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忙人,我不来这里,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电梯门大开,轩轩望着陈绯,低声感慨,“小绯,我真的不想你这么辛苦。”
还没到上班时间,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绯迈出电梯,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走廊的监控,她定了定神,从包里把工作室钥匙拿出来开门。
“想喝点什么?”陈绯稳了稳心神,说,“饮料柜里有,自己拿。”
“上次我来这看到有咖啡机,能给我……”
“我不会整那玩意,放这儿给员工用的。”陈绯说,“你要喝的话得自己动手。咖啡豆、方糖、牛奶……都在休息间。”
轩轩愉快地笑了,他脱去外套,慢条斯理地卷起上衣袖子,往里间走,“我给你露一手。”
陈绯跟着轩轩去了休息间,看他打开咖啡机贮水、预热,又蹲下身从储物柜里拿出装着咖啡豆的袋子,熟练地取出,不疾不徐地研磨。
“咖啡机有研磨功能。”陈绯提醒他。
“我喜欢自己动手。”轩轩说,“有的事情,还是亲手去做比较有意思。”
他神情自在,陈绯又开始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自己对他的揣测太恶意了。
“你说有要紧事找我,说说看。”陈绯决定先听听他怎么说。
“我来见你,就是最要紧的事。”
陈绯被他打岔打得有点无奈,她抱臂看着轩轩,“说正经的。”
“你跟肖策又复合了?”轩轩没看陈绯,专心致志地研磨咖啡豆,这个问题问得很是漫不经心。
“是,复合了。”陈绯笃定地回答他。
这个答案换来了轩轩一声低笑。
“小绯。”轩轩说,“给我一个可信的理由。”
陈绯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还爱他,这就是理由。”
“听上去像是在赌气。”轩轩评价她,“怎么还是这么任性。”
“我跟谁赌气?跟你吗?”陈绯好笑,侧头看他,“我真犯不着。”
“犯不着?情人节那天,你让娇告诉我你在满汉街,可我赶过去找你,却看见你和肖策在一起。”轩轩像是洞悉孩子恶作剧似的,温柔地问,“为什么要气我,为什么在我跟前玩这种小把戏?”
陈绯一懵,脱口说:“我没让娇告诉你这些。”又有些无语,“娇这个人,咋咋呼呼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他自作主张要说的。”
“好、好,不怪你,怪他。”
轩轩宽容地笑,将磨好的咖啡粉压实,安装咖啡手柄,将洗净的两只咖啡杯放在两个出水口,他动作顺畅,神情平和,好像根本听不进陈绯的解释,只是兀自选择了原谅她。
“轩轩。”陈绯皱眉,“我以为我的态度很明确,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休息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只有机器萃取咖啡的声音嗡嗡作响。很快的,香气四溢,轩轩把其中一杯端到陈绯面前,“尝尝?”
“我对咖啡兴趣不大。”陈绯说,“太苦了。”
轩轩放下杯子,又去柜子里找方糖。
陈绯接着说:“其实在花雨巷的时候,我就想过,就算和肖策分开,我们也不可能。”
轩轩的动作顿了一顿,再站起身的时候,手里拿着方糖罐子,用镊子将方糖搁进陈绯的杯中,替她搅拌,重新递给她。
“这下不苦了。”
陈绯知道他看上去不争不抢,实际上做什么都比别人更有耐性,体现在平常小事上,就是水滴石穿,怎么都要达成目的;体现在舞蹈上,更是坚韧得可怕。
为了让对话进行下去,她只好接过咖啡杯。
“不和我在一起没关系啊。”轩轩也端起他的那杯,却没加糖,喝下一口之后,定定地看着陈绯,“不能是他。”
陈绯正抿着咖啡,闻言一愣,脱口问:“什么?”
“谁都可以,不能是他。”
“你不讲道理。”
“小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轩轩半靠在休息室吧台边,沉浸在回忆里,“你知道吗,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自然生长。”
“什么意思?”
陈绯越来越搞不懂轩轩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们都是树。”轩轩耐心地跟她解释,“最好的一种情况,当然是生长在野外,无拘无束,只需要受日照,受雨露,可以长成任何一种模样。小绯,陈秋娥就想让你成为这样的树。”
他脸上渐渐浮现出遗憾的神情,“你本来很好。可惜,她去世之后,你就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更别提肖策出现之后,你看看你自己,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你就被他拖垮了。”
陈绯的脸色不太好看,“我不是树,我是人。我愿意怎样就怎样。”
轩轩眼中浮现出怜悯,望着陈绯,又说:“我有想过帮你回到正途,小绯,但你那个时候,简直无药可救。”
说着,他嘴角又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本来我已经决定放弃你了。可没想到,你还能绝地逢生,重新长出来!小绯,你简直让人惊叹!”
轩轩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他放下咖啡杯,在休息间轻盈地做了一个国标舞的经典动作“外圈转”,来到陈绯身旁。
饶是陈绯再熟悉轩轩,知道他说话的口气一向这么疯魔,还是忍不住皱眉,“你正常点。”
“小绯,你是个好桩,我在你身上,看到另一种可能……”
轩轩痴望着陈绯,与之同时,他的脑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说着相似的话——东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新的可能。
陈绯不解地望向轩轩。
“会让一棵树变得更有价值的可能。”轩轩越说越兴奋,一边凭空比划,“知道园艺修剪师吗?想让盆景更快成型,就要在生长期修枝,什么病枝、枯枝、弱枝,通通剪掉!”
