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再是小心翼翼,外头到底是树枝枯叶遍地,“咯吱”的声响几次惊得她浑身酸软,几欲要破口喊出。然而便是这般,她也不过离开了那洞口十多米,便听得后头小龙氏一声惊呼,而后萧淑云陡然出了一身冷汗,大步便开始奔跑起来。
方才为了方便,脱了鞋子,出了洞,又觉穿鞋有声响,如今却是顾不得去穿,只是脚下硌得厉害,她强忍疼痛往前奔,然而到底跑不过吴德,很快就被揪住了衣领子,吴德大骂着贱人,就将萧淑云一把甩在了地上。
萧淑云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后便是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感觉浑身都散架了,然而由不得她缓过气来,就被人从后头提了起来。
“你个小贱人,还敢跑!”吴德狰狞着脸,拖着萧淑云就往洞里走,一面骂骂咧咧道:“看来还是打你得轻了,既是你这般有精神,不如来伺候老子睡觉吧!说来你这大门户的贵妇人,睡起来该是滋味不错!”
萧淑云只觉一阵惊恐,只是她浑身抽疼,还不曾缓过气来,根本没法子反抗。心里一片乱麻,眼睛四下乱看,一会儿她该怎么做,才能逃离了魔掌呢?
小龙氏见萧淑云被打心里极是解恨,又听吴德要糟蹋她,心里先是觉得一震,后头却又开始兴奋起来。心说便是之后孔家二爷寻到了她,残花败柳的身子,也必定要糟了厌弃的。一想到这女人以后要和自己一个下场,小龙氏心中出现了诡异的欢喜来。
进了洞,萧淑云被甩在了地上,等着她一着地,登时便是一阵巨疼,然而她快速爬起身来,就往一边儿爬去。然而吴德又哪里会放过她,上前就按住了她,身子一矮便压了上去。
这时候男女之间天然的力量差距被展示的淋漓尽致,哪怕是萧淑云拼尽了全力挣扎,也只能在吴德脸上挠出些血痕,后头被吴德一巴掌打在脸上,愈发是头昏脑涨,根本就用不上半丝力气来。
小龙氏躲在一边兴奋地看着,只是看着看着,她恍惚看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无可奈何的屈辱来。她是女人,哪怕是和离了,可吴德也不会放过她。这些日子,她过得生不如死,仿佛死狗一般,由着吴德呼来呵去,随意糟蹋。
隔着一片林子,孔辙远远听见了一丝奇怪的声响,尖利的,似是人的呼叫声。他竖起耳朵认真听,却又只听到了风声,他失望地皱起眉,心里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起来。
“施主莫急,你瞧那里,是有些脚印的压痕的,我们往前去,应该就在前面了。”和尚上前安慰道,两人又急忙忙往前面走去。
山洞里头,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男人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更是叫这山洞添上了几分可怖的颜色。萧淑云靠着石壁,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不远处的地面上,吴德捂着脑袋蜷缩成一团,鲜血不断从他脑后勺“汩汩”的往外冒,小龙氏手上举着一块儿石头,正站在那里,大喘着气,目光狠毒地看着地面上的男人。
她恨他!恨死他了!这个男人毁了她一辈子,以前好歹还鲜有动手,还有些甜言蜜语,这些日子,每每被他压在下面,一次又一次感受那种无可奈何的屈辱,她跟狗一样屈从着,但却又在心里幻想期待着,她这辈子,是不是可以还有那么一个机会,好好的,过一次安稳和祥的好日子。
“多谢你。”萧淑云终于缓过了气来,慢慢扶着石壁站了起来。
小龙氏也渐渐平静了心绪,将石头扔在地上,眼睛里慢慢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不必谢我。”小龙氏哽咽着,语气却是恶狠狠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我心里盼着你能不得好死呢!”
萧淑云见她躲在石壁角落,慢慢痛哭起来,心知她所言不假,实在是狠毒了自己,但是看着她的行径,大约这段时间,她在吴德手里面,吃了不少亏和苦头,才会在这种情形下,没忍住内心深处的愤恨,对吴德痛下杀手。
“云娘!”
