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很多人也正常，梅纳德阁下。”
    常希一只是耸耸肩：“这里可是一座活火山。”
    是的，他们就在一座活火山的下方。
    这里是西西里岛的埃特纳火山。它周围是曾经一度十分辉煌的卡塔尼亚城，曾被喷发的埃特纳火山十数次淹没，却也十数次重建。这里是灰烬之城，也是重生之城，人们笃信这座城市有在火中重生的不死鸟保护。
    直到前不久，虫族入侵。
    虫族的基地一般都会选择在靠近火山或是海底火山的位置。因为它们需要大量的能量才能繁衍生息……而过于靠近火山的城市，则都被命令强制迁徙到安全的地方了。
    唯有加大战略纵深，才能更好的布置静态防御工事。
    毕竟虫族是有掘进者这种能从地下挖掘隧道的工兵存在的。如果人类的城市离虫族的聚集点太近，完全可能会被掘进者带着小股部队偷家。哪怕只是普通的扰袭，也会对平民造成巨大的威胁。
    因此在火山附近的很大一片范围内，都已经变成了农场——毕竟虫族唯独对植物不感兴趣，他们只对泥土、矿物和鲜活的、有生命力的动物有兴趣，也不用担心它们会为了食物突袭农场。
    而在这些武装农场中，则会立起数量极多的静态防御工事。一些退役的老兵能有资格以极其低廉的价格购买这些土地——具体来说，同样面积的农场，边境农场的土地价格最多也不到六分之一。这一方面是给老兵的福利，同时也是让这些训练有素的老兵能管理、监视边境。
    虫族不是每一次攻击都是铺天盖地的虫海。更多的则是十几只、二三十只程度的小股部队……它们可能连手持冲锋枪的民兵组织都打不过。为了这些零星的虫子，派遣任何形式的武装力量都是一种浪费。但完全不管的话，又会对周围的货运和交通带来危险。
    而这些边境农场主，所负责的就是拦截小股部队、并在当大军袭击时及时发出警报。最晚半个小时内，第一波支援部队就会抵达，一个小时内就能在农场内拉起驻军营地。
    这里，就是所谓的“前线”。依托于实现建立好的防御工事而展开的堡垒阵线。
    而再向前就是危险区了。一般来说，要先等仿生人士兵和全机械化部队抵达，才能试着向前推进。每次前往未知区域，都要先用火力覆盖一次、拆毁所有的树林和掩体，再对着空地打满冷冻弹，再步坦协同缓步向前探索——主力依旧是仿生人。
    至于火山地区，则是最危险的地带。几乎每一座火山都至少分布有三位以上的女皇和大量的生化防御工事。而且女皇可以快速的补给灵能。
    对抗在母巢内的女皇，需要三倍以上的幽灵特工才能保持压制。因为幽灵特工数量不多，只有在难以守备的地区才会进行这样的斩首行动……其他情况下，都是定时进行寒冰轰炸，由全机械化部队缓步向前推进。
    以埃特纳火山为例——如果按照正常发展，它的内部至少存在三位以上的女皇。但目前来看，这些虫子的数量似乎有些稀少……而且行动非常混乱。
    女皇一般采用的战术是一种变形的放风筝。
    即先进行一波覆盖性的远程打击，然后派上来一波近战部队送死。等远程部队向后撤离到安全位置之后，便将近战部队包裹在打击范围内、直接再来一波覆盖性打击。等这边试图向他们突袭、或是向后撤离突围的时候，就再派一波近战部队拦截过来，远程部队继续保持距离……无限循环。
    但梅纳德这边，却根本没有看到那些远程部队集结在一起。那些负责对抗导弹的“拦截者”，连同负责远程攻击的“喷吐者”和“切割者”，是直接混在近战部队里杀过来的。而能够有效抵抗贯穿性子弹和电弧步枪的“守护者”，则因为过于笨重迟缓而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简直就像是直接f2a上来一样。
    用游戏术语来说，这些虫子要么弱冰要么弱电，要么都弱：有矿物外壳的虫族有特殊的熔炉器官，一旦被冻住就会快速死亡，而无论是虫族还是人类、所有的灵能者都弱电或是弱激光——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四十二，灵能护盾最多只能偏斜弹道，肉体反应不过来的高能攻击，是完全无法用灵能拦截的。
    至于那些血肉组织组成躯体的普通虫族，反而是最容易击败的。它们的躯体强度甚至无法抵抗这个时代的步枪，只是一般的人类不知道它们的弱点不在胸口和头部而已。
    所以对抗没有女皇指挥的虫族时，只需要以机枪形成压制，用快速制冷武器点杀那些硬的不行的大块头，再用电弧步枪集火杀死那些特别危险的单位即可。
    只要弹药充足，没有人犯下太大的错误，阵地一旦建立就不可能被冲毁。
