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寿州(二)
城墙那边的浓烟在风中弥漫到了军营里,黑烟在空中飘荡,整片天空都好像阴霾重重……一如郭绍此刻的心情。
这些黑烟的气味很奇怪,郭绍闻起来有种错觉,好像不是身在五代十国,而是在现代的重工业城市郊外。因为空中闻到的是一个类似汽车、工厂废气的味道还夹杂着烧塑料的气味,十分怪异。
他刚走到中军行辕门口,就见穿着紫色圆领官袍的皇帝从里面走出来了。不认识的也许还觉得是遇到了一个什么大员,皇帝的打扮和身边的宰相大臣差别不大。然后身边跟着一群文武。
郭绍忙跪拜在道旁,呼道:“臣虎捷军左厢都校郭绍,奉命率军到淮南。叩见陛下,陛下圣寿无疆。”
“平身。”柴荣随口回了一声。他显然是认识郭绍的,恐怕印象还不浅。
于是郭绍从地上爬了起来,等着皇帝和一众大臣先过去,里面有好几个人他都认识,比如李重进,之前郭绍和侍卫司武将一起确认调兵令的时候不止见过一回;还有个头最高的史彦超。史彦超是侍卫司马步都虞候,郭绍寻思着自己是厢都校,比他级别低一些,便插队到史彦超后面,跟着一众人走。
刚出营门,柴荣看到外面堆着一堆石头,二话不说就走上去抱起一块大的,不动声色地向前面走去。诸将见状,纷纷上前抱石头,史彦超挑了一块最大的。郭绍无奈,也跟着抱石头。
场面瞬间变得十分好笑,君臣一大群人成了搬运工,抱着石头到了一架投石车旁边陆续丢下。
柴荣转头看了一会儿寿州城楼,说道:“朕明日就去滁州,李重进任淮南都部署;史彦超有功,宜授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郭绍……”
“臣在。”郭绍忙抱拳应答,低着头,感觉十分不好。
柴荣道:“你也有功,朕先授你寿州招讨使。你若能把寿州攻下来,朕定重赏你。”
皇帝金口玉言,他可没问你愿不愿意。郭绍硬着头皮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这苦差事为何会落到我的头上?寿州要是能攻得下来,从五月底打到七月,都打了一个多月了,人数最多的时候几十万人围在这里,能打下来早就打下来了……郭绍认为只能四面围住打援军,然后坐等城里的人把粮食吃完了没办法好投降。
打仗居然靠饿死对方,这得多少时间?
滁州之战似乎就是赵匡胤打赢的,他应该在滁州;李谷又说探报得知南唐的东都扬州府没有多少守备,赵匡胤会娶参加扬州之战吧?这简直是送上门的巨大功劳,说不定还能在野外歼灭几支南唐援军……周朝军队的野战本来就强,赵匡胤那边的人几乎是稳操胜券。
相比扬州的肥肉,郭绍感觉寿州连骨头都算不上,就是一块硬石头。郭绍是准备来淮南立功的,现在这状况……他感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柴荣肯定是看自己不顺眼,才会把这种破地方的战事派给自己。郭绍现在不仅对淮南一行感到很失望,而且心里怀着担忧和害怕……见了柴荣,他忍不住反思自己在陈州救皇后时的表现。当时精神状态欠佳、心里又急,说错了一些话,特别是向皇后表忠心的时候言语比较过分。
郭绍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当时说的话。虽然那番话听上去是表忠心,但如果柴荣非常喜欢皇后,定会产生醋意……当一个男人越在意自己的女人、越爱她,就会越具有占有欲,容不得一点沙子;当男子放任不管给予女人自由的时候,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是觉得无所谓了,反正自己不在乎的东西。符氏那样的皇后,郭绍觉得皇帝没有理由不爱她。
这时候郭绍心里越来越害怕了,如果柴荣真想杀自己,只要心里不爽一句话就砍了,还需要什么罪状吗?在东京做得那些小动作也是很危险,不过柴荣倒是不可能知道。
他不得不想起一句话:伴君如伴虎。心里十分害怕,他寻思:攻打寿州得小心了,这地方真是龙潭虎穴。
一行人在附近巡视了一番,柴荣便上马回去。李重进留了下来,眼看日已西垂,便对郭绍说道:“我带你去前面的营中,让诸部武将来认人,以后部署寿州攻城事宜便交由郭都使之手。”
郭绍拜谢,跟着上峰李重进,上马一起沿着路向前方行进。李重进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得又瘦又结实,一张普通的五官端正的脸,鼻梁提拔、嘴上有小胡须,在郭绍的审美观里他看起来还有点帅。
没走多远,忽然见一队士兵押着一大群人迎面走来,起码有百余众。李重进喝住询问,一员武将道:“这些人是‘下兵’(禁军整顿中被淘汰了去屯田半耕半战的士卒),咱们好不容易填了一截护城河,让他们搭云梯攻城,不料没一会儿他们就掉头脱逃,惧军法又想向西边擅自奔逃。末将带人抓了回来,依令送到中军去请命处置。”
李重进大怒,说道:“逃兵都是懦弱者!官家知道就杀,不必去中军了,就地正法!”
