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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把后宫当成副本 第73节

第73节

    现在太子初废,他膝下诸子皆已长成。更何况曲家与独孤家已经是死敌,想也知道独孤家要么倒向朱家,再次联手,扶植三子或七子要么另选一位皇子总归是要把曲家打落尘埃,他独孤家得罪仙人的说法才能烟消雨散。毕竟,这样名声上的打击,比失去一个太子更让独孤家恨之入骨。
    顶级世家的手段有多厉害?
    想想夏侯松怎么在犯下弥天大错的情况下稳稳当当做他进可攻退可守的齐王的吧!那还只是独孤一家。今后,曲青青母子要面对的,却是数不清的世家联盟的敌人。即便顾忌着小凤凰,不敢害其性命,但是凭青青的性格,若被折辱,怕是比身死更难过。
    更何况还有任儿。
    章和帝太清楚世家的手段。为了一劳永逸,这场权力的斗争必然是以废掉任儿为终极目标的,所谓釜底抽薪,本来就是世家最爱用的手段。若他们真的不管不顾疯狂一击,就是章和帝也不敢拍胸脯保任儿平安无事。不管后果的阴私手段,从来防无可防。
    是以,现在的境况,章和帝即使不顾曲青青的心情,弄死皇后让她上位,再封任儿为太子,也不过是增加青青母子胜利的砝码,该面对的狂风巨浪,一点儿不会少。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也想好了扶持庶族清流势力,趁此机会一举将世家势力分化瓦解,成就不世之功。
    可是,当真舍不得。
    章和帝吻了吻青青的眼角,将自己心中所想娓娓道来。
    “你可真是亲娘!哪有在皇帝面前暗示自己儿子可能不孝的呢?说实话,当皇帝的,只要不是丝毫不顾及史书刀笔的,哪里敢明目张胆骄奢?就是寻仙访道,也要被劝谏,甚至留下污名,被后世那些竖子任意评说。我传位给任儿,虽然的确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只要他登上九五之尊,你也成为名正言顺大汤最尊贵的女人,才有把握面对即将到来的阴谋诡计。”
    “但是何尝不是为了和无顾忌地追求大道?世人可以说皇帝皇后妃子如何如何,却从来没有立场指责太上皇、皇太后如何如何涨一个辈分,一切都不同了。任儿这孩子刚满十三,虚岁也还未满十五,尚需我这个父皇保驾护航,所以我会用太上皇的名义在宫里主上三年。待得新皇大婚,若朝局稳妥,再带着你远盾江湖甚至海外,专心追求长生大道,仙家机缘。”
    章和帝这样一说,青青立刻理解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皇宫,现在有机会能和心爱的男人共修大道,与天共老,那真是狂喜之至。若不是对孩子的一片母爱深情,真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启郎离了这俗尘凡事,立刻寻仙访道去!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女儿重逢了呢!将要成年,又一贯有主意,青青心中到底更牵挂小女儿一些。
    见青青又恢复小女孩一样的欢喜神情,心中所想更是毫不掩饰地显在脸上。章和帝爱惜之余,又有些担忧虽然他自信自己和青青是终究能成天上之人的,可神话传说也好、传奇话本也好,都说仙家计时,一日千年。如此也可稍加猜测,这一旦踏上修行之路,怕是倏忽之间岁月变迁,何时才能再见女儿真是难说只希望青青能挺得住才好呀。
    永和宫中谈夜话,朝中大事定。若得君王情深时,何事不可能?
