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柏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了最近的一家医院,中心医院构造都差不多,熟悉得他扫一眼分布图就知道哪个科室该往哪个方向走。
宗柏一路上行,直到面前蓝底白字的标识写着肿瘤科三个大字。
他的视线平视穿着病号服、光着脑袋的人,似有若无的消毒水味让他的胃下意识开始痉挛。
沉重的脚步在迈进这片区域的刹那都显得没那么沉重,宗柏穿过一片死寂,一路走到了a33号病房,是一间四人病房,最靠近门的那张床位同样是一位母亲和一位儿子。
儿子很年轻,脊背还没完全成长到能承担起整个家庭重担的程度,他坐在床头削苹果,时不时仰头冲床上的女人说什么。
宗柏站在门口,透过门上那扇长方形的小窗安静地看着,他不敢正眼去看那位母亲,仅是余光范围都惨白瘦弱到不忍直视。
酸涩漫了上来,宗柏深深吸了口气,有一种很无力的无奈。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认定这种巧合,也不知道该把这段神奇的经历当做命运的垂怜还是更痛苦的折磨。
“您好,借过一下。”
宗柏连忙低下头别开脸,背过身靠在墙壁上。
查房的医生没在意他这怪异的举动,肿瘤科就像人世百态的缩影,他在这里什么都见过,什么都不觉得奇怪。
“最近感觉怎么样?”他先停在靠门的那张床位,没合拢的房门泄出虚弱的交谈声。
“医生,可以再加一针止痛针吗?”
癌痛,宗柏麻木地想。
“妈,没水了,我去打壶水过来。”
年轻的儿子从宗柏身边掠过,脚步很轻又很重。
宗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才缓缓跟上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
宗柏脑袋抵在冰冷的墙面上,垂眼盯着瓷砖上模糊的倒影。
他哭得很闷又很快,一壶水接完声音就停了,宗柏又听见了一道更大的水流声,哗哗像是对着镜子洗了把脸。
一分钟后,他出来了,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抬眼看见靠在拐角处的宗柏,很明显怔了怔。
宗柏盯着他眼里熟悉的痛苦与绝望,缓慢拉下脸上的口罩:“你好,我是宗柏。”
“我能无偿负担你母亲所有的治疗费用。”
-
宗柏从医院出来后,觉得轻飘飘的,好像卸掉了很多东西。
他坐在公交站台,看着面前空阔的街道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儿,恰好一辆红色的公交车缓缓停在他面前,宗柏起身上了车。
没看站牌和路线,到站提醒播报到熟悉或者顺耳的地方宗柏就下车,又换乘最先到的一辆公交,就这么兜兜转转,转了四五辆公交车,宗柏听到了“前方即将到站,白沙湾。”
他眼睫颤了颤,猛地向窗外看去。
街道口那家超市亮着熟悉的绿标,红灯变绿,公交转弯停在白沙湾的站牌前。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晚上的风吹到身上还挺凉,宗柏望着面前熟悉的小区,裹了裹衣服,心说回都回了那就再看一眼吧。
他停在小区楼下,没进楼道,而是仰头数楼层,数到他家那层,发现灯是黑的那瞬,宗柏视线顿了顿,垂眸从下往上又数了一遍。
一连数了好几遍,宗柏才后知后觉想起裴衍松跟他说过他有工作要忙,先回a市了。
快年底了,公司事情多,但每次能腾出空都会问宗柏在哪儿,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宗柏手机里躺着七条这样的消息,七条的回复都是拍戏忙,下次吧,裴衍松就说好。
好像很久没见面了,宗柏终于垂下了头,被忽视了近两个月的疲惫在这个瞬间好像全部涌了上来,累得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宗柏其实一直都活得挺麻木的,如果没有穿书,他应该会再睡两三个小时,然后闹钟铃响,起床洗脸刷牙穿衣服换鞋挤早高峰到公司开启重复的一天。
没什么知觉也不会觉得很累,像是一滩死水,只有每个月发工资看着银行卡里上涨的金额才会久违地露出一个笑来。
宗柏有的时候会想是不是自己攒钱的执念太过强烈,才会成为一个契机,穿进自己睡前看的一本小说里。
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就当是做了场长长森*晚*整*理的梦,梦醒了再回归到现实就好了。
但后来他发现他越来越不想醒。
直到宗柏的父母找上门来,开口冲他要了八十万,又直到今天他攒够了八十万,随便找了家医院,在一模一样的病房号和床位上看到了一对母子。
好像就是在提醒他,你不属于这里,你该醒了也该走了。
母亲去世后,他埋头还了债、毕了业,身上没了负担和牵挂,一个人坐在窗口上好像也失去了追求,宗柏茫然地看向远方,直到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
是之前加的病友群,里面有人分享他们抗癌成功了,发了张记账的截图,没扣除医保报销,一共花了八十多万。
宗柏盯着那有零有整的数字,第一次有了攒钱的执念。
而攒钱的执念在今天结束后,宗柏望着面前黑漆的楼道,好像又起了新的执念。
只是这新起的执念太过缥缈虚幻,是宗柏怎么抓也抓不住的泡影。
要见吗?
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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