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彩色的信号弹冲上天空,在空中爆裂成三朵流星雨。下一刻,早已装填完毕等待命令的虎蹲炮手们点燃了炮膛引线。轰轰轰的巨大声响中,数十门虎蹲炮发出怒吼。第一轮五十枚新式爆裂炸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烟雾的轨迹,跨越相隔四里地的距离,直奔对方前营而去。
李光弼哪里知道,王源的手中有射程高达五里远的虎蹲炮。虽然虎蹲炮在和回纥人的战斗中亮过相。李光弼在那一战后也曾派人去侦察过战事的过程。但斥候们起初将在那场大战中亮相的虎蹲炮误以为是神威炮,后来发现了被捣毁的残骸时却又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这倒也难怪。那一战中起决定作用的手榴弹掩盖了虎蹲炮的光芒,吸引了全部的目光,这使得虎蹲炮反而表现平平不值一提。事实上那一战中虎蹲炮的作用确实不大,除了在攻击丰州城墙时表现了威力之外,真正交战时只是造成了少量的杀伤,甚至远不如神威炮的威力大。所以,虎蹲炮的威力几乎被李光弼忽视,也没有重点的去查明这东西的厉害之处。
李光弼虽做出了应对,扎营时都特意将大营后撤,前营距离通州城池近四里,便是为了应对王源对付史思明的那一招——偷偷运出神威炮来轰炸。可他哪里想到,对方压根都不用将虎蹲炮推出城外,架设在城头便可对自己的前营进行攻击。原本用实心圆形铁球的炮弹射程确实不太稳定,大多数时候只有三里地。但现在,改良之后的落地爆裂的炮弹拥有了流线型的身躯,射程基本稳定在四里之外,可以轻松覆盖对方的前营的半个营地了。
“轰隆,轰隆,轰隆。”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对方弓箭手集结的九个工事的方位。对方前沿的工事早已被神策军炮营编上了号。北中南三个区位,每隔三百步便是一个标记的区位,这正是炮营为了精确瞄准打击而实行的标注位置的新方法。双方的斥候兵犬牙交错,对方的斥候在城下不远处游荡的时候,神策军的斥候兵也在对方大营左右游荡。从骑兵调运出城的刹那。对方侧翼的弓箭手的调度和安置便已经在斥候们的眼睛里了。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闪耀的爆炸火光在对方的前营响起。泥土翻飞,砂砾腾空,灼热的气流夹杂着无数的石块泥土以及血肉和残肢绽放出死亡的礼花。对方的弓箭手实际上是以集结的状态集中在九道工事之后的,人挨人人挤人密度极大。如此一来,炮弹落在稠密的人群之中爆炸的威力可想而知。五十门虎蹲炮,虽然一轮只能发射五十枚炮弹,九处工事每一处只遭受五六枚炮弹的轰击,但即便这五六枚炮弹,落入稠密的弓箭手人群之中所造成的杀伤力也是惊人的。一轮过后,死伤人数高达上千人。
第一轮的轰炸刚刚结束,前营弓箭手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刺耳的啸叫之声又在头顶响起。和第一轮轰炸一样,这些炮弹落下之前都会发出这种啸叫之声。所有人一听到这啸叫之声,便立刻明白又是一轮死神的降临。
轰轰轰轰轰!
第二轮轰炸结束,五六千名弓箭手被炸死炸伤。第三轮轰炸又接踵而至。已经醒悟过来的李光弼大军的前营弓箭手们开始大肆奔逃,鬼哭狼嚎的冲离工事范围。他们意识到,那工事非但不能保护自己的安全,相反那正是对方全力轰炸的地点。
城头神策军目睹敌营中漫天的爆炸和火光,高兴的举着兵刃大声喝彩。
“继续轰,炸死这帮乌龟王八蛋。”士兵们高叫着。炮营的炮手们得意非凡,炮营很少有这么爽的杀敌机会,特别是这种对方全部聚集在一处当活靶子的时机,就好像一脚踩在满地的爬虫身上似的,那是一种碾压的掌握生死的快感,让人极为兴奋。
“轰!”
