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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司琴轻声应了,苏蘅想起身给自己找一身衣物换上,然而脚下一个不稳便栽倒下去,膝盖乍然磕到了硬物,忍不住便轻“嘶”一声。
    司琴似乎听到了声音,心下发急,也顾不上苏蘅之前的嘱咐,推门便冲了进来。
    苏蘅裹紧了身上的薄被,有些不安——不管这事到底是谁主使的,她跟薛牧青这事就是不对的,最好不要让人知道,再说了,苏蘅也不想让司琴看到自己这么狼狈。
    司琴面上并没有任何鄙夷的神色,只是心疼地跑过来扶起苏蘅,将她扶回床上,收拾了地上的衣物与枕头,又给苏蘅拿了干净衣物过来,想了想又道:“小姐你等我去给你打盆热水过来……总不能……”
    苏蘅有些不自在:“小心些……别让人……”
    司琴点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省得的。”
    她说着起身,慢慢带了门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一盆水回来,压低了声音对苏蘅道:“还好,她们都没醒。”
    苏蘅也知道,怪不了她们,当初是她把她们叫走的,以至于后来出了这样的事,也无人进来阻止。
    司琴满心的歉疚:“小姐都是我不好……昨夜我不该睡过去的。”
    “没事,”苏蘅安慰她:“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也累得很。”忙着丧仪,她身边的人都好几日没歇息好了。
    “你是……”苏蘅轻声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奴婢睡梦里听得一声重重的摔门声,惊醒了一下,原以为是做梦,但是放心不下小姐这里,便起来看看,又听到里边有什么东西掉了的声音,怕小姐出事——”司琴有些不安:“那一声关门声……姑爷他走了?”
    苏蘅点头,司琴试了试水温,觉得不烫手了,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姐,奴婢帮你……擦擦身子……”
    苏蘅原本想自己来的,然而所有力气似乎在推薛牧青那一下都用完了,此刻四肢酸痛,便也只能由着司琴服侍。
    司琴给苏蘅换上干净柔软的里衣,一边换一边落泪:“姑爷他……怎能如此待小姐,这不是陷小姐于不义吗。”
    苏蘅轻叹,连司琴都能懂的道理,薛牧青不会不懂,虽然她一直把罪责退给薛牧青,然而现下冷静下来想想,也明白可能真的不是薛牧青做的——薛牧青再怎么丧心病狂,应该也还不至于不顾热孝做出这种事来,仅仅是为了把苏蘅留下来?就算他有心谋划,但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未必能毫无破绽,这事一旦抖落出去,薛牧青前程就没了,苏蘅觉得,自己还没重要到值得薛牧青拿前程来换。
    纯粹就是话赶话再加上中了别人的套罢了——他们两人都深受其害,现在,就想知道害他们的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了。
    让司琴把案上的茶盏拿过来,苏蘅闻了闻,却也闻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过了一夜,茶盏早就干了,苏蘅把茶盏交给司琴,让她包好:“找机会找大夫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
    说起大夫……苏蘅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司琴……我能信你吗?”
    司琴想都不想便点头:“小姐,有什么事你吩咐吧。”
    苏蘅回头看了看司琴把屋里床褥什么的都换了一遭,又重新整理好,还点了香将屋内的气味驱散,似乎昨夜发生的事都已经被掩埋,再也不被人察觉,除了……苏蘅身上的红印。
    司琴看她欲言又止的,始终是放心不下:“小姐?”
    “你找个机会,悄悄出去……”苏蘅轻声道:“买一副避子汤……记着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她与薛牧青成婚,本来就没有把妾这种东西算进来,又“据说”那半年里,她跟薛牧青恩爱甚笃,对于孩子,也是顺其自然,所以避子汤这种东西,不可能会有,而今想要,却也只能从外边买了。
    司琴有些不放心:“避子汤对身子……也有些不好……奴婢记着日子……小姐小日子刚过,应当不会……有事的……不如……”
    苏蘅摇摇头,她之前也觉得,自己不会跟薛牧青有什么,结果还是出了事,现下明明知道她跟薛牧青这一次可能会有孕,她可不敢只是凭着所谓的“经验”来办事,真的不管不顾,到时候真的弄出个身孕来,就晚了。
    她知道司琴是担心自己,却也不好跟她明说:“放心,我只是以防万一,不会多喝的。”
    司琴将杯子收起,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开了口:“小姐……你可是怀疑有人要害你和姑爷?”
