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曜手里拿着上膛的手枪，满脸的血污，急速向着走廊的尽头奔去，他身后跟着二十几名特种部队的战士，一部分人脸上还涂着迷彩伪装，另一部分戴着头盔。
    “陛下！在、在前面——”与目的地越来越接近，视野也逐渐开阔了起来，施沃兹焦急地挥舞着手臂大喊道。
    江曜几乎是飞着跑过去的，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半露天的大厅，医护人员在里面忙上忙下，做着紧急救护措施，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他在哪里？
    江曜心急如焚地四下环顾，施沃兹指了一个方向。
    那人正躺在担架上，身下全是血，面色惨白，嘴角还流着血，看到念了许久的人到来，无力地微笑了一下，随后神情又悲伤起来。
    江曜见到穆青桐这副样子，几乎跪在了他身边，他六神无主地看了一下，确定他的手腕没有受伤后，才拉住他，扔掉枪，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
    “陛下……”医生看到了江曜，对他行了个礼。
    江曜充耳不闻，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穆青桐眨了眨眼睛，已是虚弱到了极点，他看着江曜，忽然眼角流下了两行泪，说道：“对不起……江曜……孩子没了……”
    江曜已经完全傻了，下意识问道：“什么孩子？”
    穆青桐双眼通红，反握住他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江曜这才注意到他的异样，不需要用手触摸，凭肉眼就能看到他的小腹已经隆起了。
    “对不起……”穆青桐没有力气去拉江曜的手，江曜在空中僵持着不敢摸。
    “我的孩子……”江曜的眼睛赤红一片，神情难以置信，他大脑一片空白，瘫坐在地上，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江曜发呆的时候，穆青桐需要立刻抢救，不能耽误时间，医生不得已分开了两人，抬着穆青桐上了救护车。
    ……
    江曜猛地惊醒过来，看到帐篷外还是漆黑一片，他扶住自己的额头，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梦到了那一幕，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穆青桐当时的眼神，和他说的话。
    他清晰地记得，穆青桐在第三天死于大出血，那天是391年7月20日。
    ☆、第69章 chapter69
    “嗯，殿下让我待在前线，所以最近不会来看你了。亚尔城那么冷，你少出门一点，多待在家里……”达米安挂着蓝牙耳机，靠在帐篷外小声打着电话。
    “你、你注意安全啊……”施沃兹在那头道，“我、我没去过前线，但看、看过新闻……”
    达米安笑着道：“好的，没问题。其实我在上军校之前就在前线待了三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去加入黑天鹅军团了……”
    “嗯……我知道……”
    “那你会嫌我学历低吗？”达米安忽然问道。
    “啊？”施沃兹奇怪道，“怎、怎么会？”
    “其实我在参军之前考过托卡斯军校，但我的分数不够高，我报的是a班……后来我发现如果本身有军衔，或者立过功的话，会得到军部的推荐信，能有5分的特别加分，我第二次申请的时候，加了这个分数才勉强上了线。”
    “嗯……”施沃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躺在床上，看了看夜空。
    “诶，兔子，你说，要是以后咱们有了小兔子，应该跟你一样聪明吧？”达米安今天看到了穆青桐的检查单，联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不太可能，其实我们两个各、各占一半的概率比较大……”施沃兹下意识道，说完之后才反应了过来，脸胀得通红，抬高了声音道，“什、什么小兔子，还还还早呢！”
    达米安打电话的同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回过头一看是江曜从帐篷里出来了。
    跟江曜打了个招呼，达米安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等我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你你……我……”每次说到这个问题施沃兹都会暂时丧失掉语言能力，吞吞吐吐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可、可以先不说这个吗？”
    “我下半年就大三，没多久了。”达米安锲而不舍道。
    “别别别说了你！”施沃兹尴尬得要命，完全不想跟达米安谈这个。
    “好好好，不说了……”达米安脑补了一下施沃兹的表情，笑得异常灿烂，“诶，兔子。”
    “什么？”
    “等我们两个都忙完了，我带你去我家那边玩几天好不好？”达米安问道。
    “好、好啊……”
    江曜接了杯水站在离达米安不远的地方，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内容无从得知。他找了个空地坐下，头顶苍穹的星空璀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旋转，偶尔有两颗流星划过，转眼又消失在天际。
    他拿出通讯器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不到，他几乎是刚睡着就做了那个梦……
    据说怀孕的人容易困倦，现在穆青桐已经睡了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亚尔军校是在后天开学，施沃兹说穆青桐的妊娠反应比较强烈，他这样去学校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发现……
    胎儿才六周大，穆青桐身形不会有什么变化，上辈子他是在孩子19周大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存在的，当时衣服已经不怎么盖得住他的肚子了。而且直到孩子离开，他都未曾摸过穆青桐的肚子一下……
    他一直在埋怨自己的大意，如果那天他把持住了，绝对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即使他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好感，但他与穆青桐一样，依然非常舍不得它，那是他和穆青桐的第一个孩子，留着他们共同的血……
    在他的印象中，穆青桐只哭过两回，第一次是告诉他自己怀孕时，也是刚刚确认流产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医院……
    江曜的手放在通讯器上面许久未动，亮起的屏幕随即黑了下去，他所在的位置又变得一点光亮也没有。