这些被绑起来的人,果然都不太精壮,要么是年纪比较大的,要么长得矮小不强壮。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卒“扑通”跪倒在路上,哽咽道:“卑职打了大半辈子仗,很少逃跑,但死也要有个死法啊!那地方就那么大,唐兵在上面聚集早都准备好了,别说攻不上去,就是爬上城头了也是被一群人杀啊!我就没觉得能爬上去,刚上云梯,上面就泼黑油下来,火箭一射,生死不如……那猛火油拿水都扑不灭的,只能被活活烧死!”
郭绍听他说得凄惨,模样又饱经风霜,一眼就看出一辈子是吃了不少苦,如今却要带着屈辱被自己人斩首,顿时心有恻隐,十分难受。
郭绍走上前去,见一个士卒的衣服上还沾着那种黑油,便用手指拈了一点在鼻子前一闻……这不是石油么?难怪在浓烟中闻到废气的味道。
他忍不住转身求情道:“李都使,能不能饶恕他们一回?”
李重进一脸为难,冷哼道:“军法岂能儿戏?”
郭绍道:“您就给我个面子,这些人的罪下记下,等有机会了让他们冲最前面,也算是死得其所。”
老卒和一群人听罢全都跪倒在地:“再给咱们一次机会罢。”
李重进不再坚持,说道:“你是寿州招讨使,看在你的情面上,这些人由你处置!不过郭都使,咱们是带兵的武将,妇人之仁如何能为官家成事?好自为之罢!”李重进摇摇头。
郭绍听罢心里也是一阵惶恐。
……
柴荣已经安排了寿州的事宜,决定提前在今晚就赶往滁州,以免耽误战机。他没觉得寿州能攻得下来,不过需要一个人不断给寿州城施加压力,引诱南唐的援兵来援,主要是为了打援兵。
施压压力的攻城武将显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也不需要多有能耐。真正能立功的,只有那些野战打援兵的武将,和攻击南唐薄弱环节的人……比如这次即将攻击扬州。
打寿州的差事弄到了郭绍头上,柴荣把这事办了,心里又想起郭绍参加过高平之战晋阳之役,打后蜀也干得不错,倒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至于向皇后表忠心,柴荣虽然隐隐感觉不快……这也是他任命郭绍寿州招讨使的直接原因;但柴荣并不计较,符氏早就和李守贞的儿子承欢过无数次、做过人妇的人,还管她那么紧作甚。
想来皇后也不可能有那个心思做出什么有失体统和身份的事,底下的臣子将领就更没胆子了。只是因为在陈州郭绍在皇后面前的表现比自己还好,柴荣对郭绍有点小小的不满,但不觉得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让皇后管着后宫可以让柴荣省心,柴荣也觉得不能完全由得她折腾,便在内侍省安插了个宦官盯着。倒不是为了盯符氏,主要是监视别的嫔妃,那些可以给自己生育的妃子。柴荣觉得这样就够了,因为嫔妃之间也会为了吃醋争宠勾心斗角,相互盯着。
如果郭绍能在寿州城干得兢兢业业,柴荣也不打算为难他了;毕竟当初朝中的人说他攻蜀时,用兵很有才能。柴荣需要这样的人,不会为了一点无中生有的小心思就弃之不顾。郭绍又没干什么实质让皇帝丢脸的事,柴荣认为自己对他的感官都是些个人好恶的偏见……若是完全按喜好,柴荣觉得自己更不喜欢的还是李重进。
柴荣有时候揣测,李重进才是实实在在可能威胁自己权力的人。
连李重进都可以重用,柴荣懒得和郭绍计较……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过来,当年柴荣的妻妾儿女被杀,死前可能也受过辱,要是计较这些事早就气死了;况且柴荣生长在这个时代,情知权力武力才是最重要的,失败者还会遇到更难以忍受的侮辱,如晋朝的石重贵。
