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扶额不语,心中犹豫不决。昨夜想了一晚上,一会觉得杀李光弼换取王源退兵是可行的,一会儿又觉得这事儿似乎有些不靠谱。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但现在神策军既然要攻城了,那么自己恐怕必须要有所决断了。
“陛下,李光弼知道昨晚的事情,但他却没有禀报陛下,他是肯定要拼死一搏的。但这也恰恰说明,他自己知道他是没有退路的。李相誓死一搏的心思固然令人钦佩,然而要将陛下绑在一起冒如此风险,那便是他的不忠了。臣心急如焚,恨不得拿自己的人头去给王源,让他退兵。可是老臣的头王源不要啊,他要的是李光弼的人头。陛下是重情义之人,不忍这么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陛下此时之仁,很可能便葬送了江山社稷,葬送了身家性命啊。陛下,可不能再犹豫了。”郑秋山一瓢瓢的火上浇油着,他必须要促使李瑁下定决心。
李瑁哑声道:“当真非要这么做不可了么?朕……朕觉得还是要跟李光弼说一说,听听他的意见。万一……”
郑秋山忙摆手道:“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你也不想想,这样的事情能明说么?陛下身边的禁军可都是李光弼的人啊,您还跟李光弼商议?那不是逼着李光弼造反么?只能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召他前来,一了百了。陛下若觉心中不忍,厚葬封赏他的家人,给予他极高的褒奖也就是了。对外便说李光弼操劳过度而死,也避免了他的那些手下起来作乱。地点嘛,便选择在仪凤阁,那里是后宫,无需担心禁军。老臣带些人手预先埋伏在那里听候差遣便是。”
李瑁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出声,郑秋山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陛下听不进老臣之言,老臣也不劝了。老臣陪着陛下一起死便是。城破之时,王源那厮想要杀陛下,便先从老臣的尸体上踩过去。老臣告退,陛下保重。老臣要带着儿子们上城死战。”
郑秋山磕了个头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踉跄退去。行到暖阁门口时,李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国丈……就……就按你说的办吧。传旨……叫李光弼……去仪凤阁见朕。”
郑秋山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回身来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老臣……遵旨!”
……
李光弼一早起来随便吃了些粥饭便带着亲兵赶往西市南街口。整个西城民坊已经以永安渠为界,形成了连接民坊的三四条防线。李光弼已经下定了一旦城破之后便将和神策军展开坊间巷战的决心。
李光弼知道,这么做是有胜算的,因为神策军的强大重在他们的兵器火器的凶猛,以及他们比自己的多的多的骑兵兵马。大规模的野外作战,神策军已经难以战胜,这一点在通州之战中已经得到了证明,但若进入民坊之间的巷战,神策军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在民坊街巷之间纵横的防御体系可以打散对方的兵马,己方的兵力优势便可以得到发挥。
这段时间神策军按兵不动,这给了李光弼更多的加快建设工事的时间。李光弼根本不想去知道为何神策军按兵不动,他只知道要抓紧宝贵的时间去做准备,做到万无一失。
站在西市南边的高大坊墙上,李光弼黑瘦的脸庞上有了些欣慰之意。因为在他眼前,一张密如蛛网一般的防御工事已经初见规模。如果城池告破,守军可快速退防于这些防线之中。坊墙之上,街巷之间,会立刻成为守军射杀对方冲入城中的兵马的猎杀场。为了做到这一切,李光弼费了很大的气力,他从未感到如此的疲倦和压力,但此刻他却又从未感到如此的安心。
“李相,李相在哪儿?”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下方蠕动的人群中响起。李光弼低头看去,只见几名内侍正在墙根下乱糟糟的场地上乱走。当先那人白白胖胖,步履蹒跚,却是黄安。
“黄内监,本相在这里呢,你怎么来了?”李光弼从石阶上缓步而下,大声笑道。
黄安也看到了李光弼,脸上满是笑意道:“李相国,叫奴婢好找。陛下要见你呢,请李相随我进宫去。”
李光弼笑道:“哦?陛下怎知我也想去见他?本相正要禀报陛下,城西的防御工事已经接近完工的消息呢。”
黄安一挑大指道:“还是李相能干,陛下经常在奴婢面前夸赞李相。说若不是李相,朝廷便乱了。如此好消息,那正好去跟陛下禀报,叫陛下也高兴高兴。”
李光弼呵呵笑着,命人带马过来,上了马之后赶着黄安等人往东城兴庆宫方向而去。路上黄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光弼聊着,东拉西扯的没个正事。若是在以前,李光弼可没心情跟他啰嗦。但此刻心情不错,便也跟他说上几句。
不久后,众人抵达兴庆宫中,李光弼习惯性的往南熏殿方向行去,黄安却笑眯眯的道:“相国,陛下在仪凤阁见你,请跟我来。”
李光弼有些奇怪,仪凤阁是兴庆宫东北角一个僻静的院落,那里并无后妃居住,更不是陛下的居所,不知为何陛下要在那里召见自己。但他并没有多想,跟着黄安等人前往仪凤阁方向。
一行人很快到达仪凤阁之前的一处垂门,门口站着几名内侍守着。见到黄安和李光弼,他们纷纷行礼。
黄安止步转身,对李光弼干笑两声道:“李相国,您只能一个人进去,这十几位随行的兄弟,便只能留在这里了。”
李光弼笑道:“无妨。”转头吩咐十几名贴身亲卫道:“你们留在这里等我。”
黄安笑道:“多谢李相体谅,还有……李相身上的兵刃……也留下吧。”
李光弼愣了愣,笑道:“我从来都是配兵刃见驾的,怎地现在这么森严了么?”
