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韵蓉笑了笑,道:“正是。……明日若是陛下又来了,你便到贾婕仪那边,借着找你那同乡的功夫,将这些香料放在她们那边的香炉之中,你可做得到么?”
容华要自己做这事,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碧箫先是怔愣,而后又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却又有些不敢置信:“容华,这些熏香,是、是用来做甚的?”
史韵蓉眼带深意的看了碧箫一眼,道:“你心里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心里的猜测得到证实,碧箫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跑出来。她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万万不可,宫中严禁此物,容华且不可以身犯险啊……”
“没出息的东西,瞧你吓得那样子!”史韵蓉斥道,“谁说这事是我做的?这不是从贾元春屋子里发现的么?你做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看到。到了那个时候,证据确凿,任她贾元春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可、可是……”碧箫还是觉得此事不可行,“容华,奴婢蠢笨得很,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难得的,听了这拒绝的话,暴炭一样的史韵蓉竟没有生气。她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咳了一声后说道:“我记得,你的家人,就住在京城西边一个叫柴庄的村子里吧?”
闻听此言,碧箫悚然一惊,呼吸仿佛瞬间停止了。她抬眼看向史韵蓉,沙哑着喉咙喊了一声:“主子……”
“我仿佛听说,你家双亲健在,还有好几个兄弟。你就真的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了吗?”史韵蓉施施然道来,仿佛闲谈一般的语气,却藏着恐怖的含义。
史韵蓉以为碧箫会发怒,会绝望,会痛哭流涕,而最终会接受。她猜到了结局,却没有猜到过程。碧箫垂下头,沉默了很久很久,而后方才抬眼看向她,眼圈儿红肿着,眼神却显得坚定起来。碧箫低声说道:“奴婢都记住了,会尽力而为的。”
听到这回答,史韵蓉十分满意,站起身亲手将碧箫扶了起来,口中柔声说道:“你办成了这事,我绝不会亏待你的。以后你便是我身边最信任得用的人,有我的好日子,就有你的好日子。银钱首饰,更不成问题。”说着,她想了想,取下手上戴着的一对沉甸甸的绞丝镶玛瑙金镯子,十分亲热的将其套在了碧箫的手腕之上。
“这对镯子,你戴着好看,比我戴着还要合适。等事情办妥了,我收着舍不得拿出来戴的那套羊脂玉金玲珑草虫儿头面,也给你。你可喜欢?”史韵蓉满面笑容,执着碧箫的手说道。
史韵蓉身材丰腴,她的镯子戴在瘦小的碧箫手腕上明显有些大了,挂不住的直往下滑落。碧箫觉得这对镯子冰寒刺骨,那寒意一阵阵直往她心里钻去。仿佛两条毒蛇似的圈在她手上,直朝她吐着鲜红的蛇信子。她沉默了一下,很快就回答道:“多谢主子厚爱,奴婢绝不辜负您。”她说着话时仍然低着头,犹沾着泪珠的睫毛底下,那双眼眸里冰寒漠然一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次日擦黑的时候,皇帝果然又来到了华安宫,直接走进了贾元春的宫室。史韵蓉坐在窗下看向那边,努力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过了一阵子之后,她看向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碧箫,说道:“碧箫,去看看你的同乡吧。”
碧箫十分配合的微微屈膝福了一礼之后,便退了出去,朝着对面宫殿的方向行去。来到殿外,她向守门的太监说明了来意之后,不多时她的同乡紫音便迎了出来。紫音握着碧箫的手将她带到一边,低声问道:“你这个时候来做甚?陛下刚来了,我们正忙着呢。不如,你明日再过来?”
碧箫握着紫音的手,说道:“刚刚我们容华又朝我们发了一顿脾气,把我撵了出来。我还挨了好几下,现在身上痛得很。现在外面又黑又冷的……好妹妹,我实在无处可去了,你且收留我一阵子吧,好不好?”
