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又是一阵皱眉,他这些年早就荒废了,就算少年的时候,跟着祖母还有贾代善学过什么,这么多年下来,不说志气被消磨没了,便是能耐也找不回来了,家里的事情,他从来万事不管,反正他手里攥着大笔的钱财产业,也亏待不了自己便是,因此这会儿轻哼了一声:“真是扫兴!”
然后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娇红的手脸,笑道:“好红了,先回你屋里去,晚上老爷我再过去!”
娇红又撒了几句娇,贾赦很是大方地叫人取了一支金钗还有一对虾须镯给了娇红,娇红得了好处,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贾琏进门之后,还能闻到屋里胭脂的味道,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对于贾赦来说,这是常态,若是没问题,那才叫不对劲呢!贾琏给贾赦问了安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道:“老爷,您的印信和帖子还在您身边吗?”
贾赦顿时就是一愣,他一向过得稀里糊涂的,平常又不出门交际,就是个深度宅男,帖子尚且一年到头用不到几次,何况是印信呢,因此,贾琏不说,他几乎就忘了这回事。
贾赦虽说糊涂了一些,但是并非什么蠢人,见贾琏问起这个,就知道事出有因,便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平常从来不用,却是早就收起来了!”
贾琏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老爷还是先找找看吧,儿子之前才听说,二太太在外头曾经放过印子钱,还做过包揽诉讼之事,印子钱也就罢了,二太太只怕早就收拾干净了首尾,可是包揽诉讼之事却是不同,若不是拿着咱们荣府的名头,就二叔那个位置,有多少人会买二叔的面子?”
贾赦一听就知道贾琏担心什么了,他也不去找别人,这边本来就是书房,自个就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往架子那边走去,直接伸手取过了架子上一只包金的檀木匣子,又不知道从哪儿掏摸出了一把钥匙出来,将匣子打开,贾赦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狠狠地将匣子扔到了地上,贾琏眼睛一瞟,就看到匣子里头竟然就是放着一只空印盒,原本应该放在印盒里头的印信却是消失无踪!
贾赦怒极反笑:“好哇,老爷我的印信,自个都没用过呢,竟然给别人拿去使威风了!”
贾琏见猜测已经成真,不由问道:“那老爷,咱们应该怎么办?”
贾赦眉头一竖,冷笑一声:“什么怎么办,难不成叫老爷我咽了这口冤枉气?当然是找老二家的,将老爷的印信要回来,若是他们没拿老爷的印信做什么也就罢了,要是拿了,那,哼!”
贾琏并不看好贾赦这般想头,犹豫了一下,又是说道:“可是,老太太那边要是护着?”
一说到老太太,贾赦就是一阵气短,他那时候被压制得狠了,也有狐朋狗友撺掇着,说什么三从四德,你们家老太爷没了,老太太就该夫死从子,就该听你这个袭爵人的,怎么如今就反过来了云云,贾赦以此借着酒意跑去找老太太撒了一下酒疯,结果被骂得狗血喷头,老太太差点就没直接穿了品级大妆,准备拄着拐杖进宫告御状了,贾赦本来就是凭着一肚子的酒意,被老太太一吓,酒醒过来,顿时就吓傻了,不知道给老太太赔了多少不是,最后蔫头蔫脑地回自个屋里去了。
贾赦一听老太太,就有些想要退缩,贾琏那边却是咬牙道:“老爷,二房是将咱们大房往死里坑啊,好处都是他们拿了,罪过却是咱们背了,就算不能将二房如何,总得将印信拿回来,表示以后二房的作为与咱们无干啊!”
