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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且悠长,逢春无事极少离开府门,每日悉心照顾着一对儿女,待出了夏天后,两个小娃娃也差不多一岁半了,走路和说话都比之前进步许多。
姜筠瞅着日复一日长大的小儿女,心中愈发高兴喜爱,尤其是晏哥儿安静地偎在怀里,嫤姐儿调皮地在后背攀爬时,姜筠前心贴后背,都是圆满无憾的柔软。
入夏的这几个月来,逢春虽只回过娘家一次,却隔三差五派碧巧或者晴雪送东西回去,有的是孝敬家中长辈的,有的是给家里的侄儿侄女顽的,陶家三房尚未有孙辈,所以逢春的关怀对象,主要是曹氏的孙子孙女。
亲爹太不靠谱,嫡母用心险恶,逢春便向曹氏友爱的示好,若她以后遇到难处,希望曹氏看在自己待她孙辈好的面子上,略出手帮她一帮,当然,她但凡送小孩子的玩意儿,自也不会落下谦哥儿,她才不会给高氏说自己偏疼别房的侄儿侄女却不友爱自己亲兄弟的机会。
晴雪和碧巧每次去陶家后,回来时都会带一些新鲜八卦,比如,姚家下给逢兰的聘礼,多么体面壮观啊,把某次恰回娘家的逢瑶,看得眼珠子都气红了,又比如,逢谦如何骄矜不懂事,被陶老夫人很严厉的训斥了,逢谦心里一委屈一憋气,生生自己把自己气病了,高氏不敢非议婆婆的不是,只能委屈的哭给陶景看。
至于逢瑶在清平侯府的情形,两人自也没有落下,正如逢春所料,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逢瑶新婚的头些日子,因韩越放婚假在家,过得还算顺顺当当,然而,在韩越结束婚假再去上班之后,逢瑶的日子便暗无天日起来。
基本的晨昏定省,自然是不在话下,厉害的在别处。
韩二太太以新媳妇才进门不懂规矩为由,整日将逢瑶带在身边调|教,每日的调|教时间为,从逢瑶伺候完韩越穿衣洗漱吃早饭出门后开始,直到韩越或者韩二老爷其中一个下班回家,调|教时长暂无固定期限,得韩二太太单方面表示新媳妇合格了才算完。
逢瑶每日被□□的日常是,韩二太太坐着吃饭时,逢瑶得站着布菜,韩二太太净手洗面时,逢瑶得端盆递巾,韩二太太中午小睡片刻时,逢瑶得轻轻打扇,或者揉腿捶腿,若是逢瑶做得合乎规矩了,韩二太太倒也不说什么,倘若逢瑶态度有所敷衍,韩二太太就会阴阳怪气的挑刺。
如此高强度的体力调|教,让逢瑶心中苦不堪言,她也很想偷个懒儿,最好的名义就是照顾逸哥儿,然而,逸哥儿过了四岁之后,就慢慢开始启蒙学业了,逢瑶每日被使唤的时候,逸哥儿要么还在睡觉,要么在跟着先生读书习字,她想溜着离开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除韩二太太大摆婆婆的架子外,逢瑶的小姑子韩絮也没少挑剔逢瑶,这样的儿媳妇生涯,差点没把逢瑶逼疯,堪堪忍过头一个月之后,逢瑶就殷勤地往娘家跑,朝母亲高氏不住的哭诉抱怨,高氏好声好气地哄完劝完再支完招后,逢瑶便老老实实的回去了,可没过多久,逢瑶就又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被韩二太太当丫鬟使唤,是其中一大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韩越有时候也会去睡通房,这点让逢瑶特别不能忍,她心里有气,不免摆出主母的款儿,给老公的通房一顿排头吃,谁知韩二太太的训斥也随之而来,指责她不能容人。
逢瑶进门三个月,既没改善婆婆的印象,也没笼住夫婿的心,很明显的,要么是高氏支的招没用,要么是逢瑶没有认真贯彻执行。
逢春听罢逢瑶的近况之后,什么意见也没发表——意料之中的事儿,有什么好奇怪的,婆婆调|教新进门的儿媳妇,搁在古代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便是韩越也不好说什么,作为一个古代男人,韩越去睡老婆之外的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逢瑶因为这个去消遣老公的小老婆,善妒的帽子也确实跑不了。
