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觉察到不妙，制止地喊道：“阿加！”
    可任何命令都不能阻止阿加的行为，这匹烈性马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不管不顾地往草原的中央跑去。风在耳边呼呼地猛吹着，霎时间就转化成一片片的尖刀，毫不留情地划过柯西宁的脸颊。
    他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睁不开眼睛，心脏随着阿加的奔跑直线型地加快速度，激烈到足以从胸口跳跃出来，却又被剧烈的起伏颠得反胃。
    身后一群人的呼喊声和空气快速流动的声音混作一团，柯西宁被刺激得耳鸣。
    他看不见，也不怎么听得清声音。
    只知道阿加作为失败者，不服输地奔跑着，全然不顾他这共处了几个小时友好人类的死活。
    现场明明很混乱，各路声音都有，连阿加也不时地发出着痛苦的咆哮声。可在柯西宁这边，寂静得足以用万籁俱寂形容。
    脑海一片空洞，纯白得像一张新纸。
    然而却有人狠厉的划开这张纸，不顾一切地在上面涂涂画画，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西宁。”
    呼唤了好几声，见他仍然没有反应。
    “柯西宁！”
    本以为死到临头的柯西宁无顾这呼啸的狂风，猛地睁开眼来。
    这是……严叙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一看，脑海里那人竟然就在身边。
    严叙借来了一匹马，奋力追赶，真的追上了阿加。柯西宁被颠得受不住，趴在马背上，喊道：“……你。”
    风太大，严叙听不清。
    他与柯西宁隔空对话：“我什么？”
    话音未落，阿加认出了严叙骑着的竞争对手，他仰头凄厉地狂啸。眼见着柯西宁被甩了下去，严叙也飞快地跳下马，准备接住他。
    没有接住。
    严叙先柯西宁一步下来，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人肉保护垫。
    心脏从剧烈跳动逐渐缓下来。它慢慢地回到正常的水平。
    柯西宁大口地喘着气，胡乱地摸着严叙的脸颊，焦急道：“你没事吧？”
    严叙掀开眼来，本想顺势搂住柯西宁，结果他一动就疼，倒吸了一口冷气。调整后呼吸后，他镇定道：“没什么事。”
    柯西宁放下了提着的心。
    严叙说道：“不过肋骨应该断了。”
    柯西宁：“……”
    他爬似的慌乱地从严叙的身上起来，责备又心疼地说道：“肋骨断了叫没事？”
    严叙是真的不把这种小伤放在心上。他拍戏不爱用替身，都是真枪实弹地演，更重的伤都受过，只不过每次拍戏受伤后都默默地封锁一切消息，让阿杰陪着去医院养伤，不让柯西宁知道。
    “真没事。”严叙笑道，“我还以为会更严重的。”
    紧接着，他关心地问道：“那你呢？你有受伤吗？”
    柯西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节目组其他人终于赶到，编导急匆匆地说道：“我们有随行的急救医生，先来给两位老师看看。”
    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提着医药箱，匆匆地从杂乱的人群中走出来，给严叙做一些简单的检查。
    柯西宁关心又紧张地守在一旁，将周围复杂的目光忽视彻底。
    医生检查完毕，对柯西宁说道：“应该是肋骨断裂，没有其他大碍。”
    节目组随行助理上前，将严叙扶起来。由于疼痛，严叙被旁人搀扶的过程中，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柯西宁立刻转头问编导，清秀的眉眼里罕见的划过一丝急色：“还不送医院吗？”
    “送送送。”编导怎么敢懈怠，“司机已经赶过来了。”
    柯西宁没有再理编导，而是走到严叙身边，小声地关切着。
    他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
    严叙说：“不疼。”
    柯西宁才不信：“骗人。”
    严叙笑道：“真不疼。”就是因为这一声笑，他提气拉扯到了伤处，稍微皱了一下眉头。
    柯西宁冷眼道：“还笑，我不想理你了。”
    严叙怕柯西宁真不理他，愁眉苦脸地说道：“别走，我疼。”
    第104章 坦诚
    司机很清楚整件事的严重性, 收到通知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工作人员用担架合力将严叙抬上车。保姆车的空间挺大，这一溜烟的, 节目组幕后那些人都陪同着上了车。
    柯西宁一言不发, 他默默地守在一边，紧握着严叙的手。周围的吃瓜群众时不时投来几道八卦的目光, 他依然我行我素，无所顾忌。
    编导此刻的心情最为复杂。阿加发疯出状况, 她整颗心就被吊到了嗓子眼, 生怕柯西宁在节目录制期间出什么状况。十八线小明星出工伤都会有极大的讨论度, 何况柯西宁这种厚积薄发、最近话题度极高的艺人。若是他有什么情况，《挑战自我》这个节目能不能继续办下去也是个未知数。
    但做出更令人意想不到行为的，却是表面上与柯西宁泛泛之交的严叙。
