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发现回到了师门后山,正拎着陶罐满山头寻松枝收集露水,累得几乎走不动路,忽闻有人唤“小阿凝”。
她猛然回头,见到二师兄抱着一把剑倚在不远处的树上冲她笑,一袭青衣,翩然潇洒。
“二师兄!我累了。”崔凝忍不住抱怨。
曲径之上,师父带着所有师兄们拨开浓雾走来,崔凝愣在原地。
师父哈哈笑道,“我们小丫头今日长大成人了!”
四师兄笑容温和,“我夜观天象,我们阿凝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众师兄七嘴八舌的恭喜她成人,祝愿她余生顺遂安康。
“阿凝,我们先走了。”道明冲她挥挥手。
师父和众师兄跟着他转身,师父苍老的声音唱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长,天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大地托载起我的形体,让生存来劳苦我,以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倘若存在是一件好事,那么死亡亦是一件好事。
真正懂得生存的人,会对死亡释怀。
“师父,师兄,你们去哪儿?!”崔凝心急如焚,跑上去追,却被浓雾包裹住。
雾气中远远传来二师兄的声音,“小阿凝,莫急莫急,莫怕莫怕,生死看淡,拔刀就干!”
崔凝听得懂每一个字,却一时难以入心,只隐约明白他们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在林中拔足狂奔,从白天跑的黑夜,终于闯出迷雾,冲进一座高台。
星星坠了漫天,似抬手可摘。
她看见一扇熟悉的门,喘着粗气一把推开。
狂风卷得满屋子纸张乱飞,少年眼覆黑纱,衣袂与白发纠缠翻飞,翩然欲仙。
在满屋子纸悠悠飘落间,少年笑指天上,“你看,那颗宁星,是否越发耀眼了?”
崔凝顺着他所指方向抬头看去,发现抬头没有屋顶而是满天繁星,她一眼便从漫天星斗之中看见那一颗微小却闪耀的星星。
“嘒彼小星,恒显于北,余天授元年观测至今已有七年,今予名‘宁’。愿世宁,如那颗永不坠落的星子。”
崔凝低头,却见眼前景象一变,少年一头黑发坐在满院如雨的紫藤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笑,怀中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他抬起猫爪冲她招手,“再会啊,阿凝。”
“还有再会的时候吗?”她喃喃。
少年声音轻快而缥缈,“两仪往复,周而复始,或许呢?”
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泪眼模糊之中感觉少年在消散,却并没有再去追。
“你如今这身衣裳,才算穿的尚可。”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崔凝转身,慌乱的擦拭掉眼泪,看见祖母坐在梅花树下望着她,目光慈爱。
她记得祖母从前说过“规矩如衣服,你要穿的漂亮,但永远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件衣服”,她刚刚到清河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错,似乎没有哪一件事做对过,到了长安,撞翻屏风,与人打架,四处乱跑,似乎也并没有将规矩学的很好,就在年前还曾暴打同僚。
她觉得自己于规矩上并没有什么长进,直到戴上钗冠,穿上礼衣,在宴会上应对自如,才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变了很多。
“阿凝,祖母贺你成人。”祖母折了一支梅花走到崔凝身边,将花簪进她发间,牵着她的手走到佛堂门口,打开大门。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整个祠堂都笼上一层暖光。
“你该走出去了,余生很长,不该将自己拘在佛堂里。”
崔凝抬头,看见祖母笑容舒展,眼中映着朝阳,“祖母记岔了,我已经走出佛堂很久了。”
“是吗?”她反问,却并没有等待答案,“你看,阳光正好。”
她轻轻一推,崔凝踉跄着跨过门槛,正要回头,却听祖母道,“阿凝,莫回头,你要一直向前走……”
崔凝周身被温暖的包裹,眼泪却汹涌而下。
“娘子,娘子?”
崔凝哭的头脑发懵,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焦急呼喊,睁开眼睛见到青心一脸担心,“娘子这是做噩梦了?”
“不是。”崔凝缓了半晌,才道,“是好梦。”
自她下山以来,每晚睡梦里总是血与火,当真是极少做这样的美梦。
有时候苦难不会让人掉眼泪,苦难之后的温情却会让人轻易破防。
崔凝哭过这一场,便觉得心头一座大山突然移开,浑身轻松,似乎能一蹦上天。
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她便开始疯狂办公,疯狂吸取知识,与此同时她兼顾女学,经常与魏潜约出去玩,还能与朋友们小聚。从家里侍女到衙门同僚,都被动跟着“疯”,更可怕的是,别人累得整天精神萎靡,她却越忙越精神焕发!