城头的欢腾之中,城楼北边一百八十步处突然腾起一团火光,剧烈的爆炸在城头响起,数十名士兵被吞噬其中,其中七八人直接被震飞出城墙,摔下高高的城墙去。
“怎么回事?”城楼中的王源惊讶问道。
刘德海灰头土脸的飞奔而来,禀报道:“禀报大帅,打的太急了,炸膛了。他娘的。幸好没有引爆旁边的炸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会炸膛?”王源皱眉道。
“炮管太热变形了,直接便炸膛了。”刘德海哭丧着脸道。
“不是每发数炮都要拿冷水冷却么?”王源皱眉道。
“那狗日的炮长忘了,打的兴起,忘了冷却炮管了……以前用那种铁球炮弹习惯了,五炮一冷却,也不会出事。这新式炮弹却不成。末将已经叫他们小心了,他们打得高兴便忘了这岔了。末将之过,该当受罚。”刘德海咂嘴道。
王源皱起眉头,再问了问城墙的损伤情形,还好只是将外边的墙垛和城墙墙体炸塌了数尺,死了二十几名士兵,其余倒也没什么。但眼看着虎蹲炮的炮弹变得稀稀拉拉,城墙上的虎蹲炮都冒出丝丝的热气,士兵们端着水往炮管上浇。想来是因为发生了炸膛事件,所有的虎蹲炮都连忙开始降温。其中有不少打了四五枚都没冷却降温,只不过运气好没有炸膛,现在赶紧亡羊补牢了。
王源见状沉声道:“刘德海,下令停止炮击。”
“大帅,还可以打。稍微等一会,等炮管冷却便好。”刘德海忙道。
王源喝道:“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可不是要等你显摆的。回头好好的做检讨,针对炸膛事件,表明你平日要求不严,我会处罚你的。”
刘德海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即刻下令停止炮击。与此同时,王源也下达了命令:“传令柳钧,骑兵开始袭营。”
信号弹腾空而起。在敌军阵前早已准备就绪的六千神策军骑兵出动的时候到了。柳钧一身银色盔甲,胯下白色战马,雄壮威武的身躯在一群全身黑盔黑甲的骑兵中极为醒目。信号弹升起的瞬间,柳钧手持银枪向着黑漆漆的天空一指,发出震天的吼声。
“杀!”
“杀!杀!杀!”骑兵们发出的吼声惊天动地。数千骑兵开始由慢而快的杀向敌军前营,短短十几息时间,速度便达到极限,便如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向敌营之中。
李光弼精心准备的弓箭手的防守手段此刻七零八落,一万六千余弓箭手被虎蹲炮的数轮轰炸炸死炸伤近四千人。剩下的虽然还有一万多人,但都忙着惊恐万状的奔逃而走,根本没办法立刻形成阻击火力。数千弓箭手稀稀拉拉的射出数轮箭支后,神策军的骑兵洪流已经冲破被炸的七零八落的营寨,冲入了前营之中。
弓箭手一旦被近身,后果可想而知。在被近身之后,他们几无自保之力,堪比手无寸铁。被步兵近身他们都难以抵挡,更何况是一群穷凶极恶的骑兵。陌刀闪闪,长刀起落,四散奔逃的弓箭手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三只骑兵冲入前营之中,交叉往复,践踏来去,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半炷香时间,四散奔逃的弓箭手被大批斩杀,尸横遍地。整个前营陷入一种末日般的恐慌之中。
山顶上,李光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心情之沮丧可想而知。他怎会预料到,对方竟有如此强大的远程杀伤武器。他亲眼看着从相隔四五里的城墙上喷出的发射的火光,然后将弹丸投射到自己的前营。对方拥有着如此远距离而且威力巨大的杀器,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先是神威炮,那便已经教人很是意外了。然后是象骑兵,十字弩,手榴弹,乃至面前这个不知名的杀器。王源手头竟然拥有如此多的神兵利器,让人应接不暇。某个瞬间,李光弼都感到自己有些窒息,有些万念俱灰了。
然而,超强的心理素质让李光弼迅速恢复了过来。虽然对方的神兵利器很多,但自己起码还有一个优势,那便是兵马的数量。自己率领着的可是三十万大军,多于对手三倍,岂能就此灰心丧气。前营虽然已经吃了大亏,但也并非代表便将一败涂地,不该如此颓废。
