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种种昨日死，族长不必再提。”庄卿侧首看符离，若是当初龙族好好待他，也许他就会留在海底，成为一个普通的龙族妖修，成年以后掌管某处水域，安安分分待到寿元殆尽。这样的生活，注定与符离没有任何交集，他这一生，或许不会知道有符离这个妖曾出现过。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是祸还是福，谁也说不清。
    “多谢陛下宽容。”赤龙族长掩面退下，剩下几族也上前致歉，庄卿仍旧态度平平。没有怨恨与不满，当然也没有多亲近。
    大概真像他说的那般，看开了。
    深海某处，被称为大王的妖愤怒地朝臣下吼：“你不是可以传播疫病吗，为何出去了几个月，人间界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被骂的属下不敢回嘴，等大王气消得差不多以后，才小声道：“大王，臣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已经投了疫毒在人类饮用的水里，他们的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我又试图把疫病传播到空气中，这些人类还是没有反应，这简直太奇怪了。”
    “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怎么可能逃过可怕的疫病，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大王很生气，原地转了一圈，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刺豚，“你也变个看起来比较普通的水生物，不要让其他水妖发现到不对劲。”
    独眼怪牛老老实实也跟着变身，或许是因为眼睛少的缘故，他变成鱼后，特意变成一条看起来有四只眼睛的鲽鱼，来补偿自己以往眼睛少的寂寞。
    主仆二人从深海中游出来，刚好遇到从金龙宫出来的水妖们，淡水鱼与海水鱼混在一块，若是被人类生物学家发现，一定又会称为世界奇迹，可以研究好几年了。
    伪刺豚借机混进妖群，开始跟这些妖打听人间界的消息。这些水妖刚有了水皇撑腰，心情正好，遇到刺豚这种什么都要问的土包子鱼，心情很好的给他讲了一些人类常识。
    “为什么不怕疫病？”一条小丑鱼哈哈大笑，“现在的人类，从出生开始，就要打各种预防针，古代那些可以致人死亡的疫病，人类医学早就攻克了。”
    伪刺豚：“……”
    第130章 逢魔时刻
    人类防疫站门口, 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蹲在地上, 时不时有经过的车辆, 喷了他们一脸的尾气。
    抹了一把脸，胖得浑身滚圆的男人嫌弃道：“空气混浊, 灵气稀薄，满街铁盒子乱窜，人间界怎么这样了？”
    “大王, 这一定是愚蠢的人类干的。”微胖的男人斩钉截铁道，“这肯定是他们的阴谋。”刚说完这句话，洒水车经过, 差点淋湿他的鞋子。微胖男人把脚往后缩了缩，盯着扬长而去的洒水车, 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要打针！”
    “哇呜！”
    两人看着人类小崽子被大人拎着走进大门, 哭声震天, 齐齐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大门后的建筑。立面究竟有什么神兵利器, 竟然能让小孩们怕成这样, 但是出来以后，就百疫不侵？
    “大王, 我们要进去看看吗？”微胖男人神情凝重, “里面肯定有人类的秘密武器。”
    “行, 如果真的有，我们就去把这些秘密武器抢走。”胖得滚圆的男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朝大门内挥手，“蜚，你走前面。”
    名为蜚的微胖男人有些犹豫：“大王，我……”
    “废话这么多，进去吧你！”胖得滚圆的男人一脚就把蜚踹了进去，等蜚站直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以后，才整了整衣领，迈着外八字步走进大门。
    观察他们两人很久的门卫，在他们走进防疫站大门以后，就拿起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这两个男人说话神神叨叨，还时不时看路边经过的小孩，他怀疑这两个男人是人贩子。
    “混沌大王……”
    “闭嘴。”名为混沌的胖圆男人打断蜚的话，“快去那边看看。”他指的方向是各种哭声不断的走廊，小孩们声嘶力竭，尖叫不断，时不时还有大人的怒吼声传出。
    “人类……该不会在里面杀孩子，或是拿小孩子来做药人？”蜚咽了咽口水，他们妖族就算再狠，也很少有对子嗣下手的，看来人类比妖类还要狠。
    正这么想着，忽然走廊里突然冲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半边手臂裸露在外面，后面跟着好几个大人，尖叫声、怒骂声、哭声此起彼伏。
    “我不要打针！”
    “不行，必须打，不打我回去揍死你。”事实证明，还是成年男人的战斗力更高，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小孩子，被成年男人拎了起来，在小孩绝望的哭声中，满脸怒气地把他带回了那个充满恐惧哭声的屋子里。
