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信息很灵通。”
平王不理贾琏话里的讥讽,审视的看着贾琏道:“前几年我出海游玩,偶遇了扶桑国藤原将军,相谈甚欢他对他国一些人时不时的侵扰我国也十分不赞同。”
贾琏好笑的吃了一口鲍鱼,晃着手里的杯子道:“我对扶桑国不大了解,不知王爷如何看待倭寇来犯这事。”
“自然是绝不姑息。”平王说着,接口道:“可是这十几年来,水军每年都有人战死不说,这年年的军费开销甚大,而倭寇则丝毫没有减少,甚至于还越演越烈。”平王说着,看向贾琏道:“贾大人来了这些日子,想必也知道一二。”
“倭寇从十几年前的难得来犯一次到如今每个月都来那么一次,甚至于连着几天都来,次数多了不说,那些倭寇的身手也越来越好。”贾琏说着抬起眼皮看了眼平王。
平王则端着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口,贾琏顺着他的桌子看了下,从刚才到现在,这平王可结结实实喝了两大壶了,偏偏这人自带一股清贵之气,无一丝酒徒的萎靡样,贾琏自认自己容貌出众,可眼下也不得不叹服有的人虽五官平平,可气质犹如黑夜中的明月,让人移不开眼睛。
贾琏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给酸到了,夹了一口甜瓜放嘴里冲冲酒味。
平王笑了笑,看着贾琏道:“我想为我妻子谋个名正言顺的王妃名头。”
“下官以为王爷不在乎这些虚名。”贾琏说着,嘴角勾起。
平王丝毫没有着恼,反而笑呵呵的看着贾琏道:“我是无所谓,只是顾念着我这两个孩子,等我去了,他们要是成器点也能过得挺好,可如今看来怕是将来要以打渔为生了。”
平王这话说的不带一起情绪,贾琏心中明白,上不了皇室族谱的孩子往往混的连平民百姓都不如,京城里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些人大部分都是皇室宗亲在外的私生子。这些人平日里就靠着依附旁人混日子,鲜少有大志向的。
平王妻子上不了族谱,这两个孩子想必也是如此,那么王爷百年后便会断了朝廷供奉,这平王又是个没钱的王爷,那么将来也是可以想得到的。
“眼下有一契机,对你我都有利,不知贾大人愿不愿意考虑。”
贾琏暗想,总算说到正题了眼看着这位平王一杯接一杯,生怕他说到一半醉倒在地,不过这样气质出众的人,想必醉态也是个仙气的很。
“王爷请说。”
“藤原将军几年前便十分有诚意建立海上贸易。扶桑国物资匮乏,浪人们四处劫掠后便回扶桑以物换物,这些浪人不事生产,只会打架惹事,藤原将军也十分苦恼。”平王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贾琏看着平王的眼睛,轻轻问道:“那为什么平王前几年不说?”
平王噗嗤笑了起来,看着贾琏道:“太上皇深恶我,这事我要上折子说,轻则一顿训斥,重则便是夺了封号。再者藤原将军那话虽诱人,可我也不全信。可如今藤原家的独子在家大人手里,有了这砝码,那这海上贸易的事自然可以好好谈一谈。”
贾琏低了头,自来滨海贾琏便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来了滨海后,贾琏发现这里的人和事按部就班,自己压根就没有发挥的地方,一切能办的都已经被陆大人办的好好的,怎么都挑不出刺来。
而贾琏要想成功,必须要有功绩,偏偏就在贾琏想破脑袋的时候,平王有了这个提议。真是瞌睡送枕头,就是这么巧,贾琏欢喜的差点跳起来,可面上却一点都不显,反而看着平王问道:“这事平王直接给皇上递折子,指不定皇上一高兴便准了王爷所想所思”。
平王笑了起来,指着贾琏道:“都说荣国府琏二爷是个头脑简单的,看来谣传也不尽然。”
贾琏憋着一脸不动声色,心理却在暗骂,这些话是谁传的,保证不打死他们。
“我是个简单的人,王爷有话直说便是。”贾琏说着,手不自由主的摩挲着纯白的酒杯。
第108章
自那日平王府赴宴后, 何夫人便时常上门,倒也不说别的,就是说些乡野间的趣闻。这何夫人渔家女出身, 说话比较直接, 时不时的还能说些惊人之言,张瑛觉得有趣, 两人倒也常来常往。
这日贾琏从兵营回来, 刚走到后院便见着陌生的婆子, 一问才知王府的何夫人来了。贾琏站了会便回了书房, 杨主簿早在隔间等着, 见了贾琏上前便道:“大人前几日说想了解扶桑,这不我寻到了一个在扶桑长大的妇人,如今就住在北城街口。”
平王说的海上贸易之事实在诱人,贾琏心动不已,私下里却想着要好好了解扶桑的事,这不杨主簿暗地里巡防了不少去过扶桑或者和扶桑人来往过的人,只可惜滨海的人都厌恶扶桑,即便来往过也不愿多说。
贾琏面上一喜,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看着杨主簿道:“当真?”
