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丰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自知晓了婉婉身世,他便将昔年旧案皆尽翻了出来,终于赶在太后寿宴前将所有事情打理好,靠着皇帝对自己身世的那点愧疚和太后圣寿大赦天下的懿旨,总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兴致高昂的他一大早拿了东西就往寻欢坊赶去,当然到了之后才发现平素络绎不绝的门庭此时却是紧紧闭着,也是,哪家青楼会在早上营业。不过冯丰可不顾这些,命了小厮就去敲门直到一个睡眼惺忪的门房打开大门的一条缝,“去去去,这里早上不开门!”就要将来人赶走好回去补个回笼觉。
冯丰的小厮一脚抵住大门那条缝隙,道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大理寺少卿。门房一听冯丰的名头立马瞌睡虫都跑了九霄云外去了,连忙笑嘻嘻地将大门整个儿推开。“小的有眼不识冯大人大驾,得罪了得罪了”点头哈腰着将刚下车的人引进去,心里却不知这位大人现在来这里是有何事,看他一身便服,应当不是坊里有人犯事,可现在又不是晚上,过来嫖妓也说不过去。
早有人前去通禀了柳青娘,是以冯丰在大厅没坐多会儿,梳妆打扮好的柳青娘便款款而来。
“冯公子好。”柳青娘也不知冯丰现在前来是为什么,他可是有好几日都没来过了。想了想,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不知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这里是皇上为唐忠大人平反的旨意。”冯丰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又命小厮拿了一个木匣子摆在桌上,冯丰一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十个金元宝,“这是一千两黄金。”
柳青娘被两样黄澄澄的物什晃晕了脑子,半晌不解其意,看了看面无表情,眼神中止不住往外溢的喜悦明明白白昭示了其高兴心情的冯丰,迟疑道,“公子,这是何意?”
“唐婉婉姑娘可在?我今日是来接她出去的。”冯丰说出这句话只觉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他不知为何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要人的,可是这柳青娘未免也太不识趣了,自己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她却还不明白。
“啊?!”柳青娘愣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我家婉婉真真好福气,我这就命人去请她。”不是她反应慢,实在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被充了官妓还能回去过平常人生活的。就算是昔年罪案被平反,那也莫不是过了数十年,换了一朝天子才得得了这机会,而妓子本就红颜薄命,多是等不了那个时候,勉强捱到那时,也不过是垂垂老矣,哪还有机会被赎出去。
不过半晌,柳青娘派去请婉婉的丫鬟便回转了,身后却并没有跟着冯丰想见的人。
“禀柳妈妈,翠儿姐姐告诉奴婢,婉婉姑娘病还未好转,今日醒得早了些,用过早膳又睡下了。”
“她病了?严重否?可请了大夫?”冯丰一听佳人抱恙,急着追问道。
“大夫道只是郁结于心,又贪凉受了寒,好生将养几日便可恢复了。”小丫鬟规规矩矩答道,接到柳青娘递过来赞赏的眼神,得意地想幸好她当时多问了翠儿姐姐几句。
“我过去看看罢,劳烦你将唐姑娘当年的契书找出来,我与你好解了那契。”冯丰说着便往外走,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了,那条路,怎么走,早就烂熟于胸,是以也没等着柳青娘来领路的人。不过没走上几步,领路的丫鬟便追了上来。
冯丰越走越快,心中盘算着要怎么告诉唐婉婉这个消息,想着她该会是如何开心。
进了院门就见婉婉的贴身侍婢翠儿有些焦虑地站在房前来回踱步,像是有些担忧什么事情一般。
身边丫鬟的通报惊醒了翠儿,她小步跑过来迎接行礼。冯丰直道不必了,又问婉婉病情如何,听与那个小丫鬟说的一般无二,也就放下心来,心道自己带着这样大的一个好消息来,定能让她解开心结,再带回家好好调养,不定几日就能养好了。
“奴婢,这就去叫姑娘。”翠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说话有些小心翼翼,步子却一步未迈。
冯丰坐在院中石凳上,听到这话,抬了头看着翠儿,揣摩了一下翠儿的神色和语气,知晓她虽然口中说着去叫唐婉婉,但是心中分明是不希望去叫唐婉婉起身的。冯丰也不恼,只以为这是位忠仆,担忧主子的病情想让婉婉多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 我在这边等等便可,不急。”冯丰温和道,端起了院中仆从刚上上来的君山银针。感觉到翠儿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好笑,到时候倒是可以把这人一起带走,免得一时半会儿寻不到如此尽心伺候唐婉婉的人。
然而直到日上三竿,房中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冯丰捏着手中那张从柳青娘手中得来的契书,眉头越皱越紧,翠儿见状更是紧张,倒茶的手都有些发抖。“你去唤一唤唐姑娘罢。”冯丰看着溢出茶杯的茶水,突然开口。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翠儿被那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忽地唤回神智,这才发现自己竟将茶水都洒到了桌上,慌忙放了茶壶跪下请罪。
“无事,你进去看看唐姑娘,她病着,房里又无人,我有些忧心。”冯丰和颜悦色重复道,并没有怪罪翠儿心不在焉的事。
哪知翠儿听了他这话反倒更加踟躇,跪在地上也不起来。
冯丰见她这般作态,心渐渐收紧,“你这是什么意思?”
