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十三人一起出了城,趁着天还未亮,一路绕过伥奴阵营摸上了山里,猎户找到顾归说的那道溪水后招呼他们过来,侍卫看了眼天,道:“还不是时候,要等到他们帐房开始生火才能下药。”
“各位官爷,小人能不能问一句,为何要等到那个时候?”猎户有些着急,“北将军还受着伤,该尽快找到她才是。”
侍卫长看他一眼,叱道:“你懂什么!这些药是要喂到伥奴嘴里的,若是下的太早,被溪水冲干净了怎么办?!北将军重要还是夜陵安危重要?”
猎户不敢说话了,唯唯的站在一旁,焦急的等着伥奴营地生出烟。
又等了一会儿,天边已经开始蒙蒙亮,侍卫们掐准时机,将背着的药粉尽数倒进溪水中。
猎户看得心惊,道:“不会将伥奴人毒死以后,这条溪水也不能喝了吧?”
“你想的美,”有侍卫忍不住嘲笑出来,“别看这些药挺多,散到溪水里也只会慢慢散开,连伥奴人都不一定毒的死,更何况是十里之外的夜陵。”
猎户放下心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小人愚昧了,那咱们现在去找北将军吧。”
“等一下,还要做些事。”侍卫长拦住他,拿出一件伥奴衣裳给他,“你且换上,待会儿走的时候还能打个掩护。”
猎户不疑有他,立刻将衣裳套在身上,快穿好时急促道:“咱们走吧。”
侍卫长点了点头:“前头带路。”
阳光从林子上空照了进来,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顾归发着抖醒来,决定回去以后要揍朗振一顿。按她的计划,天亮之前就该有人来接自己的,可现在已经快午时了,也没见个人影子。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脸色变得一言难尽,默默捶了捶已经发麻的腿,扶着墙准备活动一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她赶紧躲了起来。
“北将军,你在里面吗北将军?”外面有人小声问。
顾归认出是朗振侍卫长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在,你们等着,我这就出去。”
待借着两个侍卫的力出了山洞,顾归总算是舒坦了些,斜了侍卫长一眼问:“为何这么晚才来?”
“按将军的吩咐,先去溪水里下了药才来的。”侍卫长恭敬道。
“是我派回去的人带你们来的?”
侍卫长一顿,想到她说的是那个猎户,微微摇头道:“他跟我们说了你所在位置,我们自己找来的。”
顾归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们从山后绕回去吧,不要撞上伥奴军。”
“回北将军,他们已经中了将军的计,现在已经弃了营帐往伥奴去了,所以不必绕路。”侍卫长道。
伥奴安营的地方是在山前,若是不用绕路确实可以少走许多路。顾归笑笑:“你们还等着看完结果之后才来的啊。”
那条溪流是伥奴人饮水的主要来源,她让朗振下了药,不出意外他们定会出现或深或浅的病症,再加上她营造出夜陵有援军一事,伥奴忌惮北元军会直捣黄龙,必然会立刻拔寨离开。
只是这中间需要一点时间,难怪自己等了这么久,原来这些人在等着看伥奴的反应。
侍卫长笑笑:“这不是怕出了什么意外么,多亏北将军了,夜陵逃脱了被灭国的命运。”
“我要护的是夜陵百姓,你谢我做什么?”顾归嫌弃的看他一眼,指尖竭力保持镇定,“走吧,要往何处去?”
“伥奴人应该已经走了,咱们直接从他们营帐中过去吧。”侍卫长提议。顾归看他一眼,懒洋洋的朝前走去。
第90章 接她
叶柏舟一夜都没有睡好, 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顾归一个人又冷又饿的缩在一起,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天明。
夜陵大胜的消息,天一亮便传遍了全城,有人骑着快马跑去渭南,给暂住在那里的亲人报信。叶柏舟很快便知道了这一消息, 立刻跑去见了送信人,问道:“北将军可还安好?”