以逢春的角度来观察,韩越其实是一个很正统的古代男人,他会给嫡妻该有的尊重和权利,却没有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的意识。
提起‘守身如玉’这个词,逢春不免想到现在的姜筠,他以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出了夏天,很快便是中秋佳节,嫤姐儿和晏哥儿自打出生后,还从来没有回过陶家,逢春思量着到底有些不妥,便和姜筠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中秋前几日,带两个孩子回一趟娘家,逢春也不特意提前打招呼,到了决定之日后,两人径直带着孩子和节礼去了。
到了陶家时,逢春得知陶景不在家,心里默爽了一把,她不特意提前告知,就是避免便宜老爹这日留在家里,让逢春更欣慰的是,高氏这日恰巧也不在,据说是寿昌老伯爷病得快不行了,高氏带着儿子回娘家看望老爹去了。
到了福安堂,陶老夫人搂着嫤姐儿和晏哥儿不住的笑,来了陌生地方,嫤姐儿该怎么活泼还怎么活泼,一会儿扭到逢春腿边兴奋的叫娘,一会儿又蹭去姜筠身边撒娇爹爹抱,满屋子都是嫤姐儿开朗的笑声,晏哥儿该咋淡定安静还咋淡定安静,待察觉到自己困了想睡时,便一步一步扭回逢春的身边,直往亲妈怀里倒头。
逢春抱着说睡就睡的漂亮儿子,放低了声音笑道:“这小懒东西,还是爱睡的很。”
姜筠听了这话大是不乐意,黝黑的眸子里浮起几丝薄嗔——若晏哥儿是小懒东西,那你就是大懒东西,被姜筠埋怨般瞪了几眼,逢春忙又接着道:“不过,晏哥儿乖巧懂事的很,不像他姐姐,整日爬桌上椅,跟只小野猴儿似的。”话音才落,又接到姜筠不悦的白眼一双——我闺女哪里像野猴子了!亏你还是亲娘呢,有这么说女儿的嘛。
逢春讪讪一笑,把儿子交给奶妈带去安置,嫤姐儿瞧见弟弟睡了,也跟着往隔间里跑,几个随侍的丫鬟婆子,忙哗啦啦的跟过去,眼珠子不错地盯着两个小主子,见状,陶老夫人笑道:“这小姐弟俩还挺相亲相爱。”
“两人天天一道吃、一道玩、一道睡,关系挺好的,晏哥儿特别爱看姐姐到处玩,嫤姐儿一会儿瞅不见弟弟,就叫嚷弟弟呢弟弟呢……”逢春一边说一边笑,“如今不管去哪儿,都得把两人带在一起。”
陶老夫人笑了笑,又道:“早知你今天带孩子回来,就叫你爹在家里待着了,也叫他喜欢喜欢。”
只提陶景,不提高氏,逢春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原没打算带他们的,是嫤姐儿眼尖,瞧着我和她爹要出门,抱着他爹的小腿一直不撒手,今天的天气又极是不错,这才临时决定带他们出来……因又给他们收拾了一下,还来晚了好些,瞅瞅这时辰,都快该吃午饭了。”
逢春早防着有此一问,是以早就想好借口了,至于信服度,她们爱信不信。
陶景到底是陶老夫人的亲儿子,再怨他怒他不争气,心底总归是偏心爱护的,逢春也知,陶景不会对她的孩子不利,可她就是讨厌这个便宜爹,至于高氏,逢春不会给她接近嫤姐儿和晏哥儿的机会,便是高氏以外祖母的名义,非要亲近两个孩子,自有姜筠扮黑脸出马,他对高氏可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连面上功夫早都懒得做了,两人今天到的很晚,也是逢春故意的,就是打着在陶家能少待就少待的主意。
自逢春被陶景打过一次后,陶老夫人就一直致力与修复儿子和孙女的父女关系,陶老夫人也不傻,自能瞧出孙女对亲爹的冷淡灰心之意,虽然举止规矩不曾失仪,但其中疏离和淡然的态度,谁都能瞧得出来,更何况,孙女虽常遣人送东西回来,本人却极少亲自回娘家,陶家出门子的姑娘有好几个,哪个不是常常带孩子回家探亲。
陶老夫人在心底默默叹气:孙女到底还是心里有怨,才会和亲爹这般面和心不和。
用过晌午饭没多久,逢春和姜筠就提出告辞之意,陶老夫人想再多留留,逢春便道姜筠下午还要上课,再不回去就该耽误时辰了,姜筠要走,当然会把老婆孩子一起带走,陶老夫人挽留不住,只得叫他们早早离开,奶妈们收拾好嫤姐儿和晏哥儿,几人正要离开福安堂时,跟去寿昌伯府的丫鬟忽然回来急报——寿昌老伯爷刚刚殁了!
