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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相为谋 第78节

    “要是陆宛师兄在就好了。”
    青年不怎么说话,不过小义也不在意他是否回话,还是喜欢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师父常常夸他耐得住性子,手稳。”
    “是么。”
    没想到能得到回应,小义的手一抖,银针被他带出来,青年背后多了一个血点。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青年一眼,见青年依旧闭目养神,便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针重新点进青年的皮肉中,道:“陆宛师兄总是被夸,就连大师兄都很少骂他。”
    “我们的大师兄你知道吗,大伙都在背地里叫他活阎王。”
    “也不知道陆宛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不在,谷中连个能当家的人都没有。公子,你去过京都吗,听说两位师兄被召回京了,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义嘴上说个不停,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不一会儿便在青年背上扎满了银针。
    最开始扎上的一排针,针尖的位置已经开始变色。不过半个时辰,青年背上的银针便尽数变色,尤其是针尖的位置。小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银针的颜色深浅与前几日并无不同,当即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公子,我要拔针了。”
    青年并未应声,小义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动作麻利地替他除掉了身上的银针。
    收拾好药箱从房中出来,等在外面的闻人语笑眯眯道:“小义,辛苦你为我家公子治病了。”
    “不敢当,”小义一手提着药箱,另一只手连忙摆了摆:“师父常说,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闻人语闻言一笑,仍旧是道了谢,随后才推门进去。
    房中药苦味浓郁,其中掺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蝶谷,她自然不能直接称呼江雪澜为教主,闻人语将房门关好,走到床前细细打量着江雪澜的脸色:“公子,可有感觉好一些?”
    比起刚来蝶谷的时候,江雪澜的脸色更加难看,唇色也一日淡过一日。
    江雪澜睁开眼,淡淡地看了闻人语一眼,“不运功的时候,自然会好一些。”
    只是每当他试图调动内息,便会气血翻涌,严重时甚至会眼前发黑,短时间内不能视物。
    他若是用不了武功,便与普通人无异,毒药一日不解,体质甚至比起普通人还要差一截。
    闻人语面色一黯,“眼下只能留在蝶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大不了,我回一趟京都就是。”
    若是连蝶谷的人都拿江雪澜体内的毒药没有法子,那她只能杀回那该死的宦官府中,逼他交出解药。
    只可惜那人身边高手如云,单凭她自己,想要杀回去似乎有些不自量力。
    “无妨。”
    江雪澜像是疲惫极了,缓缓闭上双眼,有些嘲弄道:“算算日子,他们也该自己找上门来了。”
    第78章 别有用心
    赵午坐在桌后处理事务,看到手下递上来的情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教主离教多日未归,教中事务暂由赵午和各位长老共同定夺,薛长老自然蠢蠢欲动。
    闻人语虽莽撞,却不傻,她传回来的书信语焉不详,只说她与教主出了些变故,赵午实在想不出来,究竟是何等变故将江雪澜困在蝶谷。如今也不知教主那边的情况如何,要他来说,教主这次的举动,的确有些妄为。
    表面上,各大派与千机教互不相干,若是江雪澜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六大派第一个坐不住。
    当年江雪澜登上教主之位时便闹得风风雨雨,江雪澜弑师夺位,六派蠢蠢欲动,还有薛长老在身后虎视眈眈,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坐稳教主的位子。
    赵午望着面前的纸张看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将情报收好,推开房门走到外面,负手凝望着夜色。
    不远处悬着的旗幡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为夜色增添了几分肃穆。
    过了好半晌,赵午忽然开口,“林巳,陆公子他们一行上山,想必惊动了薛长老,你派人盯紧薛长老,看看他有什么异动。”
    一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从暗处走出来,拱手听命,后退着离开。
    陆宛沐浴完,将散落在胸前的湿发全部拨到肩后,回到桌前倒了杯冷茶,眉眼被烛火染上几分暖色。
    本以为此次来千机教能见到江雪澜,没想到他并不在教中。时隔多日回到千机教,陆宛发现自己并不怨恨江雪澜,甚至在心中暗暗期待着与他再见一面。
    那日在房中,晏时和掐住他脖子时说得并不错,若是他不愿意,江雪澜又怎能碰的了他。
    他当时那么坚决地想要离开千机教,不过是着急与江雪澜撇开关系,不,应当说是与魔教脱离关系。
    倘若他留在教中与江雪澜继续纠葛,世人只会道他鬼迷心窍,无可救药。
    他虽涉世未深,却也知道,一盆清水若是染上黑墨,便再也不干净了。
    将冷茶递到嘴边慢慢喝了一口,陆宛刚准备擦干头发到床榻上休息,忽然听到头顶瓦块响动。
    那动静一闪而过,凝神静听时又不见了,似乎方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陆宛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茶盏,未曾察觉般从木椅上起身,吹灭烛火,借着月光坐回到床边。
    他望着门窗的方向,只有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映出窗棱的花纹的形状,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影子。
    即便如此,陆宛还是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布包,小心地取出两枚银针藏于袖口之下。
    这里毕竟是魔教,邪魔歪道混杂之地,不似武当那般安全,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武当弟子素来以仁义心肠为世人所称赞,千机教虽人人喊打,但是经过此前一段时间的相处,陆宛发现里面有不少人也是像小均和他爷爷一般,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投靠千机教。
    还有许多下人都是普通人家的儿女,为了讨口饭吃被家人卖到这里来。
    看守陆宛住所的护卫说,自从新教主上任,只要是自愿加入教中的人,无论老弱病残,教中照单全收,只要能做事,都有一口饭吃。
    这里并不像外面传闻那般可怕,陆宛也是慢慢在护卫和下人的口中了解到,江雪澜御下极严,虽心狠手辣了些,但也……有好的一面。
    陆宛曾因他不念旧情,在峨眉山下的破庙前打伤程轩师兄埋怨他,可他到底是留了程轩一命。
    他还收留了小均和老前辈,小均口中也从未说过半句他的不好。
    他到底不是坏到无可救药,他害人,可他也救过人,对小均来说,他应该算是好人罢,可对武功尽废的白依依来说,他又是十足的恶人。
    是非善恶,陆宛一时间竟也分不清了。
    第二日,陆宛起得晚了些,在荆州时他吃过具行云的亏,昨夜房顶的瓦声始终让他心存芥蒂,便一直紧绷着不肯睡下。
    后来实在撑不住了,他才倚在床头小憩了一会儿,睡得也并不安稳,眠浅多梦,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陆宛白日想了些什么,梦中竟见到姬慕容七窍流血,隔着老远冲他伸手,叫他切莫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快快抽身,往后不要与江雪澜再有任何瓜葛。
    醒来以后天色已经大亮,小均和江离在外面的院子里丢石子玩。
    江离虽骄纵,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了小均送来的糖葫芦,很快便与他握手言和。
    小均将一粒石子丢到壶外,嘴里说着:“我下次回来还给你带糖葫芦。”
    下次?江离闻言看了他一眼,“你还会回来吗?”