    苏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姐不敢让她们知道,可是怀疑她们中的谁?”司琴想了想:“是……司棋吗?昨天的茶是她送进来的。”
    苏蘅再度点头:“司棋她……还是尽快把她嫁出去吧,可恨是现在在孝中,不好操办红事……我们也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尽是盯着她……找个机会,让她到庄子上去……等热孝一过,便嫁了吧……”
    司琴沉默了一会:“小姐你不用因为顾忌奴婢便对司棋从轻发落,司棋她既然背主,那么她受惩处也是应当的,奴婢虽与司棋一道服侍小姐,但司棋在奴婢心中的分量,是远远不及小姐的,奴婢不会因为小姐处置了司棋便对小姐生了嫌隙的。”
    “我知道,”苏蘅摸了摸司琴的手:“我知道司琴你不会。”
    “只是这事情又不能明着说出去,虽然你我都知道司棋做了什么,可是别人不知道,”苏蘅轻轻一叹:“司棋无所谓,只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别人怕是会寒心。罢了,就当做是主仆一场最后的情分吧。”
    司琴沉默,许久之后轻声问苏蘅:“这件事……连向妈妈也不告诉吗?”
    苏蘅摇了摇头:“向妈妈的性子……若是知道我受了委屈,定然是忍不住要闹腾一番的……到时候事情只怕闹得太大难以收拾,就且瞒着她吧。”
    司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等天明了,便吩咐人给苏蘅弄了个药浴,舒缓身上的疼痛,只说苏蘅忙了几日累着了,没让其他人服侍,只自己在里边守着苏蘅。
    午后司琴便出了门去给苏蘅买药,今日本是头七,然而苏蘅气头上哪里还肯过去帮忙,便让人往那边传话说自己受了凉歇息几日。
    司棋过来的时候,醉韵正打算帮苏蘅重新梳一个发式,苏蘅从镜子里看到了她,也不喊她,只是让醉韵继续,好不容易弄好了,苏蘅这才回头看司棋:“有事?”
    司棋看了醉韵一眼,没说话。
    苏蘅想了想,也想知道司棋到底有什么要说的,便对醉韵点头:“你先出去吧。”
    醉韵带了人出去了,苏蘅这才挑眉看着司棋。
    司棋似乎经历了一番挣扎,到底还是豁出去了,跪在苏蘅跟前:“小姐,奴婢想要退了小姐给奴婢定好的亲事!”
    “哦,为何?”苏蘅明知道为什么,偏偏要问她:“你有意中人了?是什么人家?”
    司棋沉默了一会:“奴婢是觉得……眼下是孝期里,奴婢要随小姐一样守孝才是,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的终身呢——”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忠心?”苏蘅简直要笑了:“你一个丫鬟罢了,又不是什么后辈,本来守孝这事,跟你们就没多大关系,只不过主子在孝期里,你们不好穿红戴绿,热孝里不宜嫁娶罢了,耽误不了几个月,没有人让你守三年,你何必自己揽事上身?”
    苏蘅止住笑意,冷冷地看着她:“你别跟我兜圈子,有什么直说了吧。”
    “既然小姐这样说,那奴婢也不瞒着了,”司棋小心觑了苏蘅一眼:“奴婢跟着小姐那么多年,小姐对奴婢一向宽厚,想来小姐这次也会宽宏大量、原谅奴婢——”
    苏蘅摇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也该知道,宽宏大量这词儿,跟我全无半点关系——你有话便直说,拍马屁是没用的,我讨厌人说假话。”
    “奴婢不想嫁给外人,”司棋心一横,朝着苏蘅磕头:“奴婢……奴婢想要为小姐分忧!”