    所以这一座甚至连驻军都没有的荒废基地，光是靠着电弧力场和几台自瞄准机炮，就足以将这片没有女皇的虫族巢穴压制到如今。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女皇应该就是建立基地的人负责击杀的。
    但这里这么强的负能量……又是什么？
    梅纳德顿时犹豫了。
    常希一不是生命体，这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对梅纳德来说，这里简直就像是泄露的核电站对普通人的损害一样。他的灵能将会在里面开始燃烧、完全烧却的瞬间就是他身体开始快速衰老的时刻。
    梅纳德不确定，自己的灵能是否能在里面保护住他已经开始衰老的身体……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他的灵能完全耗竭、可能连复活都无法复活。
    ——然而，根据他们调查的结果，“芬布尔之冬”的真相可能就在里面。这是拯救一个文明、一个星球的必要之举。
    他是进，还是不进？
    “梅纳德阁下？”
    常希一再度呼唤他，催促他做决定：“你想好了吗？我们必须在虫子冲过来之前进入遗迹，才能打开防御力场。要么我们就赶紧退出去……我们没有被包围，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不。”
    梅纳德沉默了片刻，向常希一伸出手来。
    “把神血给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以防万一。”
    第84章 诸神之黄昏
    “咳……咳咳……”
    梅纳德靠在墙上咳嗽着，面色蜡黄、气若游丝。
    进入遗迹之后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的灵能就已经完全耗竭。如今他们停留在一处需要输入大量的灵能才能前进的机关前……但谁都知道，在这个环境内，输入灵能无异于失去生命。
    事实上，梅纳德体内的脏器已经开始大面积的出血，皮肤上烙出道道树枝纹路的斑驳紫痕。
    “咳咳……唔……”
    他用力的咳嗽着，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吐出了暗红色的血块。
    但他的左手却依然没有在那个银灰色的石板上松开。
    石板源源不断的抽取着他体内的灵能。青色的光辉亮起、向某处缓慢的蔓延着。
    而他咳出来的血也仿佛活过来了一样，落在地上便立刻凝结起来，像是果冻般哆嗦着、蹦跳着——这是被灵能腐蚀的征兆。
    【接到一条来自四——】
    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了来自四十二的通讯请求。
    这应当是四十二通过他留在自己体内的烙印，察觉到了他的生命垂危。前来询问具体情况。
    但梅纳德却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将其挂断。
    事实上，这已经是四十二给他打的第四个电话了。
    “……不跟他们那边说一声吗？”
    一旁的常希一有些担忧：“我感觉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梅纳德阁下。
    “要不你先出去休息一下？我在这里搜索就好，这些东西对我没有什么损伤。”
    “错了，你的损伤比我要大。”
    梅纳德只是固执的摇了摇头：“我的身体不太好，但我却还可以正常行动……
    “而你——你的左手已经动不了了吧。接下来恐怕就是其他的部位，一个一个都会瘫痪。”
    梅纳德的目光如受伤的头狼般深邃。
    这位年逾五十，却没有使用任何义体延续青春的富豪。如今已经一只脚埋入了坟墓之中。
    四面八方的灵能辐射，对他们的损伤比预计的要大很多。常希一左手手腕处的回路已然损毁。他现在的左手别说是射出武器了，甚至只能维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的右腿也开始变得僵硬。
    而梅纳德虽然还能正常行动，但看上去受到的伤比他只高不低。
    “还是跟那边说一下，向四十二请求支援吧。”
    常希一沉默了一会，再次劝道：“我们已经无法前进了……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援。抓几个灵能者罪犯过来，让他们喂饱这扇门。”
