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抚上了那泛黄的纸张,粗粝的指腹划过那个‘郎’字,又划过那几行泛黄的诗句。紧接着眸光一扫,扫向《悟空传》三个字,定定看了会,然后莫名的扯了下唇,突然笑了声。
顾立轩得到的是柬郎词,得到的是她‘人生若只如初见’,而他得到的却是一纸悟空传,得到的是她‘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好,好,当真好的很。
这是恨不得他能灰飞烟灭罢?
她待他,该是何等的……憎恶!
在外候着的秦九以为待会必定迎来他们侯爷的滔天之怒,没成想里头除了刚开始一声莫名的笑,再一直寂静无声,死寂的令人胆颤。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方传来他们侯爷的声音:“拿酒来。”
秦九怔了下,反应过来后赶紧应下,连声嘱咐下人去备酒。他们侯爷这些年染上了酗酒的习惯,一旦情绪有所波动,必要灌下些烈酒方觉些痛快。
不多时,下人们捧着几坛烈酒匆匆过来,秦九眉头一皱,尽让其中一人抱一坛酒进去,其他等人皆候在门外。
那个下人刚进去,秦九便听得里面传来他们侯爷的怒喝:“秦九!”
秦九只得让其他下人也皆抱了酒坛子进去。
待下人们都出来,秦九悄悄关上了门。
屋里一直静了很久。
也不知这般过了多久,候在门外的秦九听到里面传来他们侯爷的念书稿的声音,一字一句,念一句便大笑一声,念一段便拍案叫好一声。尤其是念到‘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时,简直是如痴如狂,如疯如魔,反复重复念了不下五回,越念声音越寒,越念声音越厉,念至最后近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吐出,似要嚼碎了,吞吃入腹!
待念完最后一遍,随着最后一个散字的落下,屋内猛然响起酒坛纷纷砸碎的凄厉碎裂声。
秦九心惊肉跳间,大门呼的一下从里面打开,下一刻便见他们侯爷带着一身酒气大步朝外而来,脸色铁青,眸光冷鸷。
“秦九!”
“属下在。”
“迅速传书两江总督,调集两江兵力,围困扬州城。本侯到之前,他要是敢让扬州城哪怕是飞出一只虫蝇出来,本侯要他狗命!”
“是!”
“另外,备船。”霍殷噙着冷笑看着南面的天空,缓缓吐出两字:“南下。”
沈晚正在院里抚弄花草,此刻听得大门砰的一声,吃惊的抬眼瞧去,却见是那二世祖仓皇撞门而入,当下便沉了脸。
“郁娘子你可知我……”
孟昱奕急促出口的话就在沈晚愈发冷下去的脸色中消了音。
沈晚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来,看着孟昱奕语气郑重道:“孟公子,我想我之前的表达已经很清楚了,望孟公子自重,以后莫要随意过来打搅。毕竟我这门前本就难得清静,一个外男随意进出,终究是不妥当的,望孟公子能体谅一二。”
孟昱奕当下就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最后看了对面娘子一眼,他便扶着门框踉跄离开,脑中反复回荡的是那娘子毫不留情的言语以及那异常冷淡的神色。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去打搅人家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呢?
便是证实了那厢猜测又能如何?哪怕她真的是他所猜测的那个人,既然她千辛万苦的来到扬州城,那就说明她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又何必残忍的再去揭开她的伤疤?
而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人家的事呢?
不提孟昱奕这厢如何失魂落魄如何心灰意懒,沈晚这里在打发走孟昱奕后,就去厨房烧了晚饭,跟英娘一起吃完后,照旧看了会书,散了会步,夜幕降临后就洗漱好,早早的上了床睡觉。颇为平静的度过了一个静谧的夜晚。
睡梦中的沈晚只怕没有想到,这将是她在扬州城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平静的夜。
第二天清早,早早排在城门口等待出城的百姓,在无聊等候间相互唠着闲话,偶尔说到件趣事时,不由传来笑声一片,倒也热闹非常。
可所有的欢声笑语,终止于在扬州城的城门被缓缓开启的那刻。
城门外,身披黑色铠甲的精兵,犹如黑色潮水般一眼望不到边,杀气森森,严阵以待。此刻密密麻麻分布在扬州城外,已然将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一夜之间,扬州城已被兵临城下!
见到这一幕的城内百姓无不便两股颤颤,整个人如筛糠似的乱颤起来,下一刻狂奔骇叫:“扬州城要出大事了!”
权贵的五指山
第77章
沈晚这会正在厨房烧饭, 隐约听得外头兵荒马乱的, 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她赶紧出了厨房站在院子里倾耳细听着, 但可能是隔得太远, 那些个嚷嚷的喊声也朦朦胧胧的, 听得不甚清楚。
英娘也闻声从屋里跑出来, 小手揪着沈晚的衣摆,仰着小脸看着沈晚, 懵懂的眼睛中含着些不安。
“没事英娘, 你回屋先读书去。”
英娘乖巧的点点头, 便转身回屋去了。
沈晚又静听了会, 这会声音小了些。大概又过了会,之前的骚乱声便渐渐没了。
沈晚方稍稍安了心。又暗道,这扬州城素来治安良好,两江地区又有重兵坐镇, 想来那些贼寇们断不敢轻易骚扰,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左右想着应该没甚大事, 沈晚便又放心的回了厨房, 给灶膛添了些柴火,让锅烧的再热些。
待锅里的水烧开, 沈晚便起身打了两个鸡蛋,搅匀后下了锅,正拿出米酒要倒下锅的间隙, 外头的门被人敲得砰砰作响。
“郁娘子!郁娘子是我!”
