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垂着头的叶暮, 叹了口气, “跟我道歉不如想想该怎么和展总解释。”
    叶暮垂下眼睛，干涩地又回了个嗯，车里便归于寂静，再也没有人说话。
    车停下后，叶暮压低帽子往窗外周边看了一遍，确定没人, 才下车，“那我先走了，你们路上小心。”
    石昭落下车窗，欲言又止的看着叶暮，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叶哥再见。”
    叶暮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笑容，“嗯，再见。”他又看向廖静，对方正单手撑着下巴，阖着眼睛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此时夜也深了，不怪廖静发困，他想了想，还是没打搅，只是用嘴型对廖静说了个谢谢后，交代石昭把人送回去路上安全之类的话，便转身离开。
    直到叶暮的背影融入夜色中看不见，石昭才拉回车窗，在车重新启动的同时，廖静也睁开了眼睛。
    “静静姐，您是不是事先就知道叶哥要走了？”石昭还是没忍住问道。
    廖静望着街边闪过的路灯，“不知道。”
    石昭悄悄扫了一眼廖静，还想问，但到底还是闭了嘴。
    叶暮正式说要离开娱乐圈还是在几个小时之前，廖静给他打电话说可以发通稿了，对方突然就顺势脱口而出说要退出娱乐圈。
    还以为叶暮是睡昏了头，她从忙碌的时间里挤出去找了叶暮，本以为对方睡醒了就好了，却未料到叶暮态度异常坚决。
    “为什么突然要走？”廖静紧锁眉头问。
    叶暮抓了抓后脖子，“合同签约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所以……”
    廖静打断他，“到期了可以再签，这种理由我不会接受的。”
    叶暮眨眨眼，低着头沉默半晌，说：“我其实想当编剧。”
    “编剧？”廖静有些惊讶，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叶暮有这种想法的。
    叶暮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算吧，其实我就想做个能靠写字养活自己的工作，我演技不好，又没天赋，唱歌五音不全，人气又低，还老是招喷子，我知道自己不是当艺人的料，更不适合在这圈子里待着。”
    这其实是叶暮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对别人剖析自己的缺点，因此廖静也是第一次听见居然有艺人说这么说自己的，而且还是一脸平静的说，仿佛是在批评别人一样。
    “这些都是可以后天提升的，除了天赋异禀的人你看哪个人天生就……”
    叶暮却第一次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
    廖静终于止了声，他知道叶暮心意已决，再怎么劝也是徒劳的。往往平日里看似较为没主见的人，一旦做出决定，通常就成了固执，任凭怎么反驳怎么劝，也任然一意孤行。
    她沉默半晌，又问：“因为展总？”
    叶暮却是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不是，便噤了声。
    廖静不知道叶暮究竟是不是因为展殊端，但她可以肯定也有对方的因素。
    等到结束谈话后，她才觉察到，叶暮其实不是突然决定要退出的。
    自从那部评价收视都意外不错的偶像剧播出后，叶暮的人气就慢慢有了起色，当时有广告商来找他拍广告，廖静给他看了合同后，突然就拒绝了，任由廖静怎么游说，叶暮像是铁了心似得，就是不肯接。
    前阵子《风旅》开播，叶暮的人气又像乘了快车似得往上飞涨，片约和广告商朝他蜂拥而至，甚至还有一款代言找上门，上次陆濑找到廖静说叶暮回绝的广告实际上就是一个代言，虽然只是国内，但也算在大众里挺有名气的。
    叶暮却又一次眼睛也不眨的拒绝掉了。
    廖静为此差点跟他吵起来，未料到平日里总是迁就他人忽略自己的叶暮，除了对不起与抱歉之外，就是不肯接，问他理由也回答的支支吾吾。
    那时候廖静被气的不清，也没多在意，如今这一连串的事情交加起来，她才终于意识到，也许早在最初拒绝的那个广告之前，叶暮就已经算好了合约到期的时间，想好了自己要退出娱乐圈，哪怕后来人气暴涨，只要再努力努力就可以更上一层楼，都没有改变主意。
    又或许从最开始进娱乐圈，叶暮就想好了，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要离开，而现在只是觉得时间到了，该走了，就真的走了。
    廖静很少抽烟，大概一个月一两根的频率，通常只有工作压力极大的时候才会想抽，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的想点上一根。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站在便利店门口，吐出的烟雾盘旋在眼前，花花绿绿的灯光被遮的似乎都变得没那么真切。
