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彬张张嘴，没有出声。
    “作家都是这样的吧，总对开小号有种别样的热情？”应铉海笑起来。
    “你妈妈当年也是那样。投这本杂志要用这个名字，投那本杂志的时候，就要用那个名字。”
    “我问她，怎么非要改名字，她说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名号，名字变了，可才华不变，仍然可以在稿件的海洋里，被编辑慧眼识珠选中刊发，那种吃饭的本事才是真实力。”
    应铉海连她当时说的原话都记得。
    他很轻很慢地重复着，回忆着那段时光。
    应彬在听，可却毫无感触。
    他不知道为什么改名字可以证实能力，也不明白改名字对作者来说有什么别样的乐趣。
    只是听着爸爸口中，一直叙述，讲了二十年的和妈妈的爱情故事，他疲惫而厌烦。
    手机消息提示的声音响起，应彬痛苦地阖上眼睛。
    疲惫、厌烦、恐惧、麻木。
    他的眼皮都在轻轻颤抖。
    应彬恐惧那手机响起的声音。他不敢去拿起手机。他知道是什么消息。
    是那个枪手的稿子。每天按时按点地发来，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说。
    谁都不知道枪手在计划着什么。
    一次一次的折磨里，他所有心气全部散尽。
    可他必须去拿手机，他必须麻木地发出更新，为了他爸爸的那句——
    “你果然像你妈妈。”
    瞧，他又这么说了。
    应铉海说完，低头，看见应彬颤抖的手。
    “小彬，你究竟怎么了？”
    应彬呆呆地转了转眼神。
    “对了，《通天塔》和《机械诗篇》已发表的内容，字数可以出一册书了。回头开个发布会，你准备一下。”
    应彬：“……爸爸。”
    他喃喃了一声爸爸，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挤出笑意：“好。”
    第64章
    发布会？哈哈, 发布会。
    应彬脑子都不只是空白的了，心如死灰，便是如此了。
    先是酒会, 后面是发布会。
    一个酒会就差点要了他的命, 发布会岂不是更加疯狂？
    发布会就不是“差点”了, 就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的吧。
    什么两本书的第一册 ？应炫海想得真好啊。
    两本书一起发布, 强调应彬的马甲传奇, 还能给应彬做一个噱头, 给应彬再炒作一波。
    可，什么两本啊？
    玄烛的那本可以，询苍的那本他可以吗？他上哪里去可以？
    更别提网上有信他的, 还有大把不信他的。
    大把信他的读者，有更喜欢他的，也有觉得那我们之前因为玄烛和询苍吵的架，岂不是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吵的架。
    好啊。这么一回想, 社死的都是我们, 你在背地里偷偷乐是吧！转黑了！
    可还有大把读者并不相信这场闹剧，坚定地认为在这其中还有更深藏的东西。
    应彬看着他爸爸慈爱的眼神。
    应铉海，他是真的觉得应彬继承了妈妈的才华，也是真的想在应彬身上, 完成他妈妈未竟的愿望。
    可应彬却突然觉得, 他爸爸好像真的想要他的命一样。
    现在整个阶段里面，那个枪手, 或者是叫那个人真正的询苍, 他一直躲在暗处偷窥着, 随时准备着给应彬致命一击。
    他现在哪里都不敢去，躲在屋子里也要瑟瑟发抖。而这个时候开发布会？
    询苍会看见的, 他一定会看见的，而后他会行动的，他一定会行动的……
    应彬几乎要把心脏揪到喉咙口了。
    不行，绝对不能开发布会！他要想办法拒绝。可怎么拒绝？
    什么借口？身体不好，对，身体不好！
    “我……”
    他刚要开口，应炫海淡淡看过来一眼：“这次发布会我们计划请一些好莱坞那边特效公司过来，一起商量大科幻工业流程化的问题。你到时候别忘了提。”
    应彬要说的话，要找的借口全部堵在心口，他有些茫然地对上爸爸的眼神。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好的。”
    不能让爸爸知道，不能让爸爸知道他和妈妈没有一点儿相像.