青心总觉得她家娘子一天怕不是有二十四个时辰。
崔凝掌管监察二处之后,虽仍以刑见长,但已经不把刑罚当做最主要的手段了。
而且,崔凝知道自己这几次升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以归功于运道好,根基不稳,上面短时间内不会有空缺,不用再想晋升的事,所以她在权衡之下放弃追逐个人功绩,而是开始培养手下监察使。
崔凝的性格优势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擅长发现每个人的优点,且从来不吝夸赞,在确定了自己短期的目标之后,并不争功,在她手下只要有本事就能出头。
她经常在监察令和圣上面前举荐人才,会偶尔利用崔氏人脉替手下的人找更好的出路。
回报高,说话又好听。
谁会拒绝这样一个上峰呢?于是监察二处的人从刚开始针对抗拒,到后来在一声声赞美中逐渐迷失,也不过只用了一年多。
崔凝在监察司的根基越来越稳。
然而这些都是经过一次次内部厮杀斗争之后才逐渐显现出的好势头,说句不好听的,在监察二处,崔凝的行事风格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不过她判定的“逆”,是那些故意为难、不服她的人罢了。
崔凝当初与宛卿打架,怒怼柳意娘,在外人看来是争风吃醋,但那时候她都还没开窍,自然与吃醋无关,这两件事其实暴露她明显的性格特点——容不下一点恶意挑衅。
不过从小的经历让她拥有了超越于常人的敏锐判断,也更会审时度势,知道哪些需要忍气吞声,哪些可以打击报复。
她能为查找凶手而等待七年,其他事情更是有无限的耐心,而这正是成为一个好猎手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第525章 付以系心人(大结局)
在崔凝的有意栽培之下,监察二处年底考核几乎全优。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拼命五郎的媳妇是拼命二娘。
这下别说各处监察使,就连几位监察佐令都感到压力剧增。
昼夜更替,冬去春来。
在监察司的同僚们日盼夜盼中,时间终于艰难的过去两年。
监察司也是圣上的备用人才库,如果只是个七八品的小官,在别处都不像在监察司这么容易被圣上注意到,所以即便有其他出路,很多人也不愿意轻易放弃一条“捷径”。
再有,便是监察司用人不拘一格,里面有不少监察使都没有背景也并非通过正经读书考上来的,譬如通过崔凝举荐的尧久之,之前只是一个仵作,这样的人若去了其他衙门,官途一眼就能望到头。
然而职位有限,挪不出坑,下面的人就升不上去,可不就整天盯着上面的位置么?
崔魏两家走礼早在半年前就结束了,商定好的婚期就在四天后,崔凝向衙门告假准备婚礼。
消息散播开之后,有人忍不住发出疑问,“怎么是告假?”
都要嫁人了,难道不应该直接辞官吗?难不成……
众人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那人不会嫁人之后还要回来上职吧?!
崔凝不知同僚们如何震惊,一路驱马哼着小曲欢到家门口,见门前停了许多车马,上面放了一个个坛子,粗略一看得有两三百坛,与年前大师兄送来的果酒坛子一样。
“二娘子!”大管家见到崔凝,拱手行礼。
崔凝跃下马,“是大师兄来了?”
大管家道,“正是。道长正在正堂与郎君叙话。”
崔凝把马绳抛给小厮,脚步轻快的往正堂去。
与她的欢喜雀跃不同,正堂里的两个人正在长吁短叹,道衍还好,主要是崔道郁心情十分不美。
正堂摆着一地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是魏家今日送来的催妆礼。所谓催妆礼,是男家派人携礼催请女方家中及早为新娘置妆,表明迫切想要迎娶的心意,以示对新娘的看重。
“阿耶!大师兄!”
见崔凝一脸欢喜的进门向自己行礼,崔道郁更郁闷。
道衍见状不厚道的笑了。
“坐吧。”崔道郁道。
崔凝在二人旁边坐下,问道衍,“门口那么多坛子,你把酒全都带过来了?”
“嗯,正好赶上你出门子,看看用不用得上。”大户人家备嫁,肯定早就把东西准备好了,道衍将酒带过来也就是个心意,“若用不上,你就放在铺子里卖了。”
崔凝道,“好。这两年我太忙,也没空去观里,正好婚假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我带上五哥一起去。”
崔道郁忍不住道,“你新婚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头?”
崔凝以为他担心魏家人会意见,“我新婚本就该拜祭师父,若是不趁着婚假去,就得等明年了,五哥家里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我好好说说,应是无妨。阿耶放心吧。”
说到拜祭,崔道郁一时无话说,但他也着实不能放心,哪有新婚燕尔满心惦记往外跑的新娘子啊!
崔道郁回到后院,又看小厮在抬箱子和家具,心口又是一堵。
这些是崔凝的嫁妆,明日得提前将大件家具等物送一部分去魏家,进行铺房。
凌氏正在屋里最后一次核对嫁妆。
崔道郁凑身边等了半晌,见她忙完便迫不及待道,“我看闺女半点没要出嫁的自觉,她这是成了亲能好生过日子的样子?”
自从崔凝和魏潜劝和了崔净两口子,凌氏就对他俩莫名的自信,“两个孩子都是明白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说不准五郎就爱这样式呢?你少跟着操心。”
不得不说,魏潜还真就与崔凝想到一块去了,当晚便使人稍信来问她要不要趁着婚假去道观,若是要去就先定日子,他好提前安排好。
崔凝立刻回了信,让他在回门之后随便挑一天。
次日一早,崔家的嫁妆便出门了,浩浩荡荡的长队,引得路人争相围观。
“真不愧是清河崔氏的嫡女,嫁妆真多!”
“可不是,听闻前头都快到魏家了,后头还没出大门呢!”
崔大人驾到 第3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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