第一百零七章 寿州(三)
李重进和郭绍在前军行营中召见了二十多个武将。因为郭绍现在就接手寿州招讨使,在这里需要干活,所以在引荐武将时额外留心。人太多又只说一遍,郭绍大半都记不住姓名和模样,但心里只注意他们的职务,从而了解在寿州城外的究竟是些什么军队。
这些人和熟悉的禁军番号军职完全不同,军号名称五花八门,郭绍在旁边默默地听了好一会儿,听到“自备军械粮秣”,才知道他们是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等诸州的乡兵,还有一部分是地方镇节的牙兵,其中不乏防御使和刺史。乡兵还算好的,起码有军号;还有一些是实实在在的民壮,“七户出一兵”,直接征召的民夫稍作编制便拉到战阵上来了。
禁军直属的战兵也不是周朝一线军队,而是开封府附近地区屯田的“下兵”,去年到今年在整顿禁军时被淘汰的人,多数是属于殿前司诸军。现在他们平时在种地没有半文钱军费,一打淮南才召集起来送到前线。
郭绍本以为自己虽然被安排的军务是一块硬骨头,但手下的兵力会猛涨,毕竟寿州城外那么多兵马……结果搞来搞去,手里能用的唯一一支精兵完全没变:虎捷军左厢第一军、第二军。这是他自己从东京带领过来的人马。
寿州城外还有一股近两万人的正规军:虎捷军右厢。
但统率这支军队的武将是李继勋。郭绍在向训家小二郎周岁的时候见过的人,“义社十兄弟”大哥级人物,现在是亲军侍卫司步军司都指挥使。
郭绍不觉得自己能指挥得动他。李继勋的部队按兵不动,似乎表示不会攻城,只是驻扎在这里伺机而动,或准备打南唐的援军。
状况十分不妙,郭绍忧惧交加。当晚他就没睡好,半夜起来四处走动巡视城外的围城工事,但看不甚清楚,只能检查晚上当值的各部小队。
已经进入七月中旬了,晚上还有点冷。时不时就有一团篝火,当值的兄弟围在篝火旁边烤火。有一处士卒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莲藕,撒上盐放到火上烤,就像是在吃烧烤似的。晚上的营寨里倒是消停下来了,只不过空中偶有伤兵若有若无的呻吟影响了这静谧的气氛。
……
次日一早,郭绍刚刚披好环锁铠,走出小村的屋子,就见远处的壕沟藩篱外面已经有很多人了,投石车等大型器械周围许多人正在叮叮哐哐地修缮,一些人马正在列阵,把云梯也推了出来,似乎要攻城。
李处耘罗彦环等人率先走过来,接着又有二十多个武将走向这边,见郭绍在门外瞧,大家也就没进堂屋,聚拢在身边跟着他瞧。
“又要强攻城墙?”郭绍问道。
一个武将说道:“护城河又几处被填了,上边安排的,这阵子要继续填河,还要攻城。郭将军,咱们还要按以前的命令?”
“谁下的令?”郭绍又问。
那将领道:“淮南都部署李将军。”
郭绍遂不再说话,刚刚到寿州,这些人大多都不认识,既然是李重进之前的军令,他便让诸将照以前的部署。只要没下雨,每天似乎都在攻城,已经常规化了,算不得什么临战前夕,所以郭绍也不废话,当即下令解散各司其职。
就在这时,忽见一群人聚集在村子的栏栅外面,郭绍便下令罗猛子把他们放进来。带头的是一个满脸沟壑头发花白的老卒,郭绍看着面熟,很快想起来是昨天为他们求情的那帮“下兵”,这个老头说过话,所以有印象。
那老卒身边还有个瘦汉,俩人的脸型都比较窄,说不定还是亲戚。他们走到郭绍跟前,老卒便跪伏拜道:“俺的长子是都头,俺们父子商量过了,反正都要死,死在战场上免得被军中其他兄弟看不起!今日便请战,郭将军让俺们去前面攻城,求个痛快!”
郭绍回头见一众刚刚离去的武将都在不远处好奇地观望,他沉吟片刻便道:“你们去找自己的将领,到前面去攻城……活下来了的,昨日临阵逃跑之罪便免了。”
父子俩道:“俺们领命!”
