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般的痛楚瞬间贯穿全身,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我体内流逝。我想要捉却捉不住,只好紧紧攀着他,仿佛在风雨飘摇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
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汗水濡湿了鬓发,泪水悄无声息地滴落,我紧闭双眼,“阿惟,好疼……”
他骤然停止动作,没有进一步深入。粗重的呼吸声流连在耳边,他亲了亲我的眼睛,低沉的声音极尽蛊惑:“玉琼,别怕,睁开眼睛看看我,乖,看看我。”
我依言睁开眼睛,可眼前却像是蒙上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傅惟脸庞在其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阿惟……”
“在,玉琼,我在。”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他用柔软的唇瓣堵住我的嘴,轻轻地厮磨辗转。
“阿惟……”
“玉琼,我爱你,我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他慢慢地深入,火辣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汹涌澎湃的热潮霎时袭遍全身。
意识渐渐剥离身体,一丝陌生的欢愉悄然溢出来,旋即便疯狂地肆虐开去,如拍岸的浪潮。迷蒙之际,我似是被他送上了云端,又依稀是在风雨中飘摇不息……
屋外,星夜晴好,明月遥映,流光皎洁。
屋内,翻云覆雨,金猊红浪,颠倒容华。
第二日醒来时,傅惟已然不在身边。
我浑身酸痛,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最终,强烈的责任意识促使我爬了起来。刚下地,竟然发现腰痛得连走路都变成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小安子和喜乐站在外殿窃窃私语,不知讲什么讲得嘿嘿直笑,见我出来,二人皆是神色暧昧地冲我挤眉弄眼。
面上一烫,我掩口轻咳,正色道:“喜乐,帮我准备热水沐浴,我要去工部上班!”
喜乐笑道:“大人,热水早已准备好了,不过皇上特意吩咐,今日您不用工作。”
我:“……”
那么我洗了个澡又继续回去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似有一双手滑进我的腰间,来回轻抚,温存地摩挲着。我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你回来了……”
傅惟不语,轻轻噬咬我的耳垂,火热的气息撩起一阵酥麻。我笑着闪躲,他却不依不饶,细密的吻从上而下,落到颈间。有力的臂膀将我牢牢困在胸前,不给我分毫逃脱的机会。推搡之间,衣带渐散。
我无力地讨饶:“别折腾了,我真的好累啊……”
“那好吧,”他不再攻城略地,亲了亲我的额头,笑道:“看在你昨晚还算卖力的份上,先饶你一回。”
我羞恼地捶打他的肩膀,抗议道:“你再乱说,我把你踢下去!”
“好啦,不闹了。”傅惟哈哈一笑,安抚地拍拍我的背,柔声道:“睡吧,我抱着你。”
我“嗯”了声,调整姿势,舒服地窝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良久之久,他忽然问:“玉琼,你睡着了吗?”
“还没有。”
似有一瞬的迟疑,“我问你,你后悔吗?”
“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后悔。”
“那你……还是不愿意接受册封吗吗?”
我一愣,叹息道:“我都是你的人了,还要在乎那点虚名做什么?况且,我觉得现在这样没什么不好,我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能对你有所帮助。”
傅惟沉默不语,半晌,微笑道:“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阿惟,我现在很幸福,我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吗?”
他坚定道:“会,当然会。我们一定会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白首同心,永不分离。只此八字,如有千斤之重。
我曾怨恨命运捉弄,怨恨上天不公,让我孤苦无依,饱受流离。后来我遇见傅惟,与他相知相许,并在他的帮助下手刃仇人。我终于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我失去的一切,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身边。
很多年后,我一直在想,倘若时光能在此刻停止,后面的事永远也不要发生,即便要我用性命来换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个可是。
可是,当我以为我可以拥有幸福的时候,一切却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鲜血淋漓、残忍不堪的原点。
☆、第57章 相思相望,渐行渐远(5)
夏日的午后格外容易疲乏,我审阅完运河工程进度的公文,趴在案上小憩片刻。刚入睡不久,忽听帘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戚太傅在吗?”依稀是小安子的声音,若带几分焦急。
有人答:“太傅大人在里面。”
小安子蹬蹬蹬跑进来,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眉头皱得能捏死苍蝇。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小安子,出什么事了?”
他支支吾吾道:“这个……大人,皇上急召您去御书房见驾,您、您去了便知道了。”
我瞬间清醒了过来,不祥之感如潮水般袭来,隐约猜到或许是傅谅之事被发现了,心里不由寒了一下。
一路向御书房走去,我竭力镇定心绪,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傅惟一贯对我极好,只要我好好跟他讲道理,让他明白傅谅根本毫无威胁,哪怕他一时难以消气,相信假以时日他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可是,我越是自我安慰,惧意便越发猖獗。
御书房。
推门而入,赫然发现里面黑压压地跪了一地人,内侍丞和掖庭总管艘在其中。杨夙与秦虎坐在一旁,皆是神情肃穆。空气中是令人恐惧的死寂,仿佛连大声喘气都是一种罪过。
傅惟负手站在窗前,面色铁青,眼神肃杀如寒秋。他缓缓抬起头,一瞬不瞬地将我望着,似是想将我看透,凤眸中一片幽深荒凉,仿若最深沉的夜,直要吞噬一切。
我心中一紧,不觉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几步。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我怎么都不敢相信,他会用如此陌生的眼神看我。
失望?恼怒?怨恨?伤痛?仿佛都是,又仿佛都不是。
为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眼下的情形由不得我多想,只得先跪下行礼,“微臣叩见皇上,不知皇上急召微臣前来,有何吩咐?”话出口时,竟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惊恐。
“你们先下去。”
众人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中,只余下我和他两个人。
傅惟站在我跟前,却什么话都不说,四周安静得瘆人。
我盯着眼前那双描龙绣凤的龙靴,心跳陡然加快。虽然低着头,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头顶上那道锐利的目光。无形中升起一股凛冽的压迫之气,迫得我几欲窒息。
半晌,他终于开口,语意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傅谅是你放走的,是不是?”