第70章 逢春v
自母亲过世、老爹又病成老糊涂后,高氏就极少再回娘家,回去也是被哥哥嫂嫂奚落的份儿,高氏今天特意携子回寿昌伯府,皆因缠绵病榻的老爹马上就要断气了,为着孝道,为着名声,才不得不往娘家回,要不然异母兄长还不知得怎么编排她不敬不孝,谁知今日才回去没多久,一直哼哼叹气的老爹就慢慢咽气了。
亲爹没了,作为亲生女儿,高氏自要留在娘家办丧仪,遣贴身丫头回来,一是报述丧事,二是取些日用品。
坐在马车上的逢春,略有些愁眉苦脸。
说起来,寿昌老伯爷还是她名义上的外祖父呢,他现在过世了,高家估计也要去姜家给她报丧,为着名份上的亲情关系,她说不得要去高家哭几天,囧,她根本就没见过寿昌老伯爷好么,逢春过年去高家时,通常就是放下节礼、略喝杯茶就走,逢春怀孕那年,更是只使人送了节礼,毕竟只是名义上的舅家。
姜筠抱着睡相酣甜的嫤姐儿,低声问道:“叹什么气呀你。”
逢春轻轻拍着怀里的晏哥儿,闷声闷语道:“我嫡母的亲爹没了,我叹叹气怎么了。”
姜筠顿时不再言语,也在心里叹气,人生在世,名声为重,高氏是逢春礼法上的嫡母,她就得敬着让着,否则即被视为不孝,同理,寿昌老伯爷与逢春虽无血缘关系,但在礼法上,他就是逢春的外祖父,外祖父没了,外孙女怎能不去哭丧送别,除非……默了一会儿,姜筠幽幽开口道:“要不就说你身体不适,不便外出?”
逢春默翻俩白眼珠子,嘴里咕哝道:“我干嘛自己咒我自己啊……除非我有与白事相冲的喜事。”姜筠立即默瞟逢春的肚子,逢春又接着自言自语道,“可惜,没有。”姜筠嘴角一抽,目光落回女儿熟睡的脸上,只听逢春幽声低语道,“罢了,去就去。”
高氏作为逝者亲女,丧事期间,都得待在寿昌伯府,她的异母兄嫂与她不和,只怕她也没空说教自己,再说,她又不用一直待在高家,早上去下午回的,也碍不着什么事儿,反正只要跟逢夏姐姐的步调一致就欧凯了。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寿昌老伯爷所娶的继室,一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逢春的嫡母高桂莲,另一个是高氏的姐姐高桂英,高氏因被婆婆陶老夫人震慑着,不敢再对逢春随意使小动作,可高氏的姐姐高桂英无此顾虑,逢春头一天去高家,就被这位名义上的康姨母训了一通。
话说,惠安二十四年,康志然被陶老夫人强制扭送回襄阳城后,不久,康家老爷就在牢狱中病亡了,康家在襄阳城无法立足,遂携家带口暂返康老爷的老家祖籍,也是为康家老爷守丧三年的意思,今年夏末,因寿昌老伯爷眼看着快不行了,高家就给高桂英去了一封书信言明此事,高桂英早打算好了,等康老爷的孝期一过,她就举家来京,借着老父病重的理由,高桂英提前携儿带女来了京城。
高氏明面上是个温柔性子,可高桂英不同,她是个十分泼辣的烈货,初回京城时,她不愿自掏腰包租房子住,便拖着一大家子想住进娘家,高家两位夫人怎么肯,自是拒绝了她,高桂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抽出帕子放声大哭,不仅在高家庭院里哭,还一路嚎着要去娘家大门口哭,最后,两位高夫人郁闷无比的同意,暂且让高桂英一家住到寿昌老伯爷的丧事之后。
“……我妹子悉心教养你一场,你是不是得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你可倒好,如今攀上高枝了,就不管娘家亲戚的死活了,我妹子怎么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康志然的亲妈,高桂英女士竖着一双吊梢眼,以打机关枪的速度朝逢春突突突扫射。
逢春连所谓姨母的脸还没看齐整,就被噼里啪啦数落了一通,逢瑶自在一旁隔岸观火,逢夏才张嘴略劝一句,就被康姨母随口一句‘长辈在说话,你敢随意插嘴,这是哪家的规矩’给骂了,逢春深吸一口气,缓缓去瞅端坐一旁的高氏,只见高氏垂着眼帘,仿若没听到姐姐在朝逢春发飙。