贾赦被贾琏鼓动了一番之后,不管怎么样,印信还是得拿回来的,因此,最终还是唤人过来,伺候自己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与贾琏一块儿,往林母那边去了。
这自然也在林母的意料之中,林母之前提醒王熙凤,用意便在于此,贾琏但凡还有点见识,就能知道那些事情,若是贾琏胆小如鼠,竟然甘心为二房作嫁,自个一家子给二房顶罪,那么,林母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这种事情显然不可能,贾家可没这种大公无私的人,人性本私,何况,贾家一家子多半都是心里头只有自个的人,若是旁人的事情也就罢了,如今关系到自个的切身利益,贾琏坐得住才怪了。
果然,贾赦到了林母这边,就忍不住开口了:“老太太,当初你说我不是当家的料,叫老二一家子当了家,我也认了,谁让我当年稀里糊涂呢,只是,如今这事,老二一家子总得给我一个交代,要不然,刀子都悬在脖子上了,我贾赦还要做个糊涂鬼呢!”
林母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冷声道:“老大,你一年到头,也不往我这边走几次,难得来一次,就来兴师问罪不成!什么刀子悬在脖子上,你是在威胁我吗?”
贾赦对上自家老娘,习惯性地理亏,一时间虽说心里头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只是脸红脖子粗,贾琏见贾赦这般模样,心里暗叹,也难怪老太太宁愿抬举二房了,自家这位老爹,实在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贾琏却是伶牙俐齿之人,赶紧说道:“老祖宗,老爷这是气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母冷淡地说道:“既然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别开口!鸳鸯,给大老爷搬张凳子过来,琏儿,你说!”
贾琏见林母这般情态,也是心里一突,不过还是将事情的首尾说了一番,他没敢隐瞒王熙凤的事情,只是说,王熙凤管家之后,发觉家中产出不丰,又想着府里人口滋生,日后要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因此便去找王氏讨主意,就被王氏撺掇着放印子钱,包揽诉讼!
贾赦何曾知道还有这事情,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竟有这等事情,我贾赦要不起这样的儿媳妇,赶紧休了,休了!”
王熙凤瞧不上贾赦,贾赦还瞧不上王熙凤呢,贾赦自个好歹是一等将军,可是王熙凤她爹王子胜呢,那就是个白衣,根本连个官职都没有,还不如他贾赦呢!结果嫁过来之后,一心巴着二房,对正经的公婆却是不理不睬,最重要的是,王熙凤是二房那位的侄女,贾赦自然是看不惯的,这会儿得了把柄,立马叫了起来。
林母横了贾赦一眼,当初史氏还是挺有眼光的,若真让贾赦管着荣国府,凭他那顾头不顾尾,任性妄为的性子,荣国府早就完蛋了,贾政好歹还顶着个伪君子的面孔,做事知道一些顾忌呢!
贾琏连忙说道:“老爷,凤儿也是被她姑妈给骗了,谁能想到,自个亲姑妈会害自己呢?凤儿已经知道错了,何况,她做得还不久,不曾有什么大事!”
林母不动声色地说道:“既是如此,回头将首尾收拾干净了便是,经手的那些下人,也得封了口!”很多时候,可怕的其实不是那些高门大户,而是他们的豪奴,他们仗着主子的势力,却是什么都敢做的,王熙凤若是开口三分利,只怕到了那些下人嘴里,能提到五分甚至是七分,搞出什么九出十三归,驴打滚的把戏来,王熙凤自个又不亲自经手,哪里知道这些猫腻。
林母说得简单,贾琏却是心领神会,所谓封口,自然不是给什么封口费,而是直接送到偏远的庄子上去,甚至干脆灌了哑药,远远卖了,那才没有后患。
贾琏见林母没有怪罪王熙凤,反而说到了收尾的事情,顿时松了口气,然后又说道:“二太太撺掇着凤儿做这事,说得真真的,二太太自个只怕也是做过的,何况除了印子钱,二太太还拿着府里的帖子在外头包揽诉讼呢!”
贾赦阴阳怪气道:“何止是府里的帖子啊,我好好的印信放在书房,自个都是不用的,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二房拿去接管了,他们做下的那些孽,打的可是我这个大老爷的旗号,回头上头问罪,岂不是要我这个大老爷顶缸?”