紫音心肠柔软,哪里禁得起碧箫的软语相求?当下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便道:“那你到我房里来休息一会子,我找些化瘀止痛的膏药来你擦。”
碧箫忙道:“药膏就不必了,只是小伤而已,过几天就没事了。你去忙着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当下紫音点头答应下来,带着碧箫去了后座房中,嘱咐了她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皇帝降临,宫女们的事情可是多得很。碧箫看她出了门之后,便开始在屋子里转起圈儿来。等了半晌,打开门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路过茶水间,里面一个小丫鬟正背对着她看着小风炉上炖着的茶水。她便悄悄溜进去拿了一只托盘并茶盏,端在手里朝着贾元春的房间那边行去。夜色已深,她穿着宫女们冬季统一发放的藕荷色短袄和湖蓝色比甲,又一路低垂着头颅。遇见的太监宫女们只当她是贾元春的宫女,竟叫她一路顺利的混了过去。她来到皇帝和元春所在的暖阁外面,听见里面的笑语声隐约传来,当下便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掀开胭脂色夹棉门帘,迈步走了进去。
第47章 冷宫度终生
一走进暖阁里面, 一股暖和的炭气夹杂着酒香和熏香的气味便迎面扑了过来, 似乎要让闻见这味道的人也醉了似的。皇帝贾元春还有伺候的宫女都在那八扇镶金嵌宝的檀木山水画屏风之后,没有留意到有人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碧箫握着朱红托盘的手指此时抖得厉害, 几乎要拿不住手里的托盘了。微微一瞥,屋子里那镂空雕花的官窑荷叶形香炉正摆放在不远处,旁边并没有人在。似乎,正是个好机会。
朝着屏风那边瞥了一眼, 那后方影影绰绰的人影兀自端坐交谈着, 侍女弯下腰斟酒,没有人朝这边看上一眼。碧箫轻轻挪动穿着紫罗色绣花鞋的双脚,慢慢的,一步一步的, 蹭到了搁着香炉的红漆高几之旁。
手臂抬起, 手指立即便碰触到了正在冒着缕缕青烟的香炉。伺候人的宫女是不允许留指甲的,她的手指干干净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放在淡绿色的荷叶状香炉边上,不断的微微颤抖着。
手底下的瓷质香炉,冰凉而温润的, 绝不会给人带来不适的感觉。然后碧箫却觉得手底下按着的是一块正在燃烧着的炭火,不断的灼烧着她。
犹豫了一阵子之后,她猛的收回手, 疾步走上前, 在屏风旁边跪了下来。然后, 她将脑袋重重的磕在碧绿凿花的地砖之上,高声说道:“奴婢碧箫,特来请罪!”
屏风后方的笑语声,蓦然止住。皇帝皱起眉,说道:“怎么回事?”与心爱的妃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却被个不知所谓的宫女给搅扰了,他没有立刻叫人将这奴婢拖下去,已经算得是脾气好了。
似乎察觉到了身旁皇帝不耐的心思,贾元春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背之上,安抚住了对方。而后,她看向跪地不起的碧箫,声音柔和的问道:“这不是史容华身边的碧箫吗,为何到我这里来请罪?”
碧箫没有将脑袋抬起来,反而再次用力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罪该万死,不敢求陛下和婕仪宽恕。但求留得全尸,于愿足矣。”
“别口口声声总是请罪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来听听。”贾元春见皇帝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出言代替了。
这一次,碧箫总算将头抬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似乎还有泪水在打着转儿。接着,她清晰详尽的,将史容华吩咐她去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随着她的述说,皇帝的脸色沉了下去,越来越难看。等到碧箫说完了,皇帝猛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怒道:“好一个史容华,好大的狗胆!”
“陛下勿要生气,为了此等糊涂心肠的人,不值当……”贾元春安抚住了皇帝,又看向地上跪着的碧箫,问道:“人说主辱仆死,虽不见得能套用到世上所有人身上,却也还是有几分道理在的。为何,你要如此行事呢?”
碧箫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泣道:“奴婢的主子虽是史容华,但最应该忠于的,却是陛下。怎能眼看着容华做出有损龙体的糊涂事来?”
贾元春闻言,似乎赞赏的点了点头,道:“你倒是个忠诚的。”
此时,皇帝却插言了。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说道:“史容华不会如此轻易的就将你派出来,怕是,手上有你什么把柄吧?”
视线对上皇帝冷静的眼神,碧箫瑟缩了一下,说道:“容华她……提到了奴婢的家人……”
“哦?”皇帝的眉梢轻轻挑起,道:“你竟是为了朕,连自己的家人都不顾了吗?”他似笑非笑着,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碧箫对着这样的皇帝,实在不敢不说实话:“奴婢的家人,待奴婢,实在很不好……甚至可以说,说是家人,实是仇人……”
皇帝闻言,竟不急着去问罪史容华了。他示意宫女替自己斟热茶来,而后闲闲的问道:“此话怎讲?”
