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战,先帝亦受了伤,可回营后,他却告诉众人,是他救了他。
后来的事便如众人所看到一般,他一路从无名小卒到如今的护国公,先帝就算死前,也仍然嘱咐当今皇帝,倚仗萧家,方可得漠北百年安定。
先帝之于他,乃是千里马终于伯乐,伯牙终于子期。
他们秉烛夜谈,定漠北军事,亲画图纸,建立三关,战场之上,他是挥剑的王,他便是最勇猛的将军。
只可惜这一切都未能长久。
萧国公负在身后手紧紧握成拳,半晌,他才哑声说道:“如果桓王只是宣离,不管他在王府还是王宫,不管他有八百护卫还是八万兵马,我都会毫不犹豫地闯进去复仇,会亲手杀了他。”
可漠北还有四十万百姓,城防外还有虎视眈眈的鞑靼十六部。
他知道皇帝的疑心和不公,知道宣离想逼他反。
但他不能因一已私仇而放任这些不顾。
将他与先帝好不容易建立和守护的一切弃之不顾。
“平川和立靖的仇,只能你们来报。”萧国公眉宇间的沟壑越来越深,而两鬓早已生出华发,灰白的头发从头盔中露了出来,让这位征战沙场四十余年的国之护柱,亦生出沧桑和衰老来。
雪已停了,但风中夹杂着的寒意却更加冻人,吹得宁镜本就苍白脸更加如雪般的透明,一双丹凤眼漆黑如点墨,透出一股无人可化解的幽暗。
萧国公拍了拍宁镜的肩,手指指向前方:“看。”
宁镜抬头,远方天光渐明,但大地皆被白雪覆盖,一片银装此时看起来亦有些昏暗。
看什么?
“看到了什么?”
宁镜怔了一下,说道:“雪。”
“再往远处看,有什么?”
“天。”
“更远呢?”
宁镜不知道萧国公让他看什么,除了被雪覆盖的茫茫天地,他什么也没看到。
“看到永安了吗?”
宁镜转头,看向萧国公。
萧国公继续问道:“看到王宫了吗?”
朝阳升起,晨光洒落到层云堆雪之上,一瞬间天地都亮得刺人眼,而这光芒之中,皆是天地之色,浩渺云霞之中,哪怕是近在咫尺的宏伟城池,都显得如此渺小,更何况千里之外。
而漠北与永安之间更是隔着万里,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呢?宁镜张了张口,心中陡然一片震动,突然间便明白了萧国公的意思。
“木生于四方之院,便只可成一个困字,人若困于四方之院,便永远只能是囚。”萧国公拍了拍宁镜的肩膀:“仇,要报,可永远不要将自己困住,做仇恨的囚徒。”
城墙下的点兵之声在此时停下了,也让萧国公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入宁镜的耳朵。
宁镜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朝他看过来,他垂眼,便看到底下的萧玥正抬头望着他。
萧平川,川乃山河之意。
萧立靖,靖乃镇守四方。
萧怀煜,煜乃心怀光明。
平定山河,镇守四方,心怀光明。
“怀煜,以后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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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宁镜心头一惊,转回头,却见萧国公面色平静,目光中有一丝忧虑,却更多是柔软,而他说话时,是如此坦然。
萧国公看着他,目光沉稳而平静:“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便将他托付给宁公子了。”
若是其它人,宁镜并不在乎,可萧国公是萧玥的父亲,是他最尊敬的人,他不由地想开口:“我和萧玥……”
停了一停,在萧国公了然而难得温和的目光中,最终也只说道:“会好好的。”
萧国公极轻以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宁镜身后,目光一瞬间便严肃起来:“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宁镜回头,就看到萧玥正朝这边过来。
萧玥走到宁镜身边,先是看了看宁镜,才说道:“即刻便可出发。”
萧国公负着手,晨光斜斜地照了过来,将他沧桑的脸上沟壑勾勒地更加深刻,那双曾让鞑靼十六部都为之惧怕的眼看了萧玥好一会儿,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沉声说道:“记得我说的话,最多,一年。”
萧玥面容亦是严肃的:“我知道,爹。”
萧国公朝着宁镜点了点头,便转身下了城楼。
“在聊什么?我看你在上面好一会儿了,不冷吗?”萧玥的手伸进斗篷里,捏了捏宁镜的手,眼中瞬间便有愠怒:“手都凉成什么样了。”
宁镜任他将手抓进手心捂着,说道:“国公爷知道我们的事了。”
萧玥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便又恢复如常了:“嗯,那正好,不用我多说。”
若说之前他们还有所收敛,宁镜受伤之事后,他们也太明显了些,就连那日在场的士兵们,也在私下里说着,宁公子和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虽说好男风一事在大渊并不稀奇,特别是永安,许多勋贵也会在家中私自豢养男宠,但那些也只是玩意儿,他曾经想过,既然两相情好,便珍惜当下时光,但从未想过真的有一天,此事会让萧国公知道。
而萧国公也接受得如此坦然。
这反倒让他生也一些愧疚来。
萧玥看向他的眼,突然抽出手捧住了他的脸便亲了下来。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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