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时间了!!”
“因为时猎要来了?”卢苓韵的口中,发出了这与其说是属于卢苓韵,倒更像是电脑合成音一样的声音。
“韵韵!求你!!念!”许军锐死死地捏住了卢苓韵那有伤的手,硬是从伤口中挤出了一连串巨大的血珠。
“你该和我说的只有这个吗?”卢苓韵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着。
“韵韵!!”往常如同铁人般的许军锐,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带上了哭腔。
就在许军锐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出现在了楼梯口。紧接着,白光褪去,变成了三个纯黑的人影。人影身上唯一不黑的地方,就是胸口的红色徽章,一个明明很小,却又仿佛无论从多远的地方看,都能违背光学原理地使人清清楚楚看见其中任何细节的徽章――红色,沙漏,徽章。
“韵……”许军锐这一次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三个人影中的某一个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手势,下一秒,他就像是被灭霸打了加速版响指似的,在卢苓韵眼前化成了灰。
“域外司时,卢苓韵,请跟我们走一趟。”一种奇怪的语言传到了卢苓韵的脑海,又或者说,那并不是语言,而是语言的“语意”本身越过耳朵直接进入了大脑。
卢苓韵听话地站起来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淡地,即便是看见了这些从天而降的人,即便是看见了许军锐的死。
三个人影微微挪动位置,在脚下圆形白光的正中间给卢苓韵留下了个空。
卢苓韵向着白光走了过去,却并没有急着踏进里面,而是抬头对上了面前人影那不知道长在哪儿的眼睛。她意义不明地笑了。
“请尽快。”人影似乎并不懂得“笑”是什么意思。
所以,卢苓韵用行动为他做出了解答。
“归体,同地,十分钟。”
话还没完全出口,人影们就对着卢苓韵伸出了手。只可惜,他们的手速没能赶上卢苓韵的语速。卢苓韵就那样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卢苓韵刚抱着笔记本走上楼梯,在顶层找着了个乘凉用的椅子坐下,就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一个她从来不会想的画面迟半拍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目光的自己。
她张开了嘴,可另一个她却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甚至都还没彻底完成,眼前的另一个卢苓韵就消失了,像灭霸响指那样,从肩膀开始沙化,在不到半秒内,如同她无声无息地来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这一切动态景象看在卢苓韵那不争气的双眼里,也就是眼花了般的凭空看见自身镜像,眨了个眼后,下一个画面中,另一个自己变已经消失。
可仅仅是这个,也让她明白了足够多。
她苦笑着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没有打开,而是自己站起身,将电脑放在椅子上,转身进屋了。
未来,果真是看不得的。不然,事情就要变成自己看见未来、自己穿回过去、自己见到过去的自己后消失的死循环了。
所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个体穿过去的能力,并不存在于外公留下的册子里,自己又是从哪儿学的?
就在卢苓韵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韵韵。”是许军锐。
――――――
五分钟后,许军锐与卢苓韵一人一个躺椅,坐在了客栈的天台上。
“发生什么了?”许军锐单刀直入地问。
“未来的我体穿了。”卢苓韵的回答言简意赅。
“因为你动了事件算法?”一看见椅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许军锐用脚指头都想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没动。”自己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卢苓韵当然不会承认。
“但你差点动了。”
“所以,时子的确能读取事件算法?”卢苓韵狡猾地一扭头变成了提问的那个。
“你说呢?”许军锐却也狐狸般的没把话说死。
“那体穿呢?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能力。”卢苓韵又问。
“因为时间悖论。”这一次,许军锐回答了,虽然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时间悖论,就像是刚刚未来的我在与我相遇的瞬间消失了一样?未来的我干预了现在的我的决定,导致我在未来不再会做出体穿的举动,进而导致了体穿而来的未来的我的凭空消失?”卢苓韵说完这绕口令般的话后,又问,“因为这个能力危险,所以外公特意没写?”