碧箫的眼神恍惚起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一个寒冷至极的冬季。……幼小的自己瑟缩在墙角,看着母亲的尸身被裹在一卷破席子里头,随意的被拖了出去。母亲的一只手露了出来,青白瘦削的,带着累累伤痕的,拖在黄土的地面上,一晃一晃……那只手,成了她对母亲最后的记忆。无数个深夜,她惊叫着从噩梦里醒来。眼中留存着的画面,都是那只沾染着黑红血迹的手……
待到那领破席子被拖出去之后,她的大娘,挺着肥硕的肚皮,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朝着地上啐了一口,道:“没福气的下/贱玩意儿,扫把星,早该去死了!留下个赔钱货,谁要给她养呢?”
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骑着扫把在院子里疯跑,嘴里还笑闹着:“下/贱/胚子没了娘,下/贱/胚子没了娘……”
安静温暖的暖阁里头,随着碧箫的沉默下去,一时间也没有其他人开口说话了。除了炭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就只有窗外隐隐的风声传来。皇帝没有生气也没有催促,端起茶盅来抿了一小口,明显之前升起的火气已经压了下去。先前已是有些失态了,当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方是正理。
咽下一口唾沫,碧箫开口了。平淡的声音,却藏着莫大的伤痛:“奴婢的母亲,并非京城本地人,是以前发大水的时候,逃荒来到这里的。到了柴庄的时候,在一个深夜里,被奴婢醉酒的父亲给,给强要了……母亲失了清白,没奈何,只得给父亲做了小妾。奴婢的大娘生性善妒,且十分恶毒,对奴婢的母亲,非打即骂,常年虐待着。母亲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负责全家的家务活儿,早早的就伤了身子。终于在一个冬天里,她撑不下去了。她明明已经病得起不了床,大娘却还逼着她起身来洗衣服洗被子。就这样,她倒在了水井旁边,再也没有睁开眼……”
贾元春的眼中露出恰当的怜悯之色,问道:“你的父亲呢,他就不管一管?”
碧箫摇了摇头,道:“父亲十分惧怕大娘,再说,他也并不在乎母亲的死活……”在那个家里,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只是母亲给她的。母亲去了,那个所谓的家,对于她来讲,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如此行事了……”贾元春轻叹了一声,似乎一点都没有因史容华要陷害自己的事而动气愤怒。
这一点皇帝也察觉到了,他看向贾元春,道:“婕仪不生气吗?”
贾元春斜了皇帝一眼,似嗔似怨的说道:“气什么?气陛下太过宠爱臣妾,导致史容华要来陷害我吗?我才没有那个闲功夫呢,陛下自会为臣妾做主的……”夜色中灯光下美人的娇嗔,实在是赏心悦目。
皇帝被贾元春取悦到了,顿时笑了起来,揽住贾元春道:“好,朕自会为婕仪做主的。”说完,他看向身旁的大太监,道:“去,传朕的口谕,容华史氏大逆不道,打入冷宫,终生不赦。”
大太监躬身答应着去了,不久之后,对面的宫室里,响起了女子绝望的尖叫声:“不,陛下不会如此绝情的……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听到这声音,贾元春看向身旁的皇帝,道:“陛下可要去见一见她?”
皇帝摇头道:“没有那个必要。”
贾元春垂下眼眸,端起桌上的夜光杯,一口喝干里面胭脂色的西域葡萄酒,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抹晕红来,艳不可挡。
此时,皇帝看向仍旧跪在地上请罪的碧箫,道:“你起来吧。如此功过两抵,不赏不罚,你可服气?”
碧箫站起身来,看向帝王,满脸的感激之色:“陛下英明,奴婢感怀万分。”橙红色的烛光中,她一张娇小的瓜子脸上犹挂着泪珠,楚楚动人。一双杏仁眼里满是感激和仰慕,叫男人看了,顿时生出一种被全心依赖恋慕的感觉,十分畅快。姿色虽只有五分,但神情动人,加上楚腰纤纤,颇有几分动人之处。
皇帝看了几眼碧箫,眼底似乎动容了一下,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他转头看向贾元春,道:“夜色已深,咱们该安置了。”
贾元春带着几分醉意,轻轻的点了点头。碧箫见状,立即便告退下去。走到宫室之外,站在廊下,她看见对面史容华的宫殿里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太监宫女们一脸惶恐。爬上高位可能需要好些年,而从高位上跌落下来,一瞬间就足够了。一身狼狈的史容华披头散发的被侍卫拖了出来,一眼看见站在廊下的碧箫,满眼都是痛恨之色:“背主的奴才——”她才骂了一句,嘴巴就被捂住了。不多时,就被带离了华安宫。
碧箫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仰头看向夜空。一点冰凉落在她滚烫的脸颊上,下起雪来了。
第48章 碧箫封常在
皇后的凤仪宫里, 一早就十分热闹。妃嫔们聚集于此, 喝着热茶,打着机锋。莺声燕语的, 一派富贵风流气象。宫殿外面白雪纷飞,屋子里头却是温暖如春。甚至有些太热了,好几个怕热的妃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微的香汗来。
贤妃娘娘抿了一口茶水, 说道:“那位姓史的容华, 也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一夜之间,就被打入了冷宫。皇后娘娘,可知她做了什么?”
