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
    这一天，大多数人们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享受难得的休假。
    但是，总有不能休假的人，比如各大银行，往往连续两天的休假，第一天上午就是取款的高峰期。银行职员享受着不菲薪酬的同时，也放弃了自己休息的时间。比如现在，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纽约，花旗银行总部，高耸入云的大楼，下两层都是面积庞大的银行，三层，四层是业务处理间。五层是员工休息室，而六层以上，则是花旗银行真正的高管，五大投行之一的精锐力量的办公场所。
    此刻，第七层，花旗银行投资部门的数位高管，以及部长菲尔沃，和大董事珍妮，一共七人坐在会议室中，面沉如水。
    “珍妮阁下，您的意思？”菲尔沃，是一位接近五十的中年男子，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菲尔沃平时绝对不是一个急切的人，相反，他非常有耐心，随和的笑容常年挂在脸上，很难看出他的喜怒。
    而现在，他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问向主位的珍妮。对方双手撑在下颌上，阴沉的目光通过金丝眼镜看向前方，透明的眼镜中透出面前棕色木桌上厚厚的资料，一言不发。
    “三井财团，与秦皇朝进行对赌协议，五年内还清为数两百亿的贷款。否则，将全盘接收秦皇朝公司。”
    这就是上面的内容。然而这条内容，现场没人可以轻松得起来。
    作为秦皇朝的承销商，花旗银行既然签订了合约，就必须履行。美国的精神就是契约精神，这是他们立国之本！更不要说是花旗银行这样的全球五大投行！
    现在，签约签了，流程走了，秦皇朝忽然和三井财团进行了对赌协议！
    这等于什么？这就等于如果还不清两百亿，他们的股票将在五年后全部变成三井的股票！
    不止如此……
    珍妮的眼角都在跳，这份资料下面……是三井和秦皇朝对赌协议的副本内容。全球任何一家能算得上“大户”的公司都有收到。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如果秦皇朝五年内经营方针出现错误，三井将马上催贷。
    而且秦皇朝还同意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珍妮不会焦急地马上召开会议。关键的来自这份资料本身……
    对赌协议内容发给所有大户，这本身就是一种暗示！
    是三井在告诉所有人：想清楚，各位，我们知道商人逐利而行，但是秦皇朝如果让你们赚不到四五倍的投资，你们最好好好考虑再决定吃不吃进他的股票。
    “现在关键的是秦皇朝用这笔钱做什么？怎么做！”一位部长沉吟着说：“两百亿……秦皇朝上市就是为了融资，现在他还嫌融资不够？还要找三井财团对赌？”
    “这是和恶魔做交易……”菲尔沃因为烦躁，细密的牙齿不停地摩挲着，咬牙道：“这个中国的公司根本没有考虑我们！我们和他签订了承销协议，他随后就和三井进行对赌！他就没有想过上市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在上市那一刻变成资金来兑现！”
    “没错。”另一位妇女也恨恨地说道：“因为纽约分公司别开生面的开业典礼，多少大户已经和我们询问过数次秦皇朝的具体情况。这说明他们的信心在上升！上市之前公司本体切忌负面新闻！更忌讳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和三井对赌，对方还能随时因为经营不善讨债！这种消息……这种消息……”
    她头痛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狠狠灌了一口，这种消息后面是什么，她没说，但是不言自明。
    这种消息现在恐怕已经通过三井财团可怕的人脉送到了所有大户的手中！谁敢买这种随时可能会被收购的公司的股票！
    “够了。”珍妮终于开了口，她的神色同样不悦：“秦皇朝是我承销的股票，他不是蠢货，公司要怎么做是他的事情。我们现在必须知道一件事……”
    她竖起一根手指：“两百亿，整整两百亿美元，他要做什么，如果这是一笔成功的投资，三井财团给大户们的暗示并不会起到太多的作用。大家都要赚钱，不可能因为他的态度放弃自己的机会。但是如果是失败的投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会议室气氛有些凝重。谁都知道这个结果。
    如果这笔投资被判定失败，那么，秦皇朝这边是小事，她珍妮失信于所有大户，这种损失不是一两次好的股票介绍能够掰回来的。
    她此刻恨不得冲到上海去，掐着秦远峰的脖子问，你到底要做什么！两百亿啊！整整两百亿！你就这么和三井财团进行对赌？！你不知道找我们花旗银行贷款？！我还能帮你遮掩一下！
    现在要怎么说！全球的大户们绝对都知道了你和三井的协议！莫非你还以为三井会仁慈到替你掩盖这一切！？你太天真了！
