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文雅的事,别找我。”没想,方大志还是拒绝了,“你都是上过大学的人难道还奈何不了自己闺女的名儿?”
场面有些凝滞,方母赶紧圆场,“阿远,你爸肚里那点墨水,你还不清楚呀!光你们几个的名字,他从邻村吴瞎子那讨来的。”
既然方大志把孩子取名的任务交给了方远,方远却不敢擅自做主。为了表示对双方家庭的尊重,他挑了父母与岳父母都在的场合,让长辈一起合计出主意。尤家这边拟了几个适合小女孩的名字,让方大志挑那个中意一些,两边有商有量的。
两边家长商量的时候,尤晓莺还没出院。只能听方远转述当时的情景,“所以,宝宝的名字叫做——方彦?上面产字头,下面三撇的那个彦?”
“对,方彦。‘彦’这个字有文采、才干的意思。”
“听着会不会太想男孩子了。”尤晓莺拧眉,想想又觉得这个字眼挺好,“取名关键是意头好,我们彦彦将来肯定会像爸爸一样,做个有才学的人。是不是呀?”
被方远抱在怀里的小丫头,乐呵呵地对父母挥胳膊……
在医院住了两天,方远不知上那借了辆小汽车把尤晓莺接回了家里。
尤晓莺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但儿子能有这能耐,可把方大志夫妻乐坏了,从小车上下来背都挺直了不少。
方大志在尤家住了一天,等过了孩子洗三宴,便提出要回乡下。即使尤父尤母再三挽留,他也是抬腿就走。临走时还撂下话,让方母侍候尤晓莺出了月子就回家,地里还有活要忙。
方大志开了口,让尤晓莺的心里轻松不少。方母照顾自己这近一年,还真不好主动提出让她回去。可尤晓莺与方远毕竟是住在自己的娘家,方母一直住在尤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知道自己与方母相处的时间不多,接下来的日子,方母也显得格外用心。
尤晓莺给孩子喂了奶,方母帮着立起来拍孩子的后背,等她打了嗝儿,再放回去。过了一会儿,小家伙就尿了拉了,尤晓莺给孩子换好了尿布,正要包上,方母就接手过去。方母怕孩子留在尤晓莺房间耽误了儿子休息,执意要自己夜里带孩子。
可彦彦这丫头食量不小,还自带小闹钟一般,几乎每隔三个小时都要喂一次奶,不然怎么哄都不睡。方母那她简直没办法,基本上是尤晓莺这边刚睡着儿一会,又被敲门叫起来喂奶。如此折腾了几天,无论是方母还是尤晓莺一晚上过得都够呛。最后,小夫妻俩还是决定把女儿抱回房间,夜里一起睡,也好方便照顾。
尤晓莺每天的伙食就是小米粥,煮鸡蛋,方母说鱼汤、猪蹄汤都是下奶的好东西,也偶尔改善一下伙食。隔几天就给尤晓莺做一顿,又腥又腻,为了孩子的口粮,尤晓莺都捏着鼻子喝下去了。方母给尤晓莺开的小灶,所以菜里面半点咸味儿的盐都没有。尤晓莺也知道如果母亲吃的饭菜太咸了,孩子的嘴唇就会发白,方母这也是为孩子好。就这样,没滋没味的月子餐,尤晓莺硬着头皮吃足了四十五天的大月子。
但方母在月子里讲究的风俗,尤晓莺还是有一部分不能苟同。
方母说坐月子酸东西不能入口,拦着尤晓莺不让她吃水果,还活灵活现地给她普及了村里谁家小媳妇因为嘴馋月子里吃了两颗李子,结果一口好牙全坏了的故事。虽然听着玄乎,没什么科学依据,但尤晓莺也问过二哥,这种情况与产妇生产后体内钙流失有关系,还算靠谱。
口腹之欲满足不了,尤晓莺还能咬牙忍着。但方母还不让尤晓莺漱口、洗头洗澡,尤晓莺连最基本的卫生都保障不了。
尤晓莺这四五月份的坐月子也算摊上好时候了,但气温也是一天天上升了。尤晓莺现在的奶水很充足,经常自己就溢奶出来,混着身上的汗渍,即使方母每天都帮着她擦汗,整个人还是黏糊糊的。
再加上方母把门窗都关得死紧,生怕自己见风着凉。房间的空气不能流通,时间久了,尤晓莺就觉得自己浑身开始发臭,连屋子里都有股怪味道。尽管尤晓莺一直告诉自己要坚持忍耐,她自己受点罪还好,可这样脏乱的环境是最容易只是滋生细菌了,成人的抵抗力还好,小孩子可受不住!