郭绍说罢便从亲兵手里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带着杨彪等虎捷军武将到前方去了。一行人绕着城来回跑了两圈看地形,这是座大城,骑马绕城两趟,太阳从地平线已上三竿。
四面的投石车已经开动,巨大的石块呼啸着飞向两三百步外的城墙,城墙下面的周军士卒汹涌而至,上下纷纷放箭,云梯像巨大的木头“坦克”似的被一群群的人推着靠近城墙。旷野上的场面无论有多么壮观,器械又多么大,但威力还是有限的。投石车的石头能把城墙砸得千疮百孔,但已经打了一个月多还是砸不烂厚实的包砖土墙。
弓矢弩箭石块火球都只是前奏,最终还是回归了郭绍经常见识的攻城方式:无脑爬墙。当然还有个更形象的术语叫“蚁附”。
只见一架云梯被推到墙边,下面是车厢和两排木轮,上面折叠的梯子随即展开然后放倒在城头,“啪”地一声梯子刚搭上,立刻就听见一阵疯狂的呐喊,周军士卒汹涌而上。
不料就在这时,城头上的一个木桶顿时泼了一片黑油下来,随即扔出几支火把,“轰”地一下黑油触火便着,云梯上下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军士卒惨叫声简直不忍听闻,人们从云梯上摔下来,有的没死在地上痛苦地打滚,一些人拿水泼,但很不容易泼灭。不少人受不了直接跳进了护城河。
空气中黑烟滚滚,一股烧沥青的味儿中夹杂着头发烧焦的糊味。
郭绍光是站在几百步外看,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这和送死有啥区别?!南唐国哪里挖出来的石油,这玩意居然可以这样用。
此情此景,让郭绍心里充满了阴影,他觉得上战阵拼杀都算不得恐怖,攻城才是噩梦。
城池里也有投石车,似乎在城墙后面,郭绍看不见,但能看到一些人站在城头上一面看一面回头嚷嚷,似乎在观察方位。不多时,果然就见一只燃烧的瓦罐从城里飞了出来,那瓦罐像一团火球一般准确地掉进了一处人群,“哐”地一声碎开,石油和火光四下飞溅,那处人群一哄而散,着火的人在地上乱滚。
前面一架云梯已经越燃越凶,火势根本扑不灭,车厢里和周围的人已经掉头就跑,但刚跑过护城河,就见一个骑马的武将带着一队骑兵冲来,迎头就砍,大声叫骂。接着乱兵又汇合进了后面的一架云梯的人群里。
城墙上下浓烟滚滚,寿州城四面很快就笼罩在黑烟和火光之中。
周军前仆后继,一番弓弩对射,云梯再次架上了城墙,还有一些更简陋的梯子从四面架上去,人们像蚂蚁一样拼命往上爬。一个武将在后面大喊:“第一个爬上城墙的,有重赏!荣华富贵享用一世!”
荣华富贵的影儿都没见着,先见到一桶石油迎头就浇下来!几个人全身着火直接掉落下来,木梯子上瞬间燃起大火……这石油对南唐军来说当真好用,一下子就能点火,不然要烧云梯也不容易。
但这一波的周军将士分外勇猛,有的人居然不顾死地从燃烧的梯子上强冲上去!完全是一股不要命同归于尽的干法。郭绍看得清楚,第一个冲上去的士卒手脚上都烧起来了,那惨叫声传得击败步外都听得见,他上去就抱住一个唐兵,径直从城头跳了下来……第一个冲上去的人,又有什么用,反正是死。
还有一些人付出了极大的伤亡,少数人从简陋的梯子上翻上了城墙,但见刀枪乱舞,恐怕会被剁成肉泥。
如此勇猛不顾死的士卒,竟然这样毫无意义地死掉?郭绍终于按捺不住了,顾不得什么李重进的命令,大喊道:“派人去命令前方各部,立刻停止攻城!”
过了一阵子,一众武将便陆续赶到郭绍跟前,确认退兵命令。接着在人们的吆喝声中,城墙下面无数的人群像潮水一样缓缓退却,远远看去,好像是海水退潮了一般。
“咱们不攻寿州了?前几天李将军才下令咱们不惜代价强攻……”有个武将有点不相信地看着郭绍。
郭绍不作理会,他注意着刚才最勇猛的那股人,用马鞭指着地方,派亲兵去叫他们过来见面。不多时,一群人便抬着一些半死不活的人来了。
走前面的就是早上请战的那个老卒,郭绍恍然,原来是那帮人!这些昨天还想逃离寿州的逃兵,今天就变得悍不惧死,人类的能力着实很难定论。
只见那些抬回来的伤兵简直不忍直视,皮肤大面积烧伤,浑身漆黑,黑漆漆的身体上又露出没有皮肤的红肉,他们在架子上痛苦地叫唤。好像是被炸弹炸过的人一般,而不是冷兵器战争的伤痕。
那个和郭绍说过话的老卒正在抹眼泪,一个劲地对旁边躺着的伤者说话,那个人浑身漆黑衣服破碎,已经不成人样了。或许是老卒的儿子?
郭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卒哽咽道:“覃石头。”
郭绍便道:“活下来的人,全部无罪。你们现在改番号,附军虎捷军左厢,番号是下营,覃大石你做都头。”
郭绍心下难受,回顾众将道:“都是妈生爹养的,仗这么打,回东京了乡亲们问我要丈夫、要儿子,我怎么说?”
第一百零八章 寿州(四)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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