那人没想到他会问关于北将军的事, 但是想到他收留自己亲人这么久, 便也详细告知了:“昨日从伥奴人开始攻打夜陵开始, 我等便没有见过北将军了, 可能是有旁的事要做吧。”
“现在伥奴已经撤退, 她还没出现?”叶柏舟皱眉。
那人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她。”
叶柏舟眼神暗了一下,立刻找了匹快马朝着城外奔去,渭南守城将军看到他拦了一下,问:“叶大人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周将军,若我申时之前没有回来,你便带着渭南巡防营所有将士去夜陵。”叶柏舟道。
守城将军愣了一下,犹豫道:“没有君令, 恐怕我无权调集大军, 你去夜陵做什么?”
“我怀疑顾归将军有危险, 现在等皇上的信儿有些来不及了, 你且先将人调到一起, 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叶柏舟凝重道,“若是无事,我会在申时之前赶回来。”
一听是顾归出了事,守城将军不淡定了:“那我现在就去召集兵士,随你一起过去。”
“先不急,说不定将军只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若是如此,我在申时之前便能将她带回来。”叶柏舟道,他只是为了周全才这般考虑,
叶柏舟得了他的应允,立刻骑着马朝夜陵狂奔而去。
此时的朗振正在善后,带领着夜陵百姓清理战场,一听说叶柏舟来了,顿时愣了一下,随手擦了一把汗便回宫了。
夜陵宫殿内,叶柏舟安静的坐着,待门口传来动静后才站起来,对匆匆赶来的朗振施了一礼:“恭喜朗振王不靠外力保住了夜陵。”
“这一切都是阿北的功劳,该我谢她才对。”朗振笑笑,上前还了一礼。
叶柏舟面容沉静,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既然战事已结,不如将北元的将军还给北元如何?”
“这个是自然,哪怕我再想留下阿北,也该送她还乡。”朗振勉强道。
叶柏舟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想法,眯起了眼睛问:“不知她现在何处?”
“她昨日去偷袭了伥奴的粮草,至今未归,不过本王已经派人去找她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人了。”朗振提起这件事,脸色凝重了些。
叶柏舟心头一跳:“何时去的?”
“昨日伥奴人攻城之时。”朗振满脸担忧。
“……也就是已经将近一个日夜都没有回来了,”叶柏舟站了起来,“我去找她。”
朗振赶紧拦在他面前,叹息道:“南城门外此刻全是尸体,叶状元还是留在这里等吧,我的人已经放出了信号,应该是找到她了。”
叶柏舟静静的看了他半晌,不动声色的坐下:“那叶某便在此再等一会儿。”
朗振点了点头,干脆坐到了他对面,二人没了话题,他有些羞涩的挠挠头:“听闻你与阿北已经成亲了,还请叶状元莫怪罪,当初我是为了让阿北帮夜陵,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求娶于她的。”
“她从未心悦于你,又何来怪罪?”叶柏舟淡淡道。
朗振眼皮一抽,总觉得他这话有些挑衅,可去看他的脸,又似乎在说一句很平常的话。他的少年心气一时又上来了,笑得一脸天真:“说起来,阿北以前非要给我当媳妇儿,若不是我这几年太忙怠慢了她的话,可能她今日嫁的就是我了。”
虽是笑着说的,可其中的意味,让听的人很轻易的读懂了他的意思。
“朗振王可知道北元的江逸江探花?”叶柏舟问。
朗振疑惑一瞬,不知道他此刻提起江逸做什么,但还是点头道:“咱们一起喝了不少的酒,自然是认识的。”说起来,也算他比较熟悉的北元官员了。
“他过完年便二十了,正是弱冠好年华,可在将军眼中还是带着尿布味的孩童。”叶柏舟说话时目光没有离开过门口,心里一直记挂着迟迟未归的顾归,说出的话却句句致命。
江逸今年19,朗振比江逸还小三岁。
朗振直接被气笑了,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面,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可是比起叶状元,我更羡慕的是宁玄辰呢。”
城外伥奴营区,因为伥奴人走得匆忙,许多东西直接丢下没有带走,许多帐子还立在原处。
帐布外面人影晃动,侍卫长问道:“找到没有?”
“没有。”
“继续走,莫让她逃了!”
