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是个造诣极高的孩子。”这是个阴沉的黑夜,不知道为什么,那阴阳师一出现,天空里响过一声惊雷,定格了最后的结局。他打量着夜流年,一眼就看出了夜流年用招魂幡铸就的那道屏障,赞许的点了点头,左手食指指向天空,“听说你是玉修炎的爱徒,那我今日会会你,看看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语毕,天空里有闪电劈过,大雨倾盆而至。
那细细的雨丝急速掉落下来,打在夜流年的身上,像是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在身上。夜流年注意到,只有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巨大的云里面下了雨,而那雨丝也避开青衣等人,只落在自己的身上。她面无惧色的笑着,等待那人向自己发出攻击。
虽然这幻境里的大雨来得早了些,但是情景还是与那年相似的。她猜想,也许那个造就了幻境的人不想让她的结局在十里风荷,想让她永远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所以选择了这个地方进行最后的对决。
突然,她看见青衣向前挪动了一步,似乎是想来到自己的身边,却被风华拦住。隔着那雨丝,她看见青衣眼睛里急切忧心的光芒。低下头,自己肩头上,雨丝落下的地方,开始渗出丝丝鲜血。
那雨丝是利刃!
夜流年突然明白过来,幻境里的这一幕之所以与那年的情景不一样,是因为面前这个掌控风雨的人,根本不是妖兽幻化的湖掌门。
此人会阴阳一派至高的术法,应该是湖天玑。
“回!”夜流年一惊,召回招魂幡,遮在头顶。雨丝落在招魂幡上,像是炽热的火焰,将招魂幡烧出一个个的小洞。里面的鬼魂们显然很不安,在招魂幡里不停的嘶吼,想要冲出来。
“破!”夜流年看出这雨丝的厉害,知道此时锁住这些魂魄也是无用,便忍着疼痛,在空中挥舞招魂幡,左手食指在招魂幡上一指。招魂幡顿时变成一块遮住云层的帐幔,遮住了所有落雨的地方。
少倾,旗子里有一阵阵的青烟冒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魂出现在黑夜里,手持刀斧,低头跪在夜流年的面前:“主人。”
☆、覆手为雨
幻境里的天空有轰然而过的雷声。
其他人还迷失在幻境里的时候,夜流年已迎来了与幻境控制者的对决。她张开双手,撑住那块由招魂幡幻化的,遮住雨丝的幔布。颈间的蓝昙花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照耀的周围那些妖兽睁不开眼睛。
在夜流年的身边,那些凶恶的鬼魂们随时听候差遣。夜流年站在那里,眼神轻蔑的看着操控一切的湖天玑:“该结束了。”
幻境里一身黑衣的湖掌门轻轻一笑,眼看那些鬼魂们刚刚走出招魂幡的庇护,那些雨丝落在他们身上,却燃起了大火。
夜流年一怔,随即腾出一只手,将幔布一扯为二,扔过去覆盖住那些鬼魂,将他们重新收回招魂幡中。
她看向湖天玑,只见他指着天空的食指缓慢的往下压去,夜流年咬紧了牙关,越来越吃力。到了已经无力支撑的时候,她也不欲过多缠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一推,湖天玑的雨丝被拦腰切断,幻化成一柄利剑刺来。
“流年!”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青衣的呼喊声响彻天空。那柄利剑就插在青衣的后背,自己在青衣的怀里。青衣低着头,欣慰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
“青衣!!”
明知道青衣是妖兽幻化,但是当这一幕重新在幻境里演绎,夜流年还是止不住的心痛。她抱着青衣,眼泪不可抑制的从脸颊滑落,一如多年之前。但就在她对那些过往恋恋不舍的时候,青衣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的松开抱着夜流年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你……?”
众人这才看清,青衣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柄短刃,鲜血四溢。夜流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眼中的光芒却早就变冷了:“我承认青衣是我的伤痛。但若你以为变成了青衣就可以杀了我,抱歉,你失算了。”
“你早就看出了青衣是我?”忍痛拔掉腹部的短刃,再抬起头时,青衣已经变了模样。他的一只眼睛上覆盖着树叶状的银片,竟是湖天玑。
“你用了‘忆流年’为我们编织了这场幻梦,当然要变成我们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才能顺利解决我们,不是么?”
用了如指掌的语气说着话,夜流年露出已掌控好局面的笑容,肩头和脸颊上方才被雨丝割裂的伤口快速的愈合,犹如一个怪物。
“你……竟然……”
这光景落在湖天玑的眼睛里,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我的伤口竟然能自己愈合,对么?”抱着胳膊,夜流年走到湖天玑的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语气有些悲凉,又带着些许嘲讽:“天玑,你果然还是没有长大……你知道么?自从我拥有了蓝昙花的力量,这么多年,我只有每年八月十五会死而复生一次。”
“那为何那日我们能够取到你的血?”看到她力量如此强大,竟在八月十六的时候任由他们取血,湖天玑不由觉得脊背发冷。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是人是魔?她既然修为如此之高,却又在危险来临时不动声色,究竟是要想干什么?