“传令,前营士兵出动,缠住骑兵,掩护弓箭手撤退。来人,带马,本帅亲自去战。”李光弼大声喝道。
号角声在山坡上响起,混乱的前营中,本六神无主的近十万兵马接到了全军出击的命令。躲藏在帐篷里,被逃跑的人群裹挟逃跑的士兵们立刻被强令掉头迎击。前营中的十万步兵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掉头冲向战场。因为他们已经被明确告知,对方骑兵数量只有五六千人,不足他们的一成。更重要的是,李光弼大元帅已经亲自赶来,随着他来的还有他那五千名督军亲卫队,他们的鬼头刀对逃兵可是毫不留情的。
前营全军出动,十万步兵朝着前营前部正肆虐杀人的神策军骑兵冲来。很快便冲回到了战场边缘。数百名神策军骑兵杀的兴起,太过深入。尚未意识到危险的来临,便被无数的步兵围困起来,瞬息之间,这数百神策军骑兵便被黑压压的步兵吞没,一个个被乱刀分尸。更多的步兵朝着前方骑兵密集之处冲杀而去。
“嘭嘭嘭。”三颗黄色的信号弹在通州城头升起。随着这信号弹在空中迸裂成花语,神策军的骑兵开始拨转马头朝着营外撤离。步兵们呐喊着冲上去追赶,但又如何能追的上。短短盏茶时间,神策军骑兵便纷纷绝尘而去,消失在营外的黑暗之中。
李光弼赶到的时候,前营中已经空无一人。李光弼阴沉着脸看着前营的一片狼藉,满地的弓箭手的尸体,几乎要将钢牙咬碎。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松的在自己早已做好了防备的情形下发动了这次夜袭。而且在杀了自己大量的弓箭手之后还能安然撤离,这简直是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扇了几耳光。
“王源啊王源,我一定会打败你,我抓到你的那一天,比较你受尽天下极辱。”李光弼大声怒吼着。
轰轰轰!
远处城头上响起的轰鸣声似乎是王源给他的回答,下一刻,炮弹的尖啸声在头顶响起,像是死神的歌唱。经历过前面轰炸的士兵们立刻炸了锅般轰然起来。
轰隆!轰隆!
数十枚炮弹在周围炸响,四下里人仰马翻气浪翻腾。士兵们惊骇的大叫着四下里奔逃,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大元帅,快走,此地不可久留。”身边的将领大喊道。
李光弼勒紧身下惊慌躁动的马匹,冷声喝道:“慌什么?鼠胆之辈。天若要你死,你躲到何处都无用。你们都如此慌张,士兵如何不慌?传我命令,有序后退,前营后退两里。将领不得先走,等士兵们都离开了你们才准走。你们放心,本帅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的命比本帅的还金贵么?”
众将领无言以对,只得忙组织士兵们拔营后退。四周炮弹的爆炸声不停,不时有士兵被炸上天空,人人胆战心惊。但李光弼却策马立于前营炮火覆盖的范围之中动也不动,身形刚毅。将领士兵们钦佩者有之,自惭者有之,暗骂李光弼是疯子的也有之。
好在不久之后,这次轰炸便停止了。城头的轰炸其实是为了掩护骑兵撤退,防止对方追击到城下,阻挠骑兵进城的目的。见对方并未追击,便也没有轰炸的必要了。更何况新型炮弹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从研制出来,到加班加点的制造,也不过造出了四百多枚。今晚一晚上便消耗了三百出头,王源也不想一下子全部打光。完全靠炮弹去杀敌是不合算的,炮弹掩护下的兵马的攻击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而且炮管的使用度也不能消耗的太多,这些一旦都报废了,便很难及时补充了。
五更的更鼓刚刚敲响,神策军骑兵安全回到城中。出动六千骑兵,阵亡五百多,伤了四百多人,不能算是完全的全身而退,但起码伤亡在预计的范围之内。而炮营的炮火加上骑兵队的突然袭击却造成了对手近万人的伤亡。这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对方的弓箭,这战绩堪称辉煌。
这场夜袭从安排到结束仅仅经历了不到两个时辰,打击凶狠,突进坚决,撤退果断,完成了炮营和骑兵的一次几近完美的配合,打出了王源想要的结果,大挫敌军锐气,大涨己方士气。