    “自然!”
    小均说:“我爷爷说他年纪大,受不了路途颠簸,以后就留在教中了,我要回来看我爷爷,自然要回来。”
    跟着晏时和还有陆宛离开时,他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在武当找到了他的爹爹。
    小均说:“你见到我爹了吗?”
    江离点点头,他有些不放心地说:“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最好可以带着陆宛哥哥一起回来。
    小均伸出小指与他拉钩,江离把自己的小指勾上去,又说:“也许等我长大了,可以像父亲一样,去外面找你们。”
    “江教主很了不起,”小均说:“我们都样成为他那样的人。”
    陆宛:“……”
    他推开房门走出来,外衫仍是昨日那件,只是里衣换了套素白的长衣,腰身被衣带勾勒的盈盈一握,瞧着十分文弱。
    若不是小均同他一起下山时曾见过他与人打斗的模样,也不会知道陆宛并不像看上去这般弱不经风。
    “陆宛哥哥!”
    江离本就是来找陆宛的,见他醒了,连忙丢下手里的石子扑到陆宛怀里。
    陆宛伸手接着他,看了小均一眼,眼中有几分无奈。
    方才他在房中听到小均与江离的对话,听到小均说到以后要变成江雪澜那样的人,心中有几分无奈,亦有几分忍俊不禁。
    昨日小均跟着护卫上山,有他在,老前辈到底是没有让成峰继续跪在外面。
    不过他也没有答应与小均一起离开,他推说自己年纪大了走不开,更何况外面还有他的仇家,仇家不认得小均,却是认得他的。
    诸多原因,随便拿一条出来便能哄住小均。
    然而陆宛等人却明白,小均的爷爷不愿意走,其实是心中并未原谅成峰,也始终不愿回到蝶谷去。
    小均终究是要回到蝶谷的,陆宛本就没有期望小均可以说服前辈一起离开,只是这样一来,小均与千机教的羁绊就再也扯不开了。
    赵午知道江雪澜现今在蝶谷,不过并没有声张,他表面安排人手护送陆宛等人回蝶谷,实际是派了两个心腹出来,跟到蝶谷看看教主与闻人语究竟是怎么回事。
    “路途遥远,这二人也可帮你们驾车。陆公子放心,等你们安全到达蝶谷,他们自然会离开,不会暴露身份节外生枝。”
    “赵护法误会了,我不是担心他们暴露身份,只是……”陆宛不知赵午此举别有用心,他只是不愿给人添麻烦。
    赵午非要这二人护送陆宛回去,陆宛嘴笨,实在推脱不过,最终还是默许了赵午的好意。
    见了小均的爷爷,成峰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回程的路上话多了起来,与赵午的两个手下交谈甚欢。
    他辜负小均的母亲之前,也算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侠客,见识自然广泛。
    那两位手下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很快与成峰父子打成一片。
    唯有陆宛还像往常一样安静,除去在外面驾车的时间,其余时间便安安静静地窝在车厢里看书。
    京都。
    天气渐凉,庭中落叶时扫时新。
    京中一处大宅中戒备森严,这处宅子十分古朴,入门便见得一股典雅之气,只是宅中上下皆噤若寒蝉,下人脚步匆匆,无人欣赏院中美景。
    外房烧着木炭,内间极为暖和。坐于太师椅上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衫,苍白的指尖挑着几颗米粒,喂给笼中的小雀儿。
    此人面白无须,气质极为阴柔,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矫揉造作之姿。
    在他下首的位置也坐了一个青年,那青年气质卓然,手边放着药箱,笑容和煦,正是前不久被家里人召回京都的晏时和。
    雀儿啄食完米粒,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摆摆手,一旁提着鸟笼的下人提着鸟笼退下,又有另一个下人带着湿布上前为他净手。
    擦掉手上的米渣,那人靠在太师椅上,转着拇指上的扳指,笑吟吟地望着晏时和。
    “你们都下去吧,咱家要与晏家的小娃娃叙叙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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