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昨日说给你们家婆媳封赠了诰命,哀家就想着你们今日应该要过来了。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真是没说错,封修撰瞧着和在庆极宫中完全不一样。”章太后五官秀丽,许是最近好事多了,一幅神采飞扬的模样。
封恒这一个多月吃了不少章太后送到庆极宫的补品,也没少见到太后,他笑道:“也是托皇上的福气,否则臣母臣妻要等臣攒够功绩,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段日子哀家耳边就一直听着皇上说封修撰的好话,封修撰真是过于菲薄了。”章太后笑道,她和皇帝母子关系素来极好,高玉珩看好的臣子,她自然也会帮着拉好关系。
内阁几个阁老这一回遭灾进了诏狱,却不代表皇帝掌政就一帆风顺了,皇帝登基日短,有些事情还要继续历练,章太后也愿意费力气能帮儿子多拉拢一个心腹。
她看向宋师竹,突然也想起上回见面时的场景,那一回宁家在仁安宫中也是丢尽了脸面。她失笑道,“一年多不见,蕙心越发明丽了。”
她觉得这一家两口子也是绝了,这两人就像是皇家的福星一般,封恒帮皇帝收拾了内阁,宋师竹也是两回帮了皇家大忙,这样的功劳,章太后对着他们时除了和蔼再和蔼,也做不出别的表情了。
宋师竹从善如流跟太后寒暄了几句。她这一回见太后,许是身份上来了,压力也没那么大,太后夸她明丽,她就赞太后越来越年轻雍容,太后再夸她妇德工品样样出挑,宋师竹则是一边想着太后什么时候见识过她的人品手艺,一边赞太后和气尊贵,慧眼过人。
总之两边都是和和气气的,端把宁家人放在一旁。
宋师竹也没想到太后这一回会这般健谈,片刻之后,章太后还有些可惜道:“若不是阿玉昨日便出宫了,哀家还能把她叫过来让你们一块说说话,听说你们素来要好,以后也不能生疏了。”
宋师竹笑道:“有太后这句话,随玉妹妹大婚之后,我一定经常进宫。”
章太后笑了笑,心里却想着宋师竹这般洞察人心,以后若是李随玉需要协助,封她个女官也是不错的。只是当着宁家人的面,她却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说实话,她实在是烦了宁家人。宁标阳早在年后便该去公主陵陪她闺女,若是没有内阁那几人出手相助,他如何还在外头多逍遥这小半年。
不过也好,她的本意也不只是让他过去受苦,主要还是想借此看看朝上还有多少可信任的臣子。可惜的是,当时舆情几乎都站在宁标阳身后,让皇儿受了不少打击。
就这件事,章太后心里对宋师竹真是存了不少感激。若不是她发现了不对劲,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把宁家揪出来,恐怕现在后宫就是一片漏洞,到时候想要再处置,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威远伯夫人在一旁说是肝肠寸断也不为过,今日一早宫中下发了圣旨,仁安宫还派了人过去押着她儿子收拾行囊,说是即日出发,半时半刻都不得延迟,做得这般绝情,更是让她觉得章太后刻薄至极。
公主陵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儿子在京城几十年都是金尊玉贵的日子,哪里能受得了那样的苦。现在又还在旱情当中,她儿子这罪真是受大发了。
威远伯夫人一时间悲从中来,又不敢打断章太后跟人说笑的心情,只得不住梗咽。
章太后听到这点微小的动静,慢慢的便变了脸色,宋师竹十分有灵光,顿时告辞出来了。
要不是因着二婶,宋师竹和宁家其实也没什么仇怨,自然也没什么留下来看笑话的心情。更何况章太后想借着他们下宁家的脸面,他们的活计该干的也干完了,抓住时机功成身退才是正经。
他们才出仁安宫门,便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哭嚎:“求太后娘娘看在先公主的份上。她和阿阳眷侣情深,不会愿意让他受苦的——”
章太后似乎摔了一个茶碗,声音戛然而止。
送他们出来的大宫女也听到了,她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抱着一小箱章太后给他们的赏赐,脸色十分淡定。
宋师竹也没有多问,她一手扶着似乎有些受惊的赵氏,跟在封恒身后出宫去了。