杨主簿笑着说道:“那妇人的娘年轻那会被倭寇抢了去, 和倭寇生了个孩子后来那倭寇死了, 这个妇人便使了钱偷偷回了滨海”
贾琏进了屏风后换了件衣裳出来,杨主簿笑着道:“咱这就去。”
两人从侧门出了府,边走边说一路便到了北城街口, 杨主簿指了指斜对面的衣裳铺子道:“这妇人和她丈夫开了这间衣裳铺子。”
两人刚进铺子,店老板上前便道:“对不起了,两位,打烊了。”
杨主簿拱手道:“听说老板娘在扶桑出生,我这朋友想问下扶桑的风土人情。”
“去!去!去!”老板摆了摆手,十分嫌弃的说道:“哪来的闲人!”说着就要 赶人出去。
杨主簿正要掏出荷包来,却见贾琏上前直接道:“鄙人是刚上任的总兵,初到此地特地过来向掌柜夫人问下扶桑的事。”
掌柜的郑重的看了下贾琏,带着疑问道:“你是新来的总兵大人?”
“正是在下。”贾琏说完,就那么站在原地。掌柜的下意识的便说道:“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我媳妇去收货了,一会才回来。”说着便请贾琏和杨主簿在隔间坐下,又倒了一杯茶过来。
这掌柜的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微微眯着,给贾琏上了茶后缩着身子道:“失礼了,我夫人在扶桑出生,她爹是倭人,就因为这个,刚结婚那几年没少被人奚落。”
贾琏摆了摆手道:“是我冒失了。”
也是巧了,就在这时听着外间门吱嘎一响,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要死了,青天白日的开着门,人去哪偷懒了!”
掌柜的面色一紧,冲着外头道:“总兵大人来了。”
这声音一出,外头静了下来,紧接着便见着一个头上戴着烧蓝凤尾的妇人笑吟吟的进了来,见了贾琏当即便道:“怪不得今儿一早喜鹊就叫了,原来是贵人来了。”
贾琏没想到这个老板年如此爽利,眉眼间戴着一股子娇俏。那妇人站在门槛那,冲着外头道:“把东西放柜台上就成了。”
掌柜的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转身对贾琏道:“我这媳妇是个大嘴巴,大人有话直说便是。”说着便掀了帘子出去,老板娘冲着掌柜的背影道:“这小气鬼。”笑着便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抬着一双眼睛看着贾琏道:“大人想必是为了扶桑的事来的,我离开扶桑的时候不过三四岁,哪记得。”
这话一出,贾琏心中一沉,老板娘一张脸笑盈盈的看着贾琏,低声道:“其实咱们滨海这地,私下里和倭寇来往过的人有不少,只是都不说而已。”
“还请老板娘直言。”杨主簿说着,便见着老板娘道:“这话我一般不敢说,这倭寇毁害咱们这么多年,海边的渔民可恨他们呐。只是扶桑那边和我们这边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能一概而论。”老板娘说着低头笑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贾琏有些失望,可还是郑重谢过老板娘,老板娘送两人出门,老板则在柜台上清点衣裳帕子等物,见了老板娘不免埋怨了一句:“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竟然连点都不点。”
老板娘送贾琏出门后,回头便道:“就两个寡妇,可怜见的。”
老板则冷哼一句道:“她们俩刚来滨海,可是财大气粗的,要不是私下放贷被吞了钱,人家能待见咱们。”老板说着指了指头顶道:“人家眼睛长在天上。”
且说贾琏和杨主簿出了门便和杨主簿散了,贾琏慢慢走在路上,想着海上贸易,这越想越是心动,走走停停,不知怎么的就撞了一个女子。
贾琏连忙扶起那女子道:“摔坏了么!”