    他前段时间才宣布退圈，引起轩然大波, 近日里忽然打着探班于雷的借口来他们节目组常驻下来, 竟然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阿加的不对劲, 并且不顾任何人的劝阻, 骑上帮助于雷获得冠军的那匹马, 不顾一切地追赶着柯西宁, 最后先施救人员一步把柯西宁救了下来。
    这一幕让他们这群人瞠目结舌。
    影帝来见的小情人并不是什么小萝莉，探班于雷之类的果然是借口。
    c市地广人稀，一路上畅通无阻，随行的医生趁这段时间帮严叙做了体温、心跳等常规检查。
    医生记录下这些指标，说道：“一切都正常。”
    这下松气的不止是柯西宁，还包括他们身后的工作人员。
    严叙捏了捏柯西宁的手指, 这个动作有点安抚的意味。他说道：“我都说我没事了。”
    柯西宁依然忧心忡忡，他转头问编导：“请问还有多久才到医院。”
    编导连忙说：“没多久，再五六分钟就到了。”
    柯西宁点点头，不再说话，全心全意地守在严叙身旁。
    严叙开玩笑道：“就一点小伤，你这样好像我病得很重一样。”
    “你还笑？”柯西宁皱眉，不太开心地反问道。
    严叙想起那句“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他生怕柯西宁当真，旋即放下扬起的嘴角，摇了摇头。
    编导欲言又止。
    严叙想起那篇“他探望于雷”的震惊体通稿，沉声交代道：“我受伤的事你们这边不要流出去。”
    这种负面新闻流出去对节目组的影响非常不好。编导想全部封锁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敢哗宠取宠地对外放消息。
    她说道：“不会的，不会的，流出去对我们也没好处。”
    严叙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眼柯西宁，接着迟疑地说：“还有……我和西宁的关系，也请你们先保密。”
    柯西宁怕严叙睡得不舒服，把棉袄外套脱下来揉成一团，枕在他的脑后，看起来对他们的对话漠不关心，一心只担忧着严叙的身体状况。
    编导发誓说：“圈内的规矩我是知道的，这种事我被人打碎了牙，也不会说出去的。”
    “没人想要打碎你的牙。”严叙说道，“不止是你，今天看到这一幕的人很多。”
    随行的吃瓜群众立刻识趣地做出“用手作为拉链将嘴巴封上”的举动。编导也说：“其他嘉宾我也会通知过去的，你们两位的事绝对保密。”
    严叙瞥向柯西宁，说道：“这样处理怎么样？”
    柯西宁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随你。”
    医院很快就到，医生帮严叙拍了片子，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最后的答案和最初的诊断没太多区别。
    肋骨骨折，需要卧床一月有余。
    所有围观人群悄悄地合上门，病房门只有病人严叙和疑似家属柯西宁。柯西宁一言不发地给严叙削苹果，一圈一圈的苹果皮准确无误地垂直落进垃圾桶里。
    他看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但是能看出心情不太好。
    严叙似笑非笑地观察着柯西宁削苹果的模样，忽然提了一个令人摸不到头脑的要求：“我不要你削成兔子样子的。”
    柯西宁闻言停下水果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还懒得搞那么复杂。”
    严叙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医生都说我的伤没事了。”
    柯西宁没有立刻回复，他用牙签叉了一块喂到严叙嘴里，他说道：“我没有不开心。”
    严叙道：“你开不开心我很清楚，你瞒不过我。”
    柯西宁沉默片刻，接着就把水果盘放置到一边，他嗓音微哑，低眉说道：“我就是想起了我爸。”
    严叙一怔，说道：“我还没那么老，你不用担心我会那么早离开你。”
    “对。”柯西宁说，“你年轻健康，勤于锻炼，比我这种白斩鸡好不知道哪里去。我的枪法是你教的，马术也是你教的。你很厉害，所以你自信到可以枉顾自己的生命去救我。”
    严叙有一怔，他叹气道：“我没有枉顾自己的性命。西宁，我很怕死的。”
    “你怕死？”柯西宁道，“你明知道节目组有救护队，他们就在你后面，为什么要逞能来救我？”
    严叙温柔地对上他的目光，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柯西宁哑着声，眼眶通红地否认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敢生你的气。”
    严叙有点明白了柯西宁的心情。若是今天有难的是他，明明有一群专业的救护队在，柯西宁却偏偏要自己赶着上前救他。
    因为他，却让柯西宁受伤。
    严叙恐怕会自责到底。被人所救，觉得感激、感动，这些情绪都是正常的。但要是救你的人是你珍惜的人，你也许宁可他没有来救你。
    严叙抚上柯西宁的脸颊，他叹了一口气，说道：“西宁，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这次遇难的是我，你是不是也会不顾一切来救我？这种时候，哪有什么理智可言，不都是凭借着感情处理。”
    柯西宁说：“我不会，反过来的话，我是不会去救你的。”
    严叙笃定道：“你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