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不行吗?
钟离眸中掠过一道笑影,他眼帘抬起,对上那人的视线。
两道目光,锐利如刀。
一刹那,那人明了,钟离不会放他走。
男人闭了闭眼,而后缓缓张开,脸上没什么表情,无悲无喜,沉声问道:
“如此,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注视着钟离,目光带着审视。
“当年的你……可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两人立在山巅上,隔着几步的距离,枪尖流淌着锋锐的毫光,钟离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男人苍白的面容,忽然笑了一下。
金光盛放的枪尖后,是钟离温柔依旧的低语:
“她会难过,我舍不得。”
……
高山巍峨,林木丛深。
天高云淡,玉轮倾垂皎白月华,浅淡的银光普一靠近天衡山巅,便如冰雪消融,化进金色的土壤。
石潭清澈见底,夜风将水面捏出无数褶皱,大小不一的黑色石块铺在潭底。
石潭四周,立着十数根巨大的岩脊,无数金色的符文明明灭灭,此起彼伏,好似立起一扇扇名家留迹的画屏。
画屏外,夜风低语,鸟雀啾鸣;画屏内,山石肃然,潭水冷寒。
一般无二的金色肆意漫流,两道玄色身影交错,一道明亮的金芒缠上另一道,将周围的黑暗都吞噬殆尽。
石潭掀起巨大的水浪,水珠腾升,破碎,飞溅,在水面砸出无数大大小小的涟漪。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
“到此为止。”
一人率先收势,金色的岩枪化作无数荧虫般的光点,扑朔朔散开,如一场金色的雨,微微映亮那人略显潮湿的额发。
钟离亦收枪。
那人沉默片刻,抬手笼起因激战垂落身前的长发。
“你在帮我,为何?”
钟离先前所言,分明发自肺腑——他是真的不愿他去见她。
可如此激战,促进了神魂相融,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此矛盾,这不像他。
钟离一双沉金的眸子看着他,好似方才只是出门散散心,神情很平静,闻言只是摇了摇头。
“……”男人微微蹙眉“这是何意?”
钟离神情依旧平静。
“抱歉,方才所言或致误解。”钟离毫无歉意地致歉,“我在此等候,非是为阻挠,只是为提醒阁下一件事——莽撞行入未知的河流,或许会使前路更加坎坷。”
“……”
譬如他今日心绪混乱,强行动用她赠予的权柄追寻而来,反而被眼前人拖慢了脚步。
钟离抬手,压平微乱的衣襟,温和有礼道:
“望阁下能记得今日的教训,以后莫要再犯。”
男人又沉默片刻,才缓过神,淡淡道:
“你并未回答我,为何这么做?”
阿离所言甚是精辟——他很麻烦。
“我亦并非为助你而来。”钟离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道:“我只是不愿替他人再做决定。”
天劫之战时,他替她做出过选择,那个选择绝算不上正确。
钟离抬眸,看一眼那人。
“无论是阿离,还是你。”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即使你并非为见她一面而来……即使你不能接受她的离开,我也不能替你做任何决定。”
他轻轻扯了下嘴角。
“我没有为难自己的嗜好,亦无心干涉你的选择,留你片刻,不过是不希望辜负阿离的苦心——这是第二个教训。”
钟离神情严肃地看向他。
“不要以过于珍贵的事物入局,若今日因时空倒乱而致使神魂有损,你待如何?”
他冷静地指出:
“她为你补好神魂,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自己的。”
男人默然,脸上一瞬间掠过一点被刺痛的神情。
不错,钟离心想,阿离的原话还是有如此杀伤力。
只是这点波动转瞬即逝,不过半息后,男人蹙眉,目光落在钟离身上。
“阿离便是如此指责你的?”
“……”
岩神的确麻烦。
钟离下了定论。
魔神战争时期的摩拉克斯更麻烦。
岩脊崩碎,符文隐没,金光消泯,无数黯淡黝黑的石块滚落潭水之中。
晶莹的潭水包裹住它们。
月光如片羽,在两张极为相似的俊逸面容上流淌。
他们无法相互欺骗,亦并无区别。
钟离心想。
他很难比他好到哪里去。
男人高大挺直的身影靠近,飞扬的玄青色衣袖慢慢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他全然不在意地瞥一眼逐渐消退的衣摆,几步走到钟离面前。
“你做了什么使她这么生气的事?”他一摆衣袖,神情自若道:“辞别之时未至,不知阁下可愿同我小叙一番?”
钟离温和地笑一笑,侧身道:
“请。”
第119章 地中之盐
……
盛夏将至,天亮的很早,朝晖刚落在却砂木树冠繁茂的枝叶上时,正值两人间最后一盏清茶。
钟离端坐在石桌前,浅淡的晨曦落在他挺拔的脊背上,发尾的的夜露折射出斑斓的虹彩。
对案之人与钟离一般无二,只是身形如几经濯洗的砚台,浅淡的影子几乎融化在渐起的天光中,几乎看不见了。
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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