陈绯背脊爬上一丝寒意,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把我当成,盆景?”
轩轩飞快道:“不好吗?小绯,我会给你足够的养分,成就你、滋养你,让你更具观赏性!”他说,“你相信我,我能做到。我已经出师了!”
陈绯往后退了一步,她在轩轩近乎狂热的目光中看到一种病态的执念,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通一件事。
“剪掉病枝、枯枝、弱枝……所以,银川、大喵他们,他们真的是你……”
轩轩露出为自己骄傲的笑,完全没有想过要否认。
“宋银川是个没用的废物,你早该甩掉他。其他几个,给一点好处就拍拍屁股走的,更该尽早摆脱。小绯,你没看到吗?我给了你更好的。”
“其他几个?萌萌和李潇也是你弄走的?”陈绯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她脸色发白,质问轩轩。
轩轩耸肩,“那个女的自己要走,你不知道吧,年前她就找到迷叶,问跳槽的事。”他语气冷漠,很是嫌恶,“枯枝败叶……连扦插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大喵是被评为能再次扦插利用的,才被迷叶接收了?她冷笑着想。轩轩这种吊诡的逻辑自洽,让陈绯觉得更加荒诞。
“轩轩,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绯眼里尽是陌生和敌意,“你真可怕。”
她转身要走,胳膊却被轩轩握住了。
“放开!”陈绯说,“放开我!”
轩轩力气真大,陈绯被他钳制住,竟然无法挣脱。她怒极了,瞪着他,说:“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你想对我做什么?”
“再等等,小绯。”轩轩手下施力,神情却无比温和,他说,“再等等,这次我不能再让那根废枝毁了你。”
陈绯瞬间领悟,如遭雷劈,她双腿弹动,手拧得几乎脱臼,也要往外跑,“你要对肖策做什么?!”
她压根不是轩轩的对手,他整个人倾覆上来,轻而易举就将陈绯按在了地板上。陈绯不安地扭动身体,大声呼救、尖叫,与之对抗、撕扯,可她很快就感到一阵眩晕,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点点抽走。
陈绯用力甩了甩头,惊惶地盯着轩轩过于平静的脸,发出囫囵的声音,“你在咖啡里加了东西?”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明明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陈绯艰难地回忆。
“别担心,只是一点普通药粉。”轩轩俯身,在陈绯耳边轻声说,“副作用很小。”
陈绯的眼皮越来越重,视线渐渐模糊,她难受得挣扎,说:“你这是……犯法……我不会、不会原谅你……”
轩轩叹了口气,说:“你知道吗,那天在火车站,我真的很高兴你能主动摆脱他,小绯,我以为你比以前有长进多了。可是呢?小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自己不行的,非得我来帮你不可。”
陈绯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揪着轩轩毛衣的手指也渐渐脱力。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小绯,修枝是会痛的,但没关系,你的伤口会很快愈合……我会陪着你。”
……
苏茜和孟皖媛走到秦方大厦门口了,才想起来一件事。
“是不是还有半个小时才开门?”孟皖媛说,“我记得工作日值班的姐姐要到下午两点才到岗。”
“咱都走到这儿了,先上去呗,人要是没来,就在走廊等会。”
苏茜说着,就要往里进,却被孟皖媛一把拉住了。
“怎——”苏茜刚想发问,却看见孟皖媛冲她使眼色。多年默契之下,苏茜心领神会,立刻顺着孟皖媛的视线看去。
一辆炫酷的深蓝色玛莎拉蒂从秦房大厦的地下车库驶出来,自两人眼前缓缓经过,副驾驶座上陈绯被安全带固定住身体,头歪着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
短短几秒钟,车子就拐过路口的弯道,消失得没影了。
“那、那个不是……飞飞老师吗。”苏茜愣了片刻,转头看向孟皖媛求证,“你不是号称狙击手眼神吗!是她吧?我没看错吧?”
“没错。”孟皖媛思忖片刻,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时间,飞飞老师怎么会从秦方大厦出来。”
“会不会是练舞练了一整晚太累了?我刚看她好像是睡着了。不过那个男的是谁,感觉很有钱的样子……飞飞老师和我师兄又是怎么回事啊!”苏茜后知后觉道,“哎呀!刚才怎么没叫住她。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像是睡着。”孟皖媛摇头,喃喃自语,“不像是睡着。”
“哈?”
孟皖媛问她:“从地下车库开出来需要多久?”
“三分钟呗,这个点基本没别的车。”
“三分钟就能睡成那样?”孟皖媛学了一下陈绯两只手不正常摆放的姿势,“这要说是深度睡眠,我倒还信。”
“没准……太困了?”苏茜迟疑。
“她嘴唇上,这里。”孟皖媛指指自己的上唇处,“有咖啡渍。”
苏茜啧啧惊叹,“你眼神是真好啊。”
“你认真点!”孟皖媛拽了她一下,有些急了,“她喝了咖啡,要是连嘴巴都没来得及擦就睡着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可不是你们学法的,弯弯绕绕我搞不懂。”
孟皖媛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苏茜,“飞飞老师,像是昏迷了。”
苏茜试探地问:“所以她这是……也看了帖子,被气晕过去了?”
孟皖媛无语地看了苏茜一眼,“我可能会被你气晕过去。”
暗箭难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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