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把葛明拉开了,这泄愤也泄地差不多了,今天他这么做,这个陶成斌肯定会在心里记着恨呢,我倒是不怕他,只是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还是不要做得太过分的好。
葛明今天不仅把陶成斌给耍了,还把我们村在场所有的男人都给戏弄了,虽然他们不像陶成斌那么气愤,但是也愉快不到哪里去,只有那么几个平时就看陶成斌不爽的,暗地里幸灾乐祸。还有一些成熟一点的长辈,可以做到一笑置之,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多,陶十五就是一个。大部分的人,都还是有些懊恼。
之后的几天,大房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陶成斌被葛明戏耍的事,已经被传得人尽皆知,连同的,去年秋天的那件事又被大家拿出来说道了,这也都是闲的,现在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又没什么娱乐消遣,也不能玩妖精打架,无处发泄的精力,就只能用来尽情地八卦。
但是经过这件事之后,村里的人都知道葛明是个不好惹的家伙了,加上我家的小黑嚼骨头当饭,还一口就能把山羊给咬死了,我更是有着把人脑袋拧下来的经历。所以我们这一家,除了小龙之外都是很可怕的。只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小龙挥一挥尾巴,就把他们曾经奉为神灵的道士拍成了肉饼。
这一天我们照常去镇上取水,一到镇上,就觉得今天这里的气氛有些浮躁,街道两边卖水的摊子突然变多了,虽然这些人面色如常,但是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他们那些被压抑着的兴奋。
到底是发生了一些什么事,让这些镇上的人需要压抑自己高兴的情绪。肯定不会是好事。
果然,等我们来到水井附近的时候,发现那里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排着长队,大家都乱成一团,我们也到水井边上去看了一下,那几个部队的同志正准备把一个士兵吊下去,因为井里的冰面上,在一夜之间出现了很多大石头。
他们正在清理下面的石头,可是那些石头太大太多了,加上井里空间很窄,不能很多人同时下去作业,一个人的力量又十分有限。所以清理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昨天我们没来。听打水的人说,他们昨天十二点多的时候过来,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些当兵的忙了一天,也就清了三块石头出来,都是贼大快的石头,诺,就在那边呢。
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么大的时候,井里还有那么多,到底要多少人忙活多久,才能有那一晚上的爆发,在井里填上这么多大石头?这绝对是有预谋的,参与的人还很多!
有士兵爬到井里,用铁链把大石头拴好,这个过程花了很长时间,然后人又爬上来,不上来不行,井里就那么点地方,万一石头又落下去,他们避无可避。在上面拉石头的人很多,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我甚至还看到了李郁的父亲,这个男人还活着,那么李郁大概也是活着的吧。
石头没拴好,拉了几下之后碰在井壁上,又掉了下去,然后又有人准备爬下去,但是每次最多只能下去两个人,他们的力气有限,在下面甚至没办法把石头搬起来,这样如何能把石头栓牢呢?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上前去。
“我下去吧,我的力气大。”
古志鹏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是熟人,朝我笑了笑,然后挥手让那个正往自己身上绑绳子的士兵停了下来,让我下井。
水井很窄很深,我一个人在里面活动还算是方便,如果再来一个人,就会显得十分拥挤,手脚都很难活动开。我拉紧绑在身上的绳子,一步步沿着井壁往下走,井里并没有比外面冷很多,但是很黑,那些下来的士兵大概是不能在这里面看清楚事物的。
等我终于站在了石头上的时候,我才真正地认识到清理工作有多难,各种形状的大石头横七竖八地躺在这里,一层层地叠上去。我趴在石头缝上,甚至看不到冰面,以前我就知道这口井是很高的,却不知道它原来有这么高。想想当初这些士兵打井的情形,摸一摸井壁上的石面,这些,都是他们一下一下凿出来的啊。
我要在井底下用铁链把最上面的那块石头栓起来,这很不容易,虽然我的力气很大,但是问题是,我没有站脚的地方,总不能站在石头上,把自己脚下的那块石头抬起来吧?
