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后, 同学们纷纷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读书时候的趣事, 互相之间的生疏与客套渐渐消失，席间顿时更热闹了些。
    当然被提得最多的人，还是陆景云和魏宇。
    顾绵面色难看地听着她们互相调侃，有好几次想要插话都被其他同学彻底无视。
    反倒是丁妙安静地听着, 有时浅笑着说上一句，同学们都会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她。
    顾绵低下头，夹起一口菜慢慢地嚼着，咬肌处使了狠劲儿，仿佛透着一股恨意，将嘴里的菜嚼得稀烂。
    丁妙偶尔抬起头之时, 能感觉到顾绵意难平的目光, 她也不回避，只朝着对方甜甜一笑，便能如愿以偿地欣赏到她更加难看的面色。
    真有趣。
    ……
    桌上三班的同学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云哥当时不就很有生意头脑嘛，买了我们学校后门那条街拐角地方的房子，开了一个咖啡厅……我们原本不知道, 哪晓得小六无意间说漏嘴了。”
    拐角处的咖啡厅？
    她当时打工的敌方？
    丁妙手上的动作一顿，兀地抬起头看着说话的同学。
    那人没察觉, 还说得挺高兴的，“……现在这么多年过去, 那片儿的房价都翻了好多倍了吧？”
    另一人笑嘻嘻道：“云哥家里还缺这点儿钱？随便投资玩玩儿罢了……”
    “倒也是……”
    “……”
    席间依旧热闹，丁妙垂眼想了一会儿，心中的那个猜测逐渐清晰。
    她缓缓转过头, 看着陆景云。
    陆景云懒洋洋地斜靠在座椅上，一条腿微蜷，另一条腿嚣张地往丁妙这边伸着，脚尖都快碰到她的脚后跟了，见她望过来，他勾起一边唇角，笑得没个正形。
    旁边的小六有点激动，又有点儿着急，赶紧把地名儿一咕噜吐出来：“对对对！就是后门儿红西路拐角处那个，到现在还开着呢！”
    见丁妙神色不明地看着陆景云，一语不发，小六实在憋不住继续提醒她：“哎哟喂，就是你想的那样！别怀疑了！”
    陆景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滚，要你多事？老子自己不会说？”
    小六端起碗默默吃饭。
    那么闷骚又痴汉的一个人，他确定他自己会说？
    丁妙心里有点复杂，一时间脑袋有点空，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定定地看着他的脸轻声道：“是你。”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帮助着她。
    因为不想她察觉，更不想伤害她可怜的自尊，竟然用了这么委婉的一种方式帮助她，支撑她走过最难捱的一段时光。
    小六的声音又弱弱地插了进来：“还有前门门口那个奶茶店……后来也被云哥买下来……了，额、云哥你别这样看我啊……好好、我不说还不成嘛……”
    奶茶店？
    难怪，从高一到高三，那家奶茶店开出的工资一路上涨，她一直以为是那家店生意火爆的原因，没想到竟也是因为幕后的老板是他。
    ……
    丁妙就这样看着陆景云，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她所以为的孤军奋战的日子，原来从来都是两个人的并肩作战。
    ……
    陆景云坐正了，单手撑在餐桌上，头低过来对着她的耳朵：“感动了？”
    丁妙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老实回答：“嗯。”声音里有点不清晰的鼻音。
    他不错眼地盯着她，笑得越发不正经：“那你亲我一口。”
    丁妙翻了个白眼：“你这叫挟恩图报。”
    陆景云挑眉，再凑近她一点：“我就挟恩图报怎么着？你亲不亲啊？”
    丁妙：……瞬间不怎么感动了，呵呵。
    陆景云见她慢慢恢复了平静，不再逗她，正漫不经心地拉开和她的距离，她突然往他这边凑过来。
    轻轻柔柔的声音伴随着清香的气息，在他耳边响起：“一会儿没人的时候给你亲。”
    说完她瞬间坐正了身子，垂着眼睛一本正经的模样，好像刚刚说那句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陆景云只感觉有个小人儿跑过来，轻轻地在自己的心尖上拨弄了一下，高高举起又轻柔放下，刮得他心痒痒得想把肇事者一把抓过来，摁在自己胸口揉进他的心里。
    他看了她一眼，她侧着头，只留一截白皙动人的脖颈吸着他的目光。
    陆景云喉结滚动了下，整个人往后懒懒一靠，伸出舌尖舔了舔唇。
    ……
    生日宴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包房的门突然被人砰地一声用力打开，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望了过去。
    门口出现一个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头发长得几乎快遮到眼睛，看不清楚面容。
    他的目光快速在包房扫了一圈，到顾绵这里顿时停住，面上露出惊喜之色，三两步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他的样子看上去太不正常，旁边的女同学吓了一跳，全都尖叫着往后退，看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才松了口气。