本来军中面对三十万大军压境而滋生的胆怯情绪一冒头便被直接掐灭了。士兵们重新认识到,王大帅还是那个王大帅,神策军还是那个不败的神策军,没有什么可以撼动大帅所率的神策军。
天明时分,城头的神策军看见,敌军大营后撤了两里远,距离城池五里开外。而且对方正在阵前挖掘陷马坑,布置拒马绊马索等物。
消息传到王源耳中时,王源正坐在通州府衙的后宅中和众将喝早茶。闻言后王源对众将哈哈大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李光弼吃了苦头学乖了。然而,即便如此,又焉能容他安枕?待本帅再给他个惊喜。”
第1083章 猎杀
整整一天时间,李光弼的兵马都在疯狂的砍伐树木拉回营地打造攻城器械。经过昨夜之战后,李光弼心里窝着一股发泄不出来的火气。手下的将领们情绪也很激烈,他们希望郎即刻发动攻城,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占据绝对数量优势的兵马,却在防范严密的情况下被对方当面偷袭,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然而,李光弼生气归生气,却没有丧失理智。他知道,没有攻城器械的协助之下,想攻城是绝对不可能的。对方的防守火力之猛他是亲眼见识过的,要想攻下城池大败对手,便只能靠着大量的攻城器械的掩护和冲击,方能达到目的。否则徒然损耗兵力,却未必能得手。兵力损耗太多,士气折损过巨,反而会遭受对方的反击。所以,李光弼下令加快伐木和打造的速度。
到了下午时分,位于大军军营范围内的两座小山上已经光秃秃的不见一根站着的树木。不仅是树木,就连灌木柴草都全部砍伐殆尽,因为军中需要烧火造饭,夜晚需要篝火取暖。虽然后勤兵马也会送来柴薪木炭这些物资,但三十万的消耗完全靠着后勤的运送是不成的。粮草这些自然是需要后勤运达,但除此之外的什么柴薪木炭绳索这些东西,往往需要兵马自己解决。
由于处于营地之中的两座小山的树木被砍光,便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到营地外距离较远的一些山坡的树木上。其实通州城的地理位置其实便是巴山余脉中的一块平畴之地。周围的山很多,几乎是被周边的山峦三面围绕着的。在这里,树木柴薪是绝对不缺的,大一些的山上还有茂密的竹林,这可是比硬树更为适合打造器械的材料。只不过,他们距离平畴之地较远,而且搬运回军营要走过崎岖的道路和较远的距离。这样一来,效率和进度便会变得低下。
为了尽快完成一千架攻城投石车,五千架云梯,一百辆冲车以及六万只连环盾的打造。李光弼决定将参与伐木运输的人数增加到十万人。这样便可以同时从北面和营地后方东面的山坡上进行伐木,可以大大的加快进度。
十万人伐木,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漫山遍野都是如蚂蚁一般士兵,每一息时间都有数百根树木被伐倒,每一刻都有数百根的木料被运往营地里,堆积在大营中间的一片大空地上,一堆堆如小山一般。无数的士兵在军中的工匠的指导下拉锯斧凿搬运组装,忙着打造攻城器械。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李光弼巡视之后表示非常满意。
然而,从午后开始,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几处采伐树木的山坡上接连出现袭击事件。有人藏匿在山林之中,对着伐木的兵马进行偷袭。仅仅半个时辰,伐木的士兵便死了数百人。而且是在很多人的眼皮底下,被林子里凭空飞出来的箭支射杀。
其实为了保障顺利的伐木进行,李光弼已经采取了措施。十万人伐木,另有五万人在旁协助。并且名伐木的士兵随身携带兵刃。如果一旦王源的兵马发动偷袭干扰,便可就地展开反击,迅速形成优势兵力。并且,几百名斥候一直盯着通州城的四周。一旦有神策军兵马大规模出城,便可即刻知道对方的动向。