皇后平静的回答道:“做了什么本宫也不好细说, 总之是大逆不道就是了。”
一位婕妤接口道:“史容华被打入冷宫倒也罢了, 怎么她的大宫女碧箫不但没有被牵连,反倒被陛下宠幸,还封为了常在呢?”她说着,看向对面一脸淡然之色的贾元春:“贾婕仪就住在那华安宫里,可知此事详情?”
贾元春春葱玉指里捻着一块粉红色花瓣形状的糕点,微启双唇咬下一口之后, 方才看向那位婕妤笑道:“陛下要宠幸谁,岂是咱们可以置喙的事?婕妤姐姐,你说是吗?”
那位开口的婕妤讨了个没趣, 低声冷哼一声之后, 转开了视线。贾元春这人看似随和可亲, 其实在妃嫔们的明争暗斗之中,从没真正吃过亏。陛下也乐意宠着她,真是让人见了她那张脸就生气。话说这姓贾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仙药,一张脸是越来越勾人了。哪怕是她们这些女子们有时候见了都要恍神一下,更别提皇帝这个男人了。也许该联系一下宫外的家人,要他们帮着寻觅一下养颜的方子。宫中妃嫔们争宠,说到底,最得用的,还是靠容颜啊。什么家世什么才情那都是虚的,否则怎么前朝李夫人死去之前,都不敢让君王看一眼她因病痛而美貌不再的容颜呢?色衰而爱驰,真是悲哀至极……
结束了在皇后宫中的聚会之后,众妃嫔们纷纷告退步出殿外,上轿子的上轿子,上步辇的上步辇,做鸟兽散去。此时雪下得愈发大了,漫天飞舞着,如同鹅毛一般。禁宫里一片银装素裹,看上去无比的干净洁白。其实,此地最是一方藏污纳垢之地。贾元春向来不爱坐轿子步辇之类的,当下便由宫女撑了油纸伞,慢慢的朝着华安宫行去。青砖道上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走起来,倒也不算艰难。
走着走着,忽然扑面而来一股清香,令人精神一振。贾元春吸吸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芝兰回答道:“想来是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因此香气扑鼻呢!”
贾元春闻言,顿时来了兴致,道:“走,我们去看看。”当下一行人转了方向,朝着香气传来处走去。
转过一片结了冰的湖泊之后,众人顿时眼前一亮。却见白雪纷飞中,一片艳红梅林开得正好。傲雪迎霜,精神抖擞,叫人见了喜爱得紧。梅林中的羊肠小径却被白雪覆盖着,竟还没来得及打扫。看着那积雪,抱琴对贾元春说道:“婕仪,这路怕是不好走,仔细滑倒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外面看看得了,就不必进去了。”
贾元春朝梅林那边看了一眼,道:“无非是一点子雪而已,哪里就能滑倒了?”说完,已经领头兴致昂扬的踏上了积雪的小路。身后的宫女太监们互相看看,没奈何的疾步跟了上去,嘴里还喊着主子小心。若是真摔出个好歹来,他们这些人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步入梅林中,香气愈发沁人心脾。梅花开得千姿百态,昳丽冷艳,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来。贾元春正在林中漫步着,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两位妃嫔。身后的太监宫女们站得远远的,似乎不敢扰了她们的清静。立住脚步一看,却不是淑妃何莲琬和新封的常在碧箫是谁?
听到贾元春的脚步声,那两人也抬眼看了过来。碧箫脸上的神情似乎僵了僵,何莲琬却是一派坦然,笑着对贾元春说道:“贾妹妹好兴致。”
贾元春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淡笑,微微屈膝施了一礼,道:“淑妃娘娘万安。”
看见贾元春施礼,似乎这个时候碧箫方才想起自己也该向贾元春施礼这事,有些慌乱的福身下去,口中说道:“见过婕仪姐姐。”
贾元春的视线移到碧箫身上,顿了顿,方才说道:“妹妹请起吧。”
何莲琬的眼珠转了转,对着贾元春笑道:“妹妹你看,从前没打扮看不出来,如今收拾好了一看,殷常在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呢!”
“殷常在?”