    叶暮浑浑噩噩的上楼，在口袋摸了半天钥匙也没摸到，回忆了下，刚刚下车离开位置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口袋滑落了，估计就是钥匙掉在车上了。
    他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想让石昭掉头回来给自己把钥匙送过来，虽然他也觉得麻烦人家，但是没办法，没钥匙今晚就得在楼道过夜了。
    却未料手机刚刚掏出，面前本来紧闭的房门就被打开，开了灯，但是没有冷气。
    展殊端站在门口，背对着灯火通明的客厅，他垂头看向叶暮，一双眼睛紧紧从开门的那刻起就紧紧锁定在叶暮身上，尖锐的目光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叶暮抬头接触的一瞬间，心中没由来的发憷。
    进门后，两人站在玄关处对视，谁也没进客厅，仿佛都在等彼此开口。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最后还是叶暮干巴巴地开口，展殊端没说话，两人对视数秒，叶暮抿了抿唇，尴尬的寻找话题，“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开空调？”
    “我也刚刚到，从机场。”展殊端顿了下，深深的看着叶暮，“结果你不在家。”
    叶暮咽了咽口水，眼神飘忽地说：“我钥匙忘在车上了没带。”
    “计程车？”
    “不是，石昭开的车。”
    说完，两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时隔数秒，叶暮心脏突突的跳，展殊端冷淡的模样让他感到不安，脑中更是直接搅和成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或是如何开口解释。
    明明之前电话打不通的时候，满脑子都想着要跟面前的人好好解释来着，此刻却怂成团，生怕展殊端误会，或者是因为自己未和他商量擅自宣布退出娱乐圈的事情而生气。
    想说明白的东西有很多，可喉咙就是被哽住，嘴巴干涩涩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展殊端开了口，“你说你要退出娱乐圈？”
    叶暮抿了抿唇，点头承认，“嗯。”
    “为什么？”他顿了顿，又说，“是不是我爸给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理他，我已经……”
    听到展殊端居然知道他爸联系过他，心下不禁一惊，连忙说：“没有，不是你爸的问题。”
    “那是因为什么？”展殊端眯起眼睛，“因为我吗？”
    “我只是不想当了……”
    展殊端却是将手搭在了叶暮的肩膀上，微微捏住，“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被拍到的原因？如果是这个影响到你，我们可以暂时不在媒体面前往来，我会想办法压下去的，你不用做出这种没必要的牺牲。”
    叶暮感觉到展殊端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没有打断，而是等对方说完后，才认真地说：“我没有牺牲，我只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娱乐圈。”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覆在展殊端手背上，希望这样能让对方激动的情绪平静一点，也没再眼神飘忽，而是认真的和展殊端对视，“你知道的，我没有演技，不会拍戏，感情酝酿不出来，面部表情也不行。唱歌不好听，五音不全，一首歌我要练好久也就只能达到普通人的水平。我什么都不行，一无是处，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连拍戏的机会都不会有。”
    要是当初没有展殊端的举动，他应该早就离开这个地方了，哪怕强硬的留下，估计也混的和当年没差。毕竟脸好的人太多，偏偏他除了脸，真的什么都没了。
    展殊端听着，脸色却黑了下来，就连叶暮都觉察到对方身上气势的变化。
    他本来是想跟对方解释说退出娱乐圈全部是他自己的原因，怎么感觉这下适得其反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要退出？”展殊端问。
    叶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说：“对不起，我没有和你商量擅自做主……”
    他话音刚落，就被堵上了嘴，展殊端十分粗暴的吻着他，像是在宣泄内心的怒气，一股脑的将人推进客厅，推倒在沙发上，舌头毫不温柔的长驱直入，在阔别多日的唇瓣间发泄着自己的感情，活像要把人生吞似得。
    叶暮被亲的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不知多久，只感觉整个嘴巴舌头都麻了，对方才终于停下。
    他喘着气看着身上的展殊端，发现对方的眼睛居然是红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憋得。