看来,这姐妹俩重聚之后,肯定没议论过她什么好话……
逢春忍住心头怒意,冷淡着目光道:“正所谓捉贼拿赃,我今日头一回见姨母,姨母便数落我这么多条罪状,我倒不知,我究竟怎么忘恩负义了,还请姨母明言指点,若真是我错了,我定然悔改。”空口白牙的说她忘恩负义,你倒是说件真实案例啊,随后,逢春再缓缓补充一句,“正好母亲也在,想来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误会。”
康姨母滔滔不绝的怒骂声倏然一顿,随后双眉一竖,加倍大声道:“你竟然敢和长辈顶嘴?”
逢春目光讥讽道:“康家表哥表妹素日犯错时,姨母难道也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责骂么?总得告诉表哥表妹们,他们哪儿错了吧,姨母刚才训我忘恩负义,我正是不知错在何处,才出言请教询问姨母,衙门里断案子,尚会叫犯人辩上一辩,莫非我连错在何处这种话都问不得么?”
逢春面上毫无惧怕之意,且字字句句有条有理,康姨母直被气得胸脯一鼓又一鼓,目光阴鸷道:“前年,你志然表哥上京城求助,你母亲束手无策之际,你为何不肯说话帮忙?”
“不瞒姨母,我是知道康表兄来过一回京城。”逢春心里冷笑连连,面上却愈发平静似水,“不过,我知道康表兄来京之日,正是我四嫂身殁之时,那日,康表兄正好离开京城,我根本不知道他来京城为了何事……再者说了,康表兄来京期间,母亲从未找过我,说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儿,怎的到姨母这里,就变成我知道康表兄上京求救,母亲央我说话帮忙,我却置之不理了呢。”
逢春瞧着康姨母略气急败坏的表情,语气淡淡道:“姨母若不信我的话,大可寻我母亲仔细对一对,我敬姨母是长辈,姨母也不该随意污蔑小辈吧,若是传出去了,只怕有碍姨母的名声……正巧母亲就在这里,姨母现在就可以去问,若是姨母所言不实,还请不要再说我忘恩负义,晚辈……当不起。”
“你……”康姨母气得浑身颤抖,大声道,“好个巧言令色的丫头!我只不过说你两句,你就十句八句的顶撞长辈,你口口声声说敬重长辈,难道就是这样敬重的么?!”
逢春懒得再与一个泼妇纠缠不清,目光一转,脸色静静地看向高氏:“姨母这般污蔑女儿,母亲却坐视不理,看来,我只能去寻爹爹来评这个理了。”说罢,吩咐跟来的其中一个丫头,“小鸽,将这里的事说给老爷知道,叫……”不待逢春吩咐完,逢瑶脸色难看的出言打断道,“五姐,正在给外祖父办丧事,你一定要搅了他老人家的清静么?”
逢春几乎要笑出声来:“七妹妹可是有些耳背,难道听不到是谁一直在打扰外祖父的清静么?可惜两位舅母在忙旁的琐事,她们要是在这里,想来能够听得清。”
逢瑶脸色瞬时一黑,逢春再接着道:“我今日头回见姨母,姨母便训我忘恩负义,若是明儿个姨母兴致一来,又污蔑我别的罪名,我少不得要再辩一辩,如此一来,岂非要一直搅扰长辈的清静,还是找爹爹过来,一次性解开误会才好。”
“小鸽,去请老爷过来,还有两位舅舅,也一道请来。”逢春冷着脸再吩咐,想让她莫名其妙白挨一顿骂,门儿都没有,就在这时,高氏终于出声表态,“春丫头,你姨母自你姨父过世后,一直哀恸不已,并非有意责骂与你,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瞧在娘的面子上,就别把小事闹大了。”
若是她把小事闹大,就是不懂事的坏孩子了是么?逢春语声哀戚道:“姨母污蔑我时,母亲不肯替我说一句清白话,我不去求爹爹替我洗刷冤屈,难道叫我无辜背着这些罪名么……小鸽,你现在就去请老爷和两位舅老爷来。”
康姨母脸色一变,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人,还得理不饶人了你!”