    更恐怖的，四周的大人却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仿佛这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人类、人类竟进化到如此可怕的地步了？
    混沌与蜚对望了一眼，混沌道：“我们势单力孤，等本王找到其他下臣后，再来此处一探究竟。”
    蜚闻言大喜：“大王英明！”
    二妖转身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穿着湛蓝色衣服的老头叫住他们：“两位小伙子，你们等一等。”
    蜚扭头看混沌：“大王，他在叫我们？”
    “他叫的是小伙子，跟我们没关系。”混沌摇头，对人类老头的呼唤声听而不闻。
    “小伙子，不要走这么快嘛。”看门大爷伸手抓住混沌的袖子，热情洋溢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
    混沌眯眼看人类老头：“怎么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啊，按照我们防疫站的规矩，外地人进来是要查身份证的，劳烦二位把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老大爷脸上的笑容很慈祥，身体却堵在门口不让混沌与蜚离开。
    “身份证？”混沌哪知道身份证这种东西，他转头看蜚，“你拿。”
    蜚茫然无措，他哪有这种东西？
    一看这两个男人的表情，老大爷就知道他们肯定有鬼，转头见警车已经过来，脸上慈祥的笑容瞬间变成冷笑：“看你们身强体壮，也不缺一把子力气，为什么就不能走正道，想要不劳而获？没那么容易！”
    混沌、蜚：“……”
    这个老头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一点预兆都没有？
    两三辆警车呼啸而过，把防疫站大门堵得严严实实，将近十名警察从车上下来，二话不说便朝混沌与蜚围过去。
    “举起手来，把身份证拿出来。”举枪的警察盯着混沌与蜚，不敢有半点马虎，“快点。”
    蜚看了眼警察手里黑洞洞的手枪，哈哈笑道：“上面没有符纹，没有灵气，这么小一个玩意儿，拿来干什么？”
    听到蜚如此挑衅的语言，警方都愣住了，他们见过猖狂的歹徒，但是看到枪还不显露半点惊惧的歹徒，就很少见了。
    警方再三出言警告，让蜚与混沌拿出身份证件，与他们到派出所走一趟。蜚与混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最后见这些人类吼来吼去，还拿着手里的东西，朝天发出奇怪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了，转身就准备走。
    “站住，不要跑。”一位年轻警察，对着蜚的腿部打了一枪。然而子弹打在蜚的腿上，竟然毫无反应，蜚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所有警察都愣住了，年轻警察神情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刚才打出去的是颗假子弹。
    “大家都小心。”老警察处理突发情况更有经验，也曾遇到过一些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提醒所有警察都退到警车后面。
    察觉到这些人类终于对自己有了敬畏之心，混沌满意地点头：“早这样不就好了？”他懒得与愚昧的人类计较，朝蜚招了招手，“走。”
    “大王，要杀了这些碍事的人吗？”蜚语气平静，仿佛在问，是不是要踩死几只蚂蚁。
    “杀人杀人就知道杀人！”混沌在蜚的脑袋上狠命敲了几下，“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
    捂着脑袋的蜚不敢反驳混沌的话，他听着从身后建筑里传出的幼崽哭嚎声，对站在大门口戒备重重的警察道：“你们都退开，我不杀你。”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这些明明很害怕的警察，却没有离开，反而捏紧了手中黑色的小玩意儿。
    混沌皱了皱眉，抓起身边的蜚，跳出了警察们的包围圈。
    “妈妈，那两个人跳好高啊，是孙悟空吗？”一个小孩儿张大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抬头看着蹿到半空中的人影。
    小孩子妈妈大脑神经有些短路：“那么胖，应该更像猪八戒。”说完这些话以后，她悚然一惊，人怎么可能跳那么高？
    外面是在吊威亚拍戏吗？可如果拍戏，也不该在防疫站门口。
    东海金龙宫中，其他水族妖修虽然已经离开，但是龙族留了下来。
    “符离道君当初说得没有错，当年我们七种龙族里面，陛下您的祖上是天资最好，修为最高的龙。”残疾后的青衍身上已经没有那股虚伪的完美，整个龙低调踏实了不少。
    “但是自从四千年前开始，各族长老就提前进入了衰老期，很多还在蛋壳里的幼龙，还没有出壳便已经死亡。那时候我们以为是其他的龙族捣乱，彼此之间闹得非常不愉快。”也正是因为如此，金龙族灭族以后，庄卿这个半龙半人的幼子，被紫赤白三族领养以后，尽管常常受到其他幼龙的欺负，也没有龙为他出头。
    可是随着龙族繁殖情况越来越差，最近五百年连一头龙都没有降生，有时候好不容易有龙蛋诞生，也无法成功孵化。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醒悟过来，这是天罚。
    因为天罚，所以龙族没有幼龙降生。因为天罚，龙族长老们衰老的速度越来越快，年轻一辈的修为却很难得到突破。