黄安尴尬笑道:“特别时期,陛下新近吩咐的规矩,无论谁见驾都不能带着兵刃。还请李相再体谅。”
李光弼不疑有他,他早了解李瑁优柔多疑的个性,或许又是心血来潮,受了什么刺激。倒也不用去多想。于是解了腰间佩剑递给黄安,拍拍腰间道:“现在可以进了吧。”
“呵呵,李相请。”黄安躬身伸手道。
李光弼昂首挺胸踏入垂门,沿着花坛之间的小径往后行去。走出数步之后,他听到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声响。回过头来,只见垂门已经关闭,黄安和几名内侍正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李相,快去见驾吧,陛下等着你呢。”黄安高声道。
李光弼觉得有些怪怪的,但也没放在心上。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前方假山树木掩映之中,一座不起眼的小阁就在眼前,雕花木门打开着,几名身材粗壮的内侍正站在廊下朝这边看。
李光弼紧走几步,来到门前,沉声叫道:“臣李光弼觐见陛下。”
有人在屋子里答话道:“陛下请李相国觐见。”
李光弼谢恩起身,踏步上了回廊,走近仪凤阁中。外边冬阳刺眼,屋子里却阴暗的很,李光弼眼睛一时难以适应,眯了眼睛往屋子里瞧。就在此时,哐当哐当连响,身后的花雕木门也突然关闭,喀喇一声响,似乎是在外边上了拴。
李光弼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但他没有惊慌。门关上后,眼睛反而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因为屋子里点着一盏白烛,然而让李光弼惊讶的是,屋子里并无一人,李瑁也根本不在屋子里。
李光弼皱了眉头,高声叫道:“陛下,臣李光弼见驾。”
无人回答。李光弼皱眉扫视屋内的情形,突然发现那盏发着惨淡之光的烛台下方的桌案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封信。
李光弼缓步上前,凑近一看,他看到了信封上写的字:兄长亲启。那是李瑁的字,这封信是李瑁留给自己的。李光弼狐疑之下,伸手拿起信封拆开来,从里边取出信笺,凑近烛火读了起来。只看了数行,李光弼便面色大变,气喘如牛起来。
一封信快速的看完后,李光弼一屁股坐在一张椅子上,面色凝固了。他什么都明白了,那封信正是王源写给李瑁的信。李光弼并非不知道昨日午后城头射上来一封信的事情,城头的将领早就告知了他。但李光弼根本没有在意,他也没时间在意。他正忙着赶建工事,怎会分心去管这些?他相信,那封信不过是王源写给李瑁,吓唬他活着劝说他投降之类的话,而李瑁是绝不会搭理他的,因为李瑁已经答应自己全力支持自己守城。然而,李光弼没想到的是,王源在信中提出了要拿自己的命换取退兵的交易,虽然在李光弼看来,这明显是王源的诡计,然而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似乎有些不妙。
楼梯咯噔咯噔的响了起来,一盏烛火的光亮在侧首的楼梯处投射出几个长长的阴影。昏暗之中,李瑁惨白的脸浮现了出来。同时浮现的还有十几名身强力壮的身影。他们拿着兵刃,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将李光弼所有的前进或者逃离的路线都封死了。
第1105章 倾覆
“陛下!”李光弼缓缓起身哑声叫道。
李瑁苍白的嘴唇抖动着,嗓子眼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目视李光弼轻声道:“光弼,莫要怪朕,朕也是无可奈何。朕没有退路了。望你理解。”
李光弼苦笑道:“陛下,你好糊涂啊,王源那逆贼的话你也相信?他这是借陛下之手杀我啊。陛下,臣已经将西城城防全部修建完毕,王源必折戟于长安,臣不会让他攻进来的。”