    章和帝三十一年一月,帝感圣体不支,谨记圣公主言,为大汤万民,愿以自身康健为重。传位于晋王夏侯任,自封太上皇,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姜皇后为东太后,玉德妃为西太后,迁居珊瑚台。令后宫诸人,有子者皆返王府,无子者凭自愿,或出宫返家,或迁居肃成殿。
    二月,承和帝登大宝,不改元,承章和帝一应章制,开恩科。
    是年大汤风调雨顺,国富民丰,四方来朝,各处皆现祥瑞,民间章和帝、承和帝及两宫太后声名极佳,民间多有起在家中立圣公主牌位,既为公主祈福,也求保佑自家。
    第一百三十章 阴毒终有报
    章和三十二年三月, 承和帝登基已满一年又一月, 按照惯例早应该改元以示新帝新气象。又逢承和帝生母芳诞,太上皇携两宫太后共享皇帝之庆 , 便有着意向新帝示好的大臣以“换天石”为西太后寿礼, 试探太上皇心意。
    太上皇大悦, 称此礼乃大汤又一祥瑞之兆,献礼之人当记一大功。
    于是次日早朝,便有礼部官员向承和帝谏言, 当改元改制。
    承和帝否之。
    又三次大朝, 承和帝不能拂众大臣颜面,终于改元承和, 一应章制皆随旧制,三年未改, 民间士林由是称道:父慈子孝, 传诵一时。
    太上皇迁居珊瑚台。
    珊瑚台
    太上皇在丹室忙着,程元珍弓着腰低声说着什么。
    昏暗的丹室里,太上皇面色平静, 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程元珍低垂着眼眸,一如既往地不去窥探这位帝王的神色。
    “老大还是能干的, 幽居这些年,竟然能由武转文,还得了当今士林的莫大好评,可算是文武全才了。”
    程元珍低垂的头纹丝不动,似乎完全没听到太上皇亲儿子阴阳怪气的评价——
    ——大皇子为着早年的事, 幽禁在府多年,身子骨早毁了。近几年,上头的几座大山的态度松缓了些,才开始活动一二。因身体原因,当然更因为众所周知的忌讳,大皇子是绝对不敢往军务里瞄上哪怕一眼的,想过的好些,只能拣起打小最厌憎的书本,闹了不知多少笑话,说什么文武全才,实在是有些恶毒了。
    章和帝当年放手让儿子完全掌握朝政,明面儿上是承和帝天纵英才,处理起政务来十分老辣,而他自己则想着专心求长生,不耐俗事。实际上,却是因为朝堂上世家与科举士林间的矛盾日趋严峻,像年久的干柴,不定什么时候就燃起来,将身处其中的所有人焚烧成灰。
    章和帝想着自己已经退位为太上皇,何必冒险?劳心劳力为了儿女打拼,岂知他们早就长大,不需要他这个老父亲的帮扶喽!
    对于章和帝的这个决定,承和帝自然心中惶惶,曲青青却不置一词,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前朝的暗潮汹涌,不知道她儿子的艰险处境。竟是以为圣公主生辰祈福的名义,和东宫太后一起,又出宫了,让一众暗自准备了无数计谋来离间天家父子的人再一次无言以对——他们还熬命般的各种筹谋,怎样阻断这位最能影响两位帝王的太后娘娘缓和那父子关系,她居然自己!出宫了!
    尽管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大家应该早就习惯了曲青青的画风,这一次,也是不得不服气的……
    章和帝倒是松了口气。毕竟他是真爱曲青青,要她帮着儿子,许多事就很难处理了,章和帝是知道自己狠不下心对曲青青的。
    承和帝心中愕然,但是自小他这个母亲就是这样清高无尘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儿来,也并非情理之外。秉持着对母亲天然的信任,承和帝亲自求了曲青青,希望她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能够留在宫中。
    众人只知道,面对幼子的殷殷期盼,西太后无动于衷。却不知人家母子两个密谈许久,直接使得夏侯任三观破碎,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脾性“众所周知”的母亲。
    自落地就被父亲捧在手心,甚至被章和帝独自抚养了三年的夏侯任,在此刻,却无比感激母亲的这种面目全非——至少,同样是判若两人,章和帝翻脸无情,给他的是童年水晶堡垒的灰飞烟灭;曲青青给的是,在这漫天灰尘的前路上,一抹笃定的指路火光。
    两位太后却不管大家怎么想,径自去了护国寺,置后宫前朝一片水深火热于不顾。
    说起世家与科举士林间的矛盾,那可是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科举制还未颁布的时候。那是世家最推崇怀念的时代,世家子生而高贵,不冠而官。那是天下庶民学子最痛苦的记忆,纵然才高八斗,也不过世家门前狗帐内仆。这样的背景下,说什么矛盾,就贻笑大方了。
    后,有了品评与考察,再后来,有了科举制,士林这个阶层才开始出现。但是那个时候,所谓士林,官最高不过三品,不可封爵传家,天然比世家子低上八分。有些风骨的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就是不去讨好世家,不站队而已,基本属于被排挤孤立的隐形人。大多数,还是心甘情愿做世家门阀的马前卒,冲锋陷阵,在每一次朝堂变动里或登高,或丧命。
    这些庶民出身的官员,嫉恨着、不平着、讨好着;那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也并没有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可是,随着科举每三年的定期举行,更时不时有恩科加试,越来越多的科举出身的官员立于朝堂之上。基数的增加,带来的是经天纬地之才的不断涌现,是士林清流自身认同感和团体意识的不断加强,更是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才华与能力开始有底气鄙视世家子的碌碌无为……
    于是,矛盾爆发了。
    本来,长久以来的受压迫,士林是习惯了退让的,能保持一身,已是万幸,不敢奢求太多。
    偏偏,有前太子一事。
    夏侯松亮明车马,不拿他皇子身份说事儿,只凭着他独孤一脉顶级世家的手段,镇住了满朝上下,实实在在是大大刺激了士林清流。
    原来,他们自以为和世家平分秋色,互相牵制共同为皇帝效力——结果,人世家门阀根本没把所谓士林当一回事儿。甚至,人家都没觉得他们奉若神明的皇帝真那么了不得!