这样坚持了五天,尤晓莺拉着方远小两口一合计。每天夜里等方母回房间休息后,方远就端着温水轻手轻脚地回房,让尤晓莺能简单的漱口洗脸,帮妻子擦拭一下身子。真正出月子那一天,尤晓莺把自己关在浴室一个多小时没出来,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一个半月的月子坐下来,尤晓莺不得不再次感叹,方远那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的旺盛精力。他白天精神奕奕地去公司上班,夜里还要帮着自己照顾女儿,每天晚上回房间休息之前,还要在方母发现前顺手把女儿白天换下来的尿布洗干净。
☆、第8章 .16
出了月子,尤晓莺准备正式回学校工作了。怀孕的这大半年里,通过时不时的电话沟通,她对学校的日常运作并不生疏,一回去就能轻松融入。
方母一回乡下,就意味着小彦彦也没有着落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尤母离到退休年龄还有四五年呢,但把女儿交个外人带,尤晓莺心里不踏实。
安县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正经的托儿所。夫妻都是双职工,一般的办法就是把孩子托给县城没工作的邻居老太太,早上出门把孩子与当天的口粮送过去,下了班再去接回去。每个月再给寄养的人家几块钱表示感谢。前世尤晓莺听好心的邻居复述过,帮着带琪琪的老太太就只按着成人一日三餐的时间给孩子喂米糊糊,孩子饿了、尿了,哭闹也不管,被孩子哭得不耐烦了,脾气上来了提起孩子小腿对屁股一顿抽。明明自己送过去了鸡蛋奶粉,女儿却饿得黄皮寡瘦,老太太家的大孙子却又白又胖的。可就算人家这样带孩子,你没亲眼所见也只能疼在心里,面上照样得作出千恩万谢、感激涕零的模样。因为在安县城里,这种肯帮你照顾孩子的人也不多,选择的余地就更少。
一想到女儿,尤晓莺还真舍不得婆婆走,不说其他,彦彦至少是方母的亲孙女,在照看上她也会比旁人用心些。方母要走,尤晓莺也挽留不住。思来想去,尤晓莺还是决定自己带孩子,她每天上班就把女儿一道带过去。反正尤晓莺也是坐办公室的,把女儿放在眼皮子底下,她喂奶什么也方便。
开始尤晓莺还担心自己既要带孩子,又要上班,会两头忙不过来。可没想到两三个月的小丫头对学校的生活适应得很快。有老师到办公室里来与尤晓莺商量事情的时候,彦彦也不哭不闹,就安分地待在妈妈为她准备的婴儿床里啃手指。看着文文静静的小丫头,也不怕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成为了学校里的小万人迷,无论是上了年纪的老教师,还是新招进学校年轻姑娘,都喜欢在有空的时候逗一逗、抱一抱,尤晓莺突然有什么急事要离开,也会有人愿意帮忙照看。
孩子的长大仿佛就是一转眼的事情,一天一个模样。彦彦过了五个月,开始长牙齿了,尤晓莺就开始有意识地给她喂辅食。满一岁的时候,小丫头已经学会了走路,虽然咬字不清,也会说几个简单的词组了。小丫头自从学会了走路,就不喜欢大人抱了,一有机会就迈着她那双小胖腿,跌跌撞撞地到处乱跑。
有次,尤晓莺出办公室的时候走得急忘记带上门了,一回去,吓得魂飞魄散,女儿不见了踪影。她发动了办公室的老师帮着去找,最后才发现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溜进了一年级的教室,自己还爬上了小凳子跟着一群大孩子一道听课。下课铃一响,尤晓莺进去奔进教室想将抱女儿出来,她还不乐意,死活不肯走。经此一役,小丫头成了学校老师打趣的对象,说她小小年纪就这样好学、有天分,以后说不准是个小书呆子。
尤晓莺把小丫头的糗事当成笑话回家讲给方远听。
方远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晓莺,你有没有想过把彦彦送进幼儿园里读书?”
