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真拿着外套和她带来的女公关男经理灰溜溜地出了包厢，覃梦秋拿她当猴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公司也妄想搭上五百强的快车，想想也是痴人说梦。
    “林总......”
    经理和公关面上一脸难色，今晚这单肯定是黄了，就算准备工作做得再充足也无力乏天，他们担心这年轻的小老板能不能承受得了。
    林真真拍了拍公关的肩，努力挤出个豁然的笑。
    “没事，先回去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你们了。”
    司机接单很快，三人从会所下来三辆车已经停在了门口打开了双闪，高过别之后的林真真一上车就露出了疲态，面上一片枯败，她的内里被尽数蚕食，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现实如此残酷，只能闭上眼睛逃避。
    她自然没有看到尚伊玟在寒风中被风吹得卷起来的大衣衣摆。
    车里闷得厉害，林真真有些想吐，眉心颦蹙，问。
    “师傅，介意开点窗吗？”
    “没事没事，我来吧。”
    司机一闻到她身上的酒气生怕她吐在车里，但又担心风太冷冻着她了，一直不敢多提，这会儿都不用她动手，赶忙把车窗放了下来。
    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林真真通体发凉，热的眼眶迎着风，温度慢慢地也下来了，眼睛里一片干涩。
    很好，爱哭的林真真没有那么爱哭了。
    吹了一路冷风下了车脸都快被冻僵，脚底沾地的时候身形有些晃，有些飘，有呕吐的冲动。
    赶忙停下来，蹲在单元楼门口的草地边上，扶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直到眼尾泅湿，那股子恶心的冲动才下去。
    她正要起身，却看到有一抹欣长的影子从身后覆上来，将她牢牢罩住。
    她心生警惕，后颈紧绷，寒毛直立，嗓子眼里快要喊出一声引起关注，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像响起。
    “喝酒了一个人叫车不安全。”
    眼瞳再次瑟缩，安全危机解除的同时心脏又跳到了嗓子眼，该如何转身去面对她？
    寒风吹得人手脚冰冷，林真真想揉一把脸，但她化了妆，而且持妆超过12小时，秋天里用的又是滋润型的粉底液，这一揉不得揉成个大花脸......
    都这时候了她满脑子都是这些狗屁鸡毛蒜皮的事情。
    一连串尖细的狗吠声响起，是住林真真隔壁的一对小情侣养的吉娃娃，大晚上的也叫，每次听到它的狗吠声，她都快神经衰弱了。
    风不知道刮到了什么东西，发出”砰砰”声响，林真真蹲得腿都快麻痹了，可事实却是她还是被那团影子笼罩着，并没有消失或者变小掉进草丛缝隙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再这样僵下去就更难收场了，林真真很是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怎么跟过来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但蹲久了腿麻，她又有些低血糖，面前一片眩晕，腰还没直起来人就晃了一下，黑影子伸出长手臂，一把把她抓扶住了。
    “你现在住这？”
    她明明早就知道了，偏还要再问一遍。
    手腕像是给一团火舔了一下，吓得林真真赶紧甩开尚伊玟的手，人也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进松软的草地里。
    “嗯。”
    林真真心里乱得很，她抗拒与尚伊玟对视，更抗拒与她接触，神经质地抠着手指，心情焦灼不安，抿唇舔唇的小动作下意识地增多。
    “房子挺小的，就不请你上去坐了，有机会再见吧。”
    她不想跟尚伊玟待在一起，多待一秒都要哭了。
    话音被风吹散，她都等不及尚伊玟的反应并匆忙转身，脚步凌乱地往单元楼门口的台阶走去。
    从刘黛那儿搬出来后林真真卖了名下的两套房还债，自己住进了一间一居室的公寓，地方还算安全，就是小了些，不能开火，但足够她用了。
    她住三楼，小高跟敲着一级级台阶，发出连续的脆响，偶尔迭着一两声”嗒嗒”的脚步声。
    是尚伊玟，她跟过来了。
    林真真根本不敢回头看，挎着包闷头就走，走到走廊的时候甚至小跑了起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拇指往门锁解锁区域按，因为抖得厉害按了两下才解锁成功，伴随着”叮”的一声，门自动开了条缝，门都不敢拉得太开，肩膀缩着人就钻了进去。