    展殊端哑着声音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吗？”
    叶暮心虚的不确定的回答：“因为我退出娱乐圈……？”
    “不是。”展殊端捏住身下人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刚刚把我喜欢的人贬低的一无是处，不会演戏怎么了？不会唱歌又怎么了？圈里不会拍戏唱歌五音不全甚至连台词都背不下还用报数代替的人一抓一大把，还不是照样红的冒油，可你却偏偏看不起他，还那么理所当然的喷他。”
    “你这就等于是在骂我，骂我没眼光，居然会看上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还喜欢的要死要活的。”
    展殊端一字一顿地说，叶暮听得满脸呆滞，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继续道：“我会是那种脑子进水的人吗？我不是，因为我现在清醒的要命，所以脑子进水的人是你，你不该骂他，他在我心里好得很，比世界上的谁都好！”
    哪怕真的一无是处，那对他而言，也是放在心窝子里爱着的宝贝，哪儿都好。他自己都舍不得骂，别人在网上指着说一声不行不好都要炸，叶暮倒好，自己往地雷上踩，还踩的那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他真是差点没被气死。
    第82章
    两人一上一下躺在沙发上对视了足足半分钟, 叶暮才慢慢回过神来，这两天一直空荡荡不上不下着不了地的心，在展殊端一连串名为生气实为拐着弯的真情表白下，被填的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
    说不出来现在的情绪是什么, 只是一瞬间，叶暮觉得能遇上这个人真好，能拥有他——真好。
    他真是何德何能才能让展殊端也喜欢上他呢？听对方说还喜欢的要死要活的。
    “知错了吗？”展殊端边说, 边用拇指在叶暮下巴处摩挲着。刚刚被自己蹂躏过的唇瓣此时有些红肿, 看的他心下痒痒的。
    叶暮表情呆滞的点下头，“对不起。”
    展殊端眯起眼睛看他，然后才语气郑重地回答：“先原谅你一次, 如果被我知道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叶暮下意识问道：“什么后果？”
    “……”重点居然是这个？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情顿时又被一语激上, “我还没想好, 但是绝对不会从轻发落。”
    叶暮见他神色认真不似开玩笑, 捏在下巴的手还加紧了力度，不仅咽了咽口水, 小声的嗯了一下, 展殊端这才满意了，松开手低头在对方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把人拉了起来。
    “吃饭了没有？”
    叶暮摇摇头，他宣布完退出娱乐圈的事情后就一路被记者堵住，废了好大一番劲才回到车上，为了避免被记者跟踪, 石昭又故意拿着导航挑了一条时间最长最复杂的路，七拐八拐的才回来，哪里顾得上吃饭。
    “我也没有，想吃什么，我点外卖。”
    “不用了，我来煮就好了。”叶暮说罢便准备起身去厨房，结果被展殊端拉住。
    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天气太热煮饭更热，别做了，咱们随便吃点，等下次有空了再好好做。”
    叶暮还想说什么，展殊端压根不给他机会，自顾自的点起了饭。不过叶暮的确也热的犯懒，屋里没开空调，刚刚两个人又黏糊在沙发上，此时早就热出一身汗，索性也就随他去了。
    起身开了空调后，就转身进浴室洗澡，结果门还没关上，展殊端忽然从外头抵住，硬是挤了进来。
    “我也要洗澡。”
    叶暮见状便准备出去，“那你先洗，我去外面等你。”他话刚刚说完，门就被展殊端一把关上。
    “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贴了公告，警示大家要节约用水，保护生态环境。”展殊端说的一本正经，还动作利落的把自己上衣脱了，露出精致且恰到好处的腹肌。
    他还不忘记继续叨叨完，“保护地球，人人有责。”
    叶暮：“……”
    地球很委屈，因为这场澡洗的比两个人分开洗还久，用的水简直足够四个人的量了，还说要保护它，人类的嘴脸真是太可怕了！
    等展殊端吃饱喝足下去再拿外卖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保安大爷坐在里头打瞌睡，蚊子在空中嗡嗡嗡地飞个不停，他穿了件背心，刚刚洗好澡，身上是沐浴露的味道，香喷喷的，进去出来没半分钟的功夫，胳膊上就被叮了两个大包，痒的他一路上都在抓。
    叶暮被按在浴缸里做了一次，按在洗手台上做了一次，出来的时候腿肚子都发抖，此时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周更新的《风旅》他还没来得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