“是。”
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为什么要这么做?嗯?”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温存地抚摸着我的肩膀,眼神之中却满是恨怒与冰冷。
我忙解释道:“你听我说……”
“为什么?”傅惟轻轻撩起我鬓角的碎发,手指若蜻蜓点水般划过耳际、脸颊,最终停留在唇边,来回摩挲,“为什么要背叛我?”话音落下,指尖倏然发力捏紧我的下颔,力气之大,几乎连骨头都要捏碎,“我对你不够好吗?”
我疼得眼泪直掉,哀求道:“阿惟,你让我解释好不好?”
傅惟望着我,眼中的冷意逐渐燃烧,瞬间烧成熊熊怒火,咬牙切齿道:“你还想解释什么!解释你与他朝夕相对、暗生情愫,至今念念不忘、耿耿于怀,是不是!解释你在东宫那么多年,其实早已经变节了,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我对他绝无半点男女之情,也从未改变过立场,你相信我啊……他无权无势,与废人无异,根本不会对你造成任何毫无威胁,让他远走高飞……”
“废人?”他冷笑着打断我,从桌上抽出一封文书摔到我身上,怒吼道:“你看看,这是废人会做的事吗!”
我捡起地上的文书,手不住地颤抖着,艰难地整理好顺序,却将将看了一眼,便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仿佛浑身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
“今奸妃当道,女官祸国,圣听之蔽久矣。今率二十万大军起兵勤王,誓要诛杀妖孽,清君侧。”
傅谅他……竟然到了彭城,与傅辰联合起来,借勤王之名……起兵谋反!!
我满心震惊,将讨伐檄文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实事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信。
“你口口声声说他是废人,废人会有如此狼子野心,妄图颠覆朝纲吗!玉琼,你真不愧是第一女傅啊,果然真无双,居然能瞒过那多人的眼睛,从御书房盗走御令,然后偷天换日,将他送出长安!若非今日东窗事发,我还不知道要被蒙到什么时候!!”傅惟难忍怒火,狠狠地将桌案上的东西拂落在地。
只听哗啦一声,砚台支离破碎,墨汁飞溅,连他最爱的青玉茶杯也摔了个米分碎。他还嫌不够发泄,又踹翻了青釉提香炉。
我讷讷站在原地,望着满地狼藉,心下愧疚难当,若有千虫万蚁在啃食。我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即便解释了,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听信于我。
当时傅谅处境凄惨,我只想让他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重新开始另一种人生,总算是弥补了我对他的亏欠。万万没想到,竟因此酿成大祸。即便再给我一百个脑子,我也决计无法将傅谅和起兵造反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傅惟背对我,呼吸声凌乱而急促,浑身上下散发出森冷的气息,“戚玉琼,你真是好,好得很!”他低吼着,难言哽咽之音,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满满的绝望与痛苦。
“阿惟,我真的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到他被关在掖庭里受罪,毕竟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想伸手去拉他,他却蓦地倏地扬掌,狠狠向我掴来。
耳朵里忽然嗡的一声响,眼前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浑头浑脑地栽在了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腥甜的滋味在口中弥散开去。右脸迅速肿胀起来,牵得太阳穴都隐隐作痛。
我抬头望他一眼,吐出一口鲜血和一颗被打落的牙。
“他对你有救命之恩,那我呢!!”傅惟双目赤红,瞳仁一片水雾。泪水滚落,滴在明黄的龙袍上,晕开深深浅浅的一片。他蹲在我面前,沙哑着嗓子质问:“我对你来说,算得上什么?我对你这么好,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来给你。而你呢,你却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和宠爱,放走了我的心腹大患。”
哀伤而怨怒的眸光如同一柄匕首,深深刺进我的心窝。我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对不起,阿惟,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呵,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你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册封,是想等他娶你做皇后,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
“那你告诉我,时至今日,你可曾有过后悔?”
我一怔,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他。
后悔吗?
从端午节至今,我每天寝食难安,在愧疚和担忧中惶惶度日,我想过千百种可能的后果,也想要向他主动坦承,求他原谅,却好像独独没有为当日的决定后悔过。
“没有……”他看出了我的迟疑,薄唇抿起一道凄凉的弧度,眼泪成串地掉下来,“没有对吗?你只觉得对不起我,却从不认为自己做错。哪怕给你机会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放他走,是不是?”
我无力地伏在地上,泪水如决堤似的怎么也止不住,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不知还能再说什么。
“好,好,我明白了……”他几近绝望地盯着我,“来人!”
几名侍卫应声而入。
傅惟转过身,一字一字道:“戚玉琼私放朝廷重犯,不知悔改,现廷杖五十,关入凤栖宫思过!把她……拉出去!”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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