洞口突然黑影一闪,萧淑云闻声抬头,却发现那里站着的,正是她的夫君孔辙,满面欣喜,满眼眷恋疼惜,大步上前来,就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熟悉的,叫人安心的气息铺天盖地涌了过来,萧淑云一惊后,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全都释放了出来,反手紧紧搂住了孔辙,大声哭了起来。
孔辙愈发心疼起来,他从不曾听过她这般哭泣过,这般的失了分寸,完全像个孩子一般。忙把萧淑云从怀里拉起来,孔辙一瞧她脸上,青肿交加,十分楚楚,心里立时剜刀了一般得疼,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又觉得会碰疼了她,于是手掌在萧淑云脸前晃了晃,最后还是缩回手去,将她紧紧搂住怀里,心疼道:“很痛的对不对?”
小龙氏远远缩在山洞角落里,看着那边的情形,心中艳羡到了极点。这时候她才忽然发现,她也并不是那般喜欢孔家的二爷,若说她在意期盼的,不过是他对着那个萧氏的专情罢了!心里顿时一片苦楚,心说她这辈子,怕是没有人会这般疼爱她了吧!
和尚一早发现了地上躺着的吴德,看他受了伤,便去寻了些止血的草药,过来揉搓碎了,给他按在了伤口上。
小龙氏收回眼光擦了擦泪,道:“你管他去死,这个歹人,活该下地狱!”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还是他的罚总是逃不掉的,然而却不是现在。”
孔辙接道:“没错。”目光冷冷,看着地上的吴德:“总是要送到县老爷那里,过了堂再说。”
小龙氏这时候才想起来,劫持了萧氏这件事情,她也是有份的,而且她还打了萧氏。于是目光惊惧可怜地望向了孔辙。
然而孔辙并不看她,只瞧了一眼,他便猜到了,这事儿这个小龙氏脱不得干系,心里恨极,但是究竟要怎么处罚她,却还是要看看云娘的意思,到底里头还夹着个萧家二奶奶的干系。那位如今正是有孕,还不过三个月,怕是为着她,云娘也要对小龙氏网开一面的。
和尚背起了吴德,孔辙抱起萧淑云,小龙氏哭哭啼啼跟在后头,就慢慢顺着小径准备往密林外头走。只是走了许久,也不见出口,只觉四下里迷雾渐浓,渐渐的,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怎么会出不去呢?”小龙氏开始着急,从后头奔上前去,指着前面一片白茫茫道:“顺着小径走不就能出去了吗?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出去?”
孔辙厌恶她,冷冷瞧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她。
和尚回道:“这密林原是寺庙的禁地,只因为这里难辨方向,进的来,却不容易出去。”
小龙氏虽是自觉这人生艰苦,然而她却从未想过去死,听了这话,登时流起眼泪来,哭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又去拉扯和尚:“大师大师,你是这里的和尚,该是最清楚这树林应如何走了,你赶紧带了我们出去啊!”
和尚面露难色,摇摇头道:“这里是禁地,我从未踏足过,这也是头一次。”
孔辙四下看了看,尽是白色迷雾,并不能看清楚什么,说道:“不如找个地方先歇歇脚,我瞧着天色已晚,强行出去,怕是路也寻不到,再遇了危险。这树林偌大,也不知道可否会有野兽出没。”
和尚笑道:“正是这话。”
小龙氏面露惧色,不由自主就想往孔辙身边挨去,只是一瞧见那双冷冰冰,带着厌恶的眼睛,脚下一顿,又转而去了和尚身边。
萧淑云经历了这一番苦楚,虽是强撑着,到底还是个弱女子,窝在孔辙怀里,半睡半醒。孔辙低眸看看她,眼中怜惜更浓,将她往怀里轻轻带了带,就和和尚一道,慢慢寻起了道路。
“施主看这里。”和尚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脚底那一片模糊不清的草地,道:“这里恍惚是方才瞧见珠花的地方。”
孔辙面露惊诧,往那边儿走了走,果然没错!抬眼和和尚对视,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不安。
两人不再言语,只顺着小径往前走,果然又回到了那山洞里头。
小龙氏呜咽一声,就开始轻声抽泣。
萧淑云被哭声惊醒,睁眼一看,竟发现这里还是方才那山洞,不由得惊呼:“怎还是这里?”