“因为那日我是真的很虚弱,而且你用了嗜血伏魔咒,我一时破不开。归根到底,还是我想看看南宫风锦想做什么。”夜流年漠然的笑着,说起灵衣,及膝的长发突然在风里飞扬起来:“没想到,这会让我失去灵衣。”
说罢那些话,她突然仰起头来,看着天空里漂浮而过的乌云,掌心向上与肩平行,继而手掌突然用力向下一翻:“天玑,看好了,这一招覆手为雨,应该是这样……”
那乌云里突然有雷声响过,然后一道闪电迅速的向着湖天玑劈来,却又在他起势去躲的时候错过了他的身边,不曾真的劈过来。很快,在闪电过后,乌云里有雨水快速的滴落。与湖天玑的不同,那雨水并不是利刃或者磷火,而是真的雨水。
幻境里的雨水在打湿湖天玑的脸庞,他却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那片遮住月光的乌云。他不能相信,夜流年竟然会用阴阳一派至高的术法。
覆手为雨这样的术法,好的阴阳师修炼几十年或许都不能运用自如。可就在方才,她用这一招的时候,竟然如此轻松。
他伸出手去,去接住那飘落的雨滴,觉得有点烫手。其实他明白,那雨水落在手掌里,是灼痛了他的心。他一心想着报仇,苦苦修炼这么多年才掌握的术法,在她的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她这么强大,报仇渐渐变成了一种奢望。
幻境里的一切就在这一刻凝固着,雨声和风声穿过黑暗落进耳朵里。如果不仔细听,就不会发现,风雨声里,还夹杂着一种宛如水滴掉落的声音。
那声音的间隔拉的很长。
听到了那个声音,夜流年的眼神有些慌乱。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手腕上被割裂的伤口又开始滴血。方才为了迷惑湖天玑,使用了蓝昙花的伤口愈合之力,可惜自己失血过多虚弱不堪,手腕上的伤口太深,不多一会儿又重新裂开。
很快,肩头和脸上的那些伤口也会重新裂开,湖天玑就会发现她的缓兵之计。就连这覆手为雨的术法,也是自己使的障眼法,云层里其实是阴灵们的眼泪,她刚才提了气,只是在召唤那些哭泣的阴灵。
她心下有些着急,又不敢挪动脚步,生怕一动,就会被湖天玑看出自己已经很虚弱。可是不跳出幻境,与他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最后,她只好下定决心,殊死一搏。
见他发愣,在他还未曾发现自己的计策之前,转身向后面快速的跑去。
湖天玑见状,往手掌里一看,那些眼泪冒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是阴灵的眼泪!
怪不得他觉得这雨水有些灼热。阴灵的眼泪很冷,冷到一定的境界,落在掌心里,就会觉得灼热。他瞬时反应过来,夜流年是在迷惑他。
可等他看穿了夜流年的障眼法,夜流年已经疾步奔到了百米之外的地方。那里伫立着一道墙,夜流年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跳脱出了幻境。
湖天玑站在那里,看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瘦弱身影,眉眼里泛起诡谲的笑——即使出了幻境,你还是跑不了。
夜流年穿过了那道墙,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已经出了幻境。她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是在迷雾里,也就是还在南宫风锦的府中。隐隐之间,她看见有鬼火在一个地方移动。她顺着那鬼火跳跃的方向走去,拨开迷雾之后,看见希管家在那里焦灼的走来走去。
“希晗。”她压着手腕,低唤他一声,鲜血顺着她走来的方向滴了一路。
“主上!”希晗先是一愣,转过头来看见她,激动的老泪纵横,脚下生风了一般跑过来握住她受伤的手腕,上下打量:“你受苦了罢?”
“嘶……”那流血的手腕被握得生疼,夜流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伤口,几乎是跳起来:“快放开!!”
“啊……主上恕罪,属下年迈,眼神不好使了。”
看夜流年疼的龇牙咧嘴,希晗赶忙松开手。仔细一看,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夜流年的鲜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脸无辜的低下头认错赔罪。
夜流年看着希管家花白的胡子,心里腾起一股暖流。虽然自己无数次的劝他轮回入世,他都拒绝了。这么多年在青衣的身边不离不弃,也不曾有过怨言,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担心着她,为了她的事情奋不顾身。
“你眼神不好使了,是如何看书的?”想到他这些年的陪伴,见他紧张着自己,夜流年斜眼看着他,想要缓解一下此时有些紧张的气氛,“就知道抵赖。”
“你又没大没小!”希晗一撅胡子,像个挨了批评却不服气的老小孩,怜爱的瞪着夜流年,颤巍巍的去抚摸她的伤口:“疼么?”
“每年八月十五的反噬我都挺过来了,这点疼算什么。”夜流年嘴唇苍白,不以为然的摁住那伤口,扯下罗裙上的一块布,疼得皱起眉头。
“疼就疼,不疼就不疼,那么多废话……”希晗接过她手里的布,替她包扎着伤口,心疼的语气里夹杂着责备:“你就是倔!”