    “分忧?”苏蘅冷笑:“你想要为我分什么忧?怎么个怎么个分忧法?说话呢,要说得清楚一些,利落一些,吞吞吐吐的,谁乐得去猜你心思?”
    “奴婢、奴婢——”司棋咬了咬牙开口:“奴婢愿意……愿意做小姐的通房丫鬟!”
    终于听到司棋坦陈自己的心思,苏蘅反倒舒了一口气,对司棋最后的一丝容忍也消失殆尽了:“通房丫鬟?司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何必把姿态放得那么低呢?我相信你绝对不可能只是想当个通房丫鬟而已,”苏蘅眼见着司棋以为自己要答应面上隐隐露出喜色,不免有些嘲讽:“可是司棋,你觉得自己配吗?你凭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
    “反正姑爷已经有了夏姨娘,多一个奴婢又如何?”司棋神色随着苏蘅的话暗淡下来,她跪在那里,沉默良久,握紧了拳头开口道:“小姐问奴婢凭什么吗……”
    “凭奴婢对小姐的忠心、凭奴婢与小姐多年的情分——”她抬头看着苏蘅:“凭奴婢知道……昨夜小姐和姑爷……发生了什么!”
    “果然是你,”苏蘅一点都不意外:“司棋,你觉得自己做了这种事,我还可能容忍你吗?”
    “通房丫鬟?妾?”苏蘅看着她:“你觉得,这样就能威胁到我了吗?”
    “热孝里行房——”司棋丝毫不惧:“要是被外人知道了,小姐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这事情,除了小姐和姑爷之外,便只有奴婢知道,奴婢怕人多口杂,昨夜让她们喝了安神的茶水都睡过去了,”司棋盯着苏蘅:“只要小姐答应,奴婢便能保证守口如瓶。毕竟……如果奴婢跟了姑爷……自然也是希望姑爷好的。”
    “我想,你可能搞错了,在我身边,便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丫鬟,就跟条毒蛇一样,随时都能反咬人一口,我得是心多大啊,还敢用你?”苏蘅冷笑:“再说了,如果我不想让你说出去,你根本不会有机会说出去——当然,如果你有同伙的话除外;可就算你真的说出去,我也并不在乎,说白了,这事情对薛牧青影响更大,毕竟那是他的生父不是我的,对我,顶多就是名声受累罢了,对薛牧青,那可是前程尽毁的事……然而,我的名声我不是很在乎,薛牧青的前程仕途我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你想说,不如我给你机会,让你往外说。”
    司棋似乎没料到苏蘅是这个态度,有些茫然:“小姐你怎么……怎么能这样!”
    “向妈妈!”苏蘅往外喊了一声,这才转向司棋:“我怎样了?司棋我给你个机会,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司棋抿嘴不答,苏蘅便问道:“是夏初晴吗?”除了薛牧青,苏蘅头一个怀疑的,只能是夏初晴了,毕竟,如果苏蘅跟薛牧青生了嫌隙,最可能得益的,怕就是夏初晴这个妾了。
    “我竟然不知道你们俩何时勾搭上的,”苏蘅摇摇头:“不管是夏初晴也好,薛牧青也罢,或者是你自己的主意……反正,我是不可能再容你了的。”
    “小姐,人带来了——”向妈妈带了两个仆妇进来,见苏蘅点头,虽有迟疑,她也还是吩咐把司棋堵上嘴绑起来了。
    司棋挣扎着,然而根本无法挣脱,向妈妈送着她们出去,不一会儿又回头:“小姐,司棋做了什么要这样……”
    苏蘅摇了摇头,对向妈妈道:“司棋之前定下的亲事……向妈妈你去跟程掌柜说一声,作罢了吧。”
    她喃喃道:“程掌柜是从澄州起便跟在我身边的老人……总不能把司棋这个祸害嫁过去……到时候……结亲不成反结怨。”
    司棋既然不想嫁,那么苏蘅便成全她好了:“让人把她看好了……找个机会……把她发卖了吧。”
    ☆、第034章 避子汤
    司琴至晚方归,苏蘅心里装着事,便也一直等着,本想让司琴先去歇息让别人煎药,司琴不放心,非要自己守着,中间向妈妈倒是问起过,司琴拿这是苏蘅补身子的药搪塞过去了。
    苏家一直都没有妾,避子汤这种东西,不管是向妈妈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接触过,倒也无人起疑。