林母也懒得跟贾赦多说,这人就是个混不吝的,林母缺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经验,因此干脆不接话,直接说道:“既然如此,鸳鸯,叫二老爷二太太他们过来吧!”
鸳鸯在一边听得惊心动魄,说实在的,荣府的事情,其实下人知道的反而比主子要多,他们见识有限,何况什么事情,都有主子在上头顶着,因此做事往往肆无忌惮!放印子钱的事情,鸳鸯自然是听说过一些的,鸳鸯七八岁就进了府,因为原本她父母就是老太太的心腹,留在金陵看守老宅的,因此,进府之后,鸳鸯就得了提携,刚开始说是三等丫头,就已经开始拿二等丫鬟的份例,后来很快就成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如今也十多岁了,对府里私底下的那些事情,都是知道一些的,只是老太太不问,她一方面不知道利害,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得罪人,因此,也不开口。
忖度了一番老太太的心思,鸳鸯这才亲自往荣禧堂去了。
荣禧堂那边,贾政在书房跟清客闲聊,听得老太太传唤,连忙跟清客赔了个罪,便出来了,王氏那边,原本在佛堂那边念佛呢,也是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过来了。
鸳鸯也没说什么事,到了这边,发现贾赦贾琏父子也在,脸色都不怎么好,心里就是有些觉得不对劲,贾政迟钝一些,先开口问道:“母亲传唤,不知有何事吩咐?”
贾政能得自家老娘欢心自然也是有道理的,这态度就比贾赦诚恳,林母点了点头,说道:“今儿个叫你们两口子过来,是有事要问,老大的印信,可是在你们那里?”
贾政这会儿就是一愣,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直接就说道:“大哥的印信,怎么会在我们这里,难不成大哥将印信弄丢了?”
贾赦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可不是丢了吗?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若我的印信没落到你们两口子那里,你们平常往来交际,用的又是谁的印信帖子?何况,谁知道你们用这些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印信在自个手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毕竟,王氏管家多年,很多行事都是用的贾赦的印信帖子,这会儿她却很是淡定地说道:“大伯这话的,我却是不敢认了,老太太当日抬举,叫我这个小儿媳管家,管的毕竟是整个荣国府,平常府里头的交际往来,自然不好用我家老爷的印信帖子!”
贾赦又是一声冷笑:“倒是我这个大老爷不管事,这等事情都要你一个做弟妹的代劳了!这也罢了,你拿着我的帖子在外头放印子钱,包揽诉讼,又是什么说法?”
王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叫屈道:“大伯这话说的,我怎么敢认,我什么时候做这等事情了!”
贾赦那边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他们只是有点猜测,就忙不迭地跑过来找林母了,结果王氏却矢口否认,他们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证据来。
正想着这次只怕又要被王氏反咬一口的时候,林母却开口了,她皱眉道:“老二家的,这事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咱们府里纵然算不得有多大的家业,却也没亏了你们的用度,不说这等事情,有损阴德,便是国法也不能相容!咱们家如今,老大空顶着个爵位,老二这么多年在工部,却是半点也没动弹过!老二一向是个方正的,若说他为官上有什么疏漏贪腐之事,我老婆子是不信,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总不能一直顶着这五品的官衔到底,若是你做了什么,叫人知道,影响了政儿的前程,我却是容不得你!”
林母对贾政一向瞧不上,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伪君子,坏事都是别人做的,我就是不知情,反正好处他都是自个得了!贾政也是自负啊,他也觉得自个能耐啊,偏偏这么多年,在一个位置上窝着,一点挪窝的迹象也没有,贾政心里若是没什么想法,那才叫怪了,如今一听自家老娘说,自己之所以不能升迁,可能是因为王氏做了什么错事,叫人家对自己有看法,顿时暴躁起来,呵斥道:“愚妇,你到底做了什么?”话说到这份上,他已经很坚定地相信,一定是王氏拖累了自己了。
王氏跟贾政夫妻多年,哪里不知道贾政的心思,贾政本来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性子,她如何肯认下来,依旧是梗着脖子喊冤,坚定地说自己从来没做过。
林母也懒得听她在那里嚎啕,她直接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些事情,总不见得是你亲自经手,定有人帮你,也罢,你既然不承认,那就找别人问吧!”