李瑁点头道:“朕相信你的决心,但朕不能冒这个险。朕不能将全部身家压在守城上。光弼,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里明白。朕没法子啊。”
李光弼大声喝道:“陛下,你怎地如此糊涂?你中了王源的奸计了。陛下,臣自然可以献上人头,只要王源能退兵,臣根本不在乎生死。然而王源必不会遵守承诺,他这是反间计啊。”
李瑁皱眉沉吟不语。
李光弼激动的继续道:“陛下,你想想当初,想想安禄山这个叛贼当初反叛朝廷之时说的话。安禄山不也是说要清君侧除逆臣么?他要太上皇杀了杨国忠和贵妃以及杨家众人,他说只要杨家这一群佞臣死了,他便退兵。然而,结果如何?马嵬坡上,杨国忠被杀了,杨家姐妹兄弟一族全杀了,安禄山退兵了么?他不过是当个借口罢了。那王源比安禄山还凶狠,他这一套是安禄山用过的一套,陛下怎能还相信他?陛下……三思而后行啊。臣死了没什么,杀了臣军心涣散,城池便守不住了,王源正是要这个结果啊。”
李瑁脸上肌肉抖动着,呼吸急促着,他心里几乎已经被说动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正是如李光弼所言的那般,自己犯糊涂了,相信了王源的鬼话。就算杀了李光弼,王源也一定不会退兵的。
“兄长,朕……现在很迷糊。”
“陛下,不用迷糊,坚定信心,守城便可。陛下,臣向你保证,有臣在,必守住长安,教王源折戟于此。陛下……”
李瑁抬起头来看着李光弼,忽然眼中露出光芒,举步便朝李光弼身边行去。李光弼也喜不自禁,他知道陛下终于明白过来了,清醒过来了,李光弼也举步朝李瑁走去。
黑暗中,一个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动手!”
李瑁的身子被身后两只手拉住。十几条人影从四面八方冲上,李光弼尚未来得及反应,一柄钢刀从半空中劈了下来。李光弼下意识的伸手去腰间拔刀,但此时才发现腰间空空如也。惊骇之中,他纵身往后便跃出,躲开了那当头一刀。但那他尚来不及庆幸,只觉腰眼一痛,惊骇中低头看时,只见一柄钢刀已经插在自己的腰间。
剧烈的疼痛袭来,李光弼长声惨叫,抬脚踹飞插了自己一刀的那人,伸手便欲去拔刀。后心处忽觉一阵冰凉,胸口也像是被黄蜂蛰了一般的痛了一下。低头看时,只见一柄刀尖透胸而出,刀尖上滴滴答答滴着黑血。
“啊!”李光弼惨声吼叫,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身子踉踉跄跄的站立不住,手上连撑,撑住了身后的桌案。
“兄长!”李瑁大声叫道,同时怒斥道:“郑秋山,朕下令了么?你怎敢动手?”
李光弼瞬间明白了是谁蛊惑了李瑁。他迷糊的视野中,看见了从李瑁身边现身出来的郑秋山的身影。
“狗贼,郑秋山,你这个狗贼。你胆敢……害我。”李光弼喷着血怒骂道。
郑秋山对李瑁拱手道:“陛下息怒,此人已不可留。忘了我说的,一旦他得知全部经过,便不能收手的话了么?所有禁军可都是他一手组建的,陛下怎还怪罪我?”
李瑁抖动嘴唇说不出话来。
郑秋山负手行到已经快弥留之际的李光弼身前道:“李相,你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个时候,那是谁也顾不了谁了。”
李光弼用尽最后的气力,抬手指着郑秋山叫道:“奸贼,我大唐社稷毁于你手之中。你……也莫得意。王源也不会放过你。陛下……陛下……你可真是个昏君啊,臣悔不该……在灵州……辅佐了你……登基。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李光弼话音未毕,噗通一声摔倒在地,气绝身亡。
李瑁呆呆的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巴说不出半句话来。郑秋山冷笑一声,吩咐道:“割下李光弼的脑袋,装盒子里带走。以李光弼的名义召集禁军几名头目来此,统统格杀。还有黄安等一干内侍,全部格杀。”
李瑁怒喝道:“郑秋山,你个混账,你想干什么?”
