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他们无忧无虑的时光。
“陛下政务繁忙,心事牵挂,所谓的托梦,大概只有闲暇时候才能体会吧。”秦诺随意地安慰着。
“也许是吧。”陈玹声音低落,听起来仿佛夜空之下的梦呓。
“或者是因为记恨,谁让我杀了她呢。”
寂静的夜风缭绕在身边,秦诺突然感觉一种凉意漫上心头。
他转头看向陈玹,那张让人惊艳的脸上依然写满痴情忧伤。让他无比怀疑自己是耳朵出了岔子。
他突然不知道回答什么了。
对秦诺的震惊失神,陈玹低笑了一声,“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刚才看我的眼神。”
真是个敏感的人!
秦诺无奈,勉强道:“曾经听过这样的传闻,但是,所谓谣言,智者不取……”话说了半截,看着陈玹冷静到冷酷的面容,突然感觉很无聊。
他索性放弃这种应付场面的虚伪客套,径直问道:“值得吗?”
“为了复国,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陈玹目光凝望远方。
“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她是我爱逾生命的珍宝,但是有些东西,却远比我的性命,还有她的生命都更加贵重。”
为了复国,这么对待自己心爱的结发之人,无论是白皇后,还是方源,还有众多南陈战场上牺牲的战士和百姓。
秦诺不是古人,无法理解这种付出一切拼杀到绝路,把所有人带进毁灭的深渊,只为了一个陈旧目标的执念。
他沉下脸色:“所谓的贵重,说到底,只是你一人的贵重,只是你陈氏一族的贵重,而不是天下人的贵重,征战拼杀至最后一刻,不过是你一个人的自我满足。”
陈玹皱起眉头:“国祚传承,本就不易,灵女身在雪烈族,这些年来不也是披荆斩棘,付出无数心血,谋求部族复兴?”
“我雪烈族所求的复兴,是一族之复兴,也是一族之奋斗,从未让非我部族的百姓牵扯其中。”
“你陈氏一族整日里安享百姓民脂民膏,却毫无怜悯之心地带给他们战火和灾难。还有任意伤害珍重之人的忠诚和爱慕。忘恩负义的事情做尽,这样还觉得自己很崇高吗?”
对这种尖锐的指责,陈玹冷哼一声,一副你目光太短浅,无法与你沟通的模样。
这种态度,秦诺有些气愤上来,看着眼前的青年,鬼使神差,他突然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哪怕出卖色相,也在所不惜吗?”
被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呆了,陈玹愣了片刻,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半响,他猛地抬手,打飞了某人色狼一样的动作,脸上浮现怒色:“你……”
“这样就受不了了?原来尊严在你的眼中,还是比复国更加重要吗?”秦诺冷笑着说道。
“灵女慎言!”他厉声道。
秦诺笑了笑,继续猛戳某人的小心肝。“听闻北朔的新君,在太子之时,就曾经发下,让南陈玉郎青衣侍酒的宏愿,陛下如今可愿意委屈自己?”
“陛下天人之色,世所罕见,只怕妲己褒姒都不能及。若肯侍奉枕席,也许国家兴灭就在浓情缠绵之间。”
陈玹骤然脸色发白,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岛上躲避,就是因为刚才那一面。
回想起大殿里的见面,他一阵恶心。
第一次见到北朔的年轻皇帝,盯着他的那种惊艳与贪婪的眼神,让他忍无可忍。
再联系到面前灵女的话语,陈玹更加怒不可遏。亏得他有一个瞬间,还感觉眼前之人,风姿仪态与妻子有两分相似呢。
他转身拂袖而去。
秦诺却没有这么简单放过他,前冲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玹想要挣脱,却被秦诺反手一扭,直接扣住脉门。
陈玹又惊又怒,抬手反击,他自幼也跟白光曦姐弟一起修习武道,虽然并不精深,这些年经历战事,也没有搁下。
被他一掌横扫眼前,秦诺偏头闪过,却忘了自己还带着帷帽,轻纱承受不住气劲,被掀飞了去。
两人瞬时正面相对。
秦诺悚然一惊,但想起陈玹并没有见过自己,才冷静下来。
陈玹看清楚秦诺面容,内心确实没有任何波澜。天下佳丽,他见得多了,眼前女子容貌虽美,但蛮横无礼,在他心中已经跟那个纠缠不休的颜吉月划等号了,甚至更加让人厌烦。
“滚!”他低喝一声,想要击退秦诺。
秦诺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瞅准空档欺身上前,直接狠狠一拳打在他腹部。
陈玹闷哼了一声,弯下腰,强忍着没有呼痛。
秦诺趁机拉住他,连拖带拽,直接将人拖到旁边凉亭里。
秦诺动作粗暴,之前因为容貌惊艳所带来的那一点儿怜惜之情,早就灰飞烟灭了。
将人按在了凉亭的石桌上。一手锁住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撑在他头边,用这种极具压迫力的姿势,秦诺居高临下盯着陈玹。
满是恶意地冷笑:“卖给北朔,还不如卖给我算了。至少我可以出比穆氏一族更好的价钱。”
“你……”陈玹被他气地直哆嗦。
这辈子从未有过这种屈辱的遭遇。甚至之前穆昆在大殿上,虽然目光充满欲念,但两人都是一国之君,平礼相对,言辞态度,都是客气的拉拢。
两只手都被对方握紧,扣在头顶,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更让他倍感憋屈。想要挣脱秦诺的钳制,偏偏对方手腕跟铁钳子一般,根本动弹不得。
看他还要挣扎。秦诺心情更加不爽快,抬手一拳狠狠打在陈玹脸颊旁边。
刺耳的碎石崩裂声音把陈玹吓了一跳,他视线偏移,盯着被某人一拳硬生生轰塌了半边的大理石桌,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灵女看着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柔弱少女,竟然是如此武道高手!