    眼疾手快地关门，可已经晚了，一条腿插进来阻止了门的关闭。
    林真真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深沉的黑眸里。
    25厘米的身高差在这时候衬得尚伊玟像一堵墙，肩膀压着头发造成的阴影，龙卷风席卷着荒漠，信息素的味道强到窒息。
    林真真肩膀堵在门口，脚用力地往外推着尚伊玟插进来的脚，就连脸都在用力。
    “别这样，房子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我也不想你进来。”
    尚伊玟俯视，看到林真真头顶泛着柔和光泽的发旋，延伸下去的发丝是那样的柔软，但她此刻的态度却像石头一样硬，似乎过去的美好时光只是黄粱一梦。
    林真真已经挣脱过去，迈向未来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守着那些珍贵的记忆。
    如此可悲，多么可笑。
    爱之深恨之切，尚伊玟刚开始那半年确实对林真真恨之入骨，但随着她逐渐了解林家当年的局势之后，深切的恨也就成了绵绵的怨和无尽的挫败。
    当时的林真真别无选择，而她，一个贫穷的运动员，一个每月领六千元的运动员，怎么配当林真真的选择？
    唇角勾起了自嘲的弧度，尚伊玟的眸光复杂。
    “当年我的宿舍那么小那么破不也厮混过来了？”
    说着，长腿便强势地挤了进来。
    林真真整个人都快扑在门上了，十根手指用力扒紧门框不让她进，声音在崩溃中变得尤为尖锐。
    “我说了不让你进！”
    尚伊玟膝盖已经卡进了门缝，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一扇扇门挨得很近，一层起码住了十来户。
    “嘘，很晚了，别打扰到邻居。”
    压低的声音沙哑有质感，跟尚伊玟深邃立体的五官很搭，很是成熟稳重的模样，倒显得林真真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
    她眼神里带着犟意地仰视尚伊玟，对视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在劈里啪啦地燃着，气氛在对峙中紧张了起来，又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导致肢体接触就显得有些暧昧了。
    林真真嘴唇紧紧抿着，两边的唇角足以连成一条细细的直线，可她却并未坚持到底，她是真没法接受让邻居探头看热闹，以后出入都怪尴尬的。
    肩一垮，力道一松，她不得不把尚伊玟放进来。
    自暴自弃地把斜挎的包包甩在鞋柜上，扶着鞋柜脱高跟鞋，她听着门关闭的声响，发泄似地把鞋子丢在地上，鞋子乱七八糟地歪倒在地也不收拾，脱下外套往衣架上一丢，也不管衣服挂没挂好，光着脚人就往里走了。
    累极了地席地而坐，扒开小冰箱的门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灌了好几口冷水，躁闷的情绪依旧像乌云一般盘旋在心头。
    她冷冷地看着尚伊玟蹲下来给她放好鞋，自己脱了的鞋也整齐放在鞋柜上，起身的时候顺手把滑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挂好。
    尚伊玟个子太高，就显得这间一居室格外的小，小得可怜的那种小，站在玄关处的时候也就格外局促。
    林真真突然为自己只能住这样的房子心酸，但她没法怨谁，她在父母的庇佑下已经享尽了荣华富贵，了了吃点苦也是应得的。
    只是自己的窘迫与不堪尽数摊开来摆在前女友面前，那种滋味实在是很难用三言两语能够讲清楚的。
    鼻头一酸，林真真又想哭了。
    今晚的她格外脆弱，动不动就想掉眼泪，她还因为自己的眼泪早已在爸爸锒铛入狱，妈妈精神受创住进疗养院的时候掉光了，没想到一见着尚伊玟还是忍不住想哭，那种委屈、心酸与难堪从四面八方地渗进来。
    尚伊玟从带过来的托特包里拿出了一迭纸，稳步朝林真真走来的模样让林真真既陌生又熟悉，熟悉的是她依旧冷冽的气质，陌生的是她变得强大且压迫的气场。
    她突然恍惚，原来短短三年的时间竟可以改变这么多事情，她结了婚又离了婚，尚伊玟也从明星球员变成老道的投资能人。
    “合同我签了，你看看。”
    林真真看着那字迹端庄的”尚伊玟”三个字签在了甲方法人处，突然笑了，笑得凄厉又悲伤，把手里的水一丢，湿漉漉冰冰凉的手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