“没事!”这女子说着便起身拍了拍裤腿,贾琏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那女子一回头,两人顿时都呆住了。
贾琏看着她道:“你怎么来这了!”
“贾大人来得,难道我就来不得了。”王熙凤穿着一身粗布短褂,看着比京城那一次还要落魄的多,可言语却依旧爽利。贾琏忍不住便道:“日子过得还好!?”
王熙凤歪着一张脸看着贾琏,拉了拉衣裳下摆道:“瞧我这样,也知道我过的不好。”王熙凤说着提了提手里的猪肉和蔬菜道:“前面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去我家坐坐。”
贾琏有点犹豫,王熙凤则大笑起来:“难道还怕我赖上你不成。”
“怎么会!”贾琏自嘲道。
王熙凤带着贾琏进了一个院子,这院子里住满了各色人等,她直接带着贾琏进了西边一厢房,满屋子都是破布线团,王熙凤放下手里的猪肉直接用手随意一抹,露出一个板凳出来。
贾琏坐下,看着狭窄的房间,再一看王熙凤则已经在门口的土灶上生了火打算烧饭起来。
王熙凤出生王家,自小也是金尊玉贵的,贾琏没想到王熙凤能这般坦然,不免唏嘘良久,坐在板凳上只觉得难受的很,偏偏王熙凤自在的很,全然无一丝尴尬,生火做饭,洗菜上盘,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熟练。
贾琏坐在那里,想上前帮忙却被王熙凤打了下手笑着道:“别动,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没一会便见着一碗红烧肉和两碟子小菜出来了。王熙凤拿了一块木板垫上两块大石头便成了一个饭桌,摆上三碗米饭冲着贾琏道:“平儿去药铺里帮忙去了,一会才回来 ,咱们先吃。”
贾琏看着这样的王熙凤觉得即陌生又熟悉,而王熙凤满不在乎的端起饭碗道:“尝尝。”说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贾琏碗里,贾琏咬了一口这肉烧的不够烂,味道甜过了头,贾琏没做声,一口吃完,见着王熙凤连着吃了好几块肉,最后瞧着碗里剩下的肉道:“一个多月肉味都没闻到,今儿送了货总算吃了一顿,可想死我了。”
贾琏笑了笑,王熙凤看着贾琏道:“你别笑话我啊,我也没想到我能为了一碗肉这么拼命。”
贾琏放下筷子看着王熙凤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原先在京城贾琏给了王熙凤一点银子,想着再怎么着也不能混成这般。王熙凤抬起头,一双眼睛乌黑乌黑的看着贾琏,最后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想着赚大钱么,听了别人的怂恿偷偷放贷,没想到那帮有娘生没娘养的,竟然吞了我的钱不说,还妄想骗我签下卖身契。”王熙凤说完,看着一言不发的贾琏道:“为了这事,平儿没少怪我。只不过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
“你变了!”贾琏看着这样的王熙凤不免心酸,可心酸的同时又带着一股子敬佩。
“是人都会变,你也变了。”王熙凤抬了头,一双丹凤眼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贾琏,贾琏脸颊一红,王熙凤大笑起来,指着贾琏道:“怕什么,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胆大,别人不敢放贷我敢,一开始赚了钱,我不知足又利滚利的继续赚,最后全没了,可是我不后悔,人活在世上,可不就得赌一把,赌赢了,后半辈子无忧,输了从头再来。”
外头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断传来,贾琏看着王熙凤这般自在 ,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站了起来,王熙凤也不拦着,只瞅着贾琏道:“要是有空来这边找我说说。”
贾琏没回话,王熙凤盯着自己满手的茧子道:“琏二爷不是嫌弃我这个同乡吧!”