“公,公子,我家姑娘,她,不在房中。”翠儿把头埋得低低的,她很害怕,想看看现在面前这人的神色,但却丝毫不敢抬头。
“到底怎么回事?”冯丰霍然起身,语气冰冷,吓得战战巍巍的翠儿浑身一抖,只觉这声音可怕得紧,直戳人的心窝子,“带我进屋!”
冯丰自然也看到了翠儿的动作,旁人不知,他在听到翠儿说唐婉婉不在房中的时候心中一瞬间转过了好几个念头,最多的便是婉婉害怕自己杀人的事情被发现,逃了,这也解释了她为何前几日都郁郁寡欢乃至病倒的缘由。只是,她逃的时机太不对了,奴契未解,罪未恕,一旦被抓住,定没有善了的结局。冯丰想过这些心中又怒又惧,问话的口气也带上了三分平素审问犯人的调子。翠儿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当下自然就被镇住了,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冯丰。
冯丰细想婉婉的这些作为,除了昨日突然提出要绣屏风,全然没有不对劲之处,就算是他也猜不到她竟会要带病奔逃,更推敲不出她打算逃向何处,他摩挲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屏风,心中不断想着可能而后又推翻。
“既然你早知唐姑娘不在房中,为何不一开始就与我说,还是有意隐瞒?”冯丰突然想起刚进院子时,这个丫鬟在房门前焦急踱步的样子,觉得还是有怪异之处。
“回,回大人,奴婢是想,姑娘,可能还会回来。”
“为何?”冯丰不是没想过婉婉只是出去走走,但这更说不通,出去怎么可能一个丫鬟也不带,而且看柳青娘之前接待自己那副作态,只怕也不知道婉婉离开的消息。
“这房中的所有首饰物品,还有小姐自己的钱匣子奴婢之前就查看过,全都还在,所以奴婢想着,小姐身无分文,肯定会回来的,只是,只是不知道冯大人突然来了。”翠儿畏畏缩缩道,她发现婉婉不见了之后本想立马告诉柳青娘,然而一来时间尚早柳青娘没起,她若为这事去吵醒了柳青娘,自己护主不力肯定是要吃挂落的,二来唐婉婉什么东西都未带走,她便抱着侥幸兴许在柳青娘还未发现的时候,婉婉就回来了呢。到时候大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冯丰来了。
翠儿犹豫再三,还是心存侥幸地将事情瞒了下来。
冯丰细想也觉得婉婉出逃的可能性不大,且不说甄荐的案子已经结束,单看她一个弱女子路引文书什么东西也未带,跑又能跑多远?既然不是自己跑的,又这么久没有回来,冯丰想到自己最不愿意想的那个可能,人是被别人带走的,而且是在唐婉婉自愿的情况下!会是谁?
冯丰走了出去,唤来跟随自己小厮去牵马车,他要往昌宁侯府去一趟了。
“姑娘,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外面突然起了一阵喧哗。
冯丰踏出门就见一个穿着素色纱裙的女子在一个丫鬟扶持下慢慢地走过来,脸色苍白,脚下虚浮无力,像是筋疲力尽一般,这女子不是唐婉婉是谁,只是不知她是从何处回来,倒像是受了极大的折磨一般。
冯丰心中一动,快步上前就要去牵扶婉婉。
婉婉换下带了血迹的衣裳,又将那衣裳烧掉后,发现离自己预估的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寻欢坊里定是已经发现自己不见了。但是她脑袋里昏得很,本来之前的风寒就没有除根,在山上被山风一吹,心情又一激动,整个人已经是浑浑噩噩,强撑着精神回来已经是极限。
她晕晕乎乎地看着面前要来搀扶她的男子,用力闭了闭眼睛,终于让眼前那团耀眼的白光散去一些,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她喃喃开口道,“冯公子?”声音细如蚊呐。旁人只见她干裂的嘴唇张了张,便昏了过去。
带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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