尤晓莺在梳妆台上擦着冯露从省城寄给她的护肤品,漫不经心地答道,“你开什么玩笑,她还这么小呢。陶姜家的小子满了三岁才开始读小班呢!”
冯露如今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上个月在省城开了家美容院,兴冲冲地给尤晓莺寄了一堆高级化妆护肤品,美其名曰让她试用效果。其实以冯露的性格不太喜欢自己出面,劳心劳力地打理生意,但人总是会被寂寞逼疯的。陶姜的生意越做越大经常半个月的不见踪影,这几年冯露是习惯了围着丈夫儿子转的,可年初陶家的小一晨也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一下子儿子丈夫全不理她了,冯露心里空闹闹的,三天两头地打电话给尤晓莺大诉苦水。
尤晓莺也觉得她这是闲出来的富贵病,要治好只能自己找点事做。可即使是闺蜜,要问尤晓莺,冯露被陶姜娇养在家这些年会些什么、指望她能做些什么?尤晓莺凭着自己良心给出的答案是——冯露除了穿衣打扮会的真心不多。尤晓莺就在电话里劝冯露自己发挥所长,在这方面想想办法。没料到半个月之后,再一次接到冯露的来电,冯露还真在电话那头宣布自己要开家美容院。冯露在省城的交有圈子不大,,也多是丈夫与陶姜有生意来往的那些富家太太,她们和冯露一样整天讨论重点也是集中在穿衣打扮、珠宝首饰上,这些人也舍得大把大把地撒钱。所以,在陶姜的支持,冯露决定开家针对女性的美容院,在女人身上赚钱。
“不能这样想,女孩子本就比男生懂事得早。你也不能一直彦彦把关在办公室里,应该让她与同龄的小朋友多接触。”方远考虑的并不是上幼儿园早不早的问题,关键是不能约束女儿的天性发展。农村的孩子只要会走会跑了,就开始光着脚丫子漫山遍野地撒欢,不仅性格相对城里的孩子开朗些,身体也更健康。
尤晓莺也觉察到自己的疏漏,女儿自从出生的确缺乏与同龄人的接触。按说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爱哭爱闹的时候,彦彦却一直显得很沉静,甚至过分地懂事。这同她长时间待在办公室所接触到的人与事有很大的关联。但她还是有些犹豫,“彦彦这才一岁多,有幼儿园肯收吗?”
“明天我刚好有空,带着彦彦去试试不就知道了。”方远倒是信心满满。
彦彦的年纪偏小,县里的机关幼儿园只收三岁以上的学龄儿童。两夫妻走遍了大半个县城的公立、私立幼儿园,最终选中了一所离尤家较劲的一所私立幼儿园,学校的张园长尤母还认识。就这样,一岁零八个月的方彦正式入学,成了一名光荣的小班学童。
尤晓莺怕彦彦年纪小、话都说太不清楚在学校里会被大孩子欺负,对任课的王姓小幼师千般叮咛嘱咐,还从冯露给自己记得化妆品里匀出来一套送了过去。尤晓莺本满心以为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老师就是不能将心比心,也会念着家长的好处,对女儿上点心。
关于彦彦的接送问题,一般是尤晓莺负责的,遇上方远有空闲也会去接一两次。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明明是尤晓莺与女儿的相处时间更多,但彦彦却对方远更黏糊,只要爸爸能接送她一回呀,小丫头能高兴上一整天。最近建筑公司的几个大工程都在扫尾阶段了,方远有了时间,尤晓莺也乐得清闲,接女儿上下学的任务便交给了他。
这天,一进家门尤晓莺就感到屋子里的低气压。平时这个时间,满屋子都是彦彦咯咯地笑声,今天是怎么了,反常的安静。
坐在沙发上的小丫头,玩积木的兴趣都没了,怏怏不乐地将小脑袋埋在胸前。听见自己回来,连妈妈都不叫了。
“彦彦,怎么不高兴呀?”尤晓莺上前刚将自己的小宝贝搂近怀里,就眼尖地发现女儿的小脸蛋上有一道血愣子,整个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抬起女儿的小脑袋仔细观察,伤口不深,应该是手指甲划出来的,“方远,彦彦脸是怎么回事?”
