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压在头上,打他们不费什么功夫的。”
“申王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那就给他找点事情做。”这个,卫希夷也计划好了。
“怎么做?”
“他想让太子治水,就让他去嘛!咱们不管,先去唐地,等太子带人走了,咱们就干咱们的。完了我请你吃酒。”全忘了少年时要揍他一顿的誓言。
虞公涅吞吞吐吐地说:“你还没跟唐公商议呢。”
姜先的亲戚在天邑的人有点多,他到现在还没忙完。卫希夷脸上一红:“他回来了,我便同他讲。”
于是,计划便定了下来——先在天邑结盟,促成太子嘉率部治水。然后伪往唐国,待太子嘉出行,再回过头来,由虞公涅向诸伯宣战。打完了,分赃,吃卫希夷的喜酒。等太子嘉失败了,再来合力收拾残局。虞公涅因得了比自己预期更多的分配,心情极好,许诺:“只要是你们治水,我必鼎力相助,绝无二话。”
夏夫人嗔道:“等人齐了,再说这发誓的话,都该饿了吧?先用饭。”她心情也好,整治酒宴比往日更尽心,滋味也更好。待到姜先到来,便即开宴。
席上,由卫希夷向姜先说了与虞公涅这里的计划。姜先道:“如此,甚好。”他今天的收获也非常大,陈后回了娘家,还没有被陈侯送回来,已可觑见陈侯等人的立场。陈侯等人近年对申王也隐有不满,诸侯臣服申王,一则申国势大,畏其威势;二则申王勇威有为,追随他征伐可分得好处。如今因天灾,申国被削弱,而申王早在数年前,便被迫停止了征战。
不曾反叛不朝,一则女儿还嫁与申王,二则申王虽被削弱,依旧比陈国为强,没有盟友,不敢轻动,三则……不想做出头鸟。
好处也没了,威胁也缓了,如果有唐国这样的大国做盟友,陈后还回了娘家。
姜先一出面,陈侯一系便有了抉择。
祁叔玉笑道:“那便坐等他们通过消息了。”
姜先点点头,问道:“明日要如何?”
庚道:“帮太子嘉掌了治水的事。”哪怕他能做成,也要他失败,然后来收拾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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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忙碌的一天。其时申王并非日日召集群臣,多半是数日齐集群臣朝会一次,平日里便是与心腹等时常开些小会。前一日,大会不欢而散,第二日没有准备好,申王便索性没有再召集大会,而是召来了一些原本信得过的心腹。
放在以往,太叔玉必是在征召之列的,这一次,太叔玉没有被召见。相反,召见诸人,第一向申王表忠心,第二为太子嘉出主意,第三便要骂他“忘恩负义,辜负收留之恩”,而后听申王调遣,该如何行事。
即便己方,人也分数等,国力强的、忠心的、有能力的,是一等;国力弱的、摇摆不定的、能力一般的,又是一等。忠心的,不须太费力气便能结成同盟,国力强而摇摆不定的,则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无论是申王,还是姜先,双方都在不停地拉拢同盟。这期间,双方的盟友和支持者们也不断地往天邑汇聚,即便是姜先的根基在唐国,也号称要回唐国娶妻,先聚在一起,总是没有错的。兼之申王先前为太子嘉筹划之时,已下令诸侯齐集,天邑重新呈现出了数年未见的热闹景象,冠盖云集,人头攒动。
五日后,容濯携带长长的车队到了天邑。十日后,陈侯与陈后到了,二人到便拜访了屠维与女杼——在太叔府上——约定了婚姻之事。第十一日,夏伯诸子至,姬戏的兄长与姬无期的舅舅同时到来。第十二日,伯任至。
在此期间,申王却又做了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他亲至陈侯府上,想迎回陈后。陈侯也不客气,使长子回绝了申王:“接王命,老朽不敢耽搁,路上走得太急,老骨头颠散了。病得不轻,病榻前想多看看女儿。”
申王之本意,也不以为可以顺利迎回陈后,做做样子,以示“错不在我”而已。万一能够将人接回来,也是意外的收获。不出所料,陈后并不回来,申王自觉到了此时也没有什么好觉得遗憾的了。
紧接着,申王终于召见了太叔玉。
见面时,二人心中皆是感慨。申王心中,对夏伯等人之恼怒犹在太叔玉之上。夏伯与太叔玉结亲,还是申王与元后二人的主意,当时一段美满姻缘,却成了如今夏伯背离自己的源头。追根究底,还是夏伯不好!