王氏顿时就有些傻眼,找别人问,找谁呢,自然是找她的陪房,毕竟,她做事总得吩咐自个的下人,最信得过的,也就是自己的陪房了,林母一句话,也不跟她歪缠什么冤枉不冤枉,直接就点在了要害上头,王氏这番模样,大家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心虚了。
贾政立马暴怒起来,叫道:“愚妇,你竟敢如此!我,我要休了你!”
他们兄弟两个还真是一副德性,林母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糊涂话,难不成要叫元春宝玉有个被休弃的母亲?”
王氏心里一松,继而有些有恃无恐起来,她给贾家生了三个孩子,守过贾代善的孝,就在三不去之列啊,这会儿又还有些侥幸心理,却听着林母直接点了人,叫人立刻去将王氏的陪房一家子都绑了,一个一个地审,她就算是想要威胁那几个陪房,也没这个机会,这会儿只得说道:“老太太,儿媳,儿媳就是一时糊涂啊!”
贾赦在一边冷笑起来:“你糊涂,你什么时候糊涂了,你做这些的时候,用的可是我贾赦贾恩侯的印信帖子,真要撕扯开来,跟你有多大关系,如今更好了,哄得我儿子娶了你侄女,直接拿你侄女当枪使,以后你只要等着拿钱就好,更没你什么事了!反正坏事都是我们大房的人做的嘛!”
贾赦难得伶牙俐齿起来,倒是叫林母也呆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多说,反正就是坐在那里,也不叫王氏起来,只是坐在那里等消息。
整个屋里,如今,林母坐在上头,贾赦坐在下头,贾琏站着,贾政坐立不安,王氏却是跪在地上,一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觉得王氏可怜,林母却只觉得由衷地快意。
林母怎么能让贾政休了王氏呢,这两人破锅配烂盖,那是绝配,林母还等着看着夫妻两个反目成仇,互相折磨呢!
不管王氏怎么乞求,怎么言语,林母只是不动声色的坐着,对此无动于衷,贾政在一边不时骂一句,他被林母那么一说,真当自己升不了官,是因为自个有个拖后腿的婆娘了。
王氏若真是为他这个丈夫好,就该好好相夫教子,王子腾那边步步高升,王氏总是表现得跟自家这个兄长如何亲近的模样,结果呢,也没见王子腾提携贾家一番,这么一想,贾政更是恶从心头起,火气上来,竟是直接给了王氏一记窝心脚,王氏一时不察,没能躲开,竟是被踹个正着,她年纪本来就不小了,当年又是高龄产子,身体自然比不得年轻的时候,被一脚踹得,当时就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母呵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哪怕是为了宝玉,也不该如此!”说着,便叫人将王氏扶进了内室,又叫人去请大夫,当然不能请太医了,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瞒着还来不及呢,因此,也只能找个民间的大夫看看了。
王氏心中却是对林母,对贾政都是恨上了,王氏对贾政这个丈夫,早就没多少感情了,贾政看着光鲜,实际上在王氏看来,就是个废物,没多大本事,还自以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王氏自觉自个这么多年辛苦,为的是谁,为的不还是二房吗,坏了大房的名声,回头二房就有可能袭爵,到时候,整个荣国府就是自家的了!
对林母,王氏更是深恨,在她看来,林母若是真的偏心二房,就该当年趁热打铁,逼着贾赦将爵位交出来,如今却是拿着个爵位在前头吊着,逼着二房不得不奉承她这个老太婆,实在是可恨!