然而,千算万算,千防万防,防不住山林中的袭击。而在林中的袭击,却是再多的兵马也力所不逮的。那一只只忽然从山林中,树冠中射出的羽箭和毒针,让所有伐木的士兵毛骨悚然。消息传开后,所有采伐面上的士兵们草木皆兵,一听到有什么风水草动,一个个都吓的丢了斧头和大锯子趴在地上不敢动。而山林中的风吹草动却又是无时无刻不在的。山风吹过,小兽跑过,鸟儿飞过都会造成恐慌。
护卫兵马起初组织了进入山林搜捕的计划,因为按照对方射杀己方人员的情形来看,应该人数不多。每一次射出的箭都是三两支而已,且分散在采伐面上。初步估计,或许只有几百人藏匿在山林中偷袭。进入山林中动用了两万多人,他们以为这已经足够,然而进了山林之后,才发现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两万人进去之后,很快就发现隐没在其中,连相互的联系都没有可能。在树木荆棘丛中,推进也是个大问题。路走不能走,更遑论围捕林中的敌人了。
进入山林半个时辰后,这两万人被迫退出。进去的是两万人,出来时一千多人失踪,有的是在山林中和队伍失散,找不到出来的路了,有的则是被敌军偷袭杀伤,死在了林子里。黑暗幽深的树林中不见天日,寻常人根本看都看不清楚,士兵们往往探头探脑的走着,不知从何处便飞来一只箭将他射杀。两万兵马毫无建树,只有少数人看到了在树冠上快速移动,在林子里穿梭自如的身影,但却望尘莫及。
战战兢兢的伐木依旧在进行。伐木的兵马依旧在不断的被射杀。对方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甚至有几名伐木士兵不是为箭支射杀的,而是被他们射下的陷阱给捕杀。更有甚者,处于山东南的山坡上的一个角落里,十几名伐木士兵被集体猎杀,尸体套着脖子挂在树木上随风游荡,让闻讯赶来的其他士兵惊惶而叫。
一个时辰过去,士兵们死亡和失踪的人数已经达到三千多人。伐木的士兵们终于崩溃了,他们丢下斧头锯子不愿继续干活,谁愿意跟个傻子一样站在林子边缘被像山猪一般的猎杀,但却毫无作为?数万兵马进山林中空手而归,哪怕是抓到一个也好啊,不但一个没抓到,却连进去的人都失踪了上千,这还怎么保障安全?于是乎,整个伐木造器都陷入了停顿。
将领们也没法子,总不能逼着士兵们去送死吧。这么下去,人人都有被射杀的可能,这不是伐木,这是将自己送去当活靶子啊。将领们不得不禀报李光弼此事。李光弼气的要命,本来一切顺利,怎地又出了这档子事。抵达现场后,李光弼从现场的情形和禀报判断出这是南诏的蛮兵在山林中捣乱。南诏兵便是王源的兵马,南诏国主阁罗凤是王源的大舅子,这个时候他一定带着兵马来帮王源的。况且那些射杀士兵的吹针陷阱等也都是南诏人的必备之物,足以确定那是南诏蛮兵所为。
这种情况李光弼也没法子了,他知道偌大山林,兵马进入其中搜索几百个蛮兵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这种地方,蛮人如鱼得水,而任何其余的人却都如陷泥潭,所以想要抓住他们去除威胁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围剿蛮人就是在浪费时间,为保证伐木的正常推进,只能无视林子里的威胁。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采林面往里几十步的范围内命人警戒防备,因为距离树林边缘近,倒也不必担心会陷落其中,应该可以威慑对方。进入的士兵们都配大盾防箭,应该不会有太大伤亡。
主帅下令,士兵们心中骂声一片,但也无可奈何。士兵们不得不再回山坡上的林地边缘伐木。上万名手拿大盾带着弓箭的士兵进入山林边缘三十步深处,为这些伐木士兵实行警戒。这样一来倒是让伐木的士兵稍稍安心。
然而,就在李光弼以为此法见效,满意的策马离开的时候,一连串的袭击事件再次在李光弼的眼皮底下发生。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在数十处伐木点,这些蛮人当着那些警戒士兵们的面从他们头顶的树冠处现身,从树枝树冠上飞荡而过,迅速对伐木的士兵进行了一轮射杀。一百多伐木士兵死于非命,而那些蛮人又唿哨着荡入山林之中。警戒的士兵纷纷朝树冠上射箭,最终倒也射杀了两人。让两个穿着皮袍的蛮兵摔落下来,摔的血肉模糊。