    甚至，他是偷窃抄袭者，他是妈妈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
    “发布会？”路澄看着瑞慈新发出来的消息。
    江鹤更气了：“怎么回事啊？之前没刺激到他？”
    刺激？怎么没刺激到应彬？太刺激了，甚至有点儿过于刺激了，给人家都要刺激得发癫了。
    路澄一直觉得上次酒会的时候，应彬的表情很精彩。
    那是演员都演不出来的复杂情感啊，演员路澄表示，诶，多多少少是有借着这个机会学到一点啦，谢谢啊应彬！
    “你上次找的记者口条还挺顺的，谢谢你。”路澄对江鹤这么说。
    江鹤听见路澄夸他，立刻就想笑。但努力忍了忍，让自己不那么失态。
    最后鼓着脸，凑得离着路澄近些，小声嘀咕：“不用谢。”
    能帮到你，那就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情了。江鹤就是这么想的。
    江鹤低头看看请柬，又问：“那我们要去凑热闹吗？”
    “凑热闹可以，但去就不去了。”
    这次嘛，就不用线下冲到应彬面前了。
    路澄让江鹤做了点儿暗地里的动作。
    具体就是在所谓的发布会执行的过程中，暗示如果是普通的发布会，只有媒体记者在场记下之后回去写报道，那和之前的酒会有什么区别？
    没有创新是不行的呀。
    想要把最新消息直接打到读者面前，想要更快地登上热榜占据观众眼球，想要真正包装好应彬这个天才作家的人设，那么，为什么不选择直播呢？
    瑞慈这么大一个集团，自有视频平台就好几个，选一个出来给太子爷开个专栏直播嘛！
    开放弹幕让大家都讨论，太子爷这么有才华长得还好看，既然拿得出手，那就要往外拿呀！
    策划部一听，是个好主意，而且可行性很好。
    上报应炫海，老头最近正是为了孩子骄傲的时候，觉得不愧是像他妈妈的好孩子，开马甲写两本还都这么成功，怎么能不办一个发布会炫耀一下孩子！
    直播，直播！
    他当时也没想到，炫耀孩子的时候，能把孩子的底裤都炫耀出来了。
    等到了日子，那必须观看直播，等着看应彬的热闹。
    路澄伸长身子，在桌上立好ipad，又赶紧缩回沙发。
    靠在沙发上，甚至贴江鹤近一点，压着看戏的兴奋感，啃了一口薯塔，吸了一口芋泥雪冰。
    江鹤红着脸，抱着狗，一边期待看戏，一边忍不住拱拱路澄：“现在是工作日上午十点，我们不上班好吗？”
    “老板的特权就是不上班！善良老板的特权，就是在自己不上班的时候，给职员也放半天假！”
    “来，看戏！上次你找的那个记者脸熟了，这次再去会被拦在会场外的。”
    江鹤：“放心，我找了个新的记者，这个更猛，著名娱乐报刊的新记者，手里还握着一堆营销号。”
    很好！
    路澄靠在沙发上，看着应彬。应彬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三件套，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些。
    脸颊很明显凹陷进去了，颧骨格外突出，黑眼圈极其明显，显得眼袋也不小。
    为了上镜，能看出来他打了粉化了妆，但是压不住疲惫颓色，只是呈上一张假面。
    应彬低头看着稿子，一字一句地读着瑞慈的为了发展计划，将瑞慈大科幻工业化影视项目的定义极尽阐述。
    江鹤都听困了，路澄把雪冰都吃完了，应彬才结束漫长枯燥的讲话，开始接受记者提问。
    “来了来了！”江鹤很激动。
    但又有些纠结：“咱们的问题不会在筛稿阶段就被剔除吧？或者可能因为攻击性太高，说一半就被安保打断？”
    “不会的。问题很正常，正常到没有任何攻击性。”
    在他俩期待的眼神里，江鹤找的那位记者接过话筒，对着落在自己脸上的镜头，她轻轻开口。
    “《垂死公示》目前电视剧拍摄进程已经过半，夕微这个受到广大读者喜爱的角色，也将在影视化过程中展现自己的角色魅力和风采。
    我想请问应总，从《通天塔》到《垂死公示》再到《机械诗篇》，从州禾到夕微再到温思尔，三部作品中对于理性与感性，数学与诗歌的讨论一直永不懈怠。
    那么对于您个人来说，三部作品、三个人物的核心情感，您可以为我们解释一下吗？您又更欣赏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