郑秋山冷笑道:“陛下,请你下旨,兵马指挥之权尽归于我,以免生乱。还有,请陛下不要擅自走动,从现在起,陛下只能在南熏殿呆着,不得离开半步。”
李瑁惊愕道:“你这是……要把朕怎样?”
郑秋山呵呵笑道:“还能怎样?王源要见你,太上皇要见你,陛下,你最好乖乖的听话。否则,别以为你是我郑家的女婿,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郑秋山拂袖哈哈大笑,推开仪凤阁的大门扬长而去。李瑁发软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子,白眼上翻,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
李光弼一死,顿时如大厦崩塌一般,长安城中一片混乱。郑秋山矫诏召见禁军十几名将领见驾,十几名不知真相的禁军将领踏入仪凤阁之后便被雷霆扑杀。
整座长安城中虽有数十万兵马,但真正对郑秋山有威胁,有可能因为李光弼的死而作乱的只有那两万五千余龙虎禁卫军。因为他们是李光弼一手组建提拔,将领们也大多是跟随李光弼多年的老部下。解决了这些人便基本上遏制了生乱的可能。剩下的二十多万兵马大多都是新兵,他们可不会为了李光弼而去拼命。
即便如此,不少忠于李光弼的将领还是组织了一些小型的反抗,但很快便被全部镇压。城中的乱局在傍晚时分基本上全部平息。
郑秋山并没有急着献城投降,作为一个耍阴谋诡计害人的人,他当然也要防着王源出尔反尔。他派长子郑凯之再次出城,除了通报城中李光弼被杀,李瑁被自己控制的情形,告诉王源自己已经控制全局之外,郑秋山提出了新的要求。
其一,王源必须立刻兑现对自己的承诺,成都朝廷要立刻下旨对起嘉奖,同时授命自己为岭南节度使。此节度使之职必须可世代罔替,子孙传袭。朝廷不得剥夺。并请朝廷一并昭告天下百姓,告诉天下人,郑氏为朝廷立下大功,乃朝廷有功之臣,以正天下视听。
其二,朝廷必须下旨明确如下条件:准许自己在城中选出十万兵马作为岭南道所辖兵额,直接由自己指挥,朝廷不得干涉。岭南道内官员朝廷不得指派,财税收入缴纳一成给朝廷,剩下的留归自用。
其三,满足上述两个条件之后,神策军兵马需退出百里之外,派出少量兵马接受李瑁以及文武官员。一个月后方可进驻长安。
这三个条件极为刁钻。郑秋山信上口气强硬的表示,若王源不答应这三个条件,他便不会交出李瑁,而将率城中三十万大军死战到底,鱼死网破。
郑秋山的意图很明显,他不会给王源出尔反尔的机会,他也不会让自己沦为被王源随意宰割的境地。他选择了最好的一种保存自己的办法,便是挟重兵割据一方。前两个条件便是保证他合法拥有大量兵马,并且可以割据岭南道当一方的土皇帝。第三个条件其实是保证他可以顺利的领军撤离长安。神策军后撤百里,再加上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足够他带着兵马抵达南方了。到时候神策军便鞭长莫及了。
王源接到这三个条件的时候,纵声大笑起来,将郑秋山的书信劈头砸在郑凯之的脸上,厉声喝道:“做梦!你们这时候提出新条件来,这是毁约在先,便怪不得本帅了。回去告诉郑秋山,别想跟我讨价还价。他想当岭南之王?想当割据的诸侯?劝他莫做春秋大梦。他想死守长安和我较量较量是么?我便成全他。告诉他,明日午后,他若不献城归降,之前我们定的协议便立刻作废。我会打进长安城,活捉了他,将你郑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滚!”