方远从房间了走出来,手上拿着紫药水与医用棉签,“小孩子嘛,只是擦破点油皮,不要那么大惊小怪的。
尤晓莺抱起女儿,坐在电话边,“不行,我要给张园长打电话好好说说,她不给我一个解释,我明天上幼儿园找老师理论去!”女孩子的脸蛋可不是什么小事,万一真破了相谁负责?
“我们先不急着打电话。”方远上前按住尤晓莺的手,又揉了揉女儿低着的小脑袋,“你最好自己先问彦彦,事情的经过再说。”
彦彦上了几个月幼儿班,别的没学会,但已经能清楚地表述自己的意思了。此时,小丫头满脸委屈地告状,“妈妈,赵小迪是个大坏蛋!他把干妈送给我的洋娃娃弄坏了。”
听着那软糯糯的小嗓音,尤晓莺心头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其实方远说的也在理,这都是小孩间的摩擦,自己也不用打上门去兴师动众的。“彦彦,那你老实回答妈妈,你不是答应过妈妈,不把洋娃娃带到学校去吗?还有呀,你和赵晓迪,谁先动的手哇?”
小丫头没答话,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方远的方向。不用说再多问,尤晓莺也知道了是谁先动的手了。
“还是我来说吧!”方远心一软,从尤晓莺怀里把女儿接过去放在膝盖上,“我下午去接彦彦的时候,小王老师都把经过给我说了。”
方远大致讲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彦彦偷偷把冯露送给她的芭比娃娃带到了幼儿园去玩,小伙伴可眼馋了。那个叫赵晓迪的小男孩借过去玩了一阵,到放学的时候却不还给她了。小姑娘可是个急脾气,东西是我的你凭什么不还给我呀!你不还,我可就动手抢了,与小男孩扭打在了一起。彦彦本来就比班里的小朋友小一岁多,个子也比人矮半个头。这小丫头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见力气比不过,一气之下跳起来咬住了赵晓迪的耳朵,死不松口,都咬出血了;赵晓迪吃痛就反手挠了她一下。真论起伤势来,彦彦可比赵晓迪轻多了。方远去接孩子还特地跟赵晓迪的奶奶道了歉,跟着把小男孩送去了卫生所。
尤晓莺一面给女儿呼呼,一面给她伤口上消毒。
方远还在那洋洋自得,“我们彦彦可是好像的,半点亏都没吃到。”
彦彦要是男孩子,摔摔打打也是平常事,他就是在泥地里打滚,尤晓莺也不心疼。可女孩能一样吗?女孩子还是文文静静的当个小淑女比较好!尤晓莺是气不打一处来,方远这个“女儿奴”就会惯孩子。当天晚上,尤晓莺关上门将这对不靠谱的父女狠狠地教育了一顿。
尤晓莺是深觉女儿跟着方远,性子都变野了,打定主意势要将女儿的性格拧回来。刚好二嫂曾丽母亲是安中的美术老师,往上数更是家学渊源的国画名家,她这两年在休息天,开了个美术兴趣班。
尤晓莺决定等彦彦能握稳了笔,就送她去学国画,磨磨性子……可事情好像并没她想象的那样容易!
☆、第8章 .17
最近尤晓莺遇上点烦心事。平时要有什么烦心事的话,她多半也就找方远商量了。可这件事却不好轻易对方远开口,因为事情的根源落在他父母身上。
这两年,虽然方家对彦彦也挺上心的,每逢赶集也会来尤家坐一会儿、看看小孙女。可方母的话里话外透露的那个意味还是遗憾没抱上大孙子,有时一坐下张口闭口的就是村头的哪家又添了个大胖小子,谁谁家的小子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现在城里计划生育管得严,家家都是独生子女,方大志两夫妻也歇了让大儿子这边再生一个的心思。他们的态度也逐渐摆在明面上了,打虎亲兄弟,希望大儿子出息了,能帮衬亲弟弟一把。老两口如今对小儿子是越发的纵容了,年初回方家过年时,公公更是在团年饭桌上放出话来,方远这个儿子他是指望不上了,就盼着小儿子方航能为方家传下香火,他同方母年纪大了,以后不用大儿子操心,有小儿子为他们养老送终。
反正,按老人家的意愿他们今后是想要跟着小儿子了。方远与尤晓莺也表示理解与尊重,说真的就是方大志夫妻把方家那点家当都留给方航,他们也不在乎。至于方茹、方芸两个妹妹是什么态度,方大志都不说,尤晓莺两人更不好提了。不管父母是什么态度,方远不是那种对父母撒手不管的人,照样尽心尽力地对待父母弟妹,每次出差带回来的土特产,尤家父母这边有什么,自己父母也是同等的对待。
公婆不要自己赡养,换一个当媳妇的恐怕早就在心里乐开了花。尤晓莺却隐隐预感,这并不意味着她与方远肩上的担子会多轻松,相反等于在担子上多加了一个人的重量,方家千娇百宠的小儿子不会少拖后腿。
这不,方母特意地避开方远,亲自找到尤晓莺上班的学校来了!
