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肯定是要逃的。但要从哪里逃,又要逃到哪里去?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甄弱衣却突然出神地想到,其实这样也有好处。李沅撕破了脸,她和薛婉樱的秘密再无从隐瞒下去,薛婉樱也必须在她和儿子之间,选出一个人来。
——如果甄弱衣能够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甄弱衣想,自己确实很坏。一开始她觉得,只要薛婉樱能够稍微地爱她一点点,她就会满足,但现在,她开始想要占据她生活的全部。
这间屋子其实有一扇窗,但窗外是崎岖山地,从窗台跳下,足有数丈,幸运些大概也会摔伤腿。
涂壁在前面听到动静,立刻走到甄弱衣屋前,命令李沅派给她的几个甲士:“即刻破门!”
甲士立即抽剑出鞘,要砍断门锁,甄弱衣撕下裙摆,结成绳索,就要往下跳,冷不防的,咸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都给我住手!”
*
含元殿中,李沅坐在御案前,望着空白的宣纸一动不动,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他身边的内侍知道内情,都不敢劝,就只是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更小一些,以免惊扰到这位主。
薛婉樱入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儿子。
李沅见她来了,先是不说话。
母子僵持片刻,到底还是李沅先开的口,他笑道:“阿娘,难过么?”
薛婉樱冷着脸,问他:“阿沅,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李沅听到薛婉樱的话,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事情,“阿娘居然问我为什么这么做?这句话,难道不该是我问阿娘的么?阿娘,您是世家贵女,自幼饱读诗书,精通礼法,更是一国之母……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李沅忽然抽出自己的佩剑,砍断了御案:“昔年我以为,秦皇之母赵太后与吕不韦、嫪毐通/奸已是十恶不赦的丑事,而今,而今您竟然和一个女子……您怎么能够?您怎么对得起我的父亲!”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你的父亲?”薛婉樱突然莞尔。
“阿沅,”薛婉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事实上,我正是太对得起你的父亲了。我这一生,在女儿的时候,想着父母的颜面,家族的利益,做妻子的时候,兢兢业业操持后宫,做你的母亲,我自认我做到了该做的。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阿娘——”
“不必再叫我阿娘。”
李沅突然暴怒,吼道:“你若去见那个女人,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薛婉樱停了一下,而后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含元殿。
*
甄弱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薛婉樱憔悴的面容。
她焦急地望着她,张了张嘴,像是想说“对不起”。
甄弱衣伸手,用手指按上了她的唇瓣。
“不要说。”
薛婉樱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于是甄弱衣摸到了湿/漉/漉的泪痕。
隔了一会儿,就在甄弱衣数着灯花,以为薛婉樱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薛婉樱突然笑着对她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从前对我说过,若有一日,我去漠北,你也会跟着我去?”
甄弱衣一愣,抬起眼看她,听到薛婉樱笑着问她:“而今这承诺可还算数?”
甄弱衣猛地点了点头。因为动作太急促,呛到了自己。
*
给甄弱衣盖上被子后,薛婉樱才再度走到了前院。
涂壁跪在院中,一言不发,几乎和惨白的月色融为一体。
“是你告诉阿沅的?”
涂壁摇了摇头,“是德妃。”
德妃即郭淹之女郭呈。
“可德妃怎么会知道?”薛婉樱笑了。
涂壁这才抬起了头。
“不错,是奴婢告诉德妃的。可奴婢原本只是——”
“只是想让德妃杀了弱衣。却不料德妃又告诉了阿沅。阿沅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于是让你假冒我的旨意。”
涂壁不说话了。
薛婉樱却继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错的,但什么又是对的呢?我已经厌倦了。”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宫中这么大,总有一处,能让你待着。”
涂壁起身想要追赶薛婉樱,但薛婉樱一转身已经走进了内殿,在那里,咸宁正等着她。
*
“今日的事,该多谢你。”沉默片刻,薛婉樱笑着为女儿沏了一杯茶。
“阿娘……”咸宁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婉樱却突然起身,从寝居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了她。
咸宁打开,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枚私兵印信,纂着一个周字。
“这几年间,”薛婉樱说,“你为百姓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这枚印信,是你皇祖母临终留给我的,我原本想着有一日,等你阿弟更懂事一些,留给你阿弟。但现在又觉得,也许它更适合你。咸宁——”她正色道,第一次用了女儿的封号,“尽管我并不想用大义束缚你,但若真有用到这一枚印信的那一日,我希望你能想一想情分。”@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咸宁惶恐地看着母亲,将锦盒搁在案几上,“阿娘,你在说什么?!”
“不重要了。”
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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