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虹见很尴尬地摇头。
林思泽把三个字写了出来,然而顾虹见记了三天也没能完全写出他的名字,不是林写成木,就是泽写成两点。
林思泽苦不堪言,只觉得顾虹见一定是在耍他,但看顾虹见那副非常努力认真却实在想不起怎么写字的模样,也只能黑着脸,默默不断地写着自己的名字作为示范。
而实际上林思泽猜对了,顾虹见再怎么没天分,也不会这三个简单的字学了这么久都学不好。
她只是很享受看到林思泽气急败坏的样子。
同时,她也很希望自己能把林思泽这三个字写好点,她觉得这是个挺好看,也挺好听的名字,如果能写的像林思泽那样苍劲有力该多好。
所以她故意装作写不来,好让林思泽写了一遍又一遍,自己好慢慢地模仿。
而时光飞逝,如今能凭着自己能力写的一手好字与好文章甚至进入殿试的顾虹见,已经不再是那个连笔都握不好的小女孩,可她写的最好的三个字,依然是林思泽。
一笔一划,毕竟在心间描摹了十余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顾虹见在这边回忆了半响,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那边贺芳凝已经极其惊讶地道:“皇上怎么可能没有爱过顾大人呢……”
林思泽倒也不生气,反而像是颇感兴趣地道:“你为何觉得朕爱她?”
贺芳凝想了想,道:“她与皇上自幼相识,如今粗粗算来也有十八年……”
林思泽自己倒是顿了顿。
而后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朕自己倒没注意,居然已经过了十八年了。”
顾虹见心想,若从她初见林思泽开始算,那可足足有二十年啊。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反而提醒了林思泽和顾虹见间的“情谊深长”,贺芳凝傻了傻,而后道:“呃……是啊。而且,臣妾来的晚,但当年的事情,也是听说过的。顾大人一直在您身侧,为您扫清障碍,皇上怎么会不爱顾侍郎呢。”
林思泽道:“如今我也看重赵学士和孙将军,莫非朕也该爱他们?”
贺芳凝傻了傻:“……皇上说笑了。”
顾虹见忍不住大笑起来,心想林思泽居然还开这种玩笑,若是让那耿直的赵学士和木讷的孙将军听了,保不齐得吓一跳。
林思泽道:“朕欣赏,也需要有能力又听话的人,顾侍郎虽是女子,但正是这样的人。”
意思很明显——她顾虹见和赵学士,孙将军并无不同,只是是个女儿身罢了。
贺芳凝嘴角扬了扬,又压下去,道:“可是,顾侍郎在后宫内里住过三年,皇上还特意赐了“昭虹”二字……”
林思泽挑了挑眉:“你不喜欢紫云殿?那今日便改了吧,唤作紫凝殿。”
贺芳凝显然十分激动,但还是磕巴道:“多谢皇上……”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林思泽道,“你还觉得朕爱顾侍郎么?”
“不……不觉得了……”贺芳凝显然也知道要顺着林思泽的话说了,道,“皇上与顾侍郎之间,并没有臣妾想的那么……”
林思泽忽然又有些不耐烦了似的,道:“行了,你下去吧。”
贺芳凝识趣地应了一声,一副还有话要说但又不敢说的样子退下了,闻道堂里又只剩下了林思泽与顾虹见一人一鬼。
顾虹见听了刚刚林思泽说的所有话,也并不难受,只依旧飘来飘去,心里平静的不得了。
他爱不爱她这件事,顾虹见早清楚了,也早就在不执著了,再听他说的这么分明,最多也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已经不能只凭语言就让她难受的要死了,这大概可以算是她的进步。
只是,林思泽为什么这么喜怒无常……
顾虹见实在不懂,却恰好见蒋海福走了进来,小声对林思泽说了声“皇上,左大人来了。”
林思泽当即点头:“让他进来。”
却见走入的人果然是左宁昊。
左宁昊先是行了个礼,林思泽对他的态度极为柔和,道:“平身吧,坐。”
左宁昊道了谢,毫不客气地坐了,又主动开口:“皇上过两日又要驾临左府么?”
林思泽笑了笑,道:“左大人不欢迎?”