    天要亡龙族，龙族又能以何来抵抗？
    庄卿蜕变成功，得到天地五湖四海的承认，这对于龙族而言，就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光。
    听着青衍讲龙族过往的故事，庄卿的心情竟格外平静。幼时他曾想过，为什么他没有长辈保护，为什么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没有长辈从天而降来保护他。
    然而妖与人一样，成长过后，对很多事就不是那么感兴趣了，比如说龙族那些恩怨过往。这些龙族心里抱着什么想法，他心里有数。
    “我知道……”庄卿看着从宫殿外飞进来的纸人，伸手夹住纸人，很快纸人在他指尖化为了灰烬。
    “发生了什么事？”符离站起身，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也收了起来。
    “宋语传来消息说，在临海市发生了紧急案件，有两个男人不惧子弹，当着很多人的面，一跃十几米高，从警察的包围中逃脱，有很多普通市民拿手机拍了下来。”庄卿对众龙族道，“你们担心的事情我明白，我刚才也已经说过，只要我还是管理处的部长，就不会不管你们。”
    “陛下……”
    “我还是比较习惯你们叫我庄部长。”庄卿打断青衍的话，转头对符离道，“符离，我们走。”
    符离无声跟上，庄卿化身为龙，符离跳到龙首处坐好，两人以眨眼般的速度飞出了金龙宫。其他龙看着庄卿匆匆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
    人间界又出事了？
    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才发现，人间界怎么那么多事呢？
    临海市两名男人一跃至十几米高空的视频，已经由临海市警方出面澄清，说那是某某剧组在拍电视剧。但是尽管如此，仍旧有很多网友怀疑，那两个男人拥有超能力，警方站出来说这种话，是为了掩盖真相。
    甚至就连一些国外势力，都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
    符离与庄卿赶到防疫站时，防疫站外面挤了很多看热闹的人，虽然这个时候跑来防疫站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聊八卦的热情。符离听了几耳朵，谣言已经变成两个男人变成鸟飞走了。
    他们俩直接去了临海市公安局，调看了从防疫站拿出来的监控视频，两个嫌疑人相貌十分普通，在靠近疫苗接种室时，不知怎么的又没有进去，但是从两人行迹上来看，绝对不是去防疫站打针或是接孩子。
    “两位同志，这是击中嫌疑人大腿的子弹与弹壳。”公安机关把证物袋递到庄卿面前。庄卿没有戴手套，没有去碰证物，但是子弹头上有明显的凹陷，这是肉眼就能看到的。
    “其他监控系统里面发现这两人踪迹没有？”庄卿看着墙上密密麻麻的点子监控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暂时还没有任何发现。”
    “我明白了。”庄卿点了点头，“你们辛苦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证据。”
    走出公安局，庄卿拉着符离走进车里，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碗，在碗里倒上了水。身为水皇，他可以调动五湖四海的灵气，按照的水的踪迹，寻找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妖修。
    水流湍急的江边，混沌对化为原形的蜚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疫病对人类还没有任何作用，我就一口吃了你。”
    “请大王放心，这种疫毒一定会让这些人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蜚扬天长啸一声，似蛇般的尾巴忽然暴涨，眼看就要把尾巴扔进水中时，混沌忽然挥掌击向水中，“谁在窥视本王？”
    巨大的水花泼了蜚一身，他还没来得及吐出嘴巴里的水，就被水中突然蹿出来的东西撞飞了好几米远。
    蜚的身体把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变长的尾巴在剧烈的疼痛中收缩了回去。
    混沌比蜚也好不到哪去，他狼狈躲开袭击，看着在水中露出头的金龙，冷笑：“本王当是什么玩意儿，原来是水里的虫子。”
    符离跳上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把蜚踩在脚下：“独眼牛身蛇尾，你是凶兽蜚？”
    “你是什么东西？”蜚倒在坑里，身上踩着一只似狗似兔的小怪物，竟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符离，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你又是什么东西？”符离在蜚身上跳了几下，蜚觉得自己像是被大山狠狠砸了几下，双眼发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混沌朝蜚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对金龙暴喝道：“滚开，这里没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