“嗯,妹妹不知道吗,碧箫妹妹的姓,便是一个殷字。”
贾元春细细打量立在雪中梅下的殷碧箫,如今换了装扮,果然与往常不同。或者因为她名字里有一个碧字,喜爱绿色的缘故,她今日身上穿着翠绿色镶白狐毛边儿的窄身短袄,纤纤细腰上系一条豆绿色闪金绦子。一对白玉蝴蝶佩压在鹅黄色合欢裙上,莹润璀璨。挖云金里石青色猩猩毡昭君套裹着一张怯生生的小脸儿,水盈盈的眼睛似乎藏着无数心事一般,我见犹怜。站在风姿超群的何莲琬身边,竟有些不落下风的意思。
看了殷碧箫好一阵子,直到对方都有些不安起来,贾元春方才笑道:“果然好个美人儿,陛下真是有福气。”
何莲琬伸手拉下一支寒梅,放在鼻端嗅了嗅,而后也不看人,自顾自的说道:“殷妹妹住在华安宫这许久了,直到如今方才与陛下成就了好事,也真是造化弄人。话说,贾妹妹竟也没有看出殷妹妹这块璞玉来吗?若是早早向陛下推介了,也免得殷妹妹白白耽搁了许多年。这青春年华啊,说没有了,就没有了,岂不可惜?”
贾元春听了这话,淡淡一笑,回答道:“我自知身份卑微,管不着陛下要宠幸哪个人。可是,那并不表示,我便要行那民间大妗姐之事,白白跌了身份。”
大妗姐者,又名媒婆是也。听了元春这话,那边两个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好看起来。何莲琬还好,毕竟处于上位久了,犹自端着。而那殷碧箫则一瞬间便泪盈于睫,仿佛贾元春欺负了她似的。贾元春看得十分稀奇,她这说哭就哭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原本那日她告密之时的决绝冷静,倒是令她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来。却没料到,骨子里竟是这么个性子的人吗?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人开口,林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阵阵带着梅花香气的冷风,不断的拂过众人的发梢衣襟。忽然一阵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帝的声音:“众位爱妃,好兴致啊。”
绕过几棵盛开的梅花树,皇帝披着黑貂皮大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当下无论主子奴婢都忙着行礼,唯有何莲琬迎上前去,对着皇帝嗔道:“这般寒冷的天气,陛下到林子里来也不说拿个手炉,身子不要紧吗?”说着,便将自己手里捂着的金丝嵌宝小手炉递了过去。
皇帝的视线移到何莲琬毫无瑕疵的脸上,眼神一柔,说道:“爱妃身子向来娇弱,手炉还是你自己拿着吧。原本出来的时候奴婢也拿手炉来了,只是朕嫌那东西累赘,所以不要而已。”
何莲琬也并没有再推辞,收回手笑吟吟的看着皇帝。而这个时候,皇帝的目光却已经转向了站在一旁安静无言的殷碧箫。亭亭玉立站在红梅树底下的佳人一身碧绿的装扮,在红梅和白雪的映衬下令人眼前一亮。与之相比,淑妃的一身娇红便显得有些腻人了。因为一下了雪,众妃嫔们想着白雪衬上红衣裙必定好看,一个个穿的几乎都是红色衣装,让皇帝看得有些烦了。如今陡然看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还是最近的新宠,自然便上了几分心。
迎上皇帝有些热切的目光,殷碧箫长长睫毛眨了眨,随即娇羞满面的微一低头。那一刹那间的柔弱风情,真比这满目红梅更引人怜爱。皇帝当然更是心喜,又注意到了她目中似有泪光闪动,便问道:“常在怎么有些泪目了?出了什么事吗?”
听了皇帝的询问,殷碧箫忙抬起眼来可怜兮兮的看向他,连连摇头,低声说道:“无事,无事,臣妾只是一时想起了早逝的母亲,所以难过罢了……”嘴里这样说着,她的眼神却飞快的朝着贾元春那边瞥了一下,紧接着又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收了回去。一句话都没有牵扯到贾元春身上,却已经是告了黑状。
皇帝见状,眉梢轻轻一挑,视线已经转向了贾元春这边。并没有像其他妃嫔们一样穿上红衣惹人注目,贾元春今日身上穿的是藕荷色的妆花通袖袄和沉香色的挑线镶边裙,极为普通。可架不住脸长得好,穿什么都十分好看。
第49章 秀女进宫了
贾元春在前两日已是又服下去了一枚如花似玉丸, 几次药效的叠加, 使得她如今是艳光照人,堪称倾国倾城。什么殷碧箫与她相比, 不过是清粥小菜罢了。偶尔吃一吃小菜或者还觉得清爽,但谁会真把小菜当一回事呢?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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