“那也是跟你学的。”
夜流年不服气,看着那包好的伤口,一歪头,翻了一个白眼。
这伤口很深,若是平日里,蓝昙花的愈合能力强,一两日也就能好。只是这次愈合后又裂开,就如同在受伤的地方又割了一刀,怕是要五六日才能完全长好了。
“你少来!你明明就是跟那老狐狸学的。”
虽然很担心,希晗还是顺着夜流年的话说下去。
说到了狐狸爷爷,夜流年蓦地沉默了。也不知道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有没有迷失在幻境里不能出来,狐狸爷爷有没有在山上看到这一幕。必须趁着这几日逃出枫烟城,去找师父和镜衣伯伯帮忙。如果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被困在幻境里,那么他们敌不过湖天玑,肯定是被捉住了。
“对了,泱泱呢?”
☆、面临困局
迷失在幻境里的人还在留恋幻境的美好,已经识破幻境的人即使跳脱出幻境,依旧不能放松。
想到了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夜流年往希晗身后寻找了一番,忧心忡忡的问道。刚才出了门,只顾着处理伤口,这时候突然想起,说了这么久的话,没有看见池泱泱。
“应该在少主的府中休息。”大雾覆盖住整座城池,希晗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看不清的路途,满眼无奈,“这大雾起的蹊跷,我便一直守在门口等少主和公孙公子,未敢离开。”
“他们一定是被困在幻境里了。”环顾四周的大雾,想到幻境里让人迷恋的一切,夜流年脸上是少有的肃穆,“希晗,这枫烟城怕是要有一场大变,我要去枫砚山找狐狸爷爷和师父。你在这里等南宫和青雨出来,若有重要的事情,以千里魔音传话,我会及时赶来。但在我没有回来之前,无论枫烟城变成什么样,你都不要擅自冒险。”
“主上放心。”
希晗点点头,也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二人在城主府门口道了别,夜流年跃上屋脊,顺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黑夜幽暗,屋脊上也弥漫着轻雾,只是相比起路上,视线清晰了很多。夜流年几乎是在飞奔。
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若是打不过幻境里的妖兽,就会殒命。即使两个人打得过,也很难过湖天玑这一关。自己虽然可以拼尽全力救二人出来,但这枫烟城的人们怕是已陷入了幻梦,若是湖天玑利用他们对付一行三人,难免伤及无辜。所以她决定还是先与阎罗大帝商议之后,再做决断。湖天玑没有能报仇,肯定会用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要挟自己。她猜想,这二人一时半会儿还能活命,但也是刻不容缓。
这世道人心难测,万一南宫风锦心里对自己和阎罗大帝的怨恨不能平息,也许会先杀了南宫寂寂也不一定。
她埋头顾着往前方奔去,忽然瞥了一眼身后,发现有两个飘忽的影子跟随着她。她邪邪一笑,跳下屋脊,瞬间掩埋在大雾里,不见了人影。
“不好!被发现了。”
那两个影子也随着她跳进大雾里,瞬间不见。
过了一会儿,在一个街角拐弯处,一个脑袋幽幽的探出来,头发从后面掉下来遮住脸。可是怎么看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于是嫌弃的撩开头发,甩到脑后,嘴里嘀嘀咕咕:“谁说的鬼非要把头发弄到前面,害得我什么都看不到,白衣服都跌脏了。”
这个静谧的夜里,大雾弥漫,城中空旷幽冷,随风飘荡的白色人影叫人毛骨悚然。可在这时,遥远的时空里,幽幽的飘来一句话,溢满了嫌弃:“自己没脑子怪谁?”
白色的脑袋回过头去,伸出一尺长的舌头,想要吓唬身后那个红衣女子。红色的影子也在夜里随风飘摇,轻的像是随时都会飘离而去。但是头发很柔顺的披在肩上,容色娇美。
她不耐的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傻子,眼睛一翻,只剩下了白眼仁。正好那时白衣少女抬起头来,吓得滋哇乱叫:“啊!鬼啊!!唉呀呀,太可怕啦!!我要回家……”
叫了半天,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低头一看,自己已经飘飘荡荡的出了墙角,她突然有些懵,黯然低下头去:“忘了,我也是鬼。”
“你还知道你是鬼?那你们为何跟着招魂使者?!”
夜流年就在这时出现在两个影子身后,冷言问道。
“问你呢,为什么跟着人家?”红衣女子率先回过头,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冷静的将问题抛给白衣少女。
“明明就是问你!”白衣少女显然被吓得不轻,转过身来时,脸色瞬间变得奇黑,眼睛和嘴都斜着,丑陋不堪。
“既然你们不能好好说话,就打一架!”
这两个鬼魂,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丑陋不堪,夜流年已经猜测出了她们的来头。见她们互相嫌弃,玩味的道。
“鬼怎么打架啊?”
那白衣少女一听打架,惊讶的嘴张的老大。红衣女子倒是不以为意,冷冷的看着夜流年,脸上没有表情。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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