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铭伸手接过,大致扫过一眼,见上面除过几句简单的话,都是些药名,加之见他又坦荡,便并未多想,连同药方一起交给管事的,叫派人去办事。
叶遂回头瞧了瞧,见静瑶脸色不佳,知道她在担心,便又道,“左右这阵子无事,既然夫人这几日睡眠不好,我来施个针,叫她好好睡一会儿,如何?”
宇文铭眼见静瑶一脸憔悴,也终究是不忍,便点头说好。
叶遂又道,“施针助眠,室内一定要宁静,就请闲杂人等先外出稍候吧。”
宇文铭明白了,但又不放心叫叶遂与静瑶独处,思索一下,招手带走一名丫鬟,留下一人,在房中看守。
叶遂从药箱中取出几根银针,对静瑶道,“夫人莫怕,这是为您好,安心稍候,用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这话乍听之下是在说银针,但静瑶却懂了,点头说好,凭他为自己在手腕与额头施过几针,静候救援。
自打凌晨出宫,宇文泓便再也没回去过,他心中预感愈加强烈,静瑶一定就在不远处,心间有种力量驱使,叫他一定要找到她。
日头越来越高,眼看已是上午,搜寻的人马一路往西,忽然有了收获,有人传话上来,说是京西郊乡民报官称,疑似发现了贵妃的下落,应就在元微山半山的一处庄子里。
他心间一滞,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前来传信的侍卫答,“回禀陛下,方前方才忽然有一名少年找到正在搜山的队伍,报称有一名孕妇被人劫持,他师傅前去施诊,也一并被关住不放,属下等怀疑是贵妃,特地前来请旨。”
宇文泓眉头紧皱,京西郊,不正是与先前发现辽人死尸在相反的方向么?孕妇……看来应是不错了!
他立刻发话,“派几个人先去打探,切莫打草惊蛇,朕马上前去。”
那侍卫跪地领旨,立刻飞身上马,去前方报信。而他也立刻命车辇起行,赶往她可能所在的方向。
~~
释放出信号后,从早到晚,静瑶一直揪着心。
然而眼看着大半天过去了,外头却一直风平浪静。
虽然叶遂叫她安心等,但眼看希望近在眼前,她并不能平静下来,时间渐渐过去,她期盼与担忧并存,心中竟然愈加没底了。
不过叶遂的银针起了作用,午后她终于勉强睡了一会儿,然而终究心中惦记着事情,没过多久,便自己醒来了。
肚子大了躺着不舒服,她想下床走动一下,便撑着坐了起来,撩开床帐想要下地,哪知帐子掀开的一瞬,却被吓了一跳,床边侍立的人穿着丫鬟的衣裳,但却分明不是先前伺候自己的那两个。
见她掀开床帐,那“女子”立刻主动道:“娘娘莫怕,奴才是羽林卫,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您,禁卫军现今正在攻打此处,您稍后,很快就能出去了。”
怪道她觉得这人长相怪异,原来虽是女子的打扮,说出口却是男子的声音……
静瑶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是皇帝找到自己了,他正在派人救她!
她大喜,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们终于来了……”
那乔装的羽林卫答说,“是真的,禁卫军人手充足,但陛下顾念您的安全,决定叫奴才先混进来护着您。娘娘只需安心等候,待外头安稳,微臣一定带您出去。”
还是宇文泓想得周到!静瑶闻言放下心来,连声说了两个好,却忽然又想起叶遂,忙问道,“对了,还有那位大夫,千万别叫他们伤着他!”
羽林卫立刻答说,“已经有人安排了,娘娘放心。”
连叶大夫也有人保护了,看来此次部署周全,她便稍稍安下心来,却忽然听见一阵急切的叩门声响起。
静瑶一惊,与那羽林卫相视一眼,试着问道,“谁?”
门外响起宇文铭的声音,匆忙道,“瑶瑶,是我。情况有变,你把门打开,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羽林卫向她摇头,意思是千万不能叫宇文铭进来,静瑶也当然明白事情严重性,拒绝道,“我身子不舒服,不想起来。”
宇文铭眉间一皱,道:“情况紧急,不要同我闹,快开门!”
话音落下,眼见那门扔不开,他索性吩咐里面的丫鬟,“把门打开。”
然而仍然没有回应。
宇文铭隐约觉得事情不对,想了想,索性吩咐身边的手下,“把门撞开。”
里头的静瑶听得心间一惊,然而却又听见手下劝宇文铭,“主子,来不及了,不要管那个女人了,咱们先走吧!”
门外面已经响起了打斗声,朝廷的官兵已经在进攻了,宇文铭不是傻子,深知此时的严重性,但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不想放弃!
他凝眉,再度试图劝她,“瑶瑶,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不要怀疑我的真心,只要你现在出来,我一定再不辜负你……”
“够了!”
话未说完,却被里面出声打断。
她终于肯说话了,只是声音却听起来那般决绝,她冷冷的说,“我绝不会跟你走,也劝你莫再负隅顽抗,连累无辜性命。陛下已经兵临门外,你是逃不掉的,不若现在束手就擒,省得麻烦!”
宇文铭一顿,这话顷刻间叫他万箭穿心。
她不肯跟他走,居然还劝他向宇文泓投降!
手下眼见此种状况,赶紧又来劝道,“主子,这种女人有何值得留恋?现今还是自保要紧,就叫奴才们护送您走吧!”
却见他的目光仍钉在那紧闭的门上,始终不肯转移挪动半分,须臾,他咬牙道:“给我撞门!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她,如若逃不出,那就死在一处好了!”