    药稍稍凉了些,不那么烫了,苏蘅闻了一下,随意抱怨道:“这味儿闻起来怪怪的。”也不知是因为心里的怪异,还是避子汤本身的怪味。
    只是无论如何,这避子汤,不得不喝。
    “喝起来更是……”苏蘅皱了皱眉眉头,却还是强忍着把药喝光了,想要吐,却又忍着,不许自己吐出来。
    司琴拿了蜜饯给苏蘅:“奴婢特意找大夫开的是最温和的方子……却还是让小姐受罪了……早知道,奴婢应该多找几个大夫才是。”
    “我知道,你是急着回来,或许不是药的问题,是我的缘故,”苏蘅将药碗放下,轻轻一叹:“虽然我知道这孩子不能要……也不想要……跟薛牧青有关的孩子……可是想到自己亲自送走他,还是觉得……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突然之间,又想起淼淼来了。
    收养淼淼的时候,其实她对于孩子,并没有多少感情,说白了,那时候的她,对于“孩子”这样的存在,还是有些懵懵懂懂的,所以即使知道自己失了两个孩子,甚至自己都不可能再有孩子,其实她并无多大的感触。
    之所以收养淼淼,其实也不过是爱屋及乌,借由淼淼的存在,怀念司琴罢了。
    司琴五岁便跟在苏蘅身边,虽是丫鬟,一开始更多的应该是玩伴,后来她身边的丫鬟换了又换,
    司琴却也一直跟着她——可以说,当初听闻自己孩子没了的消息,都没有听到司琴死了的消息来得牵人心肠。
    毕竟,这世间的情感都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生出的——然而此时此刻,她才感觉到那种所谓的血脉相连奇妙感觉,却偏偏是在自己亲手扼杀这个孩子来到这世间的可能的时刻。
    就仿佛当初她若不是执意带着淼淼跟自己离开,那么淼淼是不是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可能?最开始收养淼淼是因为司琴,可是后来,她渐渐地接受了淼淼,把淼淼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此时此刻,苏蘅有种淼淼又一次离开了自己的感觉。
    “小姐,别难过了,”司琴柔声劝道:“小姐还年轻,以后总会有孩子的。”
    苏蘅摇了摇头,不肯接这话茬。
    第二日起来,苏蘅觉得稍稍好受些了,却又隐隐听得外边似乎有些声响,便着人去打听到底怎么了。
    “今日姑爷回来了一小会,吩咐了几句便又走了,”司琴忧心忡忡地看着苏蘅:“那边两个院子……而今正派了人过去打扫整理。”
    苏蘅粗粗看了一眼,一个是薛老夫人“后来”住的院子,旁边便是夏初晴住的芝兰院了,略一思
    索,苏蘅便了然了——该来的终究是会来,她只是没想到,薛牧青连知会她一声都没有,大概此刻对她,还是有诸多怨言的吧,抑或者是没脸见她。
    如此相看两厌,偏偏拖着不肯和离,苏蘅实在是不懂薛牧青其人。
    不过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跟苏蘅没有关系,苏蘅想了想,吩咐司琴:“回头与我把薛家的账册整理出来。”
    因是孝期,那边就算整理院子,也没有大兴土木,苏蘅冷眼旁观,院子整理好了,薛老夫人和夏初晴还没有住进来,薛牧青倒是回来了。
    连着好几日没见着这人,苏蘅对他的怨气却并没有消解,听到薛牧青着人传话让她去前院,苏蘅干脆利落的回应:“不去,与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小丫鬟唯唯诺诺退出去,不一会再度过来的时候,拿了一张纸条给苏蘅,薛牧青纸条上言明了,要与她谈和离的事。
    苏蘅捏着薄纸沉思,她知道其中有诈——真要商量事情,他完全可以到后院来说,非要逼着她去前院……只怕,前边不只是他一个人。
    当然,就算有诈,苏蘅也是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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