王氏这边大夫看过之后,开好了药方,拿了赏钱走人的时候,那边,王氏身边几个陪房的嘴也被撬开了。这些人说是家奴,但是日子过得比寻常百姓不知强出多少,府里头伺候主子,出了府也能大宅华服,呼奴使婢,这样的人,能有几根硬骨头,不过是打了几板子,又拿着他们家里人恐吓了几句,顿时就熬不住,七嘴八舌地将自个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儿给讲出来了。
原本审问的人只想问他们帮着王氏做了什么事情,结果到头来,却是挖出了不知道多少隐私出来,顿时一个个都觉得手里的供状有些烫手起来,想要删改几句,却又老太太的心腹盯着,因此,只得心惊胆战地将供状交了过来。
头一个看的自然是林母,林母一看,都觉得气乐了,贾家这么多年来,没把自个玩死,还真是命大,或者说,贾代善在圣人那里实在是挺有面子,死了也能照应家族几十年。
王氏这么多年做的好事还真不少,她胆子很大,没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干的,印子钱,包揽诉讼之类的事情也就罢了,她勾结薛家,将贾家在南边的产业低价贱卖了,左手换右手,将那些族产变成了自个的私产,京城附近这边,也是借口铺子不挣钱,出手卖了,说是补贴家用,大头就落到了自个手里。
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是个古董商人,他的古董来源的大头就是荣国府,王氏将家里的古董报损,或者是用赝品替代,将真品交给冷子兴卖出去,自个坐享其成。
至于其他那些事情,什么下人偷换库房里的老物件,跟庄子上的庄头勾结,给上头报灾,减免租子,然后租子照收,甚至加收,这多出来的租子,就叫他们自个给分了,还有做假账什么的,这些看得人都要傻眼了。那些人之前被打得哭爹喊娘,为了能少挨打,什么人都敢攀咬,拼命揭发其他人,总之,一下子就牵出了一大堆人出来,林母眼睛一瞟,就发现,赖大一家子的名字也在供状上。
林母却是不动声色,一边将供状拿给贾赦贾政他们看,一边开口道:“想不到咱们家厚待这些下人,倒是养出一批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出来了!”
贾赦和贾政他们看的重点虽说不一样,但是一个个也都义愤填膺起来,总之一句话,这些欺主的奴才,荣国府是用不得了,不过,他们对林母却是有些不确定,毕竟里头还有林母的心腹,有些担心林母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结果林母却是个干脆的,很快就将事情定了性。
☆、第36章
林母其实很烦各种阴谋诡计,她对贾家人的许多做法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快刀斩乱麻,阳谋推过去,结果硬是弄得一团糟。
林母对史氏那些心腹可没什么感情,至于史氏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一块儿解决了也就没什么了,反正这些就是家奴,虽说一次性打杀了可能性不大,送官府也比较丢脸面,说不得还得被人牵出一大堆的事情来,但是找个地方远远发卖了,却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因此,荣国府那边一下子兵荒马乱起来,简直是叫人猝不及防。
按制,勋爵人家却是有亲卫的名额的,荣国府自然也有,还是当年追随贾代善的亲卫,总共有个一百人,贾代善过世之后,按理这些人应该是留给贾赦这个袭爵的长子的,不过贾赦是个扶不起来的,这么多年醉生梦死,自然也没跟那些亲卫又什么交接。
当然,史氏老实说对这些人也不算上心,无非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仁慈,每年固定时间给钱而已,其他的,压根就不管。不过,那些亲卫原本也就是从佃户或者是家生子中挑选出来的,离了贾家也是无处可去。就像是宁府那个倒霉催的焦大一般,原本也就是贾演身边的亲卫出身,他运气算是比较好的,并没有落下什么伤病来,还能在府中谋个差事。
荣府那些亲卫却是被安排到了一个庄子上,每年史氏会按照原本的惯例,叫公中拨一笔钱过去,庄子也归他们打理,他们人多,又有些勇力,庄子上的庄头也不敢随意欺侮他们,因此日子过得也不算坏。他们心里也明白,荣府日后从武转文,再不会有子弟上战场搏功名,也没了他们的用武之地,因此,这么多年来,虽说也都成家生子,却也没什么人会继续教导子弟战阵上头的本事,一个个也与寻常农夫没什么区别了。
林母知道之后,却是想着这些人迟早也是能用上的,因此,前些日子就叫人从中挑了一部分人进府充当护院,这次审讯王氏的那些陪房,用的就是这些人,这会儿更是叫这些人带队,按着供状上的名单,去后街那些家奴住的地方,控制住那些家奴,顺便搜检一番。
林母动作太快太果断,因此,谁都没反应过来,哪怕是贾赦跟贾政都是一副迷茫震惊的模样。
贾政有些犹豫地说道:“老太太,咱们家一贯仁慈,如今这般,会不会?”