手下是他的死士,虽然无奈,但见他执意如此,也只好照办,赶紧找了几个人来。
然而刚要开始撞门,却听见禁卫军的呼喊声忽然逼近,他们已经破开大门,攻进来了。
这庄子里人手再多,也不可能敌得过皇帝的上万名禁军,知道阿淳就在此,宇文泓甚至想把整个京郊大营的人手都调来!
死士们眼见此种情景,再不敢由着宇文铭乱来,留下两人强拉他离开,其余的都冲上前去与禁卫军对抗。
外面的一片混战中,静瑶听见宇文铭对她大喊,“我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你竟真的恨我到如此地步……”
话未说完,却被汹涌的声音淹没。
静瑶心里一紧,又想起那日被劫来时的情景,心里难掩的紧张。
扮作丫鬟的羽林卫知道她害怕,忙将她护在身后,并安慰道,“娘娘放心,是禁卫军。”
静瑶点了点头,这样的时刻,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跳得狂烈。
皇帝备足了人手,确定静瑶安全后,下令猛攻,禁军犹如滔滔江水,几乎就要踏平此处。
一炷香的时间后,外头的打斗声渐渐平息,静瑶刚想松一口气,忽然听见门外又有声音响起。
“阿淳,是朕,你还好吗?给朕开门。”
是宇文泓,是他!
这个声音她永远不会忘!
静瑶一瞬间各种情绪交加,立刻立起身来,自然不用她来动手,那个奉命来保护她的羽林卫已经替她开了门。
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了,斜斜的夕阳铺就一地,也将门外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她睁大了眼睛看去,他的模样顷刻间就清清楚楚的撞进了视线中。
仿佛没有任何念头驱动,只是凭着本能,她跌跌撞撞的朝他走去。
她等了太久,几乎没有力气了。
而他看清是她,也已经大步走了过来,顷刻间就到了眼前,没有一丝犹豫,一个伸手将她拢在怀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当初宇文泓出征, 两人在宫中分别,却是谁都没有料到会有今日这般磨难。
历经多少个夜晚的殚精竭虑,他终于找到她了。
此刻他将她娇弱的身躯紧紧揽在怀中,她也紧紧环住他的腰, 仿佛只有抱得足够紧密, 才能真实感觉得到彼此。
“终于找到你了。”
半晌,他才这样说。
他垂目仔细看她,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只是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他瘦了, 使得面上的线条更加硬朗。
而她也清减了,下巴变尖了, 那双微挑的桃花眼也更大了,若不是隆起的腹部, 根本瞧不出任何孕妇的模样。
昔日出征前, 她原本还算珠圆玉润, 然此时再见面, 就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她连日来所受的苦,他心间酸涩难掩, 也不顾周围的禁军与羽林卫, 就在她耳边道,“对不起,是朕考虑不周, 竟叫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她摇摇头,含泪道,“不,不怪陛下……臣妾今日能再见到陛下,是此生万幸。”
她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但地方毕竟不对,且眼看天也要黑了,朱硕轻咳一声,斗胆上前劝道,“陛下,娘娘,此地不宜久留,微臣已经备好御辇,不如请二位先行回宫吧。”
宇文泓点点头,“好,回宫。”他看着静瑶,温声说,“彦儿还在宫中等你呢!”
提到孩子,她又是忍不住一阵泪涌,忙连连点头,“是。”
便打算同他一起出去。
而宇文泓却不打算再叫她走路,弯下腰,将她抱起,而后大步的出了房门。
静瑶自来到这里,除过昨日假意出来透气,都再没踏出过房门,此时才发现,今日原来天色很好,天空碧蓝,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镀了层金黄,甚至包括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
这场面甚是骇人,她只大致扫过一眼,便不忍再看,只是在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见看见了死尸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衣,仰天倒在地上,胸前被一只羽箭穿透,浸出大片血迹。
那赫然竟是宇文铭。
宇文铭死了……
没错,那副样子,必是已经死去,只是那双眼睛依然睁着,似乎还有什么不甘心的事。
她心里一惊,忍不住唤宇文泓,“陛下……那个人,死了……”
宇文铭死在禁军手下,方才进来的时候,宇文泓就看到了,也瞬间明白了,与北辽联手的人原来是他。
原来是上一次宫变时有所疏漏,方酿成今日的险情,宇文泓有些自责,当时没有亲自过问,但此时,阿淳是最要紧的,他没有空理会其他。
他嗯了一声,道,“别怕。”
无视那具尸体,径直往前走。
她就真的不怕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他的怀抱安全?
他抱着她,步履稳健的往外走,转眼就来到御辇旁,将要登上的时候,静瑶忽然想起一事,忙提醒道,“陛下,还有那位叶神医,不知他可安全了?”
只见宇文泓嗯了一声,立刻顿住脚步,在人群中问道,“叶神医在何处?”
听见问话,原本打算深藏功与名的叶遂周身一顿,只好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来到二人面前跪地磕头,“草民叶遂,叩见陛下与贵妃娘娘。”
静瑶叫宇文泓将她放下来,微笑着问道,“陛下此次可是得了信号赶来的?这都是叶神医的功劳。”
其实这件事,宇文泓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巧,老熟人竟在这样的时候重逢。
他原本隐瞒的身份已然暴露了,恐怕由此会生出一些麻烦,他微有些头疼,不过现在找到阿淳才是最要紧的,他需赶紧带她回宫。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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