马车上,赵氏想着方才在仁安宫中国的诡异场景,一边谈笑自若,一边悲愁垂涕,突然叹气道:“太后娘娘还真是威严过人。”她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要是得罪她,应该就麻烦了。”
这话还真是一语中的。宋师竹忍不住笑,觉得婆婆还真是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听说恩科改革时,章太后还曾经把反对的朝臣家中女眷都请进宫中一一谈话,谈了两日一夜都不放人,不过这件事就不需要告诉赵氏了。其实宋师竹自己也没觉得太后好相处过,只是他们刚好和皇室立场一致罢了。
她道:“咱们若是不主动惹事,也不会得罪太后。”还举了个例子安慰婆婆,封恒在御前就吃了章太后不少补药,不得罪太后的时候,太后的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封恒被妻子拿来举例,也道:“娘别担心,咱们只是进去谢恩,以后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
在儿子儿媳的联手安慰中,赵氏心头也略略开怀了些。无论如何,他们也不需要和太后娘娘朝夕相处,拿到手的诰命才是一件高兴事,赵氏在车上听宋师竹数着五品宜人该有的俸禄和待遇,到了家里时,脸色的阴云已经尽去了。
因着在太后宫中偶遇了宁家,往后几日,宋师竹就特别注意有关宁家人的消息,然后就知道太后手段实在非凡。
威远伯府的爵位,因着大驸马没有子嗣之事,一直被太后卡在半空中,悬而未决,此时突然便被太后授给了宁氏旁支人。
换句话说,上回见到的威远伯夫人,以后只能称一句宁大夫人了。
又有迎后典礼已经定好了日子,就在四月三十,说是钦天监斟酌来斟酌去,不是四月三十,就是得到八月十八才有上好吉日,而四月这个日子是最合帝后命数的。
宋师竹也是早有预感会在四月,她就是没想到旱情提前发酵,这个日子还是没变。
不过李随玉与她解释,说是那个示警梦里她是怀着孕的,太后与皇帝都怕错过日子,她以后就怀不上了,宋师竹就能理解了。
其实她私底下觉得皇家的担心,从科学角度来说还是有些道理的,精子和卵子的结合要经过无数关卡和筛选,其中只有最有运气的那一枚才能着床成功。
她就是觉得有些太赶了,不过李随玉也告诉她,其实也不算赶,迎后仪式早在选秀时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只要人选出来便能进行大婚。
…………………………
天还微微亮,李随玉还未出门子时,封家的车驾便先一步到了李家。
李家已然挂满红绸,李随玉满身都是贵气,看到她时眼睛立刻就弯了起来。
可惜李氏族人实在太多,宋师竹也没能捞着和她说几句话。
里里外外的女眷满脸都是笑容,宋师竹离开李家时,遗憾也不是很多,这段日子她和李随玉没少见面,今日会特地过来,只是按照两人的约定过来送送她。
刚才看着她娇嫩如花的面庞,她心里只有为她高兴的。
李家到皇宫的直线路程已然静街。
今日不少客人都是两头跑的。众人只能绕个远路到达皇宫。
马车里头,宋师竹给赵氏倒了一杯茶,赵氏已然从前几日太后的威严中恢复过来了,她接过后,便笑道:“我看刚才那些人里头,能被李家请到里屋的没几个。媳妇儿和皇后娘娘的关系还真好。”她素来不喜交际,也不爱凑热闹,可方才一眼看过去,谁和谁亲近,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宋师竹笑道:“自在琼州府时,相公和我就得了李家不少帮助,李家几乎都是好人。”
赵氏也知道二儿子两口子和李家的渊源,便笑了笑。她第二回收到大儿子来信时,封慎随信便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还送了一叠银票过来。赵氏当时便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初家里折腾着要分家,明面上的理由便是大儿媳妇想要做大药粉生意,又怕拖累了其他人。现在事情终于顺利解决,赵氏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只是让她更高兴的是,是封恒几兄弟间的友爱团结——要不是二儿子帮把手,哪里能请动太后帮忙。
想到上回进宫时太后对着儿子儿媳的和蔼可爱,赵氏又觉得他们真不容易。她虽然半辈子守寡在家,却也知道没有家世帮扶的情况下,能得到上位者的青眼,除了能力出众便没有别的法子了。
可要达成什么样的能力才能让人喜欢?
