宁瓅连忙接住差点掉下的碗,有点无语:“平平!”
“好好好,没怎么,为你高兴呢,”宁昭同笑眯眯的,脚步雀跃起来,“那今天给你插一束花,记得发朋友圈让他们羡慕羡慕。”
陪着宁昭同把插花放到应去的角落里,舒席玉跟她告别,准备上楼午休。
简单洗漱完,他换上睡衣,钻进被子里,长长地喟叹了一声。
好舒服的房间。
能一直属于他就好了。
不知道突然触及了什么,一点困倦瞬间消散了个干干净净,舒席玉缩在被子里盯着自己的手指,发现指甲剪得有些短了。
那个女人……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语文太差了,这时候完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半晌懊恼地骂了一声,从枕头底下把手机拿出来。
宁昭同。
她丈夫叫梅楷,一个长头发的、长得极为好看的男人,分明在家中年岁最小,却受着所有人的尊敬。
《明光》。
一部电视剧,好多家里的熟面孔。
他想了想,开了个会员,点开了第一集。
“席玉呢?”苏笙看了一圈,没见着人,“瓅瓅,去叫席玉哥哥吃饭了。”
“他好像一下午都没下来了,”宁瓅突然想起这件事,不过屁股没动,“togal,你看见席玉哥哥了嘛?”
“没来,还说下午教他两招的,”喻蓝江说着还挺不忿,“妈的,这小子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吗?”
“说话注意点,”宁昭同过来,仗着还没洗手,警告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跟陈承平笑,“退休了就喜欢找点存在感。”
崔乔小声跟亲妈说:“同同说你呢。”
吴琴一巴掌拍他肩膀上,怒道:“明天给我滚回湖北看家!”
崔乔顿时怂如鹌鹑。
他妈现在还真能有理有据地把他赶回去,因为招质现在在招瑜家里,而过玄过几天就要带着吴培风上门了。
呜呜我的女儿就是同同的女儿为什么允允不能直接来家里!
宁昭同看见了,一琢磨他那表情就猜出了大半,有点好笑:“妈,让过玄带着允允来云南吧。”
吴琴当然也不想折腾,只是这事不经招瑜的手说不过去,脸上有点为难:“同同,主要是小质亲妈那边……”
“我跟招瑜沟通一下,又不是什么坏事,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宁昭同安抚了一句,然后推了旁边等饭的宁瓅一下,“上楼去叫人。”
宁瓅拉长语调哦了一声,脚步拖拉过去摁电梯,陈承平看得直乐:“懒不死她。”
不多时,舒席玉穿着睡裤就跟宁瓅下了楼,一直跟家里人道歉,说睡过头了。家里人看他脸红红的眼睛润润的,的确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都缓和了神色,跟他搭了几句话,让他过来吃饭。
舒席玉这两天食量都挺可观,添了好几次饭,让几个老的欣慰地夸了几句。宁瓅一边努力吃一边有点来气,总觉得她不应该在“能吃”上给家里丢人,等她再次起身去盛菜,薛预泽有点坐不住了:“瓅瓅,晚点再吃吧,吃多了待会儿肚子难受。”
宁瓅回头瞪他:“我要长高!”
“别管她,撑两回就乖了,”宁昭同安慰薛预泽,“晚上我们去隔壁公园打排球,她吃多了跳不起来,正好不带她。”
“……妈妈!”宁瓅好气。
这下薛预泽好像看出来什么了,有点想笑,也不劝了:“好,那瓅瓅多吃一点,努力长高。”
陈承平就不明白了:“不是,还长呢?这丫头都快一米七了,别跟她姐似的长个一米八五,完事儿带个两米的回来。”
一桌子哄笑,宁璚强忍着竖中指的冲动,试图讲道理:“你有没有礼貌,赵思源还坐这儿。”
陈承平看那小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乐:“让他搞清楚咱们家的情况,别一天天心甘情愿让你欺负,挺好的。”
家里的情况。
舒席玉偷偷看了一眼眉目锋利的女人。
昭帝的女儿,名璚,小名叫觅觅……对上了。
宁瓅看大家把话题转开了,挖了半碗饭,添了点蔬菜回来。
她很希望能跟姐姐一样高的。
这样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吃过晚饭,让几个孩子洗完碗,一家人听从家主的建议,收拾着出门打排球。
陈承平让吴琴苏笙拉去隔壁跳广场舞了,聂渡云和崔青松一如既往去健身器材边上下棋,林织羽是不爱动的,怕宁昭同硬要拉他凑数,跟着去了棋台旁边观战。
最后主力军还是孩子们。宁瑱和宁璚宁瓅跟亲妈分到了一队,搭韩璟和韩非,另外一边是张肃赵思源舒席玉崔乔聂郁和薛预泽。
分完队,宁昭同对着韩非抬了下下巴:“亲疏分明。”
韩非会意地嗯了一声:“外人。”
宁瑱有点想笑:“父亲说得极是。”
宁璚问亲爹:“你啥想法?”