许军锐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成功地将许军锐套住了。
“……以前听过。”
“听过?那它准确来说叫什么?”卢苓韵趁热打铁,“知都知道了,就算瞒着那几个字不说,我自己迟早也会琢磨出来,还不如痛快些。”
“……归体。”
“归体。”卢苓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得寸进尺地问,“所以,未来的我为什么要归体?”生怕被许军锐瞎忽悠似的,又补充了句,“别装傻,按照刚才你上楼的时间来看,在那个未来,你肯定出现过。八成,归体的操作是你告诉我的。”
不知道是卢苓韵的步步紧逼,还是今天的心情问题,许军锐少见的没有耍嘴皮子:“你用时子读取未来,就相当于将你自己接入了时空管理局的系统。”
许军锐不用说完,卢苓韵也懂了:“所以他们发现了我这个不受控制的存在,会来抓我?”
“域外司时,能干扰时间,却又不受管理局管辖,如果只是‘抓’就好了。”
“域外司时。”卢苓韵饶有兴趣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所以,我外公呢?我是域外司时,给了我时子,背叛了管理局的外公呢?”
许军锐看了卢苓韵一眼,没有回答。
第65章
卢苓韵并不打算放过他:“外公是怎么成为司时的?司时是怎么被选出来的?一出生就是?还是说别的?司时知道未来的事情吗?知道乱时纪、掌时纪、时空管理局和时主吗?还有,外公为什么会背叛?”
“这些问题,”许军锐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不都有了答案?”
“但得听到官方认证才踏实。”
“我不是官方。”
“总比没有强。”
“……”这已经是许军锐第二次叹气了,就好像他今天本来就因为什么而心情沉重,卢苓韵的追问更让她烦上加烦似的,“据我所知,”可他还是回答了,“司时的选择是随机的,看着合适,时子就会自然而然进入体内。因为导致未来偏移的因素遍布全世界,所以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可能当太久的司时,往往前一秒还是地球这一端的你,下一秒就变成了那一端的他。”
“而这些司时都是毫无自知的,往往下意识地用了时子,做了司时的工作,自己并意识不到自己干过的事。但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能力的个例,这些个例有的会将之理解为超能力,自顾自地乐呵,导致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像神经病,就算说的是事实也没人信;有的则会被时子回溯,忘记曾经使用了能力的事情。”顿了顿,“但也并非没有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就好比我外公?”
“没错,就好比你外公,他对时子的匹配度远强于他人,匹配度高,自主性就高,进而从’时子选中的傀儡’变成了’操控时子的人类’。同时,他又因为某些原因,从内心深处渴望着控制时间的能力,再加上那段时间恰好未来偏移现象大都发生在这附近,所以,天时地利人和,时子就常驻在了他体内。”
“渴望控制时间的能力?”卢苓韵意识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没错,你妈妈。”许军锐第三次叹气,“你妈妈被绑架,是他一辈子的悔恨,他想让时间倒流,所以得到了司时的能力。但很遗憾的是,时子本身的能力也是有度的,不足让他以回到绑架之前。”
“超常的能力,也并非无所不能。”卢苓韵说。
“是,所以他一直都在找你们。却只找到了……”许军锐瞄了眼卢苓韵,“你问我他为什么背叛,你觉得呢?”
“……”卢苓韵咬住了嘴唇,“最后的背叛和最初的渴望,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但是……”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将时子给我?因为我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因果链会自动选择各种方式将我清除?因为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我早就死了?”
“或许吧。”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沙漏徽章呢?”卢苓韵突然转移话题,“如果司时之力可得可失,而司时本人并不知道管理局的存在,沙漏徽章又有什么意义?也跟着飞来飞去,寄生道不同人身上,生怕司时们猜不到真相?还是说,”卢苓韵眯了眯眼睛,“徽章根本不是给我们看的?它是管理局和时主留给自己的定位点和观测点?”