小龙氏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萧淑云怪异地往她那里一看,再看看孔辙面上的沉重,心里一转,便猜到了缘故。
“可是迷了路?”萧淑云靠在孔辙胸口处,轻声问道。
“是的。”孔辙轻轻将萧淑云鬓间散落的碎发掖至耳后,将下颚挨着她的额头,柔声道:“可是你不要怕,我在呢,肯定会带你找到出路,咱们如意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说着,就捡了一处干燥的地方,抱着萧淑云慢慢靠着石壁坐了下来。
萧淑云听到如意的名字,不由得鼻尖一酸,落了两滴眼泪出来。是呀,她的女儿还在外头等着她回家去呢!心想着,就紧紧搂住了孔辙。
“我们会活着出去的。”萧淑云轻轻说。
孔辙亦是轻轻回道:“是的,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小龙氏哭了一阵子,也没个人去理会她,便慢慢歇住。看那边人家夫妻恩爱亲密,不由得生出羡慕来。心说若是她当初不曾怀了那痴心妄想,在家里好好叫父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是否也会有夫妻恩爱,甜蜜如糖?
和尚在一旁默默伺弄着吴德,好一会儿,忽然道:“这位施主怕是活不过今夜了。”说罢,微微叹气,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小龙氏一听登时咒骂道;“该死的短命鬼,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下了这么多恶事,活该遭了报应。”
孔辙一瞧见小龙氏那副穷凶极恶的脸,眉头深皱,厌恶道:“如此说来,你的报应就是在哪里等着你呢?”
小龙氏不防听了孔辙这一句恶语,心里顿时哭如黄连,泪眼迷蒙,却强自哽咽道:“我不是一直都遭了报应吗?不然,我好端端的一个弱女子,必定是在家中操持家务,上孝敬公婆,下爱护弟妹,哪里会颠沛流离,总是磨难不断?”
萧淑云眼见孔辙眼中恶色更浓,唇瓣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忙伸手按住他的胸脯,见他低头看自己,才摇摇头后,轻声说道:“她虽是做了恶事,但也是受那吴德胁迫。当时吴德恃强行凶,若不是她,怕是等着夫君来,我早已受不住那屈辱,就咬舌自尽了。”
听着萧淑云这般说话,孔辙心中又是痛,又是怜惜,将她轻轻拥紧,低声道:“再不能有轻生的念头,对我而说,什么都比不上你在我身边最重要。若是你死了,我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行如走肉。只要你活着,好也罢,歹也罢,咱们都能好好呆在一处,一起白头到老。”
从上辈子的噩梦中惊醒后,对着这世上的任何人,萧淑云便是有心亲近,骨子里头,也是浸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疏离。
等着嫁了孔辙,虽是孔辙待她千般好,可她心里,却总觉得不安稳。总觉得,这情爱之事,当时自然甜蜜,然而天长日久,总也会变淡,变无的,故而总是不能全心全意去依恋着孔辙。
当下听了孔辙这番话,萧淑云心中颇是感动,眼泪情不自禁就顺着眼角往下掉,轻轻挨着孔辙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萧淑云问道:“你进这密林之前,该是知道这里进着容易,出着难吧!”
孔辙微微点头,又发觉她看不到,于是回道:“是的。”顿了顿:“云娘怎么知道的?”
萧淑云想要微笑,可是牵动唇角扯动了伤口,疼得她禁不住“嘶嘶”的倒抽凉气。
孔辙忙道:“可是疼得厉害?”说着想要拉起萧淑云看一看,然而萧淑云不肯,死死抱住了孔辙的腰,湿润的脸轻轻在他脸颊蹭磨着。
“你真好。”萧淑云哽咽道,他的情深,他的真情,她该早就清楚明了的,如何以往总是不能放心,总不能全心全意待他,信他,来回报了他待她的真心。
孔辙直觉萧淑云情绪不对,然而见她坚持不肯起身,便也由着她,慢慢搂紧她,低声笑道:“我一直都很好呀,你如何这时候才知道?”