    这是信仰与尊严的战争。
    也是新兴利益群体和旧势力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斗。
    这是大汤历史上都称得上浓墨重彩的一场战争。
    还活着的皇子全部牵扯了进来,不管是背着污名的大皇子、前太子,还是年龄尚幼,甚至身有残疾……章和帝明着放权不管,暗地里却派出了无数暗子监视所有儿子,包括现在的皇帝,夏侯任。或者说,他最忌惮的,恰恰是这个以前最疼爱的儿子。
    他可以为了这个儿子退位当太上皇,却不能容忍这个和以前一样孝顺贴心的儿子展现出他从来没有完全领教过的,天纵奇才。他以为自己在扶着幼子走路,试探着松松手,却发现儿子早就已经健步如飞,比年迈的自己还要英姿勃发。
    既然孩子长大了,当然就不用疼爱了。
    承和帝迎来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他不是按着一般皇子养大的。
    小小的时候,他有着世上最尊贵的父亲和最美丽的母亲,他们给他的不只有最好的生活条件,更重要的是,最平凡的爱。他虽生而知之,但从来没有觉得父皇与父亲这两个词语于他自己有什么不同。兄弟姐妹当然没有这个待遇,但是他知道父亲疼爱自己,母亲毫无所求。
    就算是宫中大变,母亲出宫,他的生活也并没有任何波折。甚至说,那是仗着章和帝的愧疚,曲青青鞭长莫及,他最逍遥肆意的三年。为了伪装,他着意忘了自己生而知之,像个普通娇惯了的幼子,肆意地生活。
    甚至哪怕暗潮用来,他的父亲,一国帝王,竟然为了他的安全甘愿退位……
    夏侯任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自己的父皇只是父亲,只是比一般的父亲更英明神武,更慈爱无私;自己的母妃也只是母亲,只是比一般的母亲更美貌无双,更品行高洁。
    然而,不是的。
    原来父亲真的是皇帝,即使面对的是自己这个儿子。
    原来母亲真的是皇妃,甚至手段高超到欺骗了所有人。
    原来自己也是一个需要在至亲面前汲汲营营的宫里人,和历史上所有皇子一般无二。
    夏侯任心中的痛苦并不因为他生而知之少一分。
    他只是开智,并不是历经沧桑。他的头脑是成年人的智慧与谋算,但他的心,仍然是少年人的天真和柔软,甚至因着被宠爱着长大,没有一丝疤痕的稚嫩心脏,痛感格外敏锐些。
    然而,成长必然是痛的,熬过的痛必然是让人成长的。
    只有心也穿上盔甲,夏侯任才能成长为真正的一代帝王。
    曲青青不是不能帮儿子解决所有事,不管是章和帝的忌惮,还是朝堂的阴谋。但是,然后呢?章和帝被她收走了那么多龙气、精气,又被多次下药,要维持他现在这样容光焕发的状态已经是燃烧生命力的结果。更别说他还自己作死,练邪功,残害百姓,自然活不久。
    若说之前,章和帝行事尚算克制,曲青青还愿意养着他,等儿子再长大一些。但现在章和帝已经开始害人性命,就超出曲青青的预计了。她给的功法,并不用人命来堆积,却没有算到人性本来的残忍。现代社会还有人靠着臆想将自己活生生变成“吸血鬼”,章和帝自以为自己修仙有望,行事自然往着越来越邪戾的路子狂奔而去。
    或者曲青青自己摄政?