碧巧再忍耐不住,出声斥道:“姨太太嘴里放干净些,我们二奶奶岂容你如此辱骂!”
康姨母吊梢眼一瞪,说时迟那时快,上前几步就要扇碧巧耳光,逢春眼尖,拉碧巧往旁边迅速一闪,康姨母打了个空,气得更是跳脚,就在这时,高大夫人匆忙赶了来,见大姑子一脸森然的怒容,不由冷声喝道:“公爹还在前头躺着呢,你闹什么闹!”
康姨母不甘示弱地叫骂道:“谁闹了,我训斥晚辈几句使不得么?”
高大夫人现在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一时心软,叫这位泼辣的破落户大姑子住进家里,这半个月以来,她早已忍够了,遂大喝一声,吩咐身边腰膀结实的仆妇:“大姑太太失心疯了,你们把她请回房里休息去!”
高氏见状不妙,忙开口道:“大嫂子……”
不待高氏说完话,高大夫人又是一声厉喝:“还不快去!”膀圆腰实的几个仆妇,再不管二姑太太的意见,当即上前去捉康姨母,康姨母愤怒的大叫:“我是高家大小姐,你们居然敢如此放肆!”
高大夫人目光冰冷道:“给我堵上她的嘴!”
高氏惊叫一声,又要开口时,高大夫人神色冷淡地瞥过去一眼,一脸漠然道:“等回头祭拜的客人来了,他大姑说胡闹就胡闹,莫非要叫高家的脸面丢到满京城么?我劝小姑还是顾好自己吧。”
康姨母被堵着嘴强压了出去,高大夫人慢慢踱步到高氏跟前,神色讥诮道:“小姑前年才被亲家老夫人送去家庙清修三个月吧,这么快就又不长记性了?”
无视高氏倏然变色的脸,高大夫人又道:“我原想着,大姑丧夫可怜,便心软留她暂住下来,你也瞧见了,她镇日的打鸡骂狗,连公爹过世了也不肯消停,我实话告诉你,待公爹的丧事一过,你大哥就派人送她们一家子离京,我朝可有律法,罪臣家眷没资格留居京城,她要是乖乖的离开,咱们一家子亲戚就好聚好散,若她还是如此胡闹蛮缠,可就别怪我们做哥哥嫂嫂的无情了……”
说罢,高大夫人又出去忙旁的事了,一室寂静中,小鸽悄声问逢春:“二奶奶,还要去请老爷和两位舅老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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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逢瑶张嘴便是一声低喝:“不懂事的小蹄子,你又多什么嘴?!”若是真把老爹和两个舅舅叫来,亲娘恐怕落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逢春瞥向逢瑶,神色冷淡道:“七妹妹真是好规矩,我使唤的丫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了?”康姨母她不好明着骂,高氏她也不能明着干,但教训逢瑶几句还是使得的,谁让她是姐姐,逢瑶是妹妹,姐姐教育妹妹,也很天经地义的咯,她算是瞧明白了,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
无视逢瑶变黑的脸,逢春径直吩咐小鸽:“你去告诉老爷,下午回府前,我有话和他说。”小鸽福了福身子,麻溜地跑出去了。
逢瑶脸色一变,失声道:“你真要找爹爹告状?”
