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却并未发现林善舞的目光,而是继续道:“所以它一直在试图修正,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儿,学着一步步成长起来。你不能要求它不犯错。”
林善舞注视着男子被兜帽斗篷遮掩的身躯,眉头拧得愈深,口中却状似不经意道:“那个系统女是怎么回事?”
男子回答道:“有些已经长成的大世界,为了更进一步,会采用掠夺吞噬小世界能量的方法进行升级,方法之一便是替代世界主角,它们制造的东西,有的叫系统,有的叫轮回者……名目众多花样百出,但凡能用的,它们不会放过一个。”
说罢,他微微侧身,似乎想要转身看林善舞一眼,但最终也只是侧过半身就停住不动了,他站着笔直,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心情平静,似乎只是一台专为答疑而生的机器。
林善舞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她眼睫微垂,扫了一眼男子穿着皂靴的双脚,才吐出两个字,“修正?”
男子答道:“系统女给你看的前世,便是世界进行修正的结果。她替代了你的位置,满以为可以就此得到主角的气运,却被世界规则查出异样,为了将她弄出去,便将你身上的气运转移到与你有血缘关系的林善睐身上。林家人对待她的态度也在世界规则的影响下产生变化,将本该属于‘林善舞’的婚事转移到了林善睐身上,将本该给‘林善舞’的爱也分到了林善睐身上……后来……”
眼见男子有从头到尾讲一遍的想法,林善舞适时道:“接下来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男子顿了顿,继续道:“却没想到那个系统的残余力量那么强,一直到今天,才终于将它削弱到极致,彻底驱逐出去。”
小楼里安静极了,除了二人的呼吸声,竟连一点细微的虫鸣都听不见,这的确是不存于人世间的地方。
林善舞的注意力却不再在小楼里,目光始终落在前面男子的身上。
似乎是终于察觉到林善舞的打量,男子脊背一僵,微微低头道:“如果没有问题,我就送你出去。”
“等等。”林善舞道:“教导越百川武功并命令他写话本的那个人是谁?”
男子沉默着,没有回答。
林善舞继续道:“那个人是我?我上辈子所在的那个江湖武林,也是表现形式为书的世界?先有的《饮酒江湖》,还是先有的我?”
男子沉默良久,才回道;“教导越百川的人,不是你。”
林善舞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直盯着他被兜帽掩盖的面庞,似乎想要掀开他的帽子查看他的真面目。
男子受惊似的往后一退,说道:“你该走了。有人在等你。”
说罢匆匆往前走,林善舞紧随其后,就见男子带着她走到小楼的尽头,那里只有一方木桌,摆着一本书,封皮有些眼熟,正是方才看过的那本《驯夫记》。
只见男子站在那本书前,哗啦啦也不知翻过了几页,而后对林善舞道,“你去吧!”
林善舞假意没有发现他声音中的紧张,在走到那本书跟前时,忽然一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落他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带着错愕与惊讶的熟悉面庞。
林善舞眼眸微微睁大,禁不住喃喃道:“夫君?”
男子似乎被她这句话惊住,下意识伸手推了她一把,毫无防备的林善舞被推得向后一倒,与此同时,书本金光大绽,瞬间将她吞没。
******
“娘子……娘子……”
林善舞只觉得浑身像是压着百斤重物,沉得她连动一动手指头都万分艰难,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用力睁开了眼皮,模模糊糊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那身影终于清晰起来,林善舞面上才露出惊讶。
“傅家宝……”
第115章
“忠毅侯那昏睡快三年的夫人醒了!”