    那就更可笑了。
    如果这是一条可行之路,曲青青何必宫斗这么多年,早早弄个女帝来当不好么?若说以前是嫌弃这皇帝位子又苦有拘束,为了儿子她是愿意忍受的。可愿意是愿意了,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了。
    末世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刻印,系统的存在让她天然超脱众人,这样的心性,是不可能做一个不残暴统治的帝王的。不使用残暴的雷霆手段,她坐不稳那个位子。用了——难道等着自己亲儿子忍辱负重然后为了大义灭了自己吗?
    如果夏侯任是个普通孩子,曲青青或许不会这么武断。
    或许,也因为求仙有望,她性格里挥之不去的自私控制了她的潜意识,没有考虑太多就这样做了。
    儿子本来就有当皇帝的本事,只是需要一些磨砺——男孩子嘛,那就磨砺一下好了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曲终人将散
    太皇太后薨。
    上皇悲痛难已, 卧病在床, 两宫太后急奔回宫。
    世人总说章和帝君威如虎, 喜怒不定, 伴之如临深渊,进退战战兢兢。但要是曲青青来看, 他就是个在普通不过的男人, 有着所有普通人的爱憎与私心,只不过他是站在大汤顶尖的男人, 情绪的起伏被所有人过分解读着或者被他自己过分宣泄执行罢了。
    所以他当然有着普通人的通病——遗憾的艺术。当年东太后薨,章和帝便突然想起她的无数好处,怀念无处安放下,于是憎恨起活着的会给自己找麻烦的生母来。现在生母去了, 以往所有的龌蹉都忘却了,只剩下血浓于水的生恩无处报答。
    那些独孤家的霸道,夏侯松的忤逆,似乎都在逝者注定远去的音容笑貌里变得模糊,只记得那些相依相扶的奋斗和闪烁在时光里的温情与美好。
    最微妙的——太皇太后虽年事已高,但和常年卧病的东太后不同,向来是身体康健,少有疾恙的。除开和章和帝使性子, 或是避忌一些事端, 大福宫几乎没飘过药味儿,简单说,章和帝竟重来没有为亲母侍疾……
    于是, 她的突然离去,显得那么猝不及防。以至于让章和帝升起无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悲怆。
    正逢朝中世家门阀与清流士族斗至尾声,完全没有靠太上皇帮忙的新帝,显示了其超脱于年龄之外的心机与手段。在他智珠在握的谋划下,本来绝对处于弱势的士林竟然在这场战争中大获全胜,并且胜得光明正大、姿态优雅。
    三皇子与七皇子勾结外族意图血洗京城,不想谋事不密,堂堂大汤军士自有铮铮血骨,事还未成,变引得军中哗变。
    二人不到黄河不死心,竟然意图强行引外族入城,又发动边城动乱。不想曲士廉神勇无敌,力拒兵乱于皇城之外。京中百姓亲眼见得神武的大将军保护自家平安,更是爱戴曲家,恨毒了视他们性命如草芥的世家。
    又有四皇子阴谋在皇城水井中下毒,以此控制全京城的百姓。不想有神医妙手,终归邪不胜正。
    独孤家与朱家,几百年来沙场裹尸、文坛巨匠、施粥舍衣积攒的累累清誉,竟在这一场动乱里毁于一旦。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场影响深远的伟大的革命。从此,不再有所谓贵族,平民子弟也能凭自己的学识和能力位极人臣。但是,因为后期矫枉过正,牵连太广,对世家千百年来积累的珍贵文化产生了无法修复的破坏,特别是对包括那位朱家贵子、白衣卿相在内的优秀世家子弟的赶尽杀绝,也让后世读史之人无不嗟叹惋惜,遗憾痛骂。
    甚至每每提及此段,总是给那位历史上风光无限的“明君”,蒙上一层撕不开的阴霾。
    但是,当时,可谓是新帝最得意的时刻了。
    可惜,在他刚刚将大乱中展现了往昔将帅之才的大皇子封官厚赏,派往边关赢得一片对皇帝心胸的赞叹——似乎无人记得他身体病弱,难堪远行与边关的严寒风沙——太皇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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