    他双眼放空，无可避免地再次陷入了回忆中。
    “好些了吗？”江曜进了病房后把门关上了。
    穆青桐点了点头，对江曜微笑了一下，他的鼻子里面还插着输氧管，脸色比前几天看上去更加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
    他已经昏迷了37小时，刚刚转醒，医生便通知了江曜，尽快过来看一看……
    江曜慢慢地走到他床边的椅子旁坐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已经好多了。穆青桐用口型道，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发现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非常困难。
    他的视线往下移，看到了自己已经平坦的小腹，注视那里十几秒后，叹了一口气。
    江曜握住穆青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细碎地亲吻着他。那双手瘦得已经青筋遍布了，骨节看上去非常明显，上面还有几个青紫的针眼。
    “医生说是个男孩儿。”江曜说道。
    穆青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听江曜说话。
    “他不会怪你的，真的，你已经尽力了，你做得很好……”江曜亲吻着穆青桐的手心，慢慢地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
    穆青桐摇头，然后将手指覆在江曜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别这么说。”穆青桐用气流音道，“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如果他能活下来的话……”
    “嗯……”江曜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但又怕弄疼他，随后放松了力道。
    “我们都还年轻。”江曜安慰他道，“往后还有那么多年，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再生一个好不好？”
    尽管江曜这句话说得轻松，但是穆青桐隐隐有预感，他今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这次受的伤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但是穆青桐点了点头，配合地摸了摸江曜的脸。
    “你别难过，以后的日子还长……你就待我身边，好不好？”江曜说。
    “好。”穆青桐笑着回答道，“那你也不要难过……”
    江曜看着他沉默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子。
    穆青桐看着它有些惊讶，盒子的形状他见过，然后江曜打开了它，里面摆着一枚戒指。
    戒指的款式明显是江曜挑选出来的风格，简洁大方，但由于他刚刚才醒过来，视线仍旧有些模糊，看不清楚戒指的细节。
    “江曜……”
    “抱歉，在这种情况下跟你说这个……”江曜低着头打断他，凝视着穆青桐的手指，“但是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嫁给我好吗？”
    穆青桐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一些，旁边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一下子涨了上去。
    “很抱歉我暂时不能给你一个婚礼，现在也不能跟你领证，只能拿着它跟你说这句话……跟你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希望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会尽我所能地去保护你，去保护我们的孩子，做一个尽职的丈夫，一个尽责的父亲……”江曜的表情看上去很困窘，他从未如此直白地表达过他对穆青桐的情感，忽然间说出来显得有些紧张，“青桐，嫁给我好吗？”
    穆青桐看着江曜认真的样子，眼睛慢慢地红了起来，他咬着下嘴唇，下巴轻微地颤抖着，起了一些皱褶。
    江曜眉头微蹙，一直握着他的手，等待着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心电监护仪上面的数字逐渐往正常的数字下降，穆青桐看着江曜，眼角蓄积起来的泪落在了枕头上，打湿了一片，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江曜立刻拿出一枚稍大一些的戒指，放在了穆青桐的手心。
    穆青桐会意，而后江曜意识到穆青桐只能活动一只手，又将戒指放在了他的食指尖处。
    戒指已经被江曜捂出了温度，穆青桐慢慢地把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一点点往里推。
    随着戒指一点点被推进，江曜的视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他绷紧了咬肌，即便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他依然不愿意去承认那个事实。
    “我给你戴上……”江曜凑过去，亲了穆青桐的嘴角一下，然后擦干净他的眼角，将另外的那枚戒指套在了穆青桐的手指上。
    “我爱你，江曜……”穆青桐微笑着道，他的声音比刚刚更为虚弱了。
    “我也爱你……”江曜咬着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悲伤，回应道。
    而后穆青桐再次闭上了眼睛，说：“我有点累了，好像还有点不舒服，江曜……”
    “我去叫医生过来。”江曜立刻站起身，准备按下床边的按钮。
    “不，不用了，江曜……”穆青桐制止了他，“今天我能醒过来我很开心，在我死之前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不……”江曜哽咽道。
    “你不要说话……”穆青桐打断他说，“我自己有感觉，现在是回光返照，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谢谢你，江曜……今天我真的很开心……还有……我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江曜使劲揉了揉眼睛，把将要溢出的眼泪擦得一干二净，“我也爱你……”
    “嗯……”穆青桐说，“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会儿，好吗？”
    “好。”江曜完全舍不得放开他的手，但穆青桐要休息，他不能打扰到他，不得已只得离开了病房。
    一个小时后，穆青桐身体的情况急转直下，流产引起的大出血引发了多器官衰竭，再次进到手术室时已经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