    “秦皇朝那边有没有反应？”换了个话题，她不再想这个问题，开口问道。
    “还是那句话。”菲尔沃苦笑：“说是绝密……去他妈的绝密！我敢保证，两周之内如果他们还没有任何计划，秦皇朝的内部股票评级会在所有大户心中跌至谷底！”
    “既然如此……”珍妮考虑了一下说：“我们不妨等一等……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公布相关信息。”
    日本，东京，三井银行总部，松尾由纪夫刚刚放下电话，立刻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ibm，英特尔，飞利浦……秦君啊秦君，你吸引的目光还真是不少……”他舔了舔嘴唇，用钢笔在一个个名字后面打了勾：“刚刚送给各大公司对赌协议的副本，那些关注你的公司立刻打电话来证实……呵呵呵，前五十强的公司几乎都给了你即将上市的股票相当高的评价。但是……现在呢？”
    他眼睛眯了眯，微笑着拿起了电话：“喂，您好……尤里安先生？呵呵，真是好久不见……当然，下周的全球银行财会我自然回去……对赌协议？当然，那是三井集团的社长八旬先生亲自敲定的……两百亿是肯定的，我们当初提出的是一百五十亿，然而秦君自己提到了两百亿……”
    “他们的用处？……不，我并不知道，但是根据八旬阁下的预测，秦皇朝绝对无法偿还超过一百五十亿美金的借贷……抱歉，这只是八旬阁下的推测，我也只是如实告诉各位而已……为什么？很简单，呵呵，尤里安先生，世界如果平稳，就不存在投机，不投机，秦皇朝怎么偿还两百亿？”
    一杯绿茶放到了他的桌面上，他拿起来悠闲地品了一口，笑道：“不过，我希望秦皇朝有他的办法，毕竟，他们要如何做还没有公布，不是吗？或许……这是一笔我们谁都没想到的完美投资呢？呵呵呵……”
    得当的话语，轻蔑的笑声，松尾由纪夫很擅长给对方这种暗示，或者这已经不叫暗示了。
    事实如此。
    全球，能暴富的机会屈指可数。越是新市场，越是动乱，越能够获得丰厚的利润。十倍……百倍……并不稀奇。
    但是，现在全球如此安静，电子娱乐是新市场？
    没有一个条件满足，秦皇朝如何偿还两百亿的天价巨款？
    “苹果投资部门？”松尾由纪夫微笑着，在一张表格上再次打上了一个勾。
    “秦君……你真的应该自豪，即便任天堂上市都没引起如此大的关注……呵呵，希望你公布的答案能让我们全都眼前一亮，否则，你的公司，你的人，就得跟着三井姓了……呵呵呵……”
    “好的……再见。”一只黑人的手，轻轻摁在电话上——就在松尾由纪夫放下电话的同时。随后，那只带着两枚硕大金戒指的手，在自己光滑油亮的脑门上狠狠摸了摸。
    头痛。
    非常的头痛！
    “尤里安，怎么样？”办公室中，还有一位白人男子，深邃的轮廓，鹰勾鼻，瘦削得如同一根竹竿，看到他挂上电话，立刻问道。
    “不怎么样。”尤里安叹了口气，打开一个雪茄盒，拿出一根点燃，紧皱的眉头下，双眼却死死盯着明灭不定的烟头：“秦皇朝，我们评价为a级股票。属于今年必定投资的股票，我甚至已经在和财务部门申请几亿美元的投资款项……”
    他靠到沙发上，深深抽了一口，浓郁的雪茄香味飘得满房间都是，叹了口气道：“三井财团也不知道秦皇朝对赌两百亿用来做什么……但是他们的语气显然相当不看好。并且告诉我们，是秦皇朝的董事长自己加了五十亿，达到了两百亿的天价。”
    现在怎么办？
    只能等！
    等秦皇朝自己公布两百亿天价贷款的内幕，到底用到什么地方！
    否则，谁敢买他的股票？
    第1031章 渐渐消失的信任（二）
    “磕磕磕……”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起在摩根大通银行投资部门的长廊，一位头发火红的中年妇女沉着脸，拿着一份资料，目不斜视地走向会议室。
    “艾娃女士，下午好。”一位秃头男子礼貌地和她打着招呼，但是换来的却是艾娃紧皱双眉的点头，根本没有看他，径直向着会议室走去。
    “嘿……艾娃这是怎么了？”男子疑惑地推了推眼镜，握紧了手中的咖啡杯：“昨晚我们还一起参加部门聚餐，今天就不认识我了？”
    “有事吧？”身边一起喝咖啡休息的男子也摸不着头脑：“没看到公司的头头脑脑们中午就进了会议室，到现在都没出来吗？”
    他们的议论，艾娃根本听不到。她也没心情去听。
    她只知道，出问题了……出大问题了，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中国公司怎么能在上市前玩这一手！
    “咚咚……”轻轻敲门，随后推开，她快步走进会议室，道了声歉：“抱歉，我迟到了。”
    会议室中，已经人员满座，九个人，加上她一共十个，全部坐在里面，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就连一贯面带微笑的副部长此刻也是忧愁中带着一丝愤怒。
    墙上已经放下了一张大屏幕，上面是一副巨大的曲线图，艾娃不看都知道，这是他们所关注的秦皇朝曲线图，从87年开始，到现在93年，每一年，甚至每一个月都有记录。
    密密麻麻的数字充斥曲线图左右，对上市公司的分析是一项枯燥而艰巨的过程。艾娃很清楚，花旗银行还没有和他们推荐秦皇朝的股票之前，秦皇朝冲上季度盈利第一名开始，摩根大通就在关注这个公司。