我只能尽量借助井壁,把自己卡在里面,然后伸手去搬石头,这太难了,我干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会儿,不然会出汗,这样很危险。葛明有时候会在上面喊两句,问我怎么样了,我说没事,但是他还是总问总问。
我忙了将近一个钟头,才终于把那块大石头栓牢了,为了防止它掉下去,我栓了两道,然后才慢慢得从井底下爬上去,上面的人也知道我累坏了,都使劲把我往上拉。
重见天日的时候,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天气恶劣,但是我庆幸太阳还在。
石头很重,水井很高,把它拉上来也是很不容易的,我坐在一边休息,等他们把这块石头拉上来之后,我还得下去一趟。他们又花了将近半个钟头,才把这块石头拉了上来,中间换了不少人。因为井壁并不光滑,他们要拉得小心翼翼,要是一个不小心卡主了,就很难再拉上来,有时候眼看着就快到上面了,往往又会功亏一篑,这些人显然是吃过这个亏的。
之后的几块石头,相对小一些,我们也顺利了很多,但是即使这样,加上最开始的那块石头,今天我们也只是清理了五块出来而已,虽然石头很大,清理出来后堆在旁边也有不小的一堆了,可是井里却还有更多。
我们不知道这个水井的清理工作,还需要几天,但是那些住在村里的人们,他们家里的储水明显是不多了。
第77章 自焚 …
第二天我们再去到镇上的时候,街道又恢复了安静,昨天那些卖水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了,我想古志鹏大概是做了些什么事。等到了水井附近的时候,也觉得今天的人好像比往常少了一些,我抬头看水井上方的山坡,那里长着一颗高大的泡桐,树叶已经掉光了,高高的树枝上吊着一个男人。
最近都没有风,万物好像都是静止的,那个男人被吊在上面,一动不动,他已经死了。淡淡的日光下,他就那么静静地被吊在那里,没有人觉得害怕,有点只是一些无可奈何的哀伤。
我们镇很小,要查出点事情并不困难,像填井这种大规模的活动,知道的人肯定是不少,古志鹏他们真正把武器拿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哪里会不怕?把头目揪出来,打死了挂在树上示众,也许有些暴力,但是绝对很有效。
在这种没有法律制约的年代里,武力代表一切,这些军人终于也参与了杀戮。我并不知道这是好的开始,还是灾难的序章。现在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们一起挣扎下去,希望到最后,活下来的,并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清理工作还在继续,接下来的几天,街上有陆续有人出来卖水了,但是买水的人并不多,填井的仇恨,让大多数人拒绝买水。可是也有熬不下去的,他们还是选择了妥协。
有人步行去海边取水,希望可以通过蒸馏取得一定量的饮用水,可是却在路上受到了攻击,好几个人都没能回来。
期间,镇上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一个买水的人和卖水的人引发的。买水的人拿了粮食换来一瓶水,打开来却发现一股腥味,就觉得肯定是这些人在里面兑了尿。当时两方人就动起手来了,卖水的人好像有组织的一样,张开嘴叫几声,就聚过来一大群人,山里的人也不示弱,本来最近大家都是集体活动的,一般都是很多村民一起出的门。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只要路过的,都要加进去,镇上的人帮卖水的,山上的人帮买水的。听说最后打死了几个人,当时在部队大院里值班的士兵听到风声之后赶出来,朝着天空开了几枪,这些人才终于散了。
我们村也有几个人参加了斗殴,有两个受了轻伤,当天晚上他们就被村里的陶三爷等几个老人狠狠地敲打了一顿,他们垂着脑袋听训,说起当时他们怎么会一时脑热就加入打架的行列,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像样的理由。
需要什么理由呢,这么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熬下来,很多人早就快被磨疯了,天气变得越来越恶劣,日子越来越难过,而希望却一直没能看到。很多人都需要一场发泄,没有什么理由可言。
我每天都去跟他们一起清理水井,葛明也每次都跟着,越到下面,就越难清理,清理到最后一块石头的时候,它和冰面冻在了一起,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搬动它。
最终大家放弃了将它搬上来的想法,而是直接丢烧热的大石头下去把冰层融掉,然后那块石头,就这么被留在了井底。就当是一个记号,让他记着我们镇上,曾经有一群人,为了食物不畏生死地用石头填了井,又有一群人不辞辛劳地将所有的石头弄了出来。
终于又可以取到水了,很多人欢呼雀跃,但是更多的人,已经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镇上的情况很差,精神崩溃的人越来越多,每天晚上都有人被冻死,不断有人饿死,活着的人,也都快要熬不住了,不仅是身体上的煎熬,还有精神上的煎熬。
终于有一天,有一群人在最暖和的中午,聚到中心小学的篮球场上,搭了一个高高的木架,人们一个一个地坐在上面,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女人,他们麻木地点燃火堆,让自己葬身在火海之中。