有夏伯做陪衬,太叔玉便没有那么面目可憎了,还得了申王一个不变的座位。申王打破了沉默:“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十五岁。”
“是,”太叔玉眼中也有淡淡的怀念,“那时候,长兄还在。”
申王下面想说什么,自己都嫌寡淡了。于人有恩这件事情,自己去追讨,便落下了下乘。太叔玉哥哥死了,不得不依附自己,否则自己也得不到这样的干将。如今羽翼丰满,有了新的盟友,与自己分开,也是人之常情。
殿中又是一阵的沉默。
这一次打破沉默的是太叔玉:“王,还请珍重。”
申王笑容微冷:“重不起来啦。”
“何妨退一步呢?”太叔玉做了最后的努力,能不起冲突,自然是最好的,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申王经营数十年,势力虽减,根基犹在。先前治水不成,今番不得不让太子上阵,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成算的。卫希夷与姜先在越地已有先例,即便不知内情,“疏浚”二字,便是无价之宝。王城中、申国内,总有能人,或可依此二字,有所收获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太叔玉又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想到这一点,万一让太子嘉做成此事,则……
必须要阻止!
申王一摆手:“你去吧。”
太叔玉一声轻叹,缓缓起身。申王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你以为唐公好过太子?”
太叔玉定定一站住,慢慢地说:“担心,疑惑而已。”
“担心的什么?又疑惑的时候?”
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说起了心里话,这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太叔玉。他又坐了起来:“王,太子真的会治水吗?”
申王可疑地沉了。
太叔玉续道:“这便是令人担心的地方了,怕被夺功而已。这一次是治水,下一次,又是什么呢?太子若有能力,早该做成此事。”有能力,你拿大头,别人什么话也不会说。没能力还要多占,当别人傻么?
申王捏了捏手指,低声问道:“还有呢?”
“我曾对夏伯说过,太子要与王一样才行,他必须是可以自己开拓,而不是走王为他铺好的路。”
【你还说过这话?!!!】此言乃是经夏夫人等辗转传给太子嘉的,并没有经过申王之耳。申王大有知己之感,却又惋惜:“怎么不早对我讲?”
太叔玉无奈地看看他,不说话。最该明白人已经知道了,至今没有成效,跟你说有什么用呢?“这样的道理,王难道看不出来吗?何须我多嘴呢?”
申王疲惫地道:“子不类父。”
“太子不错了,”太叔玉公平的说,“只是遇上了洪水而已。”
“是啊,只是遇上了洪水而已。”申王咬牙切齿,没再挽留太叔玉。不就是洪水吗?治倒了就是了!
太叔玉默默地行礼辞出,回望宫城,不由感慨——以后恐怕,不得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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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王觉得准备妥当了的时候,姜先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两个月的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姜先盟友已结,还留在天邑,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只等申王定下治水之事,他便要佯回唐国了。
这一次的大朝会,出奇的和睦。申王主动定下了让太子嘉治水,且为他指派了数名帮手,皆是申国能臣,以及忠于申王之人——并没有姜先。姜先意外之余,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与警惕——这是要做什么?