    “好妹妹，哥哥终于找到你了！快给我五万块，哥哥有急用。”他捏住顾绵的胳膊，手指用力到变形，几乎快嵌进她的肉里。
    顾绵痛苦地皱眉：“嘶，疼……”
    那男人仿佛没听到一样，用力摇了她一下：“好妹妹，你信哥这一回，哥哥这回指定翻本儿，到时候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哈哈。”
    他的神色疯狂得吓人，周围的女同学再次下意识退后了几步，面面相觑地不敢上前。
    “顾绵的哥哥不是顾泽吗？这个人……怎么会……”
    “好吓人啊，看不出来顾绵竟然和这样的人是兄妹……”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啊……”
    “……”
    周围小声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顾绵的耳中，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亲哥，哆嗦着嘴皮，简直想立马死掉。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猛地一下甩开他的手：“我没钱！”
    那男人眼里发出恶狠狠的精光，直接伸手啪地一声打在她的脸上。
    顾绵被他这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直响，下一刻便听到他不甘心地吼道：“臭婊子，给你脸你不要？没钱？你他妈敢跟我说你没钱？信不信我把你让我黑丁妙的那些事抖出来！”
    鸦雀无声。
    原本皱着眉头上前几步，想要去将二人拉扯开的男同学们都愣在了原地。
    那男人也愣了一下，他平日里惯会用这一招来威胁顾绵，此刻根本忘记了这么多人在场，这句话一下子像顺口溜一样脱口而出。
    同学们全都提着一口气，眼睛却不自觉地往丁妙那边看去，带着同情。
    天哪，还找人在网上黑丁妙，什么仇什么怨呐！偏偏还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真是恶心。
    丁妙也真是够倒霉的，竟然被这样一条毒蛇盯上。
    顾绵慌忙中尖叫一声，红着眼睛披头散发地锤他踢他：“你胡说什么！啊——”
    “我……”男人也很懊恼，他竟然把这么大一个把柄给说了出来，以后拿什么来威胁她这颗摇钱树！
    饭桌的另一端，响起一个轻浅柔和的声音：“五万是吗，我给你。”
    丁妙端坐在饭桌旁，面带浅笑，这个笑容在顾绵看来简直像是要向她索命的魔鬼。
    “她做了什么黑我的事，你可以说说吗？”
    那男人盯着她的脸，犹豫了一瞬：“说了你就给我五万？”
    丁妙笑：“当然，立马兑现。”
    顾绵惊慌地喊道：“不要——”
    那男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发你和陆景天的照片，买通营销号说你被包养，请水军在微博上骂你，这些事都是她一个人干的。”
    丁妙似是不解地皱眉：“是吗？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男人大大咧咧地嗤笑一声：“这还不简单，恨你呗。她对顾泽的小心思，你还能不知道？顾泽那小子偏偏一颗心都吊在你这儿，你说她不搞你搞谁哈哈。……我说完了，快把钱打给我，这么多人看着呢，别想抵赖啊！”
    顾绵的身体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软地滑了下去，脸上一片死灰。
    周围二十多道目光像一把把尖刀一样，一道道地划在她的身上，一点点地将她的血放干……
    “噢。”丁妙闲适地往后一靠，“卡号给我吧。”
    男人嘿嘿一笑：“够爽快。”说着报出了一个卡号名字。
    丁妙当场给他转了五万，然后轻笑：“还有其他的吗？价格另算。”
    男人眼睛轱辘转了两下，嘿嘿一笑正要开口，顾绵踉跄两步站起来，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不要，不要……我给你钱，我给你钱！”
    男人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是说没钱了吗？”
    顾绵流着泪狠狠点头，“有的，我有钱！不要再说了，求你……”
    男人冷笑一声，再次伸出手掌狠狠地扇在她另外半张脸上，“贱人！刚刚问你有没有，你说没有！你他妈耍我？”
    说完便扯住顾绵的头发，将她拉扯到门口。
    “嗳。”丁妙慢悠悠地叫着他，“对了，刚刚打款的时候，我把助理的电话一并发给了你，你查收一下短信，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找我。”
    顾绵的脸肿得像两个发酵的馒头，她啊啊叫了两声，通红着眼眶盯着丁妙，带着浓浓的恨意：“丁妙！你这个贱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的大手捂住了嘴，只留一双怨毒的深凹的双眼。
    男人嘿嘿一笑：“谢了。”
    说完毫不留情地把她拖了出去。
    “好妹妹，刚刚叫你拿五万你不听，现在五万可不行了，要……”
    阴狠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
    丁妙看了一眼还没彻底缓过神来的同学们，笑笑：“不是说要报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