方母会找上尤晓莺求助的事也真心不多。数来数去,只可能为了三个人,三个她这辈子最在乎的男人。丈夫方大志,大儿子方远,但前面这两位都不是爱惹麻烦缠身的人。那唯一的人选,只有她放在心尖尖上护着的幺儿——方航!
都说歹竹出好笋,方大志两口子生了四个子女,两男两女,基因都还不错。大儿子方远是x大的高材生,开了建筑公司自己当老板,小轿车开着;大女儿方茹正经本科师范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邻市中学当了老师;二女儿也考上了省内的重点中专。方家,这个赵家村出了名的穷草窝一下飞出了三只金凤凰!
相比之下,方家夫妻的眼珠珠——小儿子方航就泯然众人一般,虽然还算聪明机灵,却始终在读书上没有那个天分。方航自从被抓住逃课在混棋牌室后,方大志是骂也骂了,半点作用都没有,他倒是想打,可不仅自己没有那个狠心,旁边还有方母哭天喊地地拦着挡着,怎么也打不下手。方航跟着街面上的小瘪三称兄道弟,那里还有心思在学习上,在学校是老师头疼的对象,成绩也是越读越差,经常考了零蛋回家给方大志下酒。
去年初中毕业不出意料地,方航没考上高中,那稀烂的成绩,就算方家舍得花着高价,学校看在钱的面子上收了进去,也只是在高中里混日子罢了。
为了小儿子今后的前途,方大志特地召方远回了趟老家商量对策。农村孩子读不好书,一般就两条路可走。一是,回家种地,与父辈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地道农民;二是,跟着同村的人一起去沿海地区外出打工。方航被父母溺爱,第一条路是走不通的,他那双手娇嫩得下地挥半天的锄头,都是能打满血泡;至于外出务工,老两口更是舍不得了。
方大志口中说是商量对策,其实就是不甘心小儿子成了农民,试探着大儿子再扶持弟弟一段。要么,出钱资助他读完高中;再不然,你与儿媳妇,不是一个开建筑公司,一个办学校嘛,帮着安排一个工作也不难。
方远听着双眉紧锁,万幸尤晓莺这次没跟回来,他一个人也能做决断——不同意!父母口生生指望着小儿子养老,都快把方航养成米虫了!他没见过像方航那样不争气、烂泥扶不上墙的孩子。明明全家人聚在一起为他的前途担忧灼心的,他自己却完全像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吃吃睡睡,一觉醒来就大咧咧地向方母伸手要钱,说是早与朋友约定出去玩了。方远离得近,都能闻到从他呼吸间的满口烟臭味了。不用猜,他所谓的的玩,就是跟着那群狐朋狗友泡棋牌室、游戏厅一类的地方,花着父母的血汗钱瞎霍霍,打牌抽烟喝酒。
方远忍不住出言教育了弟弟几句,话才说了半截,方母就鸡妈妈护崽似的维护上了。方航仗着有父母的撑腰,那理直气壮、洋洋得意的嘴脸,着实让人怒火中烧。方远一贯的涵养也没绷住,当着父母的面就将弟弟拉进里屋关上门收拾了一顿。
自此之后,方航就落下了一个见着大哥就拔腿想跑的毛病。
方远对父母摆事实讲道理,一夜恳谈。方航是什么德行,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他初中毕业的学历,除了体力活,建筑公司与学校里确实没什么工作合适他。方远与父母商量后,决定送方航回学校再复读一年,方航人也不笨,努把力考普高还是有希望的。
被大哥一顿收拾后,他发现大哥变了脸就是父母也帮不了自己后,方航的确老实了一阵,重拾书本乖乖地回学校复读。可方远自己一堆事情,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他,没多久又故态萌发了。方远偶尔关心起弟弟的学业,方母还学会在他面前帮小儿子打马虎眼了。
如今,又是一年过去了,方航今年中考还是名落孙山。
方远虽然恨弟弟不争气,但人一冷静下来,还是支持他继续复读。方航刚满十六岁,年纪也不大,再复读一年也耽误得起。
可方航不愿意再复读了,他嫌连续留级丢人。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毛头小子雄心勃勃地想出去闯一番。不知道是谁出的点子,方航动了这方面的心思,想要办一个职高的毕业证,去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城市深圳闯荡!