“怎么会!”贾琏立马说到,想掏钱给王熙凤,可最后却放下了手,看王熙凤这样怕是不稀罕自己的钱。
这边贾琏出了门好一会,平儿才回来,一进屋便拿了葫芦瓢挖了水喝,王熙凤看着她道:“今儿累坏了吧!”
平儿喝够了,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端起碗便开吃,吃到一半才见着边上剩了大半碗白米饭的碗就那么放着,忍不住便道:“怎么还剩饭,吃不下?”
王熙凤就坐在床沿上绣花,听了这话,抬起头看了眼满脸黑灰的平儿道:“瞧你这样,也不擦把脸,小心烟灰进碗里。”
平儿白了下眼道:“早不知吃了多少了,还在乎这个。”平儿说着,看着王熙凤这神情不对,冷不丁问道:“谁来家里了?”
王熙凤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的说道:“今儿说来也巧,老板娘来收货,我想着这声音要长久做下去便直接跟她送到她店里去,可巧了,他也在。”
平儿几口吃完了红烧肉,收拾碗筷,等把木板拿开放在墙角,走过去看着王熙凤道:“当初你非来滨海就是为了他吧!”
“这个二奶奶本来就是我的。”王熙凤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起头缕了下头发,两弯柳叶吊梢眉,说不出的风情韵味。平儿低下了头,闷闷的说道:“何苦来着,等我们攒够了钱,换个地方,总饿不死的。”
王熙凤冷笑连连,起身站在平儿跟前,看着平儿额头上的疤痕道:“我不怕吃苦,可我怕这苦没有尽头,我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平安安的富贵日子。”
平儿低叹一声,看着王熙凤满手的茧子,忍不住便红了眼道:“我怕姑娘受委屈。”
“怕什么,这么难都过来了,不怕!”王熙凤说着,便把平儿一推,指着外头的灶台道:“快些烧水洗澡,你浑身的臭味。”
平儿往外走,嘴里则说道:“早就跟你说了,烧过饭要把锅子洗了,就算不洗也拿水泡着。”说着摇了摇头。
王熙凤则笑了笑没说话。
贾琏从王熙凤那回去,见了张瑛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心虚,偏偏张瑛白天和何夫人去了海边散心,指着饭桌上的贝类道:“这些都是我亲手挖的,表哥吃一吃。”
这些贝肉都是由蒜末用大火烹炒,十分鲜香,贾琏直说好,面上满是堆笑。没一会奶娘又抱了哥儿过来,张瑛拿了一张纸出来道:“马上就要一周岁了,我想了这几个字,表哥看看。”
贾琏指着第一个道:“就叫贾茉吧!”
张瑛一瞅,看着贾琏这样,便没搭话,叫了丫头上来把碗筷收拾好,正要说话,却见着贾琏独自去了前头书房。
菊青在旁道:“二爷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张瑛一甩帕子道:“管他呢!”
自这日后,贾琏便睡在了前头书房,张瑛又整日和何夫人在一起玩闹,两人竟连着好几日没见面。
杨主簿这几日又暗下查访了好些人,对扶桑那边的了解要不是全胡诌要么一知半解,贾琏听了不以为意,倒是亲自去牢里见了两次那个倭寇。
那人自被抓后,便再也没发过一言,既不求饶也不骂人,贾琏原本的怀疑渐渐散了,这样的人定然是自小衣食无忧娇宠着长大的。
只不过不知为何竟然和这些扶桑浪人混在一起做些抢掠之事。
贾琏从牢房出来,肖炎小跑着过来,这些日子他的腿上好了,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一点,就是不知为何,俨然把自己当做了贾琏的第一心腹。见了贾琏,上前便道:“海面来了一艘大船,高挂白旗。”
“在哪?”贾琏一惊,肖炎则道:“沈沉已经带了人守在海边。”
贾琏看着外头的天,陡然间便换了一副模样,看着肖炎道:“走,看看去。”
沈沉带着二千多人严阵以待,贾琏来时便见着那大船并没靠岸,船头上站着一人冲这边用生涩的汉化道:“我是藤原家主,不知平王殿下可在。”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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