    “不，不能跟他们说……谁也不能说。”
    梅纳德深吸一口气，喉咙中像是咯着痰一样，声音也因此而变得潮湿而模糊：“他们还不知道……敌人根本就不是‘可知论’，而是‘不可知论’。你将这消息通知他们，只会害了他们。
    “如今，我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死亡……我们死去不可怕，因为他们会意识到不对，起来查探。于是就能得到我的日记，了解一切的真相。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们已经彻底的毁灭了祂的触手，而现在我们要应对的是一切的根源。是一个谜团——祂究竟从何而来，如何才能让祂离开？我们可以在这里得到解答。线索已经被我们彻底切断，如今只有我们能够得到解答——只有我们能拯救世界。”
    梅纳德低声说着，言语的逻辑开始混乱。他那干枯而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他们两个满世界的去寻找和“芬布尔之冬”相关的真相。效果也是很明显的……他们摧毁了那个人数不多的组织，调查到了“不可知论”的真相。
    但不知为何，他们却没有成功的阻止“芬布尔之冬”。
    “芬布尔之冬”的根本，来自一个名为“末日教派”的组织。
    最开始，他们名为“低语密会”。试图召唤某位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的、来自远古的、不可名状的外界存在，以此得到超越者的智性。
    但不知为何，仪式被什么力量扭曲了。
    他们没有呼唤来“低语者”，而是召唤来了“不可知论”——
    超过八成的成员瞬间爆炸，失去了所有的存在性，被人们所遗忘。这组织也因此而隐藏了起来。
    但有一些刚加入这个结社不久的新人，却崇拜于“不可知论”那远胜于“低语者”的伟力……从祂的身上得到了一部分投射。
    “不可知论”的分支概念——末日学说。
    以“芬布尔之冬”这一神话为模型、以他们能想象出的“冰河时期”为模板，源源不断的抽取来自不可知论的力量，以此重现这一“伟大的冬天”。
    芬布尔之冬原本持续的时间是一年，也就是冬天结束之后的三个季节。但因为现代文明的发展，连续一年的冬天根本无法摧毁这个文明……所以他们将其扩充为三年。也即是从1997年到2000年的这个周期。
    在“芬布尔之冬”开始的第一年，太阳将会失去热力，黑暗与寒风将会席卷整个世界，持续一年。
    而在“芬布尔之冬”开始的第二年，世界将会爆发前所未有的可怕战争，兄弟父子都会互相残杀，一切旧有的律条、道德全部堕落崩坏，寒冷变得越发严重，太阳依旧没有升起。
    在“芬布尔之冬”的第三年，芬里尔之狼将会吞没太阳和月亮——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吞没太阳和月亮。地球将会脱离物质界的引力束缚，完全坠于止境之中。在跨越世界线的高温中，地面将蔓延起无法燃尽的火焰，大海沸腾蒸发，天空都被烧尽。
    直到光秃秃的、化为废土的地球完全落入止境之后——所有不被邪神“不可知论”保护的“恶人”都将被烈火烧尽。而被宽恕的人全部可以再度重生……以此在“恶”的废墟之上，重演新的文明。
    不需要太阳和月亮，光明与黑暗同时存在与天空之上的新世界。
    令人不寒而栗的灭世计划。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是有条理，有计划，有底牌的。而世人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所有知道这件事的，要么成为了他们的同类，要么已经被完全拆解了存在，被所有人所忘记。
    这群疯子几乎已经胜利了。
    ——但是，他们来了。
    梅纳德和常希一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杀死了全世界所有的末日教徒。区区六十余人的灭世组织。
    他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
    但他们不能回归。
    因为在所有人都死去之后……
    “芬布尔之冬”，依旧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