流亡北朔半年,本地女子也见过不少,蛮横霸道确实是远胜南陈闺秀,但这么生猛的还是第一次见。
陈玹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连挣扎都忘了。
两人僵持,居高临下盯着陈玹,秦诺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在这里将这家伙干掉怎么样?!
回想起这人之前的种种恶劣行迹,简直罄竹难书,投毒计划害死多少无辜百姓;杀害发妻,坑得方源痛不欲生;勾结北朔,劫掠昌龙观,害得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还有……
“你……想要杀我?为什么?”陈玹心中骇然,脱口问道。
秦诺一僵,被戳中心事的条件反射。
这个人,好灵敏的直觉!自己只是微动念头,竟然就被察觉杀意了。明明不是顶尖儿的武道高手,却拥有这种天然的触感。
陈玹盯着他,目光中有惊惧,更多的是疑惑,他真的完全想不透,明明无冤无仇的两人……
正犹豫不决着。突然身后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皇兄。”
是任惊雷!
秦诺瞬间反应过来,他立刻松开手。
陈玹趁机挣脱开来。
他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眼前少女,仿佛在看什么吃人的猛兽。
第200章 陈璃
陈璃从小岛另一侧走过来, 就看到陈玹呆呆站在回廊上,而回廊的尽头, 一个纯白无暇的身影正消失在远方。
似乎是个身量高挑的少女, 跑得好快啊!简直跟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三两下就消失在了花丛深处。
转头再看皇兄,浑身颤抖, 脸色发白, 一幅刚刚被人欺负过的模样。还有这满地狼藉的现场……
陈璃大惊:“皇兄, 怎么了?”
陈玹强撑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摇摇头:“无事, 宴席要开始了, 回去吧。”
***
宴席马上要开始了, 秦诺跟着大祭司等人一起进了大殿。
这一场宴会, 来的人比秦诺想象中更少,只有突毕族和他们雪烈族的高层,还有几个联盟的中等部族, 寥寥十几人,看来调解两族纷争,并不是一句空话。
在这些人之外,陈玹和陈璃的身影显得有些突兀。
行走在殿中的侍女,仿佛目光也情不自禁向着那对兄弟飘去。
陈璃目光扫过左侧,停驻了雪烈族灵女的脸上。
看不清楚容颜,但从衣着上,应该就是方才与皇兄在花园中起冲突的女子吧, 能将皇兄气成那个模样的,还真是少见。
实际上,能与他八哥起冲突的女子,本身就非常少见。
目光扫过对方白皙秀丽的下颌,莫名地,陈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被他盯着,秦诺一阵紧张,早知道今天的宴席还邀请了这货,他一定要找借口推辞的。如今来都来了,骤然离开反而引人怀疑。幸好在湖上巧遇之后,自己立刻换了一顶厚些的帷帽。再加上自己跟他上一次见面,已经差不多一年了,男孩子长得快,这一年里自己身材拔高了不少,应该认不出来吧。
又一次见到秦诺,陈玹脸色很不好看,却也没有发作,或者,真正让他脸色难看的,是坐在最中央的那个人。
北朔年轻的皇帝,目光时不时扫过对面,在陈玹的脸上停留。
那种惊艳的眼神,让秦诺瞬间明白之前为什么陈玹对自己的逼凌反应那么大了。
实际上,除了陈玹,穆昆的目光也不时扫过秦诺。雪烈族的灵女,也是灵秀绝顶,不过雪烈族是他要拉拢制衡突毕族的战力,不好太过放肆。而且灵女年龄尚小,可以慢慢筹谋。
被这种眼神看得窝火,酒只喝了一杯,陈玹就冷着脸起身告退了。
穆昆满心遗憾地挽留了两句,依然挡不住陈玹拂袖而去的身影。
陈玹身份特殊,就算流亡此地,手中还有两万的兵马,以及庞大的水师舰队。南部也有根据地,所以跟突毕族也只是盟友,无需太过看人脸色。
陈璃起身笑道:“皇兄身体不适,请陛下谅解。正事要紧,不如早些商议动兵方略,一应事务,我可代为转达。”
穆昆视线落在他身上。这个九皇子,倒是比那位南陈玉郎更加识情知趣,而且生得也极好,一双眼睛尤其勾人。
被同样的视线盯着,陈璃坦然自若,恍如未觉。
穆昆洒然一笑,“九殿下说的有道理,正事要紧。既然如此,朕就说一说两族纷争的调解方案。”
在所有人的关注下,穆昆身边的一个文臣上前,将皇帝的意思表述出来。
秦诺听着,神色渐渐凝重。
这个方案很简单,因为雪烈族已经占据了突毕族东边的大片土地和五六个城池,突毕族可以承认雪烈族为首的这些中小部族对这些土地的所有权,但作为代价,需要雪烈族为首的联军,帮他们解决一个大患,就是南部攻伐的大周兵马。
第1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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