李氏心里叹了一声,突然陷入沉默不说话。宋师竹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掀开窗帘子一角,看着外头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想起封恒私下与她道,若不是碰上了京城旱灾,帝后大婚许还是要更盛大一些。
她有些难以想象还能如何盛大,便代入了一下上辈子国庆阅兵典礼时的场景,脑洞开得太大,直到下了马车有些收不回来。
皇宫热闹非常,就连素日执刀配剑的御林军也在一身冷硬的盔甲外披上了红色披风,可跟满眼的喜色有得一拼的,则是典礼之前的等待时长。
长长的迎亲队伍进入皇宫正门后,文武百官和一众命妇们才能进入宴席。
帝后典礼之后一个月,就连章太后也开始迷信起儿媳妇什么时候怀孕之事。李随玉的肚子沐浴在众人的殷殷期盼,终于揣上好消息了。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庇佑,李随玉诊出喜脉当日,京城突然下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柱就跟珠帘一般又细又长,大半个时辰便消失无踪了,徒留下天边的一道彩虹。
宋师竹在家里也为李随玉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场雨,好歹这一胎在未出生前都是受到期盼祝福的。
外头百姓诸多也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皇后娘娘送的贺子礼,只是封恒回来之后却告诉她,高玉珩不太喜欢民间这类传言。
宋师竹想了想也能明白皇帝的心情,他先前用石刻字的法子炮制出那样的流言,现在多多少少有些意识到了舆论的恐怖之处。要是在这之后再没有雨,有心人的操纵足以让好事成为坏事。
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宋师竹在心里盘算着时间,她那个梦里,这天旱到八月,都还没能旱完呢。
为了防旱,她早早便请来了人,为自家和李家魏家宋家都打了深井,说好到时候哪一家缺水,都互相匀一匀。可也不知道会旱成什么样,到时候要是深井不出水,就得高价到外头买水去了。
这几日宋师竹已经让人买了不少大缸存水,可惜水这玩意儿不同于米粮,若是不干净,容易吃坏人,除非封恒立刻外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否则食水还真是一个问题。
不过她担心的事,在知道朝上有人提议要给官阶不高的官员补贴俸水时,也放心不少。
虽然对比一家子的用水量只是杯水车薪,但能省则省,也不知道这场旱灾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宋师竹做梦都想再梦一回,看看灾情什么时候能结束。
时间就在她的忧心忡忡时一路到了冬季,迎来第一场雪时,众人还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几日都是连日大雪,宋师竹有时候出门,见着百姓沐浴在冰寒中的又兴奋又激动的表情,心里也跟着高兴。
纷纷扬扬的大雪就这样为持续了大半年的灾情画上一个句号。
这一年外头的形势不好,宋师竹本来在去年过年打算开个皮货铺子。如今还没摆上议程。现在旱灾终于了结,宋师竹也能开始谋划自个的事情。
这件事宋师竹早想要做起来了,在船上向她提议这件事的榜眼夏夫人来了家里两回,见她想要自己单干之后不无可惜,倒是拉了几个同年太太把铺子支起来了。
宋师竹知道夏夫人是想要用这个铺子把出自北地的几个夫人太太都拧成一条绳,但就算如此,外头还在受旱,她当时也确实没那么心情折腾。
现在就不一样了。
李随玉的胎儿已经有六个多月了,许是这阵子忧心太过,除了初一十五众命妇们入宫跪拜后,平时也喜欢把宋师竹召入宫中陪她说话。
屋里烧着热炕,火盆中燎起金黄色的火焰。
听到她想把店开起来,李随玉想了想,道:“先前皇家下聘时,母后把钟表坊的制法当成聘礼送给我了。老祖宗前些日子帮我找了一批工匠,你要是愿意,咱们就合开个铺子,同时卖皮货和钟表,如何?”