一大清早,这个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京中各高门贵勋之家,得知消息的人莫不惊愕地瞪大眼睛,再三确定不是谣言后,才开始思量送些什么礼物上门拜访才是妥当。
要说这忠毅侯,可是大衍朝这百年来唯一一个不是皇亲国戚却封了侯的。
三年前,英王造反作乱,军中正是最缺人的时候,忠毅侯毅然从军,和义弟周缚二人一武一文相辅相成,第一场仗就得了大胜,自那以后,忠毅侯在军中步步高升,两年内大大小小数十场仗,无一败绩……但凡听说过他不败战绩之人,绝没有一个敢因他年青俊俏的长相而看轻他。
这位可是实打实靠着军功封侯的,谁敢小觑他?反倒是忠毅侯,因为那副年青俊俏的相貌,醉倒了不少桃花。
五大三粗胡子拉碴的武将,那些京中的高门贵女看不上,但是武艺高强、战功赫赫还年轻俊俏的武将可就太稀罕了。
更何况,这忠毅侯还对昏迷不醒的原配不离不弃,娘子昏迷三年,他不但没有纳妾再娶,从战场回来以后,还亲力亲为照顾娘子。
京中女子听说了这些事,无不感动得泪珠涟涟。未出阁的便希冀将来寻个这样的夫君,已成妇人的则恨不相逢未嫁时。
还有一位据说是忠毅侯同乡的书生,将忠毅侯夫妇俩少年时在老家的趣事写成了话本子,每每出了新的,总会在第一时间被人抢购一空。然后感叹一番忠毅侯有多平易近人。
忠毅侯夫人不知得了什么怪病,昏睡三年人事不知,连太医院的圣手都束手无策。时日久了,便有一些贵女起了心思,央求父母想要嫁给忠毅侯做平妻,她们想的是忠毅侯夫人都昏睡了三年,将来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呢,只要嫁进去,就是名副其实的唯一女主人,而忠毅侯为人重情重义,连昏睡三年的糟糠妻都不离不弃,她们将来跟了忠毅侯,定然也过得不差。
想得再美,可惜也只能是想想,给忠毅侯说亲的几乎要踏破门槛,可惜忠毅侯始终不为所动。甚至有人开始打赌,赌忠毅侯什么时候守不下去,毕竟他如今连个子嗣也无,早晚是得传宗接代的。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忠毅侯夫人睡了三年,竟这么醒了!
史寇和明景两人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听到消息后史寇被一口茶水呛了个惊天动地,明景手里的点心掉到地上还未察觉,只把手指往嘴里送……
两人合计一番,就立刻去了一趟忠毅侯府,到了门口刚好和带着辛氏上门探望的傅周撞了个对面。
一行人被管家请进花厅坐下,招待他们的却只有傅老爷,傅家宝和传闻中已经醒过来的林善舞不见踪影,问傅老爷二人的近况,傅老爷则抚着胡须摇摇头,一脸不愿多谈的模样。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在想,傅家宝可没昏睡三年,竟连出来见他们一面都没空,究竟躲在房中作甚?
傅家宝在做什么?
他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林善舞去花园里赏花。
“史寇那小子胆子不行武功又差,运道却好,误打误撞斩杀了几个英王手下的将领立了功,如今是个四品的小官。”
林善舞回想起曾经越百川扮做校尉去到乐平县,傅家一家人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好笑,“如今在你眼里,四品倒成小官了?”
傅家宝眉毛上扬,骄傲地跟娘子又重复了一遍,“娘子,如今我可是封侯了!超品!史寇那厮哪儿能跟我比。”说着又跟林善舞说起其他人的情况。
比如后来科举恢复后,明景考中了进士,如今留在京里当了个六品官,傅周现在叫周缚,周家的案子沉冤得雪,辛氏也就恢复了曾经的身份,搬去周家老宅和周缚一块居住。林家那边,林善睐如今成了越百川的侧妃,林家一家人也跟着搬到了京城。
“还有我爹他……”傅家宝说着顿了顿,蹲下身凑到林善舞身边道:“娘子你说给咱爹找个伴怎么样?”
林善舞听了这话,难得有些惊讶,“给公公找个伴?”
傅家宝点头,面上有些苦恼,“他如今还做着生意,只是一天到晚孤零零的,我瞧着甚至凄惨。要不干脆撮合他跟周夫人算了。反正他们两个也过了那么多年。”
林善舞想起傅家宝曾经对辛氏的仇视以及对傅老爷的怨气,问道:“你还想撮合他们?你如今不怨怪他们了?”她在梦境里只觉得过了不到一两个时辰,万万没想到外界已经过了三年,而她这具身体,虽然这三年来受到很妥善的照顾,但终究是躺了三年,刚刚醒来连路都难以走两步,只能暂时靠着轮椅出行。
三年时光于她而言似乎只是弹指一瞬,可是外界的变化却是实打实的,她看着眼前目光仍然明亮,却似乎又有了许多改变的傅家宝,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错过了对方许多时光。这傻子,这三年里不知等得多苦。
林善舞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惜,傅家宝却毫无所觉,他叹了口气,开口道:“当然怨,哪儿能不怨呢,我是他的独子,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瞒着我,他要是不瞒着我,也就没有后头那些破事了。不过……”他面上有些释然,“他一把年纪了,为了报恩,这么多年苦苦瞒着周家母子的身份,还要每日被不知真相的我顶撞,也够辛苦的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同他计较了。”
园子里春光正好,花开烂漫。在暖暖艳阳与鸟雀啾鸣里,傅家宝一脸幸福地靠进林善舞怀里,“还是娘子好,幸好娘子你醒了,我之前一番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站在附近伺候的两个丫鬟见侯爷亲昵地和夫人靠在一起,偷偷掩嘴笑了起来,那目光里又是羡慕又是憧憬。
林善舞挥手让两个丫鬟退下,她摸摸怀里男人的脑袋,忽然问道:“当年我睡过去后没有醒来,你是怎么想的?”