郑凯之屁滚尿流的滚回了长安城中,跟郑秋山原话转述。郑秋山恼怒不已,但他当然也不愿意就此翻脸,惹的王源立刻攻城。他可没信心能守住长安。
深思熟虑之后,郑秋山再一次派遣郑凯之来到城外神策军大营。这一次郑秋山提出,兵额可以减半,权力可以削减,但第三条不能变,要保证自己能安全撤离长安。
王源再一次将郑凯之踢出了大营,让他转告郑秋山,兵额最多只能给他两万。节度使之职可以授,但决不许割据自专。第三条不能接受,神策军须得即刻接管长安城,最多宽限三日。若不答应,便等着破城。
郑凯之灰溜溜的回城,不久后又灰溜溜的出城。一个晚上,郑凯之累得跟狗一样,来回城外城内跑了五六趟。终于在天亮前,最终双方达成了最终的条件。
授予郑秋山岭南节度使之职,允许统领兵额三万五千人。朝廷下旨公告郑氏之功,并保证不会对郑氏无故降罪,保全郑氏家族成员的安全。神策军撤兵五十里,并在十天之后进入长安。
很多神策军的将领们对王源为何会花费功夫跟郑秋山这般讨价还价,而且居然还答应了他这些条件很是不解。他们不知道的是,王源之所以这么做正是和郑秋山的一种心理的博弈。郑秋山这个狐狸之所以提出这些条件,正是因为他并不信任王源。他可能嗅出了一丝危险。某种程度上来说,郑秋山提出这些条件来也是一种试探。
而王源看似不断的拒绝甚是严辞训斥郑秋山,其实正是从心理上化解麻痹郑秋山。简单来说,郑秋山狮子大开口的要求,王源若是一口答应的话,这反而会让郑秋山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郑秋山自己心里也明白,那种无理的要求是绝对得不到满足的,对方答应了,反而极有可能是一种敷衍。不断的讨价还价,驳斥和谈判,反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态度,反而更加的可信。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市集上买卖商品货物之时,双方讨价还价并不是坏事,那恰恰说明双方有着成交的欲望。而当对方不跟你讨价还价,对你提出的价格毫无意义,那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反而会引起很大的疑惑。
王源知道郑秋山的这种心理,郑秋山想试探,他便陪他玩。不能逼得郑秋山真的跟自己鱼死网破,那绝非王源所想。但也不能让郑秋山觉得自己是在敷衍他。所以,王源耐心的陪着他玩了一晚上,不时的在郑凯之面前摆出愤怒、无奈的姿态,便是要郑凯之回去禀报郑秋山,给郑秋山一个自己是很在意这些条件,并且答应了便会遵守的错觉。
这一切王源当然不会跟众将明言。实际上众将在旁愤怒的反应也是一个很好的麻痹郑秋山的手段。王源知道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阴险狡诈,和以前那个自己已经判若两人,但王源并不后悔这么做。只要能达到不战而拿下长安的目的,这又能算得了什么?作戏总比流血要好。
郑秋山确实相信了这一切,每一次郑凯之回城后他都要不厌其烦的问清楚每一个细节。王源越是纠结,他便越是放心。协议条件达成的那一刻,郑秋山终于如释重负的躺在了软榻上,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郑家没有随着李瑁的破船而沉没,自己给郑家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去岭南,虽然那里大部分地方还是蛮荒不化之地,但山高皇帝远,郑家有个光明正大的存身之处,将来招兵买马加固城池,未必不是一方之王。他无意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在他手里,郑家能成为一方诸侯,这已经是发扬光大了。或许将来,子孙手中有英明神武之人能够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伟业,那是后话了。自己能做的便是创造了这种可能。
数日后,朝廷圣旨下达。郑秋山派郑凯之出城领旨,自己带着城中文武官员一干人等在城头跪拜听旨。从成都来的圣旨中对郑秋山大为褒奖,赞誉他“审时度势,果敢立断,擒逆报国,忠勇可嘉。”号召天下百姓“颂其功,赞其勇,效其行,尊其忠。”。
圣旨中不但授予郑秋山国公之爵,授予岭南节度使,大将军军衔之外,对郑秋山的两个儿子也授予官职。长子郑凯之为岭南节度行军司马,次子郑冲之为参军司马,并大赞他们为虎父熊子,一门忠勇云云。
圣旨被郑凯之抱在怀里,坐在竹篮中吱呀吱呀的拉上城头。郑秋山等众人相继传阅,父子三人相视而嬉,心满意足。
颁布圣旨之后,神策军果然按照约定开始拔营撤兵。一直撤到了六十里外,比之约定的五十里还多了十里地,尽显诚意。同时,由高仙芝率领的一只五千人的兵马进驻长安,一方面接手长安城交接李瑁以及一干追随李瑁的文武官员。另一方面也是按照约定监督郑秋山的行为,防止郑秋山多带兵马,违背协议。
神策军越是这么小心翼翼,郑秋山便越是放心。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的时候,郑秋山才不会去违背协议呢。于是乎郑秋山立刻在城中兵马中挑选出三万精兵,挑选了十几名立誓追随的将领统帅着。与此同时,郑凯之开始在城中搜罗财物,装了几百辆大车。一天后,郑秋山率领这三万兵马离开长安,急速南下。
第5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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