大家开始的时候只见他们搭建木架,却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等看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快要完工了。
“等等我,你们等等我,我家里有木柴,我现在回去拿,你们等我十分钟,我跟你们一起走。”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神经质地哀求着那一群人,他们朝那个妇女点点头,然后又继续忙活了起来。
那个女人后来背着一堆木柴过来了,那些人见有这么多木柴,都很高兴。我看了看,都是一些门窗柜子拆开的木条,镇上的人拆这些东西烤火已经没什么奇怪的了。
没有人出来劝阻他们,有些人,甚至要辛苦地压抑,才能忍住不跟这些人一起走的冲动。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还是忍不住地表现出一脸的羡慕。
我们能说些什么呢?能为养活这么多人吗?能让他们以后都过着安稳的日子吗?况且,他们需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悲哀的是,这个简易木架并没能将所有人都烧成灰烬,大火快要熄灭的时候,还有很多尸体都保持着人形。当时很多人围在那里观望,古志鹏他们也赶到了,这些人及时地加了一把火,也算是一种成全,成全这些没有了生存的希望的人们,免于沦落为别人的食物的命运。
我静静地看着火堆,这要怎么样的绝望,才能做到如此平静地活活烧死自己?我不能理解他们的苦难,也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只有站在火堆边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被火舌吞噬。
在场的不少人都落了眼泪,生活就是一场漫长的煎熬,软弱的人都没有办法活得长久,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为了命运的艰难而哭泣。这一场大火,最终还是把很多人的心都烧软了,等到大火熄灭,大家又都成为一群为了食物而麻木的人,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
自焚就像是一种传染病,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很多人都选择了在温暖的火焰之中结束煎熬。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部分都是是老人还女人,其中还有几个男人,甚至还有一个孩子,这个小孩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一样,脸上带着甜甜的笑,他的妈妈是怎么跟他说的呢?
“妹子,把孩子给我吧,我们家还有粮食,多养活他一个没有问题。”有一个邻村的村民开口劝那个女人,我知道这个人,家里原本有一个男孩的,前年夏天得那种热病死掉了,现在他肯定也是真心想要领养这个孩子。
“骗人,呵呵,你们这些疯子,肯定会把我的宝宝吃掉的,宝宝要跟妈妈一起去个好地方,才不需要你们的粮食。”那个女子一脸的惬意,好像很多年前,大家准备要出门旅行的时候一样。
“真的,我们村里的人没到那境地,我们不吃人,妹子啊,你自己想不开,好歹把孩子留下吧。”那人还是不想放弃那个孩子,虽然这年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并不难,可是他作为一个刚刚失去孩子不久的父亲,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个可爱的男孩就这么被烧死。
“现在是还好,那以后呢?老天爷不给人活路了,你还能挣得过,呵呵呵,都得死,看开点吧,早晚都是要死的。”那个女人反而笑着劝起别人来了。
“妹子啊,孩子还小,你把他留下来吧,我帮你看着,不管多困难,都不会让他饿死冷死的,如果真活不成了,我帮你把他烧了。”这种时候,能给得起这样的保证就已经不错了,再夸口,谁信呢?
“宝宝,你要跟妈妈一起走吗?”那个女子似乎是心动了。
“恩。”孩子肯定的点点头,可是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将要把他带往哪里。
“我的宝宝说要跟我一起走。”那个女人说得一脸骄傲。
“把他留下来吧。”古志鹏他们终于也来了,这个年轻的军官现在看起来很沧桑,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刚到三十岁的男人。
“呵呵呵,你也来了啊,我跟你说哦,前阵子那件事,我也参加了,知道吗?被你们杀死之后吊在树上的那个男人,他是我丈夫。我们没有粮食了,就想,把那口井堵起来,那些山上的人肯定就得拿粮食出来换对不对?这主意其实不错,好多人都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们忙了好多天呢,到处找石头,先藏在房子里,等到那天晚上你们散去之后,就去把水井堵起来。”那个女人慢悠悠地开始讲述她们堵井的经过。
“你知道晚上有多冷吗?我几乎都以为自己就要被冻成冰棍了,晚上真的好冷啊!可是我们还在等,等井里的水结冰,不然那些石头就都沉到水底去了,哈哈哈,到时候所有的人就真的没有水喝了。早知道就那么干了,反正也是没了活路,你们把我的丈夫打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呢?”那个女人一边笑一边说,好像是在说一个好笑的故事。
“你们以为自己是谁?你们杀死了我的丈夫,眼睁睁看着镇上的人饿死,你们有罪!”