射杀两人并不能让局面扭转,两个换一百多,怎么算也是血本无归的买卖。而且,经过这次袭击后,士兵们再次罢工,纷纷不愿再伐木了。李光弼浓眉紧锁,他知道这一定都是王源的主意,王源的目的便是要让自己伐木造攻城器械的计划无限的受阻,逼着自己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形下攻城。
李光弼岂能容王源得逞,既然没有办法解决袭击问题,那便用人头换木头。对方最多只有那么两三百人。每次袭击也不过造成数十人乃至百余人的伤亡,自己的兵马这么多,根本不怕损失这么点人。关键是要赶紧伐木才是正经。于是李光弼下令无视袭击命令士兵们立刻回去伐木。士兵们岂肯再去,将领们劝说无果,最后在李光弼的首肯下砍杀了上百名带头闹事的,其余的士兵们这才在肚子里骂翻了天,满心恶毒的诅咒李光弼全家死光光的状态下重返山坡去伐木。
伐木虽然重新开始,一根根的木头再一次源源不断的往营地里运送,李光弼松了口气。但其实他心里实在是堵得慌。身为统帅,谁愿意罔顾士兵们的性命,谁愿意逼着他们在那种情形下伐木,谁愿意干这种草菅人命的勾当?但没办法,大局为重,那些即将被射杀的士兵就当是为战役的胜利做贡献了。
李光弼的心情是糟糕而灰暗的,自己还从未遇到过这般丧气的时候。这才抵达通州几天?和王源甚至还没有过正式的交战,便已经被王源逼得左支右拙,逼得心情大坏。这种感觉很是糟糕,就好像一切都被对方所支配,自己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不顺遂,被看不见的乌云笼罩,被重重的压力所笼罩。王源是有本事的,真的是有本事的人,这一点李光弼不能不从心里承认。李光弼现在想的便是,赶快完成准备工作,大刀阔斧的跟王源干一场,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不愿跟王源这么消耗下去,因为他不知道王源还有什么手段来对他进行骚扰打击,在这么下去,士气都要崩溃了。
伐木进行到日落之后,死伤兵马数量超过五千人,蛮兵也死了三十多人。这简直是一种不对称的战斗。伐木的士兵们简直就是活靶子,他们根本无法防范蛮人的袭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伐木。整个伐木的过程就像是在赌运气,赌蛮人是不是看上了自己,赌他们是不是会将箭射在自己的喉咙上。那五千名士兵便是赌输了的失败者,他们的死伤换来了其余人的存活。但这是不值得庆幸和欢喜的,被对方压制成这般模样的射杀。己方主帅却毫无办法,毫无人性的选择漠视士兵们的生死,这在士兵和部分将领的心中引起了剧烈的波动,引起了极大的不满。
……
天黑之后,伐木停止,伐木士兵们的噩梦结束。在他们浑身无力的回到大营中的时候,他们的对手也回到城中,正接受着王源的亲自嘉奖和款待。
这些在树林中杀了一天人的确实是三百多人的蛮兵亲卫队。确切的说是阁罗凤的蛮兵亲卫队。阁罗凤早已回国,但他却将蛮兵亲卫队留了下来,说是留下来保护阿萝公主,当阿萝公主的亲卫队。
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大战将至,作为兄长不可能不考虑阿萝的安全,留下些人手保护阮萝竹,关键时候保护她脱身也在情理之中。王源率军抵达通州时,阿萝也带着这些蛮兵护卫随同前来。王源当然不肯暴殄天物,在救玄宗的行动中,王源已经见识到了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蛮兵的战斗力和特定情形下的作用,所以他当然在恰当的情况下使用这些战力强悍的蛮人。
其实从第一天开始,见到对手在伐木造攻城器械的时候,王源的心里便萌发了让这三百多蛮兵躲在山林中伏击猎杀对手的想法。当今日上午,看到大批的对方兵马向着北边的山林进发伐木的时候,王源便立刻命阿水带着三百蛮兵潜入山林中进行猎杀,便是要阻挠对手的伐木行动,并且蚕食对手,打击他们的士气。但其实王源也没料到,他们的行动如此成功。一个下午,三百多人的蛮兵依靠着王源配发的连射十字弩和他们自己的装备,居然射杀了五千多人,这战绩简直逆天。王源当然也没料到,李光弼居然会无视伤亡,硬是以人头为代价换取伐木的正常推进。李光弼此举虽然偏执疯狂,但却也是果断坚决的。这样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让人生出恐惧之心的,当然,王源不会。