逢春身姿优雅的往椅子里一坐,柔声细语的说道:“我是不是找爹爹告状,有必要告诉你么?”她刚才忽然想明白了,反正陶景这个便宜老爹,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索性变废为宝吧,她的身份实在太尴尬,没法和高氏平级对战,她还是去忽悠忽悠陶景,让陶景去劈尅高氏来的省事些。
逢瑶转目去瞧一直不语的亲娘,声音担忧地唤道:“娘……”
高氏定定的注视着逢春,低哑着嗓音道:“果然是长本事了,原先,你可没这么伶牙俐齿,也没这么胆大包天。”在高氏心中,她还把逢春当成性子懦弱的小丫头,若是没有姜家二爷护着,她依旧什么都不是。
逢春口吻悠悠道:“母亲大概不知道吧,死过一次的人,性子可是会变的。”
逢瑶心口一紧,几乎怀疑逢春已想起昔日落水之事,正心跳砰砰砰时,却见逢春清润剔透的眸子扫来,逢瑶忍不住后退两步,望着逢瑶不敢与自己对视的脸,逢春心间忽失去一个节拍,然后一脸关怀地问道:“七妹妹,你怎么突然紧张起来了,莫非以前做过什么亏心事?连我的脸都不敢看了,莫非我上回落水,妹妹知道其中的缘故?”
高氏脸色一肃,训道:“你少胡诌!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嫁人,才起了轻生念头,与瑶儿何干?”
逢春轻轻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当天下午,逢春与陶景老爹碰头后,一脸乖巧的表示道:“我陪爹爹一起回公府吧。”反正回长公主府之前,也要路过定国公府附近。
“你是想说你康姨母无故骂你之事吧,你母亲已给我解释过了,你康姨母自你康姨父去世之后,时不时会犯失心疯,犯病时逮谁骂谁,你母亲是妹妹,不好对姐姐不敬,说今天叫你受委屈了。”陶景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再道,“你一向乖巧,犯不着和一个疯妇计较,待你外祖父的丧事一了,你康姨母一家就会离京,以后不会再见面的。”
高氏惯会粉饰太平的,逢春轻轻笑道:“在大舅母说康姨母有失心疯之后,我就没打算再找爹爹说这事了,我找爹爹一起同行,是因为咱们回家的路一样,我刚好陪爹爹聊聊天嘛。”
陶景一愣,随后应好,到了定国公府后,逢春自要去娘家坐会儿,她可没过门不入的忘私精神,既进了陶家的大门,当然要往福安堂走一遭,陶老夫人瞧见父女俩一道过来,微微一愣后发笑:“你们父女两个怎么一道回来了?”
逢春笑盈盈道:“我回婆家的路,与爹爹回家的路顺道,便一块过来了。”
陶老夫人目露狐疑道:“……就只是这样?”
逢春笑嘻嘻地再补一句:“顺便进来探望一下祖母,再讨一杯好茶喝。”
说话间,已有丫鬟捧着托盘献上香茶,陶老夫人笑骂道:“前两天,你还说嫤姐儿像个小野猴儿,如今,连你也快变猴性了。”
逢春轻轻吹着热茶,又笑应了几句,然后不经意地说起今天的事儿,一脸后怕的说道:“我今儿才知道,原来母亲的姐姐患有失心疯的病症,失心疯发起病来,可真是吓人,又是骂人,又是打人,幸好碧巧躲得快,要不然可就遭殃了。”
陶老夫人心里立时悟了,遂叫碧巧近前问话,碧巧曾是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今天也是头一回见三太太的姐姐,碧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泼辣货,尤其还差点被甩了一巴掌,当即事无巨细描述了康姨母的发疯行为,从逢春刚进到内室,礼仪才行完,康姨母就开始朝逢春开炮,期间高氏不帮腔、逢瑶帮反腔、逢夏帮腔却被骂的一系列细节表现,均一点不落的讲述出来。
碧巧说完后,表示自己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大姑娘的两个丫鬟可以作证,还有高家的一些丫鬟也亲眼瞧见了。
待逢春离开陶家之后。
“景儿,你这个媳妇真是……”陶老夫人心头无语之极,恨不得一纸休书撵她离开陶家,可小儿媳到底生育了三个子女,她也实在不想叫家里出现休妻的丑事,“你也是,耳根子还是这么软,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就不知道两相取证一下么。”
陶景面上有些挂不住道:“娘……”
陶老夫人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道:“景儿呀,娘还能活多久?你老是这样,怎么叫娘放心得下?主母心思不正,家宅何来太平?”尤其家里的男主人还是一脑袋浆糊,“罢了,娘会给你大哥商量,等娘走后,只叫你二哥分家出去,你还留在公府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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