顾归躲在帐房里的一堆杂物后面,身子缩成一团,脸上豆珠大小的汗粒不断往下掉,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唇上被她自己咬出两个明显的血印。
他们在接到自己时,顾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猎户曾经说过,这个山洞是他一人发现的,除了他之外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且地形复杂,除非对方对此地同样熟悉,否则不可能轻易找到这里。
这些侍卫走山路的时候还不如她稳,定然对这里没那么熟悉,他们能找到自己,只能是因为猎户带他们来的。猎户呢?当她看到侍卫长剑尖的血迹后,立刻知道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伥奴大军虽撤了,可也难保营帐处没有留守人马,他们却要穿过那里回夜陵,不过是想将自己骗到那里灭口,如此一来便可顺理成章的嫁祸给伥奴人。
朗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顾归面上虽不显,可肚子却翻滚起剧烈的疼痛,她咬着牙往前走,指甲将手心掐出血来。
她可以死,但要死在战场上,而非人心争斗中。待到了营区,她趁这些侍卫不备,绕着里面散落的帐篷转了几个圈,绕过他们躲了起来。
说起来还要感谢这群蠢货,没在山上便将自己杀了再扔到营区,而是骗她自己走到这里来,再行不义之事。她这是第三次来这里,可比他们熟悉地形。
此刻的顾归静静的缩在地上,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双手死死的按着肚子。现在的她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任何一个杂碎都能将她杀了,而现在看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营帐外侍卫们已经搜寻了一圈,现在正挨个营帐查探。
她堂堂北元大将军,今日竟要死在这种荒山野岭了?想到自己死了之后朗振会给北元什么说辞,自己就觉得要死不瞑目啊。
侍卫们慢慢围住最后一个帐篷。
“啪!”
朗振笑了一声道:“抱歉,手抖了一下。”
窗外人影攒动,叶柏舟看着他脚边炸开的瓷杯碎片,突然开口道:“更羡慕皇上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此刻的你比起朗振,更倾向于做夜陵的王?”
“叶状元,你还真是懂我啊,”朗振愣了片刻,失笑道,眼神中的少年感彻底褪去,“比起娶到心上人阿北,我更希望夜陵能有个顾归那样的将军,可惜了,阿北对北元太过忠心,不可能为我所用。”
说话间满是遗憾,若是顾归能跟随他,这夜陵又岂会是如今的境地,相信比起现在的北元也不会差的。
叶柏舟笼袖:“所以你对北元野猪将军产生了惧怕。”
“这两日亲眼看到了她的能力,何止是惧怕,简直是寝食难安。”朗振坦诚道,分明是该感谢顾归的,可她的存在就像是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刀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直插脑中。
“你的人,到底是去救她还是去杀她?”叶柏舟懒得与他再打哑谜,直接问道。
朗振答非所问:“叶状元,这茶有些凉了,不如我叫人再泡一壶热的?”
“所以是去杀她的?”
“不如用你们北元的龙井如何,你该是喜欢的。”
“朗振王。”叶柏舟的声音变得漠然,眼底如漆黑的墨海翻腾,再往里看便是滔天的怒意,可惜除了顾归,谁也不能看到更深处的东西。
朗振无辜的看着他:“怎么?”
“朗振王可听说过布衣之怒?”叶柏舟问。
朗振怔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只是这痛苦随后便被更复杂的东西覆盖:“可是《战国策》当中的典故?幼时听阿北讲过里面的故事,却记得不清了。”
那时候他待在北元皇宫里,顾归偷偷给他送饭时,常常带着她家里夫子给的书来看,自己也因此听了许多故事,那时觉得阿北讲的都是世上顶好玩的东西,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可如今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朗振王不记得也无妨,叶某可以告知一二,”叶柏舟缓缓起身,慢慢朝朗振走去,边走边道,“‘布衣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朗振王没有一统天下的本事,自然做不到天下缟素,可让夜陵一夜蒙白还是可以做到的。”
朗振皱眉看着他靠近,等听明白他的话后心里一惊,正要往后退,一把软剑已经从他腰带里抽出,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若是顾归有事,叶某定要将朗振王碎尸万段。”叶柏舟的眼睛充血,面上却还是清风朗月之风。
“笑话……”朗振的话戛然而止,那把软剑已经将他的脖子割出一道深深的伤疤,外翻的皮肉里登时流下许多血来。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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