傅家宝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困倦了,半晌才道:“我就想着你是病了,就四处寻医问药呗!”说着忽然笑了下,“后来我怀疑你被野鬼勾走了魂魄,还找了许多道士做法事呢!不过他们就只会骗钱,半点本事都没有,最后还是得靠我自己……”说着他忽然顿住了。
林善舞微微抬眉,她问道:“我梦里有一座小楼,我在小楼里看见了你,你当时披着黑斗篷,还跟我隐瞒身份,还是我最后偷袭,扯下了你的兜帽,才发现是你。”
闻言,傅家宝乐陶陶道:“原来娘子做梦还想着我!”
林善舞却捧着他的脸认真道:“那不是梦。我这三年一直没醒,其实是去了别的地方,有一个女人想抢我的身体。当年我同你说,若是你回来后见我变了个人,就与我和离,这事儿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因为当时我担心抢不过那人,所以才那样说。”
傅家宝听了这话,惊得几乎要站起来,怒道:“那女鬼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你下手。”见娘子看他,他忙担忧又心疼地摸摸娘子的脸,“我可怜的小娘子,今后有甚事,你都告诉我,我是你的丈夫,我会保护你!”
林善舞又道:“那你这三年,有发觉什么异样吗?我确实在那个地方瞧见了你。”她太熟悉傅家宝了,熟悉到只是看着背影就能认出来,更何况那斗篷男子同她说话时,声音虽然变了,但那一言一行里的小动作还是叫她看出了端倪,所以她最后才冒险扯掉他的兜帽,见到猜测成真,她也确实吃了一惊,才会毫无防备被他推了回来,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醒来后林善舞一直想不明白。
听了林善舞的话,傅家宝想了想,才道:“要说异常,那就只有姥姥送给你的玉佩,当年你睡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后,我才发现那玉佩碎成了两半,后来我让匠人镶了金边补了起来,可瞧着却逊色了许多。”
林善舞闻言,下意识往脖颈处瞧了一眼,那里挂了块金镶玉坠子,裂缝已经看不出来了,只是当初姥姥送给她时,这玉佩莹润翠绿,这会儿看着,却泛着灰白色,仿佛一块价值千金的上好玉佩,被换成了路边一二两银的次品。
她摸着这块玉佩,又将梦中之事一一同傅家宝说了,然而无论她怎么问,傅家宝都是一脸茫然,似乎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对于林善舞在那栋小楼里的所见所闻,他亦没有任何记忆。
第116章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善舞思量不到答案。她醒来后,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傅家宝就一直陪着她复建。
当年他们在乐平县时,只是商户家的一对平凡夫妻,只管关上门来做自己的事儿,可是如今,傅家宝的身份变了,从当年乐平县里人人不看好的纨绔子弟变成了年轻有为的忠毅侯,还给她挣了个诰命回来,因此听说她醒过来,前来忠毅侯府探望的人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有京中想要与忠毅侯交好的权贵,有朝中文臣,还有不少当初由她教出来如今已成了武将的一些人……连皇帝和裕王都亲自跑来探望了几次,还有宫里的太医,一个个围着她啧啧称奇,询问她是谁将她给治好的,听说她是自己醒来的还不大相信,纷纷求他们说出背后那位治好了她的名医在哪里。
每次应付完那些人,夫妻俩都仿佛刚打完一场仗,累得只想头对头躺在床上歇息。不过,想歇息的只有昏睡三年身虚体乏的她一个,傅家宝只是在床上躺一会儿,就立刻精神奕奕地开始叭叭叭,要么讲他这三年的见闻,要么讲未来的规划。凑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几度让林善舞以为她不是嫁了个夫君而是养了一群鸡仔。
而每次林善舞烦不胜烦地捂住傅家宝的嘴巴时,就总是被他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俘虏,又一想在那个白色空间经历的一切,她就更加硬不起心肠了,只能生无可恋地任傅家宝把憋了三年的话一个劲儿地往她耳朵里倒。
时间就这么飞速过了一个月,林善舞的身子早就已经恢复了,傅家宝于是开始带着她外出四处闲逛,让满京城的人都认识认识他家夫人,只是偶尔,两人牵着手走过长街巷陌时,傅家宝会盯着她看上好一会儿,然后小声问道:“娘子你怎么又没带擀面杖?”