许军锐慢慢地点了三下头,说:“同时,也是时猎的狩猎点。”
“时猎?”卢苓韵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词似曾相识。
“来自时空长河那头的狩猎者,无心无情的任务机器,甚至根本算不上是人类。他们才是真正处理大规模未来偏移危机的特工,司时只是地方侦察兵罢了。”许军锐一字一顿地说,“蓝色徽章:司时;红色,时猎。”
时猎……
――――――
等告别许军锐,回到房间瘫在床上后,卢苓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后知后觉地颤抖了起来。
在眼前化成了灰的另一个自己,还有那跨越时空的杀手。即便是早就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超现实”的她,这一次,也不由自主地后怕了起来。当然,这种后怕的情绪,也只有在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浮现出来。
可在最初的后怕过去,卢苓韵的手停止抖动后,她的思绪就完完全全地停在了“外公”与“绑架案”上。老板只是说,外公是为了挽回那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绑架案而得到的时子,可却又能力限制没能成功回溯到女儿被绑架之前。但那些老板没有说出口的事,却不意味着她不知道。
“司时无自知”,有着操控时间的能力,做着纠正未来偏移的工作,却对能力的来源与“在工作”这两点都毫不知情,只是自以为在凭着自己的意志,做着某些自己想做的事。甚至,会将这种能力当做“上苍赐予的超能力”,或被能力本身回溯、消除记忆。
如果将这些放在外公身上,外公的最终目的是挽回悲剧,所以即便能力限制使他无法回溯,他也不会放弃寻找女儿。而与此同时,跃迁的异事屋是遍布全国的私家侦探组织,那么,外公与老板相识的方式,就不难推测出了。
可问题却也恰恰出在这里,外公,一个能够威胁到身为穿越者的老板的司时,委托老板寻找女儿,俨然一副狼有求于羊的画面。这种狼与羊的立场颠倒,会是巧合吗?还是说,人为?而以异事屋的能力,在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竟然没能找到一个被绑架、拐卖的大学生,可能吗?
等找到时,那个曾经的学生却已经有了孩子,又因弑夫进了监狱。而其中的一个孩子的死,恰巧是她心中最大的……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司时舍命救外孙女,并将她托付给了跃迁。
卢苓韵记得,她曾经问过彭莎,外公对跃迁来说是什么,而彭莎的回答是:亲朋与仇敌。
跃迁,从未来跃迁而来的人们。他们来到这时空定律被发现之前的和平年代,真的就只是为了逃避未来的残酷现实而已吗?
卢苓韵不敢接着往下想了,因为如果接着想下去,在这世上她唯二相信的人,可能都将会变得不再值得信任。而她自己,则将再一次变成无依无靠、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空长河中的一叶泛舟。
有时候,“信任”只是建立在“不愿孤身一人”的基础上的一坐孤塔,风一吹就倒。真正的纯粹的信任从来都不存在,这个卢苓韵是清楚的,一直都清楚,只是偶尔会被现实的美好假象欺骗地忘记残酷真相罢了。
就这样想着想着,告诉自己不要想着,不要想着,慢慢地,卢苓韵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条拥挤的小胡同,一间巴掌大的出租屋。她还梦见将屋子撑满了的两个人:一个年过六旬的白发老人,老人的嘴角有些歪,好像是外伤所致的;以及站在老人身旁的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那人辨不清男女,但个子不高,站直身体后差不多和佝偻着背的老人目光平齐。卢苓韵连他的肤色都看不清,但唯有一点,卢苓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因为,那人的左胸上,别着一枚蓝色沙漏徽章。
她看见,又或者说是她梦见,那人对着老人伸出了手,在手碰到脸颊的瞬间,老人就像个本就干瘪的气球还在漏气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苍老了下来,皱纹变得更密、脊背变得更弯、白发变得更白、歪嘴变得更歪……
最后,当那人将手从老人脸上取下时,老人脚下一软,像个被吸干了的氧气袋似的,扑通一下栽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画面就静止在了这一刻,因为,卢苓韵惊醒了。
清醒后的人往往是记不清梦中全部的,但这一次,卢苓韵却怎么也忘不记那瞬间老死的老人,与那蓝色沙漏徽章。
而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则不知为何一直不断地回荡着她自己曾几何时说过的八个字:进至极限,三秒人生。
梦中的司时,真的只是个梦?还是说,是那个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自己”所窥探过的未来?
――――――
咚咚咚,就在卢苓韵躺在床上不知道翻到第几次身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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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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