萧淑云抽噎着回答:“是呀,我可真笨,这时候才知道,你是最好的。”
孔辙听着这话心里觉得甜蜜,笑了笑,就将下颚深深埋进了萧淑云乌云似堆的秀发里。
小龙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疼得厉害,又羡慕得不得了。
旁边和尚见她目光凄楚,不由得起了怜悯之意,将自己的外衣轻轻罩在了吴德身上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说道:“这世间一切,皆是有因有果,只要心存善念,总会拨云见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小龙氏面色微微一动,想起以往的执念,似有所悟,渐渐收回了目光,兀自想着心事,不再言语。
期间,和尚出去寻了些干柴回来,因着怕迷了路,也不敢走远,小小的在洞里生起了一簇火焰,一行几人,都安静地看着火苗乱跳,静待天亮来临。
然而夜里,几声狼叫,却在洞外不远处,凄厉响起。
第104章
狼叫一声接着一声, 小龙氏听得心惊胆战, 恨不得石壁上能够裂出一道缝隙来, 将她囫囵个儿的藏进去。
“有,有狼……”小龙氏哆嗦着哭道。
和尚和孔辙早就死盯着洞口,全身处于警惕状态, 听了这话,也没人搭理她。
小龙氏哭了一会儿, 就自己起身, 往萧淑云斜靠的地方走了去。
孔辙却是眼风一扫, 凌厉地瞪着小龙氏,拦在了她跟前:“你要做甚?”
小龙氏被唬了一跳, 眼睛惊慌失措地四下看了看,道:“我,我想着和,和萧姐姐待在一处。”这会儿却是知道怕了, 嘴上也喊起了萧姐姐这个以前的称呼。
“离她远点儿!”孔辙恶狠狠呲着牙道:“你这个恶毒可恨的女人!”
小龙氏立时扁起嘴,委屈地想哭。
萧淑云叹气道:“相公,让她过来吧!”
孔辙不甘愿,可这时候, 他还要紧盯着外头的狼群, 也顾不得理会小龙氏这档子事儿,于是又凶神恶煞地威胁道:“你敢再对云娘有半点的图谋不轨之心, 我便把你扔出去,喂了狼群去。”
小龙氏哪里见过孔辙这般模样, 当下噤若寒蝉,怕得不行,忙连连点头,就见孔辙又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才又往洞口那里走去。
“来这儿坐吧!”萧淑云面上的青肿愈发厉害,已经看不出她原来秀美端庄的模样了,只是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便是冷淡的话,说的也是柔和动听。
小龙氏靠过去坐下,好半晌,问道:“你不恨我,厌恶我吗?”
萧淑云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收了笑,冷冷道:“我自然恨你,厌你,可是你姐姐过得不容易,我弟弟又待你姐姐一片真心,如今她怀了萧家的子嗣,不管是为着她,还是为着我弟弟和我萧家的骨肉,我都会饶恕你这回对我犯下的罪恶,因此你不必担心。”
小龙氏双手抱膝,好一会儿,苦笑道:“你和我姐姐,都是命好的人。”
萧淑云有心说,这命好命不好,也得看你怎么过的,想想,又觉得她和小龙氏之间的交情,也犯不着管她许多。于是抿抿唇,只把眼睛盯着孔辙和和尚两人。
外头的狼叫已经逼近,许是惧怕洞里的火焰,那叫声连续不断,却是不曾有狼往洞里闯。只是火焰太小,萧淑云担忧地看着那不断跳跃着的小火苗,唯恐哪一下,它就要消失不见了踪迹。
和尚原本站着往洞外看,忽然身子一顿,往地下望了望,而后几步走去蹲下,伸出手指探了探吴德的鼻息,随即念了一声佛,面露慈悲道:“这位施主故去了。”
小龙氏眼神冷漠,唇瓣动了动,说道:“死得好!”
萧淑云见她神色悲苦,嘴上说着狠话,可眼泪却是缓缓顺着脸颊往下落。心知女人一辈子好不好,到底还是要看嫁的那个男人,眼下这男人性情如何不必多论,想起上辈子自己凄苦一生,不由得心生出怜悯来,道:“你还年轻,他死了,你的好日子才要开始呢!”
小龙氏眼中猛地窜出一团明亮火焰来,然而很快,那火焰便归于沉寂,苦笑道:“我这辈子已经毁了,似我这般,又能过得什么好日子。”
萧淑云转过头来,定定看着前头好一会儿,说道:“只要你真心想过好,就总是能过好的。”
真是这样吗?小龙氏心中充满了迷惑,日子到底该怎么过,才是通往好的那个方向,她实在是不知道。
隔着密密匝匝的树林外,林娇看着被迷雾笼罩淹没的丛林,心里眼里,都是几欲要喷出火焰的急切。她不知道这会儿姐夫是否已经找到了姐姐,姐姐他们,又是否是安全的,一想到这些,真真是心急如焚,恨得不行。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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