“不能输得太难看,”镇北将军对亲闺女提出要求,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队短板太多,就靠咱俩了。”
宁瓅小声比比:“妈妈,静静看不起我们。”
“我也觉得我们这阵容有点拉,”宁昭同抱着排球,想了想,“没事,咱们打出精神,打出风采。”
另外一边,崔乔问聂郁:“咱们要放水吗?”
聂郁看薛预泽:“咱们放水到什么程度比较好?”
“嗯……”薛预泽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礼貌发问,“我想问问各位先生,我们凭什么肯定一定能赢昭昭他们?”靠男人的自信吗?
崔乔诧异:“不是吧,对面还有个未成年呢。”
薛预泽示意了一下舒席玉:“我们也有个未成年。”
聂郁有点惊讶:“小舒还没有成年吗?”
崔乔也没想到:“你不是在呈贡那边上大学吗?”
“……我才高二,”舒席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尴尬地笑了一下,“快十六岁了。”
“……”
一米七二的赵思源和一米七五的张肃略略仰头看着边上的少年人,都有些欲言又止,好在崔父君是个好嘴替:“你才十五岁?你是云南本地人吗,你应该过了一米八了吧?”
舒席玉站在聂郁边上,两人看着海拔基本上持平,不过聂将军行伍多年,看上去比抽条的少年人还挺拔许多。
聂郁的基本信息崔乔是知道的,百科官方数据182,早年应该没怎么注水,现在年纪大了估计会往下波动一点点。舒席玉站得没那么挺,要是捋直了估计比聂郁还高一点,肯定是过了一米八的。
“我妈妈挺高的,”舒席玉声音不大,“妈妈是陕西那边的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了,张青敏确实不算矮,聂郁一听算是同乡,神情更温和了几分:“再壮一些就好了。”
舒席玉不是很想看这种长辈姿态,很乖顺地应了声,走到更边上去:“我热一热身。”
其实就排球这个项目来说,两边还真不好说究竟谁实力更强。
喻蓝江简单统一了一下规则,站到中网边上,左看看右看看,琢磨着以后家里能不能搞个足球赛什么的。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孩子们倒是都皮实,大的也到了怕磕碰的年纪了,别到时候受伤了还要苏姨吴姨她们伺候。
排球是个很看默契和技巧的项目,不像篮球,身体素质的影响没有那么夸张。
左边除了韩非大家都挺积极的,不过宁瓅玩得比较多,所以让她当自由人。别说,一个小黑丫头满场乱跑救火,颇有一些可爱的滑稽。
右边基本上就只有聂郁和薛预泽在打了。崔乔是压根不怎么会,让聂郁挤了一屁股后就在旁边作壁上观,张肃和赵思源不太敢轻举妄动,而舒席玉则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掺和进去。
……不是,这群人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打排球啊?
眼看着比分难看起来,舒席玉稍稍吸了一口气,举了一下手:“各位……叔叔,能不能暂停一下,我们讨论一下战术?”
几人都看过来。
这群人也不知道干什么的,气场有点强,舒席玉被看得都有点紧张了:“那个,我初中是排球社的……”
崔乔一听,直接笑着把他揽过来:“暂停一下同同!我们这边漏了个专业人士,等我们修炼一下啊!”
宁昭同应了声:“那歇会儿,喝口水。”
熟悉的味道涌进鼻腔,舒席玉一下子头皮都快炸开了,强行忍着不适:“我来做副攻吧,我在前面拦网……”
手底下的肌肉绷得跟什么似的,崔乔一边听着一边状若无意地瞅着这小子,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各位叔叔。
姐姐?
崔乔还算厚道地放了手,撤开一点位置,偏头对上聂郁的目光,挑了一下眉毛。
聂郁别开脸,看着心里应该骂得很脏。
崔乔扑哧一声,觉得同同的男人们真有意思。
纯男队这边有舒席玉这么个半专业人士,加上都是能跑能跳的,基本上做好定位分工就算支勉强合格的排球队。母慈女孝队这边一开始有宁瓅撑着还能打个有来有回,等小闺女体力耗尽,局势就开始一边倒了。
到最后喻蓝江都没忍心算比分,一人塞了一瓶水过来:“挺好的,今天大家都动动。之前也没说惩罚,闺女这边输了,让宁昭同请夜宵好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薛预泽。
这人早年还挺接地气的,现在对食品安全在意得都有点魔怔,上回宁璚给宁瓅带了点什么街头零食回来,让他在群里阴阳了一个星期。
宁昭同也看薛预泽:“发个慈悲?”
薛预泽没忍住笑,拿起外套往身上披,搂住她的手臂:“走吧,回家开车。”
383夫人我转移矛盾的常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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