林母淡淡地说道:“是啊,一贯仁慈,倒是将这帮家奴的心都养大了!竟敢打着主子的名号在外欺压良善,胡作非为,他们这般肆无忌惮,日后的罪名,却是落到咱们这些做主子的人身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贾赦一听就兴奋起来,他也没听清楚林母的言外之意,这些年他窝在东院里头,颇有些捧高踩低之辈,明面上叫他一声大老爷,实际上却是对他阳奉阴违,暗中讥讽的,贾赦早就看这些人不顺眼了,因此这会儿冷笑道:“可不是嘛,这些奴才,之前咱们家对他们就是太好了,弄到最后,竟是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如今就敢这般行事,日后还不把咱们这些主子给卖了啊!就该让他们知道,到底该怎么做奴才!”
贾赦这般抓不住重点,林母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对贾政说道:“你媳妇这么多年来管家,虽说是被下面的奴婢欺骗,不过,也不能没个说法!”
贾政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虽说是林母将这些罪过算到王氏的陪房身上了,只说王氏是被她那些陪房欺瞒挑唆,但是,很多事情,王氏若是不点头,下头那些人也不可能擅自做主,而且,他们也做不了那个主。
贾政一向喜欢将自己摆在道德制高点上,因此,这会儿面带厌恶,很是诚恳地说道:“王氏做下这些事情,实在是罪无可恕,若非还有宝玉他们,儿子非休了她不可,如今母亲尽管处置,儿子绝无二话!”
贾赦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贾琏却是心中一凛,有些紧张地看向了林母,担心林母偏袒王氏,只给个不痛不痒的处置也就罢了。
林母却是直接说道:“她多年管家,却是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好歹也是统制伯府出身,眼皮子也忒浅了一些,竟是做出那样的事情,这等行事,若是不罚,日后一个个有样学样,府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贾政一向是不管黄白之物的,对于钱财什么的,几乎没多少概念,反正这么多年来,少了谁也没少了他的,他一年不过一两百两银子的俸禄,还不够他买幅字画的呢,何况,他还养着那么多清客呢!因此,林母这么一说,他立刻就觉得,自家媳妇那是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铜臭味,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实在是可鄙可恶,因此,也是附和道:“母亲说的是!”
林母也不想搭理贾政,直接就说道:“将王氏的嫁妆单子拿出来,再算一算王氏那些田产还有铺面这些年产出如何,跟她的私房比对,多出来的,自然都是损了公中的,自然纳入公中!另外,她既然将南边的祭田还有族产贱价卖了,那么,不管她想什么法子,还叫她买回来!祭田族产可不是小事,乃是族中的根本,阖家的退路所在,她之前卖得痛快了,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林母这话说得自然是颇为公道,毕竟还给王氏留了余地,将王氏那些产业所出也算了进去,没有真的严格按照嫁妆单子算,因此,即便是贾政,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赶紧应了下来。
里间那边,王氏也早就清醒过来了,虽说觉得胸中闷痛,但是吃了药之后,已经缓解了一些,这会儿听得外头林母的话,想到自个这么多年积攒的私房,如今竟是保不住了,还得自个掏钱将她卖出去的那些祭田族产,就是又气又急,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憋闷之下,竟又是白眼一翻,就晕过去了!