自然是麻烦从哪里来,就从哪里解决掉。
凡事,想得太多的人总是会吃亏的,申王恢复了昔日的果断之后,反是姜先被晾在了一边。
摸摸鼻子,姜先硬着头皮提出了自己要回国成亲。申王笑吟吟地同意了,还许诺了许多礼物,也不提再接回陈后的事情。他这样,正中卫希夷下怀,卫希夷也是一个与他一样不喜欢“想得太多”的人。
太子嘉前脚出了天邑,卫希夷后脚便点起了兵马,与虞公涅等号称往唐国去吃喜酒的人汇合一处,才出天邑,便由虞公涅在旷野上打起了驱逐叛逆的大旗。
一场大战,便在申王的眼皮子底下开始了。
☆、第119章 虞公涅
老虞王家,原是一笔糊涂账。细算起来,他所有的儿子都算得上是受害人,人人都觉得自己委屈,谁也不认为自己的要求不对。老虞王留下的年长诸子都认为自己太冤!什么错也没有犯,莫名其妙便被废黜,还要被迫向幼弟低头!
一直以为他们都是理直气壮的,要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何况,天意不也让那个短命鬼完蛋了么?可见天道是在他们这一边的。他们更有一种底气,太叔玉得申王器重,申王却也没有将他们如何。可见人心是也是向着他们的。
论起武力来,太叔玉护着虞公涅,承了短命鬼留下来的城池人口,他们几个拧成一股绳,也没让太叔玉占了便宜去。提起太叔玉,都说这是一个能人,能人也不过如此!
更有趣的是虞公涅,这小子一看便不是个能做国君的样子,自己与太叔玉闹腾了十多年。真要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牵了太叔玉大部分的精力,大家的日子也没有现在这么舒坦。
十多年了,够虞公涅从三尺童子长成青年,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尤其近几年,祁叔玉自己似乎也放弃了,近来又新认了母亲,一心为弟弟妹妹打算。老虞王诸子、他们的母家、妻族,都松了一口气。只要祁叔玉不再计较,区区一个虞公涅,何足道哉?!
以前所瓜分之虞国旧土,可以安心收入囊中了!
万万没想到,晴天一道雷劈了下来——虞公涅要动手了?
一开始,大家都当这是个笑话来看的。说祁叔玉要动手,大家还重视一些。虞公涅?从小就不务正业,只知道与祁叔玉作对,祁叔玉没打死他,真是对他好得不能再好了!
然而,虞公涅真的动手了,不但自己来了,还纠结了祁、唐、夏、陈、越、息诸国。虞公涅坐镇中军,为他押镇的是太叔玉。吞了荆国的越国居左,息君为,唐公右居,带着他家的姻亲们。
自有申王以来,广袤的大地之上,这是第一次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而申国没有参与的。也就是说,自从申王称王,诸侯之间便只剩下小打小闹。大的,全是申王在干。
现在,未经申王允许,这些人居然敢动手?联系到天邑所发生的一切,被下了战书的人惊恐不已,却又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向申王求助。同时,又各自通信联系,以期组成联合,对抗虞公涅。
其时打仗,各纠盟友是常态,打完了,分一分战利品,合作愉快。没有人觉得邀人助拳是不光彩的事情。
既然是常态,便会被人捏住七寸。
出坏主意的,依旧是卫希夷。
如何交战,是战前讨论得最多的问题。按照中土的习惯,自然是先下战书,约好了地点,各自布阵,而后开战。胜者得到一切,败者俯首称臣、任人宰割。然而,六年的时光过去了,卫希夷在中山国扩张的过程中所用的一切手段,已经传遍诸国。诸侯们谴责她的同时,也各自警惕,同时暗中未尝没有“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
诈术,几乎成了她行军的一个招牌。与她对阵,再用此计,对方会不会已经有了防备,从而令诈术不成,反而损失了先遣细作?
祁叔玉久经战阵,提出的疑问最多。
不料卫希夷却说:“那时候手里人少,又想活,没办法。如今我们人多兵强势大,当然要堂堂正正的对阵啦!”