左宁昊赶紧道:“当然不是,皇上来,当然是蓬荜生辉,只是每年九月十八,皇上都要来,虽……臣的姐姐是因顾侍郎而死,但说到底,也是自杀……皇上实在不必如此挂心——至少我看顾侍郎自己是毫不在乎的,去年九月十八,我去十字大街买黄纸,还瞧见顾侍郎女扮男装在醉仙楼里喝酒呢。”
林思泽闻言,不喜不怒,只道:“她是没有心的人,朕与她不一样。”
左宁昊撇嘴,道:“虽然顾侍郎是皇上您身边的红人,但臣还是不得不说,这个顾侍郎真的太可怕了。以前我跟我姐姐在一块儿,姐姐对我极好,我从不相信最毒妇人心这句话,可顾侍郎却是实实在在地让我见识了一回。”
林思泽勾了勾嘴角,道:“好了,不说她了。两日后我还是照常去左府,你记得跟左相打声招呼。”
左宁昊点了点头,又掏出个发簪,道:“皇上,虽说有些冒昧,但臣大概也能猜到皇上对姐姐总是有些不一样的。可惜姐姐死后,父亲把姐姐生前所有东西一块儿埋了,一个也没剩下,皇上想必是很遗憾的……不过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府上修葺,下人从花园中发现的发簪……我记得这是姐姐小时候戴过的,大概是她在花园中玩的时候遗落下的。居然还能被翻出来……”
话还没说完,左宁昊手中的发簪便被林思泽接过去了,林思泽盯着那有些旧了的发簪,道:“朕也记得。”
左宁昊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林思泽是说,他也记得,这是左宁嫣的发簪。
“我拿着用处也不大,所以特意带来给皇上了。”左宁昊道。
林思泽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呃,皇上千万别说谢,实在折煞微臣了。”左宁昊摆了摆手,又叹了口气,“只是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睹物思人,可人却不在了,只会更叫人伤心。”
林思泽摇了摇头:“你做的很对……若没其他事,你先下去吧。”
左宁昊很自觉地说自己没什么事便离开了。
林思泽手中握着发簪,神色莫测,顾虹见在他身边飘了一会儿,还是看出了他脸上的表情大抵可以被称为“伤心”。
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果然还是会为了左宁嫣伤心啊。
顾虹见看着那发簪也发了会儿呆,她也认得那个发簪,款式很简单,是一朵白莲,下方坠着玛瑙,许多年前的冬至的那一日,左宁嫣就戴着它。
林思泽将发簪轻轻贴在额边,仿佛像是想从这个死物身上汲取任何来自左宁嫣的气息一般。
顾虹见忍不住笑了。
还真是……一往情深。
谁见了不得动容呢?还好,左宁嫣看不到。
而她,一直看着他对左宁嫣的爱,早习以为常。
林思泽又拿出一副画卷,轻轻展开,上面赫然是左宁嫣的画像,画像上的她还是许多年前有些年幼的模样,却依然动人,一袭白衣飘然宛若仙子。
这是林思泽当年画的,虽然画技不如现在,但胜在一份深情,那一笔一画间的情谊跃然纸上。
顾虹见看了,倒也不嫉妒。
林思泽画这画的时候,她还在旁边研磨来着呢。
而后林思泽将画收好,又忽然站了起来,让蒋海福进来生了盆火。
此时虽然已经九月且都城偏北天气较凉快,但也不至于要生火,蒋海福显然也有点疑惑,但也不敢多问,生了火便走了,林思泽一人坐在闻道堂里,终于放下了发簪,而后起身,走向了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书柜。
那书柜里摆的都是些不怎么有名的画师的画,之前某任皇帝酷爱收集这类画,后来的皇帝自然都不大喜欢,但扔掉也不好,便都卷起来堆在一个书柜里。
林思泽从第二层的里面拿出了一卷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画轴,而后放在桌上,缓缓地展开。
顾虹见原先还很好奇,然而等林思泽展开了一点点,她便整个儿地愣住了。
这画中画的是一个女子。
画画的人技术挺好,然而画中之人的姿态却实在不算可以入画——那女子穿着一身官服,头发披散着,蹲在花丛中,脸上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手上还拿着一小捧迎春花。
这个人,顾虹见真是不能再熟悉了。
那就是她自己。
这幅画的落款是平昌三年二月十八日,盖章盖的是林思泽的章。
下面还有句小小的话。
平昌三年春,花与人俱美。
后面又补了一小行字:然人摧花,余亦欣然之。
这幅画,的确是平昌三年的春天,林思泽给顾虹见画的。
比起他画左宁嫣的那幅,这一副画技更好了,感情上似乎也没输多少。
那大概是顾虹见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人画像,当时她才下早朝,偷偷溜进了后宫,又嫌弃头冠重,摘了头冠。
当时朝中大臣都纷纷在劝说让林思泽扩充后宫,顾虹见在早朝上当场就黑了脸却一言不发,下了早朝却直接跑去御花园摧残才开没多久的迎春。
林思泽也并非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却故意装傻,道:“虹见你怎的把迎春都摘了?”
顾虹见撇嘴,奸笑道:“因为我瞧这花迎春而开,风头太盛,怕她太夺人目光。”
林思泽忍俊不禁,让蒋海福去准备了纸笔,干脆就在亭子里画起了顾虹见来,顾虹见本来都打算撤了的,但忽然发现林思泽好像在画自己,顿时又开心而激动起来,在迎春花堆里待了许久。
等见林思泽已经画的差不多了,她才凑过去,先是为画而满意,又见下方小字,顿时有些不高兴,道:“原来人花皆美啊,那皇上想必是想兼得咯?”
林思泽勾了勾嘴角,补下一行小字。
看了“然人摧花,余亦欣然”,顾虹见才真正展颜,第二天便伶牙俐齿地舌战群臣,硬是没能让他们继续劝林思泽扩充后宫。
那幅画后来顾虹见倒没向林思泽要过,毕竟画上是她,她是很希望林思泽留着没事看看,不要忘记她的。
再后来两人关系重新变僵,那幅画的存在连顾虹见都快忘记了。
但想不到,林思泽居然留着……
可他现在为什么会拿出来?
顾虹见只欣喜了一刻,顿时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后果然,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思泽面无表情地将那幅画丢进了刚生好的火盆之中。
火舌无情地吞噬了画上女子笑着的脸庞和身边大片颜色各异的花朵。
顾虹见甚至只来得及再看一次那行小小的字。
平昌三年,人花皆美。
然人摧花,余亦欣然。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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