听到是孟昱奕那二世祖的声音,沈晚沉了脸本不欲搭理, 可听的他锲而不舍的直拍门,大有一副不开门就不走的架势,便放下了手上米酒,满腹怒意的去给他开了门。
“孟……”
刚说了一个字,那厢孟昱奕猛地闯进了门,然后慌张的转身便将门重重阖死,并上了门栓。
沈晚警惕的退后一步。
孟昱奕忙连连摆手:“不不郁娘子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想过来看看你这厢可安否……”
沈晚不太相信他此刻所言,十分不悦的指向大门的方向:“我这里安不安不劳孟公子费心。相信我之前已然将话说的十分明白,望孟公子自重。”
“郁娘子!”孟昱奕此刻心里又痛又急,喘口气大概缓了下,然后又指指外头急道:“郁娘子,今个扬州城发生大事了!此刻那外头的精兵……”
话未尽,便听见巷口处传来一阵喝声:“你们到这条巷子,挨家挨户的搜!不得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等,听清楚了没!”
“是!”回应的声音掷地有声,声响穿云裂石。
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随即冲着这条巷子而来,步伐一致,刚劲有力,行动间隐约带着兵器的摩擦声,犹如敲金击石般令人震撼,俨然出自纪律严明的军队。
不多时,这条巷子的人家接连响起嘭嘭的敲门声,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些精兵的叫门声,若三息之后无人应答,他们便会不由分说的踹门而入。
沈晚和孟昱奕惊骇对视一眼,皆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慌与恐。
“嘭嘭嘭!”沈晚家的大门猛地被人拍响,同时响起的还有震耳欲聋的喝声:“里面有没有人?开门!”
沈晚当即脸白如纸。
孟昱奕抚了抚胸喘口气,然后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上前开门。
“大人,不知有何事……”
“让开!”闯进门的精兵一把推开拦路的孟昱奕,迅速环顾一周后,就将目光牢牢定在此刻在院里站着的沈晚身上。
拿起手里画像,其中一名精兵看着沈晚仔细比对着,而另外一名精兵则盘问着孟昱奕:“你可是这家户主?”
沈晚勉强压住内心极大恐慌,咬了牙刚要开口,这时却乍然听到孟昱奕那厢脱口而出了个是字。
沈晚心神大震。死命压抑着,才让自己此刻手脚不颤,不去往他的方向看去。
那精兵继续盘问;“家里还有何人?”
孟昱奕道:“还要一小女儿。”
这时英娘闻声出来,见到此刻院里的架势难免有些怯怯,紧张的唤了声:“娘……”
孟昱奕几步过去,抱过英娘哄道:“别怕英娘,让爹抱抱,不怕了哈。”不着痕迹的将英娘的脸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那看画像的精兵收了画像,和旁边人对视一眼,均摇了摇头。两人又分别在屋里屋外搜寻一番,见再无他人,冷冷道了声打扰了,便转身大步离去。
孟昱奕放下英娘,走去关门的时候,手都是颤的。
“英娘你先回屋。”
英娘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屋。
沈晚一把拉过孟昱奕走到离那门的方向远些的地方,满是不可思议的盯着他:“刚才你为何要承认?你知不知道你刚才是犯了蠢事!你可知……”
“我知。”孟昱奕看向沈晚握在他肘间的素手,心下隐约酸涩想着,这可能是这辈子她离他最近的时候罢。待抬头看向沈晚,他眸光中隐隐含着些许水意:“我都知道。可若我刚才不果断承认,你一个守寡娘子会显得愈发突兀,他们便会起疑心,将你排查起来也会严格万分,只怕你回当场被揭穿了去……”
沈晚呆立原处。
孟昱奕羞愧道:“对不住郁娘子,可能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我前几日北上去了汴京城,阴差阳错间,便知道了一切。可能,便是那会将郁娘子给泄露了出去……都是我的错。”
原来,如此。
沈晚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这一切,难道都是命吗?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那个男人的五指山?
五年了,五年了……
为什么都五年了,他还是要对她穷追不舍?为什么!
孟昱奕担忧的看她:“郁娘子……”
沈晚抬手指指门外的方向,艰涩道:“你走吧……快点走。”
“郁娘子你莫要灰心,如今你已改头换面,只要你咬死不提,哪个又能认出你来?指不定,指不定那厢寻不到人就放弃了呢?”
沈晚想笑,此刻却连扯下嘴角都艰难。
“太晚了……”她的身份已经快兜不住了,只要那厢再细细排查,孟昱奕前头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若是那厢还有耐心再仔细打听一番,只怕用不了多时,便能顺着扬州城孤身的外来娘子这条线,即刻找到她这。
几乎瞬间沈晚便清晰的意识到,事到如今,她已作了别人的瓮中之鳖,再也无处可逃。
不由万念俱灰。
“快走吧孟公子,随你去哪都成,总之莫再我这里多待半刻……”
不等沈晚话说完,外面陡然传来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的是之前来此院那精兵的喝声:“就是这!”
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大门从外面被人踹倒,连同之前两个精兵在内的一伙人破门而入,几乎是个瞬间的功夫就将沈晚和孟昱奕二人团团围住。
其中一披甲执戈的侍卫迅速上前,在靠近沈晚的几步远处停住,然后目光如炬上下打量沈晚,然后将目光死死盯住她的那张脸。着重在眼角下方来回反复打量。
之前一精兵抽剑搭在孟昱奕脖子上,冷喝:“你并非此间户主!之前为何谎称是,从实招来!”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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