    当听到秦皇朝打算上市融资的风声之后，经过数次证实，副部长大喜之下亲自领队，势必将秦皇朝这支股票做到今年业绩榜的第一！纠集了他势力下最顶尖的分析师，融资大师，金融专家，展开了长达数月分析，这张详尽的表格，恐怕比秦皇朝本部的都要清晰。
    秦皇朝分公司成立之后，当日的特派人员返回口述时，副部长是拍着沙发的扶手感慨：有这样的掌舵人，这支股票怎么可能不红？不爆红？
    推掉了数支b级股票，节约下来数亿美金，再加上申请的数亿美金，高达十亿美金的重磅投注。烧的副部长每天都盯着秦皇朝，比花旗银行那个老女人还上心。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着良好的势头发展，谁能想到……
    一纸对赌合约让他们全部傻眼了！
    这得多傻才会干得出来这种事！
    他就不知道上市之前公司就算丢掉一块小市场都能让股票下跌十几个百分点吗！
    她脑海里一片混乱，副部长朝她点了点头：“艾娃刚回来，没关系。我要的东西弄好了吗？”
    “好了，先生。”艾娃沉定了一下心情，拿出一份厚厚的资料袋：“这是通过摩根大通银行总部的渠道，从华尔街搞到的关于今年金融市场的分析。”
    副部长接过来，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沉声问道：“结果？”
    艾娃顿了顿，她的目光扫过在场齐齐望向她，眼中带着无比期待的所有人。苦笑了一声：“很不乐观。”
    “市场非常平稳，平稳就等于没有投资的机会。资产会稳步增长，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存在通过投机还清两百亿的契机。”
    “如果再出一款云和山的彼端那样的游戏？”
    “不太现实。”艾娃如实汇报：“上一款游戏的影响没有消弭，并且，是宣传方式的问题。云和山的彼端首发仪式堪称穷极想象，下一步游戏要超越它，达到季度盈利数亿美元的标准。必须有更让人不可思议的宣传方式。否则，恐怕会在玩家之中引起反弹。也就是说，玩家很大可能不会买单。”
    “而且。上款游戏的爆点是电影级的cg画面，这在游戏史上是一个长足的进步，我听说现在日本的游戏商将云和山的彼端作为范本研究。并且立项的资金越来越大，秦皇朝的新游戏如何突出重围？云和山的彼端巨额盈利背后，是玩家达到顶峰的期待值。大部分粉丝都在期待生化危机，一旦没有更新奇的手段拿出来，生化危机盈利不成问题，但是要还清两百亿的天价借贷却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她的话，让全场肃静。副部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继续开会。”
    暂时的休会，副部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拳头已经握得死紧。
    不甘心……他不甘心！
    这么好的机会，这个金矿一般的公司，怎么会做出这么愚蠢的决定？
    他不甘心，也不相信，即便事实摆在眼前！
    他总觉得……或者说，他仍然有希望，和三井财团这种世界级的巨擘对赌，其中还有隐情。
    否则……怎么解释六年没有犯错的公司在上市前夕这种重要关头突出昏招？
    否则……怎么解释秦皇朝需要巨款借贷？
    “先给我希望……再让我失望……秦先生……你的公司这次如果被金钱迷昏了头……关注你的大户们足以让你的商品日后在欧美寸步难行！”
    “他竟然选择和三井对赌？”就在副部长心脏都在绞痛的时候，高盛集团，投资部门，一位高大的白人男子愕然看着眼前的报告，烟都快烧到手上了都没发觉。
    真是……出乎预料的决定啊……
    “是的，阿德勒阁下。”面前的助理诚惶诚恐地说：“两百亿，五年，三井具有随时追债的权利。”
    许久没有说话的声音，过了足足三分钟，阿德勒才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出去。
    助理离开后，他这才感觉烟头有些灼手，修长的手指将烟头摁在烟灰缸，却没有摁灭，嘴角却挂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两百亿……秦先生，你真是好大的心胸……”
    “这就是你决定全球架设服务器的钱吧……三井恐怕会在你这里跌个大跟头啊……”一声低笑声从他嘴里传出，他用力摁了摁烟头，随后，低笑声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呵呵的冷笑。
    “用浏览器推行网站，所以需要全求的服务器吗？三井啊三井……你们怎么会知道伊利诺伊学校研究出了一个怪物。别以为秦皇朝还不起你们的钱……呵呵呵……一周的涨停板不够，两周呢？三周呢？甚至……一个月呢？”
    “两百亿，不难还清……我现在非常好奇，这位秦先生要怎么做？他要用网站推行什么？值得他下这么大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