林善舞:……
眼睛一闭一睁,丈夫就从小小一个秀才变成了有权有势的侯爷,也不知是不是养成了习惯,傅家宝如今每日早早起来练功打拳,用过饭后拉着她消食,然后看书看一天,到了傍晚天色将暗时,才跟被解了禁的小孩似的,欢呼一声扔掉书本拉着她跑出来玩。他还挺有计划的,每隔五日给自己放两日假,小日子过得比谁都好。林善舞实在想不出自己要带擀面杖的原因。
盯着傅家宝亮晶晶的眼神看了良久,林善舞忽然想到,也许他是怀念从前被她追着打的日子。想玩捉迷藏而已,有什么不好满足的,林善舞于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那好,回去我就让找人做两根一模一样的,你以后敢不听我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林善舞故作凶恶地拧了拧他的脸颊。
原本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笑闹,可是当她笑着拧他时,却见傅家宝怔怔地盯着她,随即落下泪来。
林善舞还以为捏疼了他,立刻松开手,随即想到不对,就算掐疼了他,傅家宝也不至于哭出来啊!谁料她的手只是刚要缩回去,就被傅家宝用力握住了。
他似乎也为自己这番举动感到惊异,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不动,翻来翻去玩了一会儿才道,“娘子,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明明你只是睡了三年,可是看你方才跟我说话,好像是隔了几辈子那么长。”
林善舞本就怀疑傅家宝其实也有跟自己相似的经历,听了这话,她想起来小楼中那个披着斗篷小心谨慎的傅家宝,眼神不由软了,抚着傅家宝的脸,对一脸苦恼的他说道:“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傅家宝皱着眉摇头,沉吟良久后才说道:“娘子,你说,我们会不会……”
他的表情实在是凝重得很,林善舞的心也不由跟着提了起来,“会不会什么?”
傅家宝拧着眉道:“会不会是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
林善舞:……
她错愕地看着他。
傅家宝见娘子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凝满了惊讶,他点点头,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娘子你想想,咱们经历的这一切多像话本里的仙人历劫啊!说不准你我就是天上一对苦命鸳鸯,下凡后王母也见不得我俩好,所以就各种搞破坏!”他握紧娘子的手道:“幸好你我情比金坚矢志不渝,才没有叫她得逞!”
林善舞:……
没等她开口,傅家宝又道:“娘子你说我在天上肯定是个武将吧!说不准是兵马大元帅那种,否则为甚你那些学生练了那么久还只是个皮毛,而我才修炼几个月就能把他们打趴下?”
林善舞看了眼傅家宝的头顶,兴许这是因为他头顶有个看不见的男主光环。
傅家宝还在异想天开,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了不起的神仙,还越说越兴奋,简直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猜想全都写成话本子。林善舞两只手都被他抓着,实在难以忍受他的聒噪,一抬头就用唇抵住了他叭叭不停的嘴。
醒来一个月,林善舞一直在休养身体,两人还未亲近过,此时林善舞一个吻凑过去,傅家宝便软了眼眸,把人抱紧在怀里。
这日正好是某位公主的生辰,陛下特意解了宵禁,绚烂烟花照亮了大半个京城的天空。在烟花绽放的声响里,林善舞忽然听到不远处“呀”的一声惊叫。
两人立刻分开,就见巷子口两个小姑娘见了鬼似的仓皇逃走,头上还竖着双丫髻。一看就是还不足十岁的小女娃。
那两小姑娘向来是头回见着这样孟浪的举动,估计都被吓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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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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