她这一晕,就错过了林母接下来的话:“府里的事情也就罢了,就算是败掉了,无非是家中俭省一些便是。但是,她拿着府里的帖子印信,这些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定然多有人受损,这可是损人阴德的事情,祖宗再有多少荫蔽,也架不住子孙这般祸害,因此,回头得好好补偿人家一番,另外,她这些年不是一直吃斋念佛吗,那就继续念下去,抄经什么的也就罢了,她又不识得几个字,若是叫别人写了,难免不够诚心,还是多拣点佛米佛豆,回头捐到庙里,叫他们施粥救济贫民,也好偿了罪孽!”
林母根本没定个时间,到底要王氏吃多少斋,念多少佛,捡上多少佛米佛豆才算是偿还了罪孽呢,起码林母不说行,王氏就得继续做下去!
林母做了那么多年的鬼,她虽说当年也是笃信佛道,为了林家子嗣昌盛,早早就开始持斋,不知道捐了多少香油,甚至还给寺庙捐过金身,林家也并非什么蛮横霸道的人家,一贯乐善好施,怜贫济弱,结果,林家却是断子绝孙,而王氏,做了那么多的孽,到头来竟然享了大半辈子的福,问罪之后还能碰上大赦,最后虽说没有子孙满堂,却也有儿孙奉养,还得了善终,这叫林母如何甘心。
因此,林母如今对什么神佛,已经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了,她觉得自个能够附身史氏,回到从前,一方面是自个的执念未消,另一方面也是祖宗庇佑,希望她能够改变林家的结局。林母根本不管王氏下辈子如何,反正这辈子,林母却是不乐意见到王氏舒坦的。
贾政那里知道林母这话里头的意思,林母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王氏放印子钱,包揽诉讼什么的,做了多少孽,叫她多念几卷经文,多拣点佛豆佛米捐了,偿还罪孽也是为了王氏来生着想,起码如今赎清了罪孽,死后不用受苦啊!因此,只觉得林母实在是宽和大量,因此心悦诚服道:“母亲公道,王氏定会照办的!”
林母点了点头,然后叹道:“这管家的事情,以后却是不能交给你媳妇了,来年,凤丫头要跟着琏儿去南边赴任,家里却不能缺了管事的人,我如今这把老骨头了,也没这个精力费心,原想着叫老大家的与你媳妇一块儿先做几年,回头再叫家里几个丫头搭把手,如今却是不行了!好在家里还有珠儿媳妇,回头就让她跟老大家的一块儿管着吧!”
下面几个男人自然都是答应了下来,反正管家都是女人的事情,只要不委屈了他们,谁做不行呢,尤其贾琏都要出去做官了,贾赦又给了他一大笔钱,他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管这摊子事情了。而贾赦那边,却是想着回头还得好好敲打一下邢氏,邢氏那性子,若是跟王氏一样,想着什么都要伸手拿,只怕自家老娘对她可没有对王氏那般的耐心。
这边将事情定了性,后街那边,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了。不是没人不想着进府求情,但是,做这事的都是林母刚找来没多久的那些亲卫或者是他们的后人,跟府里这些家生子没多少情谊不说,甚至还有些龃龉,史氏每年发下去的钱财,往往都要叫这些二主子们刮掉一层,落到他们手上,能有一半都算是不错了,如今瞧着这些人眼看着要倒霉,一个个哪有不幸灾乐祸,卖力行事的道理,起码,这些人和与他们想干的人被处置掉了,府里空出了那么多缺儿,岂不是自家儿女媳妇都有机会补进来了,因此,一个个下手极为果断狠辣,谁要是想要大喊大叫,撒泼吵闹,直接就是蒲扇大的巴掌扇过去,扇得他们掉了半嘴的牙再说,一个个吃了苦头,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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