九十年代想考大学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难,非常难!最好找工作的是中专,其次职高,最后才是高中生。一般的职高生除了高中的基本课程,还会学习相应的专业知识。沿海一些处于发展阶段的大中型企业急需技术人才,职高生特别吃香。安县就有一所职业技术学校,每年都会面向社会输送一批职业技术人才。
这个年代只要肯花钱、有门路,办一个拿在人前都查不出真伪的假证并不难,关键是有门路。方航显然是做过一番功课的,自己的嫂子——尤晓莺,就能搭上这样一条路子!
他在家里哭闹撒泼,方母拿他没办法。这才有了前面方母找上尤晓莺帮忙的那一幕!
尤晓莺一直认为方母还算是位通情达理的婆婆,可见到了她在自己的面前为了小儿子的事情嘴上絮絮叨叨,不住抹眼泪,才明白她的明事理也分事情与对象。
尤晓莺的二嫂曾丽,恰好就是安县职中的老师,托她想想办法,办个毕业证是行得通的。一想到二嫂,尤晓莺忆起了她在方母刚到家里照顾自己那会儿善意提醒过自己,婆婆侍候怀孕坐月子前后近一年,那可是实打实的恩情。现在婆婆有点事求上门找自己帮忙,自己能推脱得了吗?这事不管办不办的了,自己都必须答应!
但让尤晓莺顾虑的是办个假证不难,难得是如何过方远那关。方母把这件事交付给自己,同时还叮嘱毕业证办下来之前绝不能告诉方远。方远会是什么反应,方母清楚,尤晓莺自己也能揣摩出一二。
有的时候,方远的所作所为明明是为了家人好,但他的父母亲人未必理解这份良苦用心。他下狠手教训弟弟,盼着他懂事出息,父母却不见得会领情,不然方母也不会帮着方航遮掩了。
尤晓莺是既心疼他的费力不讨好,又拿自己的公婆没办法。凭“孝”这一个字,压下来他们也只能事事顺着长辈的意。索性,将方航这个糟心的弟弟送出去,只要在外面吃点苦头他才能识好歹。方远也能少为方航的事情操心,他们一家三口过几天安生日子。
事情托给二嫂办很顺利,县职中每年本就有招生缺口,除了改了就读时间,方航的职中毕业证全是走的正规程序。尤晓莺也是花了大代价的,她托关系将方航的学籍调去职中注册,把三年的学费全给交齐了,才换回来这一张薄薄的纸。
果然,方航的毕业证一到手,方母是欢天喜地回家了。
尤晓莺刚松了口气,一颗心又马上提了起来。她还有一件事情没完成,虽然事已成定局,她还是应该给方远说一声。方远是一心为了家人,她不想等全世界都知道方航的决定,他却最后一个才知道,不然,这太悲哀了!
当夜,尤晓莺敲响了父母卧室的房门,一直待到将彦彦哄睡着,交给尤母照顾。这才安心地上楼,深吸了一口气才推开房门……
☆、第8章 .18
与想象中的狂风暴雨不同,在尤晓莺的整个叙述过程中方远的情绪表现得相当克制,如同一片沉静的深湖一般,一颗小石子投下的瞬间引起轻微的波澜后,又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尤晓莺却没有感到半点轻松,她宁愿方远与自己针锋相对,厉声地斥责自己办方航办假证的种种不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冲着她发泄出来。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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