李随玉的嫁妆自然是十里红妆,可除了金银财物之外,里头的店铺田庄都是由内务府直接派人经管,她一进宫便怀孕,也懒得折腾调换人手的事情,如今宋师竹说想开店,她便想起来这桩事了。
宋师竹当然是愿意的,随着封恒在御前走红,她也不操心能不能在京城站住脚的事情,可两人合伙,明摆着是她要占李随玉的大便宜了。
李随玉听了她的担心,笑:“我就是想找个额外的进项,不拘多少。”见宋师竹还觉得自己占便宜,她便道,“现在我每花一个铜板,不是吃老本,就是要经过内务府记账,有你在里头占个头,内务府那边也没由头跟我扯皮要接管钟表坊。”
这个理由……李随玉肯定是在忽悠她。李随玉的性子要是真的能让人随意摆弄,章太后就不会那般看中她了。
李随玉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拉着宋师竹的衣袖道:“到时候我生完孩子,咱们还能一块到咱们的店里看看。”
被她这么一拉一扯,宋师竹赶紧先把她扶住了。前头那站在宫柱旁的大宫女,眼睛已经虎视眈眈看过来了。要是李随玉踉跄一把,太后那边准保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了。
李随玉抱着西瓜一般的肚子,笑得极为开心。
第166章 (改错字)
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两人不好再过分笑闹,便分开坐正了身子。
昭阳宫中,赤金嵌白玉翡翠镂空角熏炉燃着炭火,发出一声霹雳的响动。
宋师竹喝了口茶,心里也有些觉得李随玉宫里这些人对她的关心有些过度了,孕妇当然是要关照的,但总不能这样一举一动,一笑一怒都要紧迫盯人。
李随玉摸了摸肚子,道:“主要是这里头有个双蛋……”
宋师竹被她的形容弄得噗嗤一笑。
李随玉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跟着笑道:“都是皇上,每日都要在我耳边说这是个双蛋,我一不小心就被带歪了。”
宋师竹脑补了一下年轻俊朗的帝王摸着李随玉的肚子,神色认真说里头是个双蛋,更是笑得厉害。
许是笑声过于灿烂,惹得大宫女们又侧目了过来,宋师竹强行忍住笑意,又看向李随玉。
都说妇人嫁人之后过得幸不幸福,神色状态是肉眼可见的。李随玉一身绣着精美刺绣的明黄厚绸袍子罩在丰腴的曲线上,衬得她脸色格外白皙水灵,因着在屋里,她头上的首饰已经减了不少,但珠钗上的明珠颗颗圆润璀璨,让她分外温婉迷人。
宋师竹想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也觉得难怪李随玉半点思想负担都没有。
皇宫里头虽也有些跟着皇帝从潜邸一块进宫的姬妾。可李随玉怀上了胎儿后,章太后便大手一挥,让众人少拿一些烦心事来招惹皇后;
又有皇帝紧追其上,怕自己被人利用了刺激到孕妇,这段日子一回后宫就直接到昭阳宫里歇着,李随玉过得更是如鱼得水。
可就是这样,才越有问题——生孩子是个力气活,众人都拿她当个福喜娃娃,轻不得重不得,李随玉如今身上贴的那层奶膘,比起她闺女也薄不了多少了。
宋师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梦中李随玉瘦弱绝望的身影,要是九十九步都走过了,跌在最后一跟头上,可真是一件让人终生遗憾的事情。
宋师竹毕竟生过孩子,比她有经验,李随玉想了想,咬咬牙道:“我以后早晚在宫里多走几圈。”其实运动量不足的问题,太医早早便说过了。可惜她怀孕之后,自制力仿佛一夜之间便飞走了……高玉珩又宠爱她,李随玉便这么放任肆意过了两三个月。
她心里哀叹了一声,揣着个大肚子,要走动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此时听说宋师竹怀孕生产那般轻松,看向宋师竹的目光更是羡慕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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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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