“我有罪,那你还愿意把孩子留下来吗?”古志鹏不为所动。
“你保证会好好照顾他吗?”女人又突然变得忧伤起来。
“我保证。”古志鹏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承诺。
“你保证会好好照顾他吗?”那人又把时间转向了一开始劝说她的那个男人。
“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那个男人也说出了自己的誓言。
然后,就在男孩的哭声中,这群人点燃了火焰,大火吞噬了他们,这些人面带微笑,虽然并没有人真的知道,死亡之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第78章 疯了 …
自从上一次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了,一方面是那些打定主意要离去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因为很难收集到足够的木柴。
“等等我,你们等等我好不好,我没有木柴,也让我加入好不好?”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李郁?
“没有木柴的人不能加入。”这一次领头的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开口拒绝了她的请求。
“求求你了,带上我吧,我一点都不费柴禾的,真的。”李郁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手里扯着那个女人的裤腿,可是对方并不心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
“李郁,听话,跟我回去吧。”小道士陈果今天没有穿道袍,他匆匆赶过来,扯着李郁想让她离开那群人。
“不要,我要跟他们一起走。”李郁蹲在地上痴痴地说,我看了看她的表情,好像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
“李郁。”我和葛明走上前去,陈果转头看了看我们,扯着嘴角僵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哄李郁离开。李郁依旧蹲在地上,听到我的声音,只是茫然地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把时间转到那那群忙着搭架子的人们身上。
“咱回去吧,外头冷。”
“不要,我要跟着他们走,我得去找我爸爸。”
“乖,爸爸在家里等你呢,说好了的,你忘了吗?”
“你骗人!”李郁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你每次都这么骗我,每次都骗我,呜呜,爸爸他根本不在家。”
“我没骗你啊,真的,他每天都要出去找水的,他出门前没有跟你说吗?”
“呜呜……没有,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那他肯定是因为太忙了,忘记了,乖,我们回家等他好不好?”
“呜呜……好……”李郁终于梗咽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被陈果扶着往回走,我和葛明对视了一眼,也跟了上去。
陈果并没有往那些人群聚居的地方去,而是带着李郁回到了自己家,他们家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乱,墙壁上钉着旧衣服旧被子还有一些干草,地上放着好几个黑乎乎的火盆,他的母亲正在给那几筐土豆浇水。
他把李郁放到床上,盖上好几层被子,然后又从一边烧着的火炉上装了一个热水袋放了进去,李郁咕哝几声之后就睡着了。
“这是怎么了?”李郁的父亲呢?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和部队的人一起忙活来的。
“死了。”陈果好像累坏了,一屁股就坐到火盆边的草垫上。
“……”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本来他们住在桥头的那个老年人活动中心,那天李郁他爸爸出去取水,路上被人拖住了,赶回来的时候,李郁,已经……已经被几个混蛋糟蹋了。后来他们打了起来,有些乱,也不知道被谁打死的,我赶过去的时候,李郁就已经是这样了。”他虽然语气还算平静,但是看他紧紧咬着的牙根,我也知道他这会儿正在极力忍耐着。
“你怎么还住在家里?”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又问他。
“跟那些人聚在一起就能活下去吗?呵呵,看看李郁就知道了。而且我家里有这么多筐土豆,走不开。”
“木柴够吗?”守着那么一点粮食,真的就能活下去了吗?
“支撑不了多久了。”他用木条在拨了拨火盆,让火焰烧得更旺一些。
“镇上怕是要乱了,你带着你母亲和李郁,去我们村吧。”镇上的人越来越疯狂了,他们家除了他之外就是两个女人,他必须每天出去寻找木柴和取水,这样太危险。
“去你们村?”他有些愕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村里多少要比镇上好一些。”
“你们村的人,我是说,他们能答应吗?”我不知道他是太过惊讶还是太过高兴,有点语无伦次。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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