“阿水将军,没想到你们立下如此大功,让本帅肃然起敬。来人,上酒,本帅敬诸位勇士一杯。”火把通明的庭院里,王源站在三百多名蛮兵亲卫面前大声夸赞道。
阿水等一干蛮兵齐声道谢,他们虽然身形瘦小,但此刻在众人心目中显得异常的高大。蛮兵们也少有如此扬眉吐气的时候。实际上若非王源命他们装备飞爪和连射弩,他们也难有这等辉煌的战绩。所以,他们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酒水上来,王源端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蛮兵们也举碗痛饮而尽。王源笑道:“诸位,你们立下如此大功,我自然要好好的赏赐你们。但这赏赐的事情,我觉得还是让你们的公主亲自赏赐你们的好。”
众蛮兵亲卫们欣喜若狂,阿萝公主是南诏国中比国主还受爱戴的人。南诏国能有今日,便是她舍身和亲换来的。虽然现在南诏国和大唐已然和解,但国中百姓们心目中依然不会忘了阿萝公主的功绩。能得阿萝公主亲自赏赐,那自然是无上光荣之事。
王源话音刚落,受宠若惊的蛮兵们果真看到了他们的洱海公主阿萝公主正满脸笑容的踏进了院子。
“参见公主。”众蛮兵忙跪下行礼。
阿萝笑盈盈的道:“都起来吧,你们为我南诏国争光。都是勇士。大帅说了,随便我赏赐你们什么,那么我给你们准备了几件赏赐之物。来人,抬上来。”
一群士兵将几十只大箱子抬了上来,王源摸着下巴发愣,不知道阿萝要赏赐些什么。
一排木箱被打开来,里边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崭新的盔甲。都是神策军中最新式的战甲。王源砸了砸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这些新式盔甲根据明光铠改制而来,摒弃了明光铠稍显笨重的缺点,在防护不变的情况下,肩肘关节处安装了活动自如的软甲。这批战甲尚未装备军队,倒被阿萝拿来赏赐给南诏蛮兵了。王源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当然也不会在这么点事情上计较,他知道阿萝是为她的南诏国自豪。今日蛮兵的表现也给她的脸上增光不少。
“全新式盔甲,活动自如。我知道你们都宁愿不穿盔甲,但大帅说了,一只正规的强悍的兵马,当然要穿最好的盔甲。不穿盔甲太过脆弱,不符合作战趋势。对方是没有火器,若有火器,无盔甲保护,血肉之躯岂能抵挡?三百三十套,每人一套。”阿萝笑道。
“多谢公主。”众蛮兵感激涕零。
“同样,一个勇士光有盔甲不成,还得要有厉害的兵器。这里是三百三十柄削铁如泥的长刀。这可都是金贵的精铁锻造的,用的材料和陌刀相同。这些长刀本是大帅的亲卫骑兵才可配备,但我做主了,给你们这个殊荣。”
“哇,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一干蛮兵激动的磕头如捣蒜。相较于盔甲而言,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有好的兵器。这段时间,看着神气活现的王源的骑兵亲卫们腰间的雪亮长刀他们已经眼红不已,现在得到赏赐,当真是喜出望外。
“还有呢。三百三十柄长弓,这是军中最好的弓箭。也赏赐你们了。”阿萝笑嘻嘻的道:“没啦,你们可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多谢公主,多谢驸马。多谢公主,多谢驸马!”众蛮兵快活的要疯了。
王源心中虽然肉痛,但也强颜欢笑的摆手道:“不用谢我,你们杀敌立功,自然要得到赏赐。你们是南诏国人,我不好越俎代庖,否则我便要给你们赏赐官职了。但你们放心,今日之功我会命人告知你们国主,你们会得到嘉奖的。”
阿萝笑盈盈的挽着王源的手臂道:“你嘉奖他们官职也自无妨。”
第5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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