不是祁叔玉要把可爱的妹妹往坏里想,他总觉得妹子不是这样的人= =!带着怀疑的口气问:“那,你要怎么做?”
虞公涅自己不曾领过兵,只默默地听着,其余人等祁叔玉提出疑问,才猛然想起来——对哦!这是伯任麾下的悍将,怎么能将她想得无害呢?
唯有姜先,于一旁笑而不语,总觉得这个“堂堂正正”十分耳熟,仿佛对付荆伯的时候,也听过。
果不其然,卫希夷道:“虞公下战书吧,你才是主人,我们都是陪客呢。”
“咦?”虞公涅惊讶了,“就这么打了?地方呢?时辰呢?不要占卜吗?”
额,忘了,出兵之前,是要占卜来着。以往,卫希夷包办此事,吉与不吉,全是她说了算。如何占卜,也是她说了算,反正……女莹、姜先、庚、长辛等等等等诸人全都听她的,胡扯的也听。
卫希夷掩饰地一挥手:“那个以后再说!先说正事。”
不不不不,占卜才是正事!别的都不要紧,只要卜出大吉,大家就有底气了。卫希夷摸摸鼻子:“那我来吧。”
她对占卜等等的事情,并不上心。总以为既然神明定下了一切,还要人做什么?!无论是屠维对占卜的虔信,还是姜节对占卜的热爱都不能影响到她这一态度。甚至而至于,她还以为,若神明不可欺,为什么会有大祭司?
所以,占卜上造点假,她是一点也不介意的。不过,这样的想法,是不好拿出来讲的。她是耿直一点,不是傻。装模作样地在泛滥之后满是鱼鳖之地捉了只龟,杀了取甲,熟门熟路地炙考龟甲。与南方的占卜不同,南方占卜用龟甲,并不烤裂,北方则要烤出裂纹来。
这一次十分神奇,卫希夷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龟甲裂出了十分标准的纹路,那是风昊讲过的,大吉的征兆。卫希夷心道:真是有鬼了!
不管这鬼是谁,她都谢谢他!
“大吉”鼓舞了士气,无论是旧有的盟友,还是夏伯这样新加入的人,都极大地振奋了起来。夏伯斟酌着开口:“若是天邑派来了援军,要怎么打?”
卫希夷惊讶地说:“为什么天邑会派援军来?”
“即便太子治水带走了很多人,天邑也不会没有守军。况且,王还是王,他若派一介使者来,要为两家说和,听是不听呢?”夏伯心中,对申王还是有些忌惮的。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等他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呗,”卫希夷无所谓地冷笑,“他管别人家事做什么?手伸得也太长了吧?十余年间,他都没管过,现在想管,晚了!十余年来,哥哥都要忍受这些人出入天邑,申王是瞎的吗?要瞎,就接着瞎下去吧!”既然以前不曾将太叔玉当作自己人去爱护,现在想爱护别人?做梦哦!老子才不听他的呢!
夏伯震惊地看着她,那是一张充满朝气的脸,无所畏惧,说起申王,犹如土鸡瓦狗,不放在心上。夏伯自己,就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盟友,他绝不会与申王作对。【我真是老了啊!】
祁叔玉眼角直抽,他就知道,妹妹还是用诈了……所谓堂堂正正,是堂堂正正与对面决战,而不是堂堂正正等对面拉齐了人马。卫希夷的理由,固有强词夺理之处,祁叔玉却生不出反驳之心,他对家人的偏向,已经刻在了骨头里。
成狐笑道:“打仗的事情,你比我强,你说吧,怎么做。”
卫希夷道:“拦住往天邑的信使,这回咱们不耍诈。虞国的事情,自己人来做,要外人插的什么手?他们没有姻亲吗?各领姻亲相帮,不使申王插手虞国家务事。虞王旧事如何已如烟云,我等晚辈不便评说,然而一代